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死了,梨花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腋下传来钻心的痛。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药瓶,正要给自己上药,可谢舟灼灼的眼神盯得她不自在,看了一眼谢舟受伤的手臂,她把药递过去。
“你先。”
梨花伸出手,袖口往后缩了一截,恰好露出结实的小臂,小臂上挂着细细的伤痕,深浅不一,都是草木造成的伤口。她摇摇手腕,示意谢舟来拿,谢舟不动,仍是盯着她的小臂。
梨花道:“我住在山里,靠采药为生,这伤药是我自己配的,虽算不得好……”
“不必。”
谢舟拒绝得很干脆,梨花没再说话,低头自顾自查看伤口。
上药对一个必定死亡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给她最后一丝体面的时间足够,谢舟沉默地等着。
腋下的衣衫被血浸透,梨花只好把半边衣服褪下,露出肩膀。刀很锋利,割得皮肉翻出来,她把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嘶嘶叫唤。
谢舟别过头不看,细如蚊蝇的声音却自下传来:“我——探不到,公子可否帮我一下?”
……
谢舟额角几不可察抽动了一下,梨花轻叹,“公子是正人君子,是我唐突了,我自己来。”说着准备把上衣全部脱掉。
她刚解开衣带,脱衣服的手就被人按住,谢舟接过药瓶,半跪在她身侧,头仍死死偏过去。他受伤的右手垂着,左手胡乱往她背上撒药,梨花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歪了。”
“往上点。”
“再往右一点。”
谢舟的手在梨花后背移动,掌心突然传来温热柔软的感觉,他立刻像触电一般弹开。紧接着,他觉得全身酥酥麻麻,四肢百骸如被蚂蚁啃噬,药瓶掉在地上,他也渐渐撑不住。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他看到梨花狡黠地冲他眨眼。
“多谢公子再一次给的机会。”
梨花利落地拢好衣服,拔出插在谢舟后颈的银针快速离开。
————
青阳关有兴州卫驻守,查验路引后才会放行。
梨花躲在城门不远处一棵树后仔细观察,一个官差查验路引,另一个上下打量路人,两人再交换眼神,查验路引那个就会说印泥不清楚、凭证过期……不予通过的理由有大有小,刚好用尽每个过路人身上的盘缠,路人还得千恩万谢。
梨花抖抖比脸都干净的口袋,扶树叹息。
这时,官道上来了个行色匆匆的中年妇人,妇人脸色灰扑扑的,走近城门才敛了乱发,整理衣襟。她小声和官差说了什么,梨花听不清,下一刻就见她被官差推了一把坐在地上,身边落了一支金钗。
梨花三两步跑过去扶起妇人,“哎呀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妇人不明所以刚要开口,梨花哭哭啼啼打断她:“即便爹娘不同意你和穆郎君在一起,你也不该偷偷出走,我知道你要进京寻穆郎君,我陪你一起。”
说话间,妇人已经被梨花拉回到官差面前。
梨花从小包里取出一份文书,官差打开,上面赫然写着方梨的名字。她心里默念:对不起方梨,借你身份一用。
官差道:“你们两个人,只有一份路引?”
梨花抹抹不存在的眼泪道:“走得匆忙,只带了我的。官爷放心,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从容县过来的,住在书塾后头,您一打听就知道。”
“爷还得给你打听身份?”
官差把路引丢在地上,梨花不恼,弯腰捡起路引,顺势将妇人的金钗塞进他手里,“您通融通融。”
金钗沉得压手,官差眼珠转了个弯儿,递给旁边小吏一个眼神,小吏心领神会,“城里路杂,两位跟我走吧。”
梨花心里叹气,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妇人虽然奇怪这个不知何处蹦出来的“妹妹”,但她能把自己带进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目送人离开,官差掂了掂手里的金钗嗤笑:“又是两个想蒙混进京的,自寻死路。”
青阳关依山而建,城不大路却很复杂,梨花和妇人跟着那小吏一路走,店铺幌子招展,商贩走街串巷,比容县更热闹,梨花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哪一样都新鲜。
妇人说自己叫盈娘,进了青阳关她脸色好了许多,一边走一边给梨花介绍好吃好玩的东西。
三人七拐八绕,到一处巷口,盈娘忽然停下。
“官爷,我记得京城往东走,现在却一路往南,莫不是您记错了路?”
