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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啖脑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世界二:李华章16


    李恪将万悦送来的证据交给了纯妃, 那女人是个烈性子的,和淑妃感情甚笃,当机立断将李景铄定了罪。


    她知道, 小皇子一死, 皇帝又会思量着饶恕李景铄, 于是借自己娘家和淑妃家的势力, 闹得人尽皆知, 叫皇帝没法再瞒下去。


    据殿前伺候的太监说, 皇帝沉默了整整一炷香时间,才哑着嗓音下了杀令。


    口谕还没传出殿去,皇帝就怒火攻心,轰然倒下,太医局这会儿还正忙着扎针煎药呢。


    李华章听闻消息,也不急着去看尚在昏迷的皇帝,反而提了一盒点心,往椒房殿去了。


    皇后被禁足,椒房殿上下门窗紧闭, 殿门口站着几个侍卫,一见到李华章, 便突然动起来, 往后面巡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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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将大门推开, 在内里一片惊恐的目光中,李华章悠悠迈进。


    “皇后好兴致。”


    皇后穿着全套的冠服, 里里外外层层叠叠, 脑袋上的凤冠嵌着密密麻麻的东珠翡翠红宝石, 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脖子酸痛。


    可她却穿戴整齐,站在桌案旁画画。


    她闻声微微一笑, 朱红色的笔尖轻轻一点,画上就多了一株梅花:


    “早知道你今儿要来,特意等着,左右等也是等,不若画一幅。”


    说完搁下笔,将画拿起来,对着空里看了看,又摇头:


    “不好,没有你画得好。我记得你小时候书画跟的是岑太傅,那老头儿极爱你,几次三番夸你比陛下强得多。”


    李华章笑而不语,那老头后来死得很惨,她也没能入太学。


    放下画,皇后坐在椅子上,柔声叫丫鬟给李华章看茶,眼神在她手中的食盒上扫了一眼,又收回:


    “我这几日在这儿禁足,外人进不来,我出不去,反倒有空儿细细琢磨一些事儿了。”


    “训养私兵这事儿,是你想办法漏给李恪的。李恪拿这当赌注去见了陛下,若景铄按兵不动,誉王案尘埃落定,李恪仍罪无可恕。”


    “若景铄动而兵变,那么李恪作为新誉王,扶持小皇子,势必比萧大人这个外人尽心尽力。誉王和萧大人也可分庭抗礼,互相制衡。”


    “面儿上看来与你无关,可你既能促成此局面,必然有你的道理。所以我猜,大约在你心中,李恪不会甘居誉王。”


    “你所求的局面是,萧大人辅佐小皇子,李恪拥兵自重,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


    李华章颔首:“所以你杀了小皇子。”


    小皇子的毒第一日就已经催吐出来了,后续就算有后遗症,也不该突然暴毙。


    除非有人又下手了。


    皇后笑得坦然:“你设计杀我儿子,我总得回报你一二不是?”


    “不过我猜,就算这点手段能给你使绊子,也拖不住你多久。李华章,我们如此相像,不该是敌人的。”


    “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儿。”


    她心里清楚,李华章每一步棋都走得精妙。故意将李景铄下毒的证据压下,在逼宫后给李恪,就是算准了李恪会绕过萧大人,将证据给淑妃,直接逼死李景铄。


    可这么一来,逼迫皇帝的淑妃、纯妃两家,也都会受到牵连。等皇帝病好,这两家焉有出头之日?


    偏偏这两家,都是萧大人的人。


    她望着李华章喟叹,若是李景铄有李华章五分……不,三分聪颖,他们母子也不会沦落到此等地步。


    “我不会做母亲,不曾教他,只让他服从。可他是皇子,若想做什么,是没人能拦得住的。”


    “我把他养成了这般脾性,又要他给我挣一个前程,本就是强人所难。”


    “我大约也就输在这儿,若是没想着指望他,反自己来……也罢,我在这儿,终究是不如你。”


    她伸手,打开李华章放在桌上的点心盒,捏起里面一块杏仁酥,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


    李华章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吃,葱白的手指撑着太阳穴,好整以暇。


    皇后不知道,如果李华章没有设局让李景铄逼宫,那么不久的将来,皇帝真的会册封李景铄为太子。


    彼时上一世的李华章还在皇陵抄经,李景铄当上太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杀她泄愤。


    她几次濒死,动用手段自保,因此被皇后发现了她暗布的权力网。


    那三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势力被一点点拔除,看着自己苦心孤诣得来的一切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却只能苟延残喘,勉强活命。


    若非她生性坚韧,咬紧牙关重振旗鼓,愣是从皇陵回去杀出一条血路,将李景铄母子碎尸万段……恐怕早就成了皇陵中一抹冤魂了。


    最后一块糕点下肚,皇后的脸色已经发青,她硬撑着用茶漱口,可吐出来的却是黑红的浓血。


    她体态端庄,扶着桌子坐稳,看向李华章,嘴微微一弯,就溢出一抹血光来:


    “你我t?博弈一场,也算缘分。还求你件事。这幅雪梅图,你帮我拿去城外我偷立的衣冠冢烧了吧。”


    “这么多年,我已经忘了原来我不只是皇后,原来我有自己的名字。”


    “你帮我立块碑……不,你只用木牌写下我的名字,便同这幅画一道儿烧了。”


    “我叫……咳咳……梅霜元……”


    她说着,再坐不住,佝偻着身子向前歪去,一口黑血从口鼻喷出,悉数溅在了那幅雪梅图上。


    反给梅花添了几分浓艳。


    她死死盯着李华章,仿佛李华章不同意自己就死不瞑目。那双眼睛瞪得浑圆,瞳孔分明已经颤动着失焦了,却还是不依不饶。


    直到李华章站起来,慢慢走到桌边,她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扑在地上,再无声息了。


    贴身丫鬟适时上前,悄声问:“殿下,这图?”


