他们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等待那个他们最不愿听到的消息从幽州传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唐公府深夜的宁静。
马蹄在府门外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门房慌乱的呼喊和脚步声。
“嗯?”
李渊抬起头,眉心蹙得更紧。
这种时候,如此急促的马蹄声,绝非寻常。
李世民也警觉地站起身,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的佩剑。
“父亲,孩儿去看看。”
李建成主动请缨。
“不必了。”
李渊摆了摆手,目光投向书房门口,“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名亲卫便领着一个浑身浴血、尘土满面,看不出人形的信使踉跄着冲了进来。
那信使盔甲破烂,发髻散乱,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水和泥土,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两团火焰。
“国公爷!国公爷!”
信使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与激动。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何事如此惊慌?”
李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强烈。
难道是……
幽州失守了?
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那名信使。
信使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激动,一时语塞,只是拼命摇头,然后又拼命点头。
“慢慢说,喝口水。”
李渊示意旁边的侍从。
侍从连忙端来水碗,信使也顾不得礼仪,抓过水碗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呛得连连咳嗽。
好半晌,他才缓过一口气,抬起那张布满血污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大捷!幽州大捷——!”
“什么?!”
李渊猛地站起身,身前的案几被他带得一阵摇晃,茶杯倾倒,茶水淌了一桌。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前抢了两步,盯着信使,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幽州…大捷?”
这个消息,与他们预想中最坏的情况,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世民也是浑身一震,眼中精光暴射,紧紧攥住了拳头。
李建成和李元吉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是!是!国公爷!”
信使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哭腔,“幽州大捷!宇文成都将军……宇文成都将军亲率大军,于幽州城外,阵斩突厥十万!!”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李渊父子四人的头顶!
书房内,死一的寂静。
针落可闻。
李渊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渐渐转为一种混杂着骇然与茫然的苍白。
十万!
阵斩突厥十万!
这是什么概念?
突厥此次南下的主力,也不过十余万骑兵!
这岂不是说,始毕可汗的主力,被宇文成都一人……
全歼了?!
“你……你再说一遍?”
李渊的声音干涩无比,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阵斩……多少?”
“回国公爷!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幽州城外,突厥人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宇文成都将军,斩杀突厥贼寇首级,十万三千二百余颗!俘虏三千余人!”
信使的声音嘶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俘虏三千……”
李世民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有些失神,似乎在竭力消化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他征战多年,自诩用兵如神,可面对这样的战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十万颗首级!
那需要何等惨烈的厮杀!
何等恐怖的战力!
宇文成都,那个号称大隋天宝无敌大将军的年轻人,竟然真的如此……
恐怖如斯?!
“缴获呢?”
李世民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信使,声音带着急促,“战马!兵器!粮草!缴获了多少?”
对于一个统帅而言,这些才是衡量一扬大捷最实际的指标。
信使似乎早有准备,强忍着激动,从怀中摸索出那卷油布包裹的文书,双手呈上:
“启禀二公子!这是幽州发来的捷报详情!此役,我军共缴获优良战马三万两千一百三十匹!驽马、骡子等各类牲畜一万八千余头!牛羊共计七万余只!各式突厥兵刃十一万余件!铠甲四万余副!粮草合计三十万石!各类皮毛、毡毯、金银器物、珠宝玉器,装满了整整一百二十车!”
信使每报出一个数字,李渊父子的脸色便更白一分,心中的惊涛骇浪便更猛烈一分。
三万两千多匹战马!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幽州骑兵的实力,足以在短时间内翻上几番!
甚至可以组建一支全新的,规模庞大的骑兵军团!
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兵器铠甲,三十万石粮草……
这些数字,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李建成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李渊原本紧握的拳头已经松开,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宇文成都……”
李建成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这个名字此刻重逾千钧。
他一直将宇文成都视为潜在的对手,但从未想过,这个对手竟然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宇文成都,宇文成都!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几人脑海中盘旋不去。
李建成偷眼觑向父亲李渊。
只见李渊原本因愤怒和惊骇而微微泛红的脸膛,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那是一种死灰的惨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空洞。
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偏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双搁在膝上的手,不再是紧握的拳,而是无力地摊开,指尖神经质地微微抽搐着,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十万……三千……二……百……”
李渊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数字都带着令人牙酸的艰涩感,他死死盯着那名信使,要从对方脸上看出哪怕一毫的虚假。
“你……你确定,你没有看错?不是……不是一万?或者……或者几千?”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这个数字太可怕了,可怕到足以摧毁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野心。
信使被李渊那要吃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但他还是强忍着恐惧,硬着头皮道:
“回……回国公爷!千真万确!小人……小人绝不敢谎报军情!幽州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杵!那……那扬景,小人这辈子都忘不了!宇文成都将军……他……他简直就不是人!是……是杀神!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