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有一句名言,是这么说的:“都是第一次当人,你凭甚么要受委屈?”
黎苦直到死前也没想明白这句话。
当然是凭着他爱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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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苦是一个Beta,在这个Alpha天生优势,Omega因为弱势倍受疼爱的世界里宛如透明的存在的Beta。
虽然他被取了“苦”这个名字,但他始终认为父母曾经是爱过自己的——至少,曾经。因为他姓“黎”,黎苦,黎苦,听起来就像是希望他离苦得乐一样,离开痛苦,得到快乐,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这样吗?纵使再怎么像自欺欺人,黎苦好歹凭借着这股信念慢慢长大。
成长的历程是孤独的,他的父母并不爱他;爱与不爱与其是给予者主观判定,更像是接受方有没有认知并感受到。
黎苦从未感受到爱。
父亲是一名男性Alpha、母亲是一名男性Omega,在如今性别分化成两种生理性别与三种生殖性别的时代里,Alpha与Omega生下Beta的机率几乎趋近于零,一百个Alpha与Omega组成的伴侣中,生育的孩子出现Beta的数目不超过三个。
但稀少的概率并非意味着奇迹,而是异常。
正常人对于幼时的记忆相当模糊,他自然也不例外;等到黎苦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小他三岁的Omega弟弟,叫做黎子鸢。或许,他总是习惯为父母找寻理由,或许父母其实很努力试图做到平等,但事实是,黎苦从未感觉到平等,但没关系。
嗯,他反复告诉自己。
但没关系。
黎苦十七岁那一年,在学长姐的毕业典礼上对时椿一见钟情。
一个英俊高大的Alpha,在讲台上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词,语速适中,声音清朗,言词有条有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深邃的蓝色双眸,像深海。演讲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仅仅凭着那张脸庞,就足够让所有从未见过他的人们着迷。
关于时椿的讨论在校内论坛上刷了足足三个月,甚至出现在其他学校的论坛中,当之无愧地被誉为当届最帅毕业生之一。
一见钟情总是听来不可思议,黎苦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其中一个。
但那一刻,看见时椿的那一刻,就像飘荡已久的游魂终于找到能够支撑他活下去的某一幅景色,于是他停下脚步,驻足,凝视,接着朝著名为时椿的目的往前奔跑,力图让自己活得更像个人。他以时椿就读的、名为宁生的顶尖大学为目标,发愤向上,然而他的成绩始终勾不上宁大,最终也不过是读了宁大隔壁的美术大学。
黎苦并不擅长艺术,大学四年都在痛苦中煎熬度过,只有偶尔,他会去宁生大学旁听。时椿的长相、谈吐、气质让他很快成为宁大的名人之一,所有关于他的情报只要花钱就能买到,尽管知道这样对时椿不好,黎苦还是把大半生活费砸下去,得到时椿的照片与他的课程表。
黎苦把照片加密,保存,挑着有空的时候去时椿选修的课程旁听,但时椿永远在人群中心,他只能坐在角落,心不在焉地听着教授高谈阔论,然后透过拥挤的人群试图看见时椿的侧脸,当然,从没成功过,人群模糊时椿的侧脸,但只要知道时椿在那里,黎苦的灵魂就彷佛能够安定下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和时椿告白,但阻挠他的并非对方的性向或是恋情,事实上,在校风自由的大学里有非常非常多人向时椿告白,最多的是Omega,其次是Beta,甚至还有一些大胆的Alpha,但时椿从未答应过,他总是礼貌地感谢对方,然后拒绝;大学四年,他连绯闻与暧昧的机会都未曾留给他人,更恍论一场浪漫动人的恋爱。
真正阻挠黎苦的,是他对于自己的否定。那些Omega具有先天优势,身材娇小,长相可爱或艳丽,拥有其余生殖性别望尘莫及的生育能力,以及脆弱又精致的躯壳;况且,即使单就内在涵养,能进入宁生大学的学生大部分都十分聪明,少部份特长生亦有自己的成就,即使真真依靠关系走后门进入宁大的,也全都位高权重……如此种种,那样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却依旧被时椿一视同仁的拒绝,那平平无奇的他又怎么可能成为特例?