    “带走。”话刚说完,又伸手挡住准备动作的丫鬟,“用帕子垫着。她给墨里下毒了。”


    丫鬟一惊,连忙后退了两步:“那还带回去?”


    李华章轻笑:“带回去干嘛?送给她的宝贝儿子啊。”


    丫鬟咋舌,忙忙寻了帕子来,掩住口鼻裹住手,才小心翼翼将画卷起,塞进一个布袋中。


    两人走出椒房殿,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厮,唇焦口燥,翘首以盼。


    远远儿看见李华章出来,忙不迭迎过来,谄媚笑着:“殿下,您要小的做的事儿,小的可都办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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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扳着手指头细数:“叫小的适时引三殿下去见冯生,正巧撞见您。”


    “叫小的当街殴打路人,借三殿下的口将事闹大。”


    “还有告诉三殿下,陛下不仅要禁足皇后,还意图收缴凤印。”


    “这桩桩件件,小的可都干得明明白白!您看,这弃暗投明一事?”


    李华章笑起来:“你干的确实不错。”


    若非这小厮从旁吹风,李景铄大约也不会这么迫切逼宫。


    迎着小厮欣喜若狂的笑容,李华章缓缓开口:“可你跟随李景铄六年,都能说背叛就背叛,本宫怎敢用你啊?”


    她冷笑一声,错开小厮往前走去。混不顾身后小厮伸出的手,被掩住的口鼻,和拼命挣扎后倒在地上的声音。


    细密的雪点又飘洒下来,宫道归于平静,待雪落下一层,那上面的残魂,大约也就洗刷干净了。


    *


    皇后梅霜元和三皇子李景铄双双毙命,前者被判为服毒自尽,后者……是不是自尽也不重要了。


    皇帝大约是真的厌烦了,没给梅霜元体面,褫夺封号,收回册宝,不能入皇陵。


    经此一事,皇帝一下子衰老下去,冬日风寒一直不见好,上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一下损失两个太子候选,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后宫其余尚未夭折的男丁身上,可那些被皇后残害过的孩子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于是年关一过,选秀又召开了。


    李华章趁机让人给他送了个丹道,能炼让男人生龙活虎的药,哄得他自以为金枪不倒,夜夜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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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愈发亏损下去,政事无暇顾及,便丢给李华章,又怕李华章独大,屡屡扶持李恪。


    李恪和萧大人因李景铄下毒罪证一事稍有嫌隙,但利益使然,两人如皇后生前所愿,重新站在了一边,与李华章针锋相对,不分伯仲。


    万芰荷那日回京后,有三位先生登门,个个儿都是博古通今、学无所遗的大家,他们没说,可万芰荷知道,这是李华章找给她的先生。


    不敢怠慢,她闭关苦学多月,终于在三月昂首踏入大殿。


    摘得状元魁首。


    她以万振宏之名入仕,甫一上任就进了翰林院做修撰,干了没两天,就被调到礼部做郎中,司掌学校。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礼部尚书也是李华章的人,将她安进礼部,是为了让她在新生代中发展势力。


    她像是沉溺在被油封了层的水中的鱼,突然奋力撕破了一块,跃出鱼缸,才知道江河湖海的浩瀚。


    她急不可耐地呼吸着,畅游着,耸动着双鳃,大口大口将曾经那些自己连看都看不到的小鱼吞下。


    不必等待别人投喂鱼食的感受让她浑身舒爽,她根本不必适应,仿佛生来属于这里。于是不久后,她再度晋升,成了工部侍郎。


    与此同时,河北水患,提前了。


    世界二:李华章17


    河北水患比上一世早了好几年, 系统吓得以为又是自己哪儿出了纰漏,查了又查才发现,纰漏出在李景铄那儿。


    李景铄本在工部领了差事, 做河北水防工事的监察督办, 虽是虚职, 但毕竟是皇子, 到底有些威慑力在。加上皇后耳提面命, 他倒也时常问候些, 来往书信奏折也都亲自去看。


    这一世李华章重生,自玉佛事件后诸事都发生了改变。李景铄先是无暇顾及那边,后又被萧大人一气儿撸了差事,那边儿见状自是野了心了,贪得上下一心,盆满钵满。


    前几个月冬日里水枯倒还无妨,春日一到冰雪消融,春汛轰然而至,堤坝一下子就被冲垮了。


    水淹良田, 刚播下去的种子全没了,沿岸十余条村子悉数遭殃, 房屋车马一应损毁, 到处都是尸体和难民。


    上朝说到这儿时, 都水司的战战兢兢,生怕皇帝一个暴怒把他们上下全治了罪。可禀完半晌, 上面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平白叫人心慌。


    众人都是疑惑, 悄悄抬头看去,却发现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脑袋一点一点, 居然是睡着了!


    面面相觑,不免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这几日皇帝脸色愈发不好,眼下乌青,嘴唇灰白,坐在皇位上没一会儿便要拧动腰身,舒缓脊背。


    年轻人不大懂,可已经过人事的老人们又怎会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听闻后宫新进了几个西域美女,勾人着呢。


    “陛下。”萧大人神色如常,只是陡然提高了声音,将皇帝从梦中惊醒,“这河北春汛一事,您看?”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声音发闷:“嗯,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啊?”


    这能有什么想法?


    春汛没过,难民多,抢修难,尸体泡在水里一层又一层,都烂了。这样下去,紧接着就是疫病,不封城杀人,整个郡都要遭殃。


    谁敢在这时候有想法?谁敢在这时候出头?


    眼见着底下众臣的脑袋低下去,皇帝皱起眉头来:“都哑巴了?!说话!”


    “工部尚书,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工部尚书?哪有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冯大人因儿子冯生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已经被抄家流放了,如今工部尚书之位空悬,还没人坐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芰荷迈步出来,叩首道:“工部侍郎万振宏叩见陛下。”


    “此事工部已配合大理寺展开调查,涉嫌贪墨人等一应关押拷问,只等查清侵吞数额再行定罪。如今当务之急是前往河北治理水患、安顿难民。”


    “臣已拟定前往河北抢修人员名单,望陛下过目。”


    皇帝懒得看,打了个呵欠:“好,还有什么事?”