梨花这才注意到路人越来越少。
“没错,跟着走就行。”小吏不在意地应了一句。
梨花没多想继续跟着走,盈娘却定住不动,拉起梨花往反方向跑。
小吏嘴一撇,“想跑?迟了。”他手背在身后,旁边巷子里瞬间钻出几个人堵住她们的去路。就这样,两人被押进一间废弃的民房。
民房院子不大,只随意搭了几间草棚,草棚里窝着二三十个衣衫褴褛的人。
梨花大喊救命,却被守在门外的小吏无情堵回来,“别折腾了,你们很快就能出去。”
这时,外头进来个提着木桶的小吏,他把木桶里的东西往外倒,汤汤水水倒了一地,草棚里的人一拥而上,抓起什么吃什么,抓不起来就趴在地上舔。
站在门口的梨花和盈娘被挤在一旁,梨花看着这幅场景,脸皱成一团,就是乞讨也不用在地上舔吧,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众人吃干净了,又窝回原来的位置。梨花找了一个面相和善的凑上去搭话,那人沉默地转过头闭上眼,梨花和盈娘只好先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
深夜,众人都沉沉睡去,梨花望着月亮无语凝噎,刚出狼窝,又进虎穴,真是倒霉催的。
“姑娘进京所为何事?”端坐一夜的盈娘突然开口。
“都说京城繁华,想来看看。盈娘为什么去京城呢?”
“我也想看看现在的京城。”盈娘指了指月亮的方向,“你看,那边就是京城。”
梨花伸长脖子,除了月亮什么都看不到。
“京城在月亮上?那住在皇宫里的人岂不都是仙娥?”
盈娘被她的话逗乐,眼神望向月亮,“那里确实是天上宫阙。”
“哇,天宫里肯定有吃不完的美食。”
正说着,忽然传来“咕噜”一声,梨花几乎两天没吃东西,她从袖口掏出一个压扁的馒头,这是小吏倒饭时她眼疾手快藏起来的,怕这群人抢,硬生生藏到现在。
馒头长了绿点点,边上有细长的牙齿印,还被不知什么汤水泡过,一阵一阵泛出老油味儿,自从被老爹捡回家,梨花许久没吃过这样成分复杂的食物了,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
她掰下一半递给盈娘又犹豫了,她看看自己的破落样,再看看灰扑扑却衣衫齐整,头发一丝不苟的盈娘,她这样的人大概吃不下这种东西。
梨花的手刚收回一点,盈娘拉住她,接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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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馒头。
盈娘捧着馒头轻笑,“馒头是最好东西。”
她吃过许多馒头。
在冰天雪地的木屋里,寒风瑟瑟从门缝往里挤,再钻进她每个骨头缝。侍卫每天会送来一个冷馒头,这也是一天全部的伙食。她窝在墙角啃馒头,听着呼呼风声,期待下一个馒头。她望着天上的明月,就像望见回家的路,她日复一日望着,期待有人接她回家。
现在,她距离回家只有一步之遥。
她们的说话声惊醒一个睡觉的少年,少年闪身过来夺走梨花手里的馒头,一口气吃的精光。
梨花追打少年,“这是我的馒头,你还给我。”
少年嬉皮笑脸,“怎么还,吐出来吗?反正你吃了也白吃,不如给我。”
“你才是白痴,看我不打得你胆汁吐出来!”
饿了这么久,到嘴边的饭还能被抢,简直欺人太甚,她追着少年满院子跑。
陆续有人醒来,看了一眼追逐的两人,又闭上眼。在这里,打架抢东西太常见,他们没力气管。
盈娘拦住梨花,对少年道:“告诉我这里的事情,这半个馒头也给你。”
少年名叫小川,他吃完馒头打个嗝,餍足地坐下。
“这里是难民营。”
梨花瞪大眼,“难民营是什么意思?”
小川无语,“你是笨蛋吗?字面意思。”
梨花想掐死他,白眼翻上天,她自然知道什么是难民营,她想问的是她们明明有路引,怎么也被关进这里。
小川道:“这里大部分人都是从北边来的,好像哪里发生了饥荒,起初只有一个两个,后来难民越来越多。他们逃命过来,没想到青阳关的人不但不救他们,还把他们集中关到这儿,吃又吃不饱,跑也跑不了。”
“他们为什么要把难民关起来?”
“呵,影响城容城貌呗。”
一座城里突然出现大量难民,如果解决不好,官员要被问责。与其冒着解决不了这件事丢官帽的风险,不如直接把这些难民解决了,除了难民,皆大欢喜。
“那你怎么进来的?”梨花问。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咯。”小川眉毛一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一直沉默的盈娘突然问:“什么叫吃了也白吃?”
小川眼神闪烁,“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要走,被梨花拉住,“不,你知道。”小川先前说的话她还记得。
小川蹙眉,看看她们欲言又止,最后才支支吾吾说:“你们没发现这里没有女人吗?”
梨花环顾,果然除了她和盈娘没有别的女人。一般在难民多的地方,女人容易被欺负,可她们在这儿呆了一天,也不见有难民过来找她们麻烦。
知道她疑惑什么,小川冷笑,“你以为这是好事吗?”
女人都被送到见不得人的地方,经历过什么不敢想象。
梨花这次真的害怕了,瘪着嘴略带哭腔道:“可我们不是难民呀?”
“是不是难民还重要吗?他们缺女人,尤其像我们这样身份不明的女人。”
盈娘语气陡然冷漠,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梨花想起来了,难怪白天小吏说她们很快能出去,原来是这样出去。
小川踢开脚下的石子,低声道:“明天中午送饭时,会有人把你们带走。”
梨花不用掰指头也能算清,她们只能再好好活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