他爱慕时椿的理由并不比他们高尚多少,头脑也不好,还是个Beta。
喜欢一个人,究竟需要有多少资本,才能堂而皇之说出“喜欢”?黎苦不知道,但他甚么也没有,除了一腔赤诚的真心,而这真心始于长相,也不见得有多纯粹。
大学四年看似漫长,但在最后毕业时回想,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黎苦毕业时,时椿早已进入家中的公司实习,他们两人的距离从未接近,并且更加遥远。而黎苦毕业后进入一间小公司工作,或许本来在上天的剧本之中,时椿与黎苦的交集就停在这里。一个永远是另一个的心头朱砂痣与白月光,另一个则根本不被记得。
世上本无命中注定,多的是强求得来的长相厮守。
黎苦的爷爷是个云游四海的奇人,在奶奶过世以后他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流浪,大约三年才会回家一趟。这次回来,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他在异乡偶然帮助了一个老人,那个人家缠万贯,且有个Alpha孙子……
多老套的情节,彷佛停在这里也能按照惯常套路接续下去——因为欣赏爷爷的行侠仗义,那人想让孙子娶了恩人的孙子。
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个“孙子”是时椿。
那是黎苦这辈子第一次那么想要一个东西,且那个东西近在咫尺:一桩另一半是时椿的婚姻。
原本,爷爷钟意的是黎子鸢,毕竟对方是个富有且年轻的Alpha,跟Omega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吗?但黎苦抿着嘴,低声央求,黎子鸢瞥了他一眼,漫不在乎地说,“那给哥哥吧。”
玩笑似的婚姻成了真,倒更像是梦了。
黎苦终于又一次见到时椿,想象中的紧张、口吃、羞赧都未曾出现,漫长又沉重的爱意好好地束缚了他,将他塑造成一个拘束、谨慎、木讷的Beta,时椿对此相当满意。第一次见面时,他单刀直入:“我目前并没有任何想谈恋爱的打算,我会履行承诺与你结婚,确保你的生活衣食无忧,但除此以外,所有你对于婚姻的幻想在我这里都无法实现,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吗?”
就算面前是一片无底的苦海也无所谓。黎苦心想,然后用力而镇重地点头。
无论如何黎苦也没有想到,在他面前的,的确是深不见底的苦海。
没有爱的婚姻是怎么样的?黎苦想,他大概比绝大多数的人都有经验,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二十三岁结婚,直到二十七岁他签下那张离婚协议书为止,十年的爱慕,四年的婚姻生活,即使到最后——最后死去的那一刻,爱意从未熄灭,它在那里,照着黎苦的脸庞,看着他前进,看着他停滞,看着他倒下。
这几年时椿确实是一名好丈夫,他们没有上床,不谈爱情,彼此更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时椿将家计全权交给他,家中的摆设也是,黎苦按照自己的梦想,将家里布置的十分温馨,米色的墙壁,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阳台上种着花,客厅里甚至还有鱼缸与小小株的仙人掌。
他多想要整间房子,包括他的房间与时椿的房间都以深蓝色为主体,但为了让房间的气氛不要过于沉闷,最终墙壁上以浅浅的大地色油漆,床铺与窗帘都是温和而不黯淡的深蓝色,连一些用品、摆设也是以蓝色为主要选择,其余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全是源自于时椿那双深邃的蓝色双眸。
只有时椿看不见。
面对黎苦费心的思考,努力回忆大学所学的布置与摆设,经过不断与设计师的讨论后最终完成的“家”,时椿并没有任何表示,他看不出那些潜藏在精巧布置中的深情爱意。生活只有工作与家庭。黎苦并不在家庭的范畴中,时椿仅仅只在意他的父母,哥哥与妹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那里没有黎苦的位置。
1.大学写的,没有剧情全是感情
2.高开疯走,结局难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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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离苦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