    他实在抬不起眼皮,只想回去再睡一会儿,最好是搂着昨天的软玉、前天的娇香,一起睡。


    万芰荷见他这态度,心下不免一沉,微蹙着眉头道:“还需周边城郡调拨工人,配合疏散。遣使宣慰,开粮仓设粥棚……”


    话还没说完,皇帝就不耐烦一摆手:“好了,谁去?”


    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就在皇帝又要发作时,李恪突然站出来:“臣愿前往河北赈灾!”


    众人一惊。李恪如今是誉王,这几个月也掌握了些实权,虽无头衔但统领兵部,和后宫那位李华章可谓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这个时候突然接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图什么?!


    皇帝抚掌笑着点头:“好好好,侄儿既有此心,朕心甚慰!那便封你为节度使,调令安抚司,去吧。”


    萧大人眯着眼:“誉王离京,兵部一时无人。陛下,臣以为,边关战事已消,可以将上将军万武阳调回京城,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万芰荷陡然一震,抬眼看去,却见李恪正噙着笑望回来,意味深长地和她对上视线。


    只这一眼,她心里就明白了。


    万芰荷是李华章的人,来势汹汹,入仕不过几月功绩斐然,以极快的速度壮大了李华章的权力网。


    萧大人和李恪他们早就心生不满了,毕竟万家原本是应该站在萧大人身边,协助李景铄t?的。


    他们这次让李恪去河北,就是为了调回万武阳来压她万芰荷!毕竟万武阳和萧大人关系不浅,是绝不可能归顺李华章的。


    万芰荷心脏一颤,若她真是万振宏还好说,可偏偏她是万芰荷。这狸猫换太子一事,万武阳尚且不知,等他回京,如何能隐瞒?


    她嘴唇发干,忍不住道:“陛下,边关虽已平,但离不得镇山虎啊。家父在那儿,对周国也是一个震慑。”


    “震慑?如今周国与我们签订协议,必不能开战,又何须如此一员大将在那儿蹉跎?”李恪笑里藏刀,“万侍郎,我怎么瞧着,你这么不想让令尊回来呢?”


    “誉王殿下哪儿的话……”


    萧大人盯准了皇帝又开始打哈欠,声音轻飘飘:“誉王所言极是,边关平稳,无需老将坐镇,倒是可以磨砺新人。”


    “不若让元弋去历练几年……”


    他故意声音柔和,如绵长的弦乐,催得皇帝脑袋昏沉,又开始点头,下意识道:


    “元弋……是该历练……那就……”


    “陛下!”礼部尚书抬高音量,“萧侍卫如今不是静安殿下宫中的侍卫长吗?怎能说调就调?”


    萧元弋在李华章手里,是制衡萧大人的重中之重。若是去了边关,无论是死是活,都意味着萧大人再无软肋!


    他们怎能容忍此事发生?


    皇帝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沉沉出了一口气,终于清醒过来。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萧尚书令,正要回绝,又突然沉思起来。


    萧元弋在静安手中多年,两边都心知肚明,静安绝不敢,也绝不能杀萧元弋。


    正是因此,无论这几年静安如何磋磨萧元弋,萧尚书令也都装作不知,好似没有那个儿子一般。


    可如今,却怎么要将萧元弋调离了?


    他稍一品咂,琢磨出来。


    这说明……萧大人觉得,这两相制衡的天平,已经拿不住静安了。


    皇帝脑子有些乱,他还不知道李华章做了什么能让萧大人忌惮至此,乱了分寸。但他无需知道那么详细,只要捕捉到信号就足够了。


    看来是时候压一压静安了。


    他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万芰荷身上。


    “元弋确实该历练历练。但边关太苦,朕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着实不忍。这样吧,你,万振宏是吧?”


    万芰荷一愣,忙颔首:“是。”


    “你随李恪一道儿前往河北赈灾,封你都督,主水利工事、百姓迁居。封元弋宁远将军,领兵护卫。”


    “好了,就这样吧。退朝!”


    *


    圣旨下来时,萧元弋又被绑在偏殿的锁链上,高举双手,跪得艰难。


    李华章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用手里的鞭子划拉他的肩背。


    宣读圣旨的太监吞口唾沫,装作看不见,硬着头皮念下去,将圣旨交给身边的宫女,就忙不迭跑了。


    “殿下……”萧元弋看向李华章,可李华章没看他,眼神直勾勾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没想什么,她只是在看任务栏。


    【剧情点出现!河北水灾一事让萧大人得到了不少民心,也为后来李恪上位铺下了伏笔。】


    【这个剧情点如果能改变的话,你的寿终正寝率将会提高到76%。】


    【不过这个任务难度很大,我不建议你接受,毕竟我们还有更简单快捷的方式嘛!】


    【这我就不得不提到我给你整理的青年才俊表了,你看这位仁兄……】


    麦被掐了。


    李华章将鞭子随手一扔,抬了抬下巴:“给他解开。”


    说罢,也不顾萧元弋恐慌的眼神,自顾自走到窗边。


    这些日子她紧锣密鼓收线,将这些年在朝堂上安插的钉子一个一个启用,看来是让萧老头有些着急了。


    她推开窗,望着眼前蒙蒙细雨,思绪却回到上一世自己在河北逃亡时遇到的瓢泼大雨,耳边仿佛又响起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救,还有绝望的哭号。


    “万悦。”她开口,眼神如雨水一样冰,“你带黑羽卫一起去河北,等我号令。”


    万悦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院外又有小厮匆忙来,恭敬行了一礼,道:“殿下,萧大人传信儿,说想在萧侍卫离京前见一面。”


    许是怕李华章不放人,他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已知晓了。”


    所有人都静下来去看李华章,谁都知道李华章这院子有进无出,萧元弋自打进了碧珩宫,就没人能捞出他去。


    宫女太监甚至已做好李华章大发雷霆的准备,却不料她只是淡淡点头,浑不在意:“好,去吧。”


    撂了这句话,她当真再不管萧元弋,转身出了偏殿,就去主殿歇着了。


    直到萧元弋被那小厮用“皇命难违”、“别为难我”压着出了宫,她也没半点儿阻碍刁难的意思。


    仿佛没这号儿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倒是萧元弋心如刀割,这一路上浑浑噩噩,只惦记着快点儿回去露个面交差,再回来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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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盼等他回来,李华章还要他。


    萧大人等了半个时辰,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儿子。


    他面色阴沉,攥着笔的手一紧,笔杆子折成两截儿:“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莫不是真当狗当上瘾了?!”


