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劳什子规矩统统不去管它。
一筷子扣肉配上白灼小菜,就着口米饭吞下肚,爽快!江绥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嘴巴,起了话头:
“听说郎君如今已经不作钞书人了?”
陈硕放下碗筷,轻笑一声:“不瞒娘子说,定亲时娘子给的礼金远远多过我一年的薪水。现今祖母那里开销足够,我倒不如留在家里好好替娘子掌管家事。”
“郎君做事妥帖。”江绥嘴上赞到,却暗自思忖着。若陈硕日日留在家里,许多事情做起来,总显得不方便了。
“只不过,我想每日未时四刻要去师傅那里学功夫,酉时归来。家里的事物定不会耽搁了,还望娘子准许。”陈硕如是请求道,生怕江绥不同意,还作了保证。
他定定瞧着江绥,观察她的神色,见其未露出不满,心中稍稍安定。
此话分明正中江绥下怀,她面上却是不显。抬眼对上这男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好笑。
眼前的男子分明生得神采英拔,身形高挑精壮,不笑的时候总习惯皱着眉,神情严肃。料谁也想不到,这人内里竟是个这样怯怯的性子,举止儒雅,声音听了也让人如沐春风。
“好说好说。郎君强身健体是好事,叫下人套辆马车去就是了。”眼看男人嘴角上扬,眉头舒展开来,眉眼间露出笑意,显得格外清新俊逸。
江绥只看着,边觉得赏心悦目。娘从小就告诉她,纳夫婿,除了品行素养,就是这皮相顶顶重要了。果真是心里话。
这放个品貌非凡的男人在身边还真是不一样。若是在外头劳身伤神一整日,回家能见到这样一张脸与她同食同寝,侍奉她沐浴就寝,当真妙哉美哉。
人生一世,自当如此享乐啊。
“若是我有闲暇,去接郎君回家可好?”人家进了江家的门,作她的入赘夫婿,替她打理家事操劳。江绥也想对这个美人表示表示,好让他感受自己的体贴。
谁成想陈硕面露难色,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倒不是对娘子有所保留,只是师傅嘱托,不愿叫外人知晓他的事情,尤其是他的住处。”
江绥闻听此言,即刻警觉起来。若只是一般的隐士倒也就罢了,万一是绝世高人,留他在掌控之外,只怕哪天会出什么乱子。
莫非是她失察,竟没发现身边还有需要刻意隐藏身份的高人。葛洲何时有这样的神通。
江绥琢磨,合该探探陈硕的底,瞧瞧他身上这功夫,究竟有几斤几两。
“昨夜我观郎君拳峰略有薄茧,手心也粗糙,练的是拳法?”江绥试探性地发问。
陈硕显然有些惊讶:“娘子慧眼,正是拳法。”
“我平日都使刀,对拳法倒是知之甚少,不若晚些时候郎君与我切磋一番,好教我见识见识郎君的本事。”江绥想做什么事便要立马行动,事情不明了她心中总憋闷着。
今晚,她就要先试探一番。
陈硕思索着,师傅只让他不要对外透露他的样貌和住处,从未禁止他在外头展露。只不过太平地界,他一个平凡人从未和别人打过架罢了。
这么想着,陈硕倒生出些激情,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除了师傅,他还从未与别人交手切磋,也不知道自己这身武艺究竟有多少实力。
“但凭娘子安排。”……
一顿饭虽然中间填了个小插曲,不妨碍两人吃得都很满足。
江绥平时都不会到酒楼来用饭。
一个是占了一个包厢,就平白少了一个包厢的收益,麻雀再小也是肉;还让一间客人订不到位置,说不准会损失贵客;再者,这里菜式精美繁多,吃一顿比在家里更费时。
故而她自己作为酒馆的少东家,却很少光顾。像今日这样丰盛的午膳她很少用,不知不觉比往日中午用得都多,吃得有点积食。
偏头去看陈硕,见他脊背也有些直不起来,看来也与自己一样。
于是乎,江绥提议:“郎君,我有些撑着了,不如陪我走一走罢。”
江绥相邀,陈硕受宠若惊,又岂会不从?
