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报道标题非常吸睛,但完全违背了新闻的三要素。
是典型的五六年前那种,为了吸引读者,而模糊实际情况的写法。
这里面所谓的知情人,说的话根本毫无依据,更妄论,有没有这个所谓“知情人”都不一定。
我翻了翻后面的报道,没看到其他的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在文章的末尾,看见了这篇报道的作者名字。
何之秋。
我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我继续翻找剩下的报纸。
当年那一起车祸造成的影响实在恶劣,报道不计其数,但那辆肇事逃逸的白车,此后却再无消息。
为了这辆车,出动了大量警力,那段时间,全城的白色桑塔纳都被重点观察,可那辆车,却迟迟没有被找出来。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收子说,之后又发生了几起诡谲离奇、或许与这一起车祸有关的案子。
于是我按着时间往后翻,还真发现了几个至今尚未找到凶手的悬案。
这几个案子的共同点,就像是收子所说的那样,死者的死因全都是撞击碾压,在死亡现场周围,出现了车辙。
经痕迹鉴定,这些留在现场的车辙,与当年那一起车祸的车辙,来自同一辆车。
那一辆不知所踪的白车,还在继续作案。
我又往后翻了一页。
《震惊!知名记者于家中二楼惨遭车祸!》
晴天霹雳!知名记者何之秋,竟在自家别墅二楼惨遭车祸,车辙一路蔓延入墙体!是鬼神作怪?还是另有隐情?!
……
何之秋?
是写那篇冷血车祸的记者!
图书馆的空调,开得实在是太低了,我浑身都冷透了。
莫名的,我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伸向下一页,手指微微颤抖。
在下一页上,是一张黑白照片。
何之秋的家,当年的案发现场。
两道车辙一路蔓延进墙底,好像有一辆车,无视墙体,冲进了别墅二楼,撞死了何之秋。
我死死盯着照片中何之秋的书桌,书桌上,有一个烛台摆件,模糊的黑白照片也遮不住华美的雕刻。
就是昨晚,我在梦中见过的……阿加雷斯。
梦境变成了现实?
不,应该是,我看见了过去。
在下方,附着这位“知名记者”的照片。
正是梦里的男人,我不会认错。
毕竟在梦境最后,他惊恐扭曲的脸,与我贴的那么近,几乎要撞上。
……撞上?
我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我曾看过一个推测,据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频率,当你的频率与某地的频率重合,就有几率看到过去的人与事。
那么我,是与谁的频率重合了?
梦境中,我是站在谁的视角上看到的这一切?
回忆中,何之秋那张惊恐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是谁的视角?
是……车。
是那一辆,撞死何之秋的车。
所以,那一辆车,就一直一直徘徊在何之秋的周围,静静地等待着凌晨一点三刻的到来。
……
直到晚自习,我仍有些恍惚。
图书馆的空调开得太大了,直到现在,我身上依旧一阵一阵发冷,还没有缓过来。
天空还是是阴沉沉的,没有放晴,而天气却没有凉爽半点,反而格外潮湿闷热,天地像一个大蒸笼,将人闷在锅里。
这样的天气,总让人觉得烦闷,像是人变成了蒸锅里的食材,不知何时就要被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班主任去隔壁班了,同学们都在埋头写作业,我看着练习册,印刷的字体仿佛扭曲成了怪异的符号,无法静心。
一个纸团突然跳到了我的桌子上。
我打开一看,是同桌的纸条。
【陪我去厕所?】
我们中间的一排是四人同桌,我坐在最右边,纸条是最左边的同桌丢过来的。
我侧头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
初三的桌子上,堆着厚厚的书,翻找起来既方便,又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变成“顶风作案”掩体。
余光注意到窗户那边有什么东西,我警觉地看过去,松了一口气。
同桌探出一个脑袋趴在脏兮兮的窗户上,两边嘴角向上翘起。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班主任。
这小子走路怎么悄无声息的。
我猫着腰从后门出了教室,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好兄弟,陪我去厕所,我快尿了。”
我白他一眼,“你不敢自己上厕所?不是半夜翻墙出去买烟的时候了?”