    “你听好,此次去河北,你一切听李恪的调令,待万武阳回京,李华章必定再无翻身之力!”


    看着脸色铁青的儿子,他又缓缓叹气,扔了笔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揽住萧元弋的肩头:


    “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她恨我,就磋磨你……这些年,怕是身上一点儿好皮都没有了吧?”


    “不过没关系,元弋,苦日子要到头了。你只要……”


    “不。”萧元弋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眼神冷漠得好似看着陌生人,“我不会背叛她,也不会对付她。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转身就走,毫不迟疑,气得萧大人双眼血红,抬手就推倒了博古架:


    “萧元弋!”


    “李华章那妖女残害手足、横行无忌,她害你害的还不够惨吗?你难道非要赔上这条命才甘心吗?!”


    却见萧元弋驻足,漠然回头:


    “这不是我欠她的吗?”


    “这不是你萧尚书令、我们萧家,欠她的吗?”


    世界二:李华章18


    有些事就如同坏掉的柑橘, 从浑圆的表皮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倘若撕开一个小口,内里的腐烂汁液就会一气儿泄出来, 来势汹汹。


    既然已经说出口, 萧元弋也就不急着走了, 反而转过身来踏上一地碎片, 逼问出声:


    “她自幼便博闻强记, 聪敏好学, 连岑太傅那眼高于顶的老学究都因她放下成见,收她做关门弟子。”


    “三殿下庸碌,其他殿下粗钝,她比他们强太多!若说先前你扶持三殿下还在乎一层嫡庶长幼,那后来选尚且不知脾气秉性的小皇子又是为何?”


    “如今站在誉王身边又是为何?”


    萧元弋不明白,若在自家父亲眼中,那个位置只要姓李就谁都可以坐,那为什么李华章不行?


    萧尚书令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收敛起情绪来:“你看看大遂建国以来, 朝堂上有女子吗?”


    “现在没有就代表过去没有、后来没有吗?你何时如此迂腐?”萧元弋简直惊诧。


    萧尚书令笑了:“你还是不明白。”


    “你以为静安登基,只是一场朝代更迭, 只是一个划时代的女帝冲破枷锁的故事。”


    “可你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女人做了皇帝, 就会有女人做官, 就会有女人当将军。她们会在李华章的影响、号令下冲入朝堂,冲入曾经不准她们进入的地方。”


    “当两个才学相等的人站在李华章面前, 她会优先选择男人吗?不。她会给和她一样的女人机会。”


    “等她生育立储, 她的女儿会像母亲一样充满野心, 她自己又难道会将费尽心思夺来的权柄交还给男人吗?”


    “一两年或许因固有观念和朝臣反对没什么大动作,可十年二十年呢?一代两代下去呢?”


    “终有一天, 朝堂和军营不见男人,青楼楚馆不见女人!”


    萧元弋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他原以为父亲如此激进对抗李华章的原因与那些老古板大同小异,无非是说什么没有先例,不肯改变。


    可没想到,父亲居然是这样想的。


    “你知道先皇后怎么死的吗?”萧大人盯着萧元弋的双眼,面上一如往常严肃又沉稳,可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你们都以为她是因病而亡,可实际上,是因为皇帝忌t?惮她,亲手杀了她。”


    “她早年在今上兄弟争斗时,是除我之外的第二个幕僚。当年陛下势弱,其余兄弟虎视眈眈,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陛下慧眼如炬,将我、钟秀、万武阳三人收入麾下,才得以成就大业。”


    “可却无人知道,我们几个,全是先皇后招揽的。史书记载的几次有名的博弈,也都出自那个女人之手。”


    “后来大业既定,先皇后幽居深宫,却仍然不改本色,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化解各个世家贵族争斗,甚至能因此影响到前朝政事。”


    “这样的女人,陛下怎能不忌惮?”


    萧元弋没听说过这些事,这些旧闻秘事被压得死死的,知道这些事的老人也都在这些年一个接一个死去了。


    他猛然惊觉,如今朝堂上知晓此事的,只剩父亲和万武阳了。


    萧大人眸光如炬,只一眼就看出萧元弋已经明白了过来,于是缓缓道:


    “以那女人的能力,她若想逃,是能逃到天涯海角,让我们再也找不到的。”


    “可她不逃反战,那时大皇子足够懂事,短短半年时间就与太子无异。”


    “陛下与我等齐心设局,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将她设计杀死。就这样,也折损了我们不少力气。”


    “大皇子不敢留,陛下就顺水推舟,暗中帮着继后一并处理了。”


    “李华章和那个女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元弋只觉得身后有汗往下落,强忍着觳觫,才能稳住身形。


    也就是说,被先皇后赏识扶持,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世人仰望的位置的几个男人,为了维护男人侵占的话语权,齐心协力将引自己高升的指路人杀了。


    还要继续迫害她的孩子。


    “世上聪慧女子太多,难道只有李华章一个?可为什么你只能看到李华章?”萧大人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因为她还活着。”


    其他人,或因家世逼迫早早嫁人,从此查无此名,只有夫姓。


    或是负隅顽抗,最后如先皇后一样被狠狠撕碎,丢了命。


    偶有几个因天时地利人和存活下来的,他们也有办法用口舌唾沫横加污蔑,至少让她难以立足。


    总归,大局不能变。


    “元弋。你与她不是一路人,也不会是一路人。从她选择这条路起,你就该明白,你只会是她的对立面。”


    “你以为你生来就能习武,能读书,能进宫做殿前侍卫,能做大将军的权力是谁给你争取的?”