二人决定步行,明乙自觉地先行带着马车回去了,将空间留给她家少家主和姑爷。
江绥与陈硕慢悠悠地晃荡,将沿途的铺子和小摊一家家地逛过去,好不惬意。
今日陈硕身着一袭丁香色衣袍——是江绥事先为他置办的。两人并肩而行,丁香与墨绿对比,好似一树丁香伴一树常青,好生和谐相配。
过路人里有识得江绥的,与身边人窃窃私语,道江家女儿当真和她娘一样眼光毒辣,寻了个俏郎君。
人群里不乏有几个去参加了招婿没被江绥看上的,听说少家主和新婿游街,特意过来瞧究竟谁人命这样好。
来的时候心里忿忿难平,想看看自己是输给了哪家名不见经传的男子。教他们真亲眼瞧见了两人般配的模样,嫉妒归嫉妒,又觉得自己果真黯然失色了。
江绥自然对这些人的所思所想毫不知情,她正绞尽脑汁思索着怎么和陈硕搭话。
毕竟两人这样走着,总是一言不发难免尴尬。
好在,陈硕先开了口。
“娘子,方才在家里,你说小妹的经商之道远胜于你?”
外人一向只知道江家除了能干的少家主,还有一个自小体弱多病的小女儿。
饶是平日里常与江家有生意往来的几家,也并未听说这个小女儿有什么经商的能耐。
“此话不假。小妹做事情有她自己的想法,在琢磨生意这事上,也算颇有造诣吧。”
正巧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江绥便拿自家的糕饼铺为例。
那糕饼铺原来只卖最传统的芝麻糕绿豆糕,生意惨淡,娘几度想要关了这铺子另作它用。
“小妹那年才十二岁,却已经很有头脑。她说这种糕点路边小贩卖得多,价格更实惠,味道也更加正宗。咱们家的铺子开销大,定价高,自然不好卖。”
这样的道理江榕自然明白,却不好打击了女儿,便多问了一句“那该当如何”。这一问,不但救回了糕饼铺,还让她家的糕饼名盛一时,在百姓和贵人之间都流行起来。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法子,只是大人们想不到。小妹让人把鲜花剁碎了跟果子搅和在一块做成馅,包在皮里,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孩童喜欢兔子模样的就会吵嚷着让大人买来吃,约会同行的男女会买鲜花模样的来相赠,贵人们图个新鲜着人来提上好几盒子回去品尝送礼。
总之,糕饼的样子新奇,口味也独特,一下子就让这糕饼铺子死灰复燃,成了抢手货。
陈硕听了,发觉果真是好主意。下至百姓孩童,上至官宦富人,各个阶级都对糕饼有需求。
“那为外人从来不知小妹的才能?”陈硕不解。
“小妹生下来胎里不足,带了心疾。小时候几度差点去了,后来虽说是调理好了,可娘始终是忧心。这么些年一直拘着小妹,生怕她在外面受什么伤害。”
江绥抬头看天,那里正有一排大雁掠过,她叹了口气。
江绥担任这少家主的头衔,打点家里生意来往,应对人情世故。可实际上她对于行商也并不精通。
江绥会算账会压价,知道哪家进价低,了解行情,也知道贵重的茶叶等等要亲自押送,和贵客打点好关系。
可她也只会这些。江绥不知道该怎么让生意一直做下去,怎么在同行中脱颖而出,怎么相处新花样吸引客人。
这些都是江纾在做的,江绥代为发号施令而已。
江绥每每看着江纾想出新的点子,总觉得这样既对不起小妹,又葬送了自己的前路,把自己困在了家里。
陈硕顺着江绥的视线望去。那行大雁早已飞远,留下渺小的身影。
“娘子是不喜欢行商,还是单单觉得占据了小妹的功劳?”捕捉到江绥话里的怅然,联想到市井里“纾”冠“绥”戴的传言,猜了个七八分。
江绥讶然。她方才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可陈硕却能道破她心中的顾虑与愁思。
此刻那个看穿她心思的男人正望着大雁消失的天际,留给她一张让人看不透的侧脸。
良久,陈硕才听到江绥开口。
“两者皆有吧。”
沉默的时间里,江绥想了很多。
对行商,她也谈不上到底喜欢不喜欢。她没有选择过。这是自小娘就教导她的,她应当做的事情。
对小妹,她确实是有歉意的。尽管这不算她的错。每每听到他人议论,将小妹的功劳当作是她的,江绥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回了江宅,陈硕因为得了他师傅几日假期,不必去练武,便回听风院歇息去了。他要好生准备一下娘子发起的比试。
江绥则是独自一人,径直去了墨院。
解开门上的锁链,江绥左右看了看,侧身进去,迅速关上院门,从里头下了门栓。
墨院很小。只一块练武场,一间小屋。
小屋里设有简单的桌椅床铺,平日这里不让人进来,都是江绥自己打扫添置的。
却不是为自己而备下的。
江绥确认门栓放下,转身,目光落在站立于练武场中央的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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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