同桌双手合十讨饶,“哎呦,这不是今天走廊的灯坏了。”
我抬头一看,果然,走廊的灯忽亮忽灭,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还真有几份恐怖故事的氛围。
“行了,走吧,速战速决。”
我俩往厕所走。
厕所在走廊的最尽头,和我们的教室刚好在走廊的两端,不用担心雨天厕所反味,但相应的,上厕所也很不方便。
现在正是晚自习,走廊安静无比,我们不敢交谈,生怕惊动了巡逻的老师。
就这样一路无话,沉默地走到了厕所,同桌往隔间一钻,接着就传来了一阵雷鸣声。
我连忙往外走了走。
我们学校的厕所很大,分内外两层,也幸亏厕所够大,否则以我们教室到学校的距离,到下节课上课,都不一定能上的了厕所。
我很快解决了,去洗手。
洗手池正对着一整块大镜子,倒映着整个厕所。
厕所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整个厕所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浅黄色的滤镜,或许是镜像颠倒的缘故,镜子里的厕所,显得有些怪异。
余光闪过一点暗色,我定睛一看,看见了肩头的污渍。
我皱了皱眉头。
是错觉吗?
我怎么感觉,这块污渍好像变得更大了?
难道是被我的汗水晕开了?
我用手指比了比,又用卫生纸用力地擦了擦。
擦不下来。
回去得好好搓一搓才行。
正是夏季,厕所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我往里喊了一声,就往厕所外走去。
我等在厕所外面,百无聊赖地抱臂靠在墙上。
人闲下来,脑子就会乱想东西。
比如,白天看到的报纸,与那一枚血手印。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轻声哼一首小调。
这是幼时外婆哄我入睡的时候唱的,每次哼起,都会让我感到平静,就像外婆还在我身边一样。
树上的蝉一声接着一声叫,夏末的蝉鸣比不上盛夏时响亮,带着有气无力的嘶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永远安静。
在我将这一只小调哼第三遍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不对。
这只小调大概五分钟长短,这是我哼的第三遍。
我上厕所,加上等待的时间,已经接近二十分钟,同桌还没有出来。
该不会没带纸吧?
没带纸喊一声不就行了,现在在上课,又没人。
我走进厕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怎么还不出来?掉厕所里了?”
他没有回答。
我皱了皱眉头,一边喊着他,一边挨个隔间找人,“你人呢?想躲起来吓我?”
我警惕着每一个半开的厕所门,防止他从门后扑出来给我来一个惊吓。
我找了一扇又一扇门,一直找到了厕所的尽头。
应该就在最里面这一间了。
我看着半开的厕所门,心跳开始加快,缓缓握住把手——
我猛地拉开了门!
里面却并没有预料中的人。
厕所是空的,还堆放着清洁工人打扫用的拖把。
奇怪?
那我同桌呢?
该不会是趁我往里走的时候,从另一边绕出去,已经回到教室里了?
我陪他上厕所,他吓唬我是吧?
我气笑了,想着回教室等下课,一定要“让他好看”,把他挠到笑着求饶才行。
我转身就往教室走去。
往走廊一看,却见整条走廊已经全黑了,刚才闪烁不定的灯终于全部宣告阵亡,唯有教室的光,透过脏脏的玻璃,能照亮一点视线。
回到教室里,果然,同桌已经坐下了。
我朝他丢了个纸条。
【你小子下课等着,我陪你上厕所,你倒是先回来了。】
过了会,纸条丢了回来。
【什么上厕所?我根本没出去啊?】
还想整我?
下课铃打响,我当即起身来到他身边,两手抓住他两边腰侧软肉,“你叫我陪你去上厕所,结果自己先回来了,现在不认账了是吧?”
同桌一边笑一遍挣扎,“不是环子、你先把手拿开、什么上厕所?我根本没出去啊?不是你出去上了一趟厕所半天没回来吗?我们还以为你忘带纸了。”
另一个同桌接过话茬,“是啊环子,他没去厕所啊。”
我一愣,松开了手,“不是你说,走廊的灯一闪一闪的,觉得害怕,所以叫我陪你去吗?”
同桌诧异地站起身,往外一指,“走廊灯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顺着他的动作往外看,发现刚才还漆黑一片的走廊,灯火通明。
我的目光落在窗户上。
我猛地转头,看向眼角还带着笑出来泪花的同桌。
我又看向窗户。
背后的寒毛,一点一点地竖了起来。
窗户很高,就算是班主任,也只能探出一双眼睛。
我的同桌,个子比班主任足足矮了一头,他刚才是怎么做到,把整个脑袋露出窗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