    “你享受的一切看似正常的东西,全都是我们辛辛苦苦夺来的。你明白吗?”


    *


    系统操碎了心,它其实蛮喜欢萧元弋的,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上一世陈越一样的气息,让它很是怀念。


    所以当萧元弋回萧家时,它没忍住放了一个监听信号在他身上。


    听到一半儿它就急了,所以萧家和萧元弋到底欠李华章什么了?他两父子聊天能不能说明白点?!


    谜语人滚出大遂!


    【你就告诉我嘛!小说原文里对你的童年都是一笔带过的,我根本查不到呜呜。】


    【求求你了!】


    【最多……最多我不再催你相亲了嘛!这已经是很大让步了哦!】


    李华章冷笑一声:“你是怕再被禁言吧。”


    被看穿了。


    系统哼哼唧唧,在李华章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播放小猫求求的动画,扰得她看不下去书。


    一阵烦躁,她搁下书卷,不由自主想起当年的事。


    那是她六岁的时候。


    母后死得蹊跷,父皇讳莫如深,她按照母后生前的叮嘱,装得若无其事,天真烂漫,连入夜都不敢躲在被子里哭,一个时辰醒一次,怕说梦话。


    大哥被囚禁,她想办法求见,将六岁时能想到的手段都用尽了,最终好不容易进去了,却正撞见大哥中毒吐血。


    他骨瘦如柴,眼球突出,口中喷涌着鲜血,混杂着不知道是血块还是内脏的黑红东西,疼得跪在地上蜷缩。


    看见李华章了,他伸出手,想说什么,一张嘴,又被血污堵住。


    直到他死,李华章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亲哥哥死在眼前时,皇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来这儿干什么?”


    就那一瞬间,李华章做出了她从孩童迈向成熟的决定。


    她吓晕了。醒来后记忆模糊,太医诊断为惊吓过度造成的记忆缺失,别说大皇子,连先皇后都想不太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的怀疑不会就此打消,李华章能从他眼神中看出杀意和犹豫。


    于是她拼尽全力演一出懵懂无知,一面透出聪颖,一面又极崇拜皇帝。


    她这张脸,很像母后。


    她聪颖过人的机灵劲儿,很像母后。


    所以她演出的那些不像母后的崇拜、顺从、仰慕都让皇帝舒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就这样踩着母后死都没弯下去的脊梁,活了下来。


    【然后呢?】


    李华章在发呆,系统能读到她脑子里的回忆,那酸涩的情绪又扰乱了它冰冷的数据,叫它很难受。


    所以它忍不住,希望李华章继续想下去。


    既然皇帝打消了杀意,之后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吧?


    系统天真地想。


    然后?


    李华章也想起然后来。


    母后一死,权力网发生变化。那些母后生前牵制住的世家大族又开始蠢蠢欲动,故态复萌。


    继后背后的梅家,就是其一。


    皇帝不喜那些有从龙之功的大臣权势太大,也不想世家大族继续枝繁叶茂,他开始如所有皇帝上位后一般,想要砍去那些大家宗族的枝条。


    但他做不到。


    他尚且不是一个能用莫须有罪名砍去世家的皇帝,也知道世家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


    于是他和萧大人商议出了一个绝妙的计谋。


    培养一个聪明但绝不能成为太子的皇子,偏宠娇惯,养得他横行无忌,做什么恶劣事儿都叫人觉得再正常不过。


    这个皇子会因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针对皇帝想针对的世家,先是刁难,再是让世家新贵脱离权力圈。


    皇帝会训斥皇子,会安抚世家,也会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与皇子一唱一和,将世家倾覆。


    所有人都会恨这个皇子,但只要他不是太子,又好像不是不能接受。


    若有朝一日被恨得狠了,杀了,皇帝也不觉得可惜。


    萧大人提出这个主意,皇帝是准备采纳的,但他忌惮的岂止是世家?自然还有萧大人。


    于是一场质子交换开始了。


    彼时年仅八岁的萧元弋意气风发,刚说服父亲让自己习武,不必与两个哥哥一般咬文嚼字,正是快活着。


    他被带进宫中,面前站了一排皇子,要他找一个一道儿玩去。


    他还没到能意识到自己何德何能挑皇子的年龄,于是当真选起来,左右看看,上蹿下跳。


    却看到了远处的李华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的李华章正思量着,若是贿赂嬷嬷逃出宫去,是不是还有一条活路。


    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一双略大一点的,带着水泡和新茧的手握住了。


    那张天真无辜到令她嫉妒的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泛着无忧无虑的红晕:


    “我能和这个妹妹玩吗?”


    皇帝和萧大人对视一眼。


    李华章的命运就此定下了。


    “所以是的。”李华章笑起来,重新捡起书,淡漠的眼神盯着上面的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是他萧元弋欠我的。”


    世界二:李华章19


    万家, 一片死气沉沉。


    万芰荷从工部回来后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但她忙于打点行装,还要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走, 于是疲于应付, 不愿将窗户纸捅破。


    可她不捅, 自然有人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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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吃晚膳时稍来晚片刻, 大哥便握着筷子斜眼过来, 阴阳怪气:


    “哟, 妹妹来了,大忙人啊。哥哥还当你看不上我们这一桌饭,不打算来了。”


    万芰荷拧眉,耐住性子入座:“如今我是万振宏,大哥且注意些,若是在外面说顺了口,万家没有好果子吃。”


    “呵!”大哥当即将筷子拍在桌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还真把自己当老二了?怎么?被一声声万大人叫得迷了心, 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万芰荷,我告诉你, 你一日是万芰荷, 一辈子都是万芰荷!休要再做你的春秋大梦!”


    “如今父亲马上回京, 我劝你趁早扒下你这身皮,乖乖滚回你的后院去。为兄还能给你找一个好夫家, 也算兄妹一场不薄待你了!”


    万芰荷盯着面前的大鱼大肉, 一下子觉t?得索然无味, 慢慢放下筷子。


    她知道大哥心中有怨气。


    自她顶替二哥后,大哥的仕途彻底被万家放弃, 这几个月压着火,不是泡青楼就是酗酒。


    去青楼被同僚弹劾停了职,万芰荷又不让他出门喝酒,怕醉后说出点儿什么来,于是只能困在家中。


    怕是早就困毛了。


    如今万武阳要回京任兵部尚书,大哥自然是看到了希望,巴望着父亲能救他于后宅,这会儿脾气大着呢。


    万芰荷很累,不想和大哥再生争执,于是只是站起来:“我吃好了,母亲,大哥,你们慢用。”


    正欲走时,却被万曾氏犹犹豫豫叫住了:


    “芰荷……你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


    万芰荷顿住了。


    她回头,就见大哥正挽着母亲的胳膊使眼色,万曾氏略有些踌躇,但还是继续道:


    “你与老二换身份一事,本就是大逆不道。如今你父亲要回来了,自然得拨乱反正。”


    “不然以你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会饶恕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芰荷静静盯着她,一点儿怒火都没有,反而笑了:


    “那父亲会怎样呢?杀了我?还是告到陛下那儿去?”


    “我如今是工部侍郎,圣上钦点的状元郎,还是即将走马上任的节度使。父亲便是兵部尚书,又如何杀我?”


    “告到陛下那儿去更好。陛下会相信是我一个人瞒天过海,还是会意识到万家举家上下都在欺君?母亲,大哥,全家一起死你们就高兴了?”


    大哥愤然,猛地一拍桌子,面前的碗盘一震,当啷碎了:“母亲,您看看她!这才几个月,就成了这样子!我看她眼里没有我这个大哥,也没有您这个母亲了!”


    万曾氏也有些不满,皱着眉头呵斥:“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就这样和你大哥、母亲说话吗?”


    “既然说开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就说你不小心摔断了腿,无法上任,只好辞官。”


    “这样一来,你和老二也就能换回来了。”


    她目光忧虑,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压低了声音:“芰荷,这几个月就当你发了一场梦,如今写一封辞呈,偷偷换回来,也就罢了!”


    说罢,她不自在地避开万芰荷的眼神,大声道:“拿上来吧!”


    她的贴身嬷嬷走上前来,端着笔墨纸砚,柔声劝诱:“小姐,笔墨都在这儿了,写吧。”


    都商量好了?


    跟谁商量的?


    万振宏和万芰荷互换身份一事除了几个极得信任的府中老人知道,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故而二哥的汤药、生活全是母亲兼顾照料着。


    听闻前不久大哥接过琐事,每天天不亮就去给二哥喂药,原来不是送药,是商议着怎么让她滚回后院去。


    万芰荷看着母亲,慢慢叹了一口气:“若我不写呢?”


    “你敢?”大哥大喝一声,又振起威风来,“你今天写也就罢了,若不写,就别怪哥哥不客气!今儿就是压着你,也得写了!”


    许是万芰荷泰然自若的样子让他不爽,也不等她再开口,大哥当即高声唤道:


    “来人!”


    一群仆役家丁连忙赶来,闹哄哄闯入,一应将厅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她给我拿下!”大哥站起身来,满面红光,扬眉吐气。


    无人动作。


    “愣着干什么?!把她拿下!动弹啊!都死啦!”


    家丁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探头看向万芰荷:“二少爷,这……”


    “都下去吧。”万芰荷手一抬,“没我的号令,不必再来。”


    “是。”


    齐刷刷走了。


    大哥和万曾氏瞠目结舌的模样让万芰荷喉咙发痒,有点儿想笑。可凉透了的脸上已做不出什么柔和表情,于是只是沉沉盯着:


    “母亲,我说过,父亲不在,就该您掌家。可您怎么全然不懂我的意思呢?”


    “您既然管不住这个家,那就交给我管。若管不住您的儿子,我也可以代劳。”


    “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过。大哥喝酒喝昏了头了,若再出去闹事,恐怕对万家不利。就禁足吧。”


    她声音轻柔,似乎仍是以前那个名动京城的淑女佳人,可说出的话、透出的眼神、散出的气场,都让人打心眼儿里战栗,生出畏惧来。


    大哥被惊得正是一愣,可恍惚中听见禁足二字,怒火就彻底从心底里冲了上去。


    又禁足!凭什么?!


    他本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本该在朝堂为官!


    他本是天之骄子,武学奇才!他才应该是这个家除了父亲外最受尊敬的人!


    凭什么如今这个家,竟成了万芰荷这个女人的一言堂?!


    多月来的愤懑和不甘逐渐化为仇恨,他浑然忘却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儿时发誓要保护的亲妹妹,只觉得她无比碍眼,无比丑恶!


    几乎是下意识,他拔出堂屋里挂起的长剑,猩红的双眸映出万芰荷不设防的背影,利刃寒光,破空袭来!


    就在剑刃即将刺入万芰荷后心的瞬间!


    叮咣一声!


    一柄大刀从旁横入,竟是直接将剑击飞出去!


    大哥虎口一麻,被猎猎寒风撞得踉跄一步。


    还未稳住身形,只见一条腿横劈过来,将他鞭倒在地,口鼻出血。


    他伏在地上,惊恐着抬头想要爬起来,却被重重一脚重新踩了下去。


    那柄刚刚击飞他长剑的大刀,就横在他脖颈处。


    “是、是你!万悦!”万曾氏吓得一哆嗦,刚站起来的双腿打着颤,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万悦没理会万曾氏,只略斜了一下脑袋对万芰荷道: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杀了吗?”


    万芰荷知道李华章暗中给她派了影卫,但没想到今天万悦会来,也是不免一愣。


    但她很快就明白大约是李华章有命,故而只是思考起大哥的事儿来。


    “芰荷!再如何他也是你亲大哥!万悦!把你的刀放下!没家教的东西!”


    “芰荷!你若不想写就不写了!不写了行吗?”


    “你二哥已经残废,万家就剩你大哥这一根独苗了啊!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这是要万家绝后啊!”


    万悦听得头疼,催促道:“快点决定,我怕我忍不住。”


    “挑断他的手筋吧。”万芰荷闭上眼,“两只手都挑断,让他这辈子再也举不起剑。”


    万悦嗤笑一声,大刀干脆利落地一划。


    大宅院的门关上了,将绝望的嘶吼悉数压住,再无声息。


    *


    书房。


    万悦第一次进万家的书房,左右摸摸看看,道:


    “殿下说,这次李恪去河北是奔着河北府兵去的,便是救灾消耗掉一些,也不容小觑。”


    “我号令黑羽卫随你一起去,你我随时听命。”


    万芰荷坐在主位上,点点头:“萧将军呢?陛下调拨两千士兵,这一批又算谁的人?”


    “殿下不信他。”万悦拿了一只望远镜,放大缩小着玩了一会儿,“黑羽卫已经渗透进护卫营了,待我过去就夺了他的兵权架空他,不足为惧。”


    毕竟殿下说了,如有必要,杀了萧元弋也无妨。


    现在已不是用萧元弋平衡天平的时候了。


    她掂了掂望远镜,扬眉:“这个不错,我拿了哈。比营中那个清晰多了。”


    万芰荷失笑,那是万武阳早年和齐国对上时缴获的战利品。齐国在机巧方面领先各国,这只望远镜据说造价不菲,至今无人能复刻。


    但她也不心疼,颔首给了万悦,又怔怔凝视着她。


    “怎么了?”万悦被盯得皮肤发痒,想笑。


    “大哥从会走路起就有开蒙教头,习武十余年,从来都是被冠以武学奇才、武状元的名头的。”


    “可方才,他连你一招都抵不过。”


    莫说什么万悦偷袭,校场上哪有偷不偷袭一说?只有能耐够不够。


    万悦笑出声:“殿下给我找了几个师父,这几个月苦训来着。”


    万芰荷却摇头:“习武如读书,哪有一夜成才的?是你根基稳固。你幼时就勤勉,我读书时天未亮,你却已经晨练回来了。”


    “哦,那个啊。”万悦浑不在意,把玩着桌上的小摆件,“饿得睡不着,发慌。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给兵营挑水搬东西,能赚两个馒头。”


    “一开始也是蛮力,后来见他们训练,那么重的东西怎么就轻松举起了?才知道原来要会发力,要腰马合一……我殷勤点儿问,他们也愿意说,就慢慢练出来了。”


    万芰荷沉默了。


    她没吃过这种苦,万家教育她大都是软刀子,不打不骂,只一次次用大家族的威严和共荣压她。


    她听着万悦讲过去,就也想起过去来。


    她头一次见到万悦,还以为是哪个家生子,跑错了院子。t?可等听到后面追打她的家丁骂时,才知道原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不恨万悦,但也绝对喜欢不起来。这个家的女人很多,孩子很多,每进来一个女人,万曾氏就要失眠一夜,每生出一个孩子,万曾氏就要头疼几天。


    她记得万曾氏也是大家闺秀,穿一身娇嫩的粉蓝色锦袍,把孩童时期的她抱在怀里,用那些引经据典的诗词歌赋哄她。


    两个哥哥总是围在她身边,在万曾氏的引导下欢呼着说,要一辈子保护妹妹,要让妹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后来,随着一个个女人的出现,一个个孩子的诞生,万曾氏的眼神慢慢浑浊下来,忧虑和憋闷化作一根根皱纹和白发,爬上她的眼尾鬓角。


    所以万芰荷怎么可能喜欢万悦?怎么可能共情那些女人和孩子?


    她不能背叛她的母亲。


    但她又知道万悦的无辜,所以在万悦濒死时没忍住,给了她一次生机。


    那日后,她在母亲面前,仿佛抬不起头来。


    可如今跟着李华章走了这么一遭,又看着眼前肆意的万悦,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哥哥们能保护自己,就能伤害自己。


    能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就能让她成为全天下最不幸的女子。


    正如父亲看似将当家主母之位交给母亲,可母亲却自此畏惧于他随时将这个权力收回,再给别的女人。


    她先前让母亲掌家,母亲已经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了。


    不,也许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敢。


    战战兢兢过了大半辈子,已不知道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去哪儿了。


    “还有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万芰荷望着万悦,不相信她亲自跑一趟只是为了传这么两句话。


    万悦果然笑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起的小包,放在她面前:“我还以为你不会用呢。”


    殿下给她这东西的时候,她还有些狐疑。毕竟万芰荷自幼与母亲兄长同心同德,那万家老大今儿差点杀了她,也不过是挑断手筋。


    没想到她会自己要。


    “好了,我回去复命了。”许是怕万芰荷心里难过,万悦又道,“殿下说了,你若下不去手,也不必动。京中有她。”


    万芰荷已凉得结冰的心又暖和起来。


    望着万悦,她弯起一个笑来:


    “选择跟随殿下,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谢谢你,万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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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赈灾,刻不容缓,李恪和万芰荷在萧元弋的护送下,乘着朝阳出发了。


    天光大亮时,寂静的万家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


    “杀、杀人了!杀人了!”


    “混说什么?!谁杀人了!说清楚!”


    “后院那位治腿的汤药有毒!大少爷,是大少爷端去的!”


    世界二:李华章20


    万家一事就此了了。


    此事回禀给李华章时, 她正站在皇帝寝宫外,静候太医局太医们从里面出来。


    自万芰荷等人前往河北后,皇帝似乎觉得大患已除, 愈发沉溺于房事, 索性将早朝交给萧大人, 将奏章交给李华章。


    那西域来的小娘子身娇体软、能歌善舞, 迷得他神魂颠倒, 以至于那丹道的炼丹炉就没歇息过, 整日烟熏火燎着。


    “原本陛下选秀,不过是想再添龙子。”


    一道声音在李华章背后响起,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萧大人来了。


    “可现在却耽于美色、纵情歌舞,仿佛被什么控制了心神一般。静安殿下可有头绪?”


    当然有,这不就是李华章送去的丹道的功劳么?


    她冷笑一声:“萧大人何必拐弯抹角?那西域美女不正是萧大人的人奉上的吗?装什么?”


    萧大人正欲再说,里面传出动静来,两人登时迎上去,仿佛方才明嘲暗讽的不是他俩。


    “殿下, 萧大人。”太医汗涔涔,抹了一把额头才道, “陛下是……过度操劳, 以致气血不调, 寒气侵体,这才头疼脑热, 卧榻不起。”


    “如今臣等为陛下针灸开药, 却只能缓解一时不虞。若想龙体康健, 还得……节制啊。”


    萧大人和李华章颔首,可谁也没有撤掉自己人的打算。


    皇帝的死已然是板上钉钉, 只看他们两方谁能在皇帝死前,将对方击落深渊罢了。


    太医散去,萧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华章,道:


    “殿下既为陛下子女,就该御前侍疾。总归河北一事有誉王操持,无需殿下忧心。”


    “听闻河北难民已悉数安置妥当,粮食衣物也都分发到家,想必再过不久,誉王一众便能凯旋。”


    “而万侍郎修筑堤坝一事迟迟不得进展,恐怕还要再多等几日了。”


    *


    李华章回殿后才知道萧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河北的境况,比几人想象的还要艰难。


    水流湍急,裹挟着泡胀的尸体和被摧毁的房屋树木,来势汹汹。


    饿殍遍野,三十个粮仓全被冲毁,幸存的水井里打上来的全是混着尸水粪便的污水。周边城池不敢接收难民,全大门紧闭,任凭河北郡守如何威逼利诱、苦口婆心,也不敢开门。


    李恪有意利用河北水患为自己铺路,甫一来就雷厉风行,先是亲手砍了一个县长的脑袋,杀鸡儆猴,逼迫几座城池开门迎难民,后又带着府兵亲自考察地形,修建难民营。


    难民进城,城内百姓怨声载道,将其称呼为过境蝗虫,个个儿门窗紧闭,只透出一两声哀怨的咒骂来。


    如此一折腾,万芰荷想要征民工抢修堤坝,根本不可能。


    他要的就是拖延工期,把万芰荷耽搁在那儿,最好能治她一个怠工之罪。


    【宿主,李恪的举动虽然引起了周边城池的不满,但是相应的,他的名望在难民和其他民众之中愈发高起来了。】


    【我检测过了,春汛马上就会停止,如果你无法在春汛停止之前扭转乾坤,这个任务就失败了。】


    李华章沉思片刻,脑海中闪过上一世将逃难中的自己救于泥沼中的村妇。


    那女人将家中为数不多的干粮塞进了她的包裹,将她送上山,却在下山后只看到了倒塌的房屋,和村民的浮尸。


    后来如何了,李华章并不清楚,但从她被抓回京时听到的死亡人数来看,想必十死无生。


    她收回思绪,用先前改变万悦、万芰荷剧情的积分购入了两部手机,让系统将其中一部送到万芰荷手中。


    “殿下?”这浑然一体的精巧方块内不时便传来万芰荷略带犹豫的声音,“这是……”


    “李恪如今动向如何了?”李华章直接了当,指尖摸索着桌案上的地图。


    万芰荷便不再困惑这神奇物件的事儿,严肃道:“如今从京中运来的救济粮已经分批次下发,粥棚也已经搭建起来了。”


    “米稠吗?”


    万芰荷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立刻道:“稠!故而李恪那边的米粮已经不多,近日来正欲前往周边城池购入米粮。”


    果然。


    李恪上一世在军营中十几年,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铸就了他的潜意识:饿着谁都不能饿着士兵。


    可难民不是士兵。


    赈灾救助难民要的不是让他们吃饱,而是让他们活着。


    李恪将赈灾救济粥煮得稠,那就势必有心黑之人与难民抢粮。米粮消耗大,周边城池被他强行破开城门怨声载道,加上良田粮仓悉数被冲垮,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有适价米粮卖给他。


    那么当李恪发现无法持续供应上粮食后,唯有以次充好,或减少稠度。可无论他如何做,都会引起难民不满。


    “单难民不满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这些日子引来了不少苍蝇。”万芰荷难掩语气中的兴奋,“那些混不吝的恶棍可不是没了力气的难民,他们必定会闹起来。”


    而军营出身的李恪会如何应对?自然是军规处置!


    那在百姓眼中,可不就成了李恪殴打难民,苛待难民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临行之前,李华章让她暂且按兵不动,任由李恪越俎代庖,出尽风头!


    想必这一切都尽在李华章掌握之中。


    “殿下,那我们接下来?”


    李华章指甲蹭在羊皮卷的地图上,河北数座城池上便留下了一道道深痕。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村妇质朴的笑容,用农民特有的粗犷声音,讲述自己的一双儿女,讲述村中乡亲,讲述那条哺育了他们几十代人的大河。


    她一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只剩下阴冷和凉薄:


    “让黑羽卫高价收购周边米粮,每隔三日就以高三成价格再收,有多少收多少,不论品质,来者不拒。”


    “将消息透给城中粮仓的守t?卫、门丁,不过问粮食来源,只要有,就高价收。”


    万芰荷心底一颤,这是要哄抬米价?


    明明水患一事已经致使粮食价格上涨,李恪如今用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去收,都收不到。


    李华章竟还想将米粮价格再哄抬上去?


    “殿下,眼下官府已经压不住粮价,粮商囤粮不出,谎称无米,若是再这样一搅动,恐怕……”万芰荷不忍,“百姓遭殃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李恪之间的斗争是一回事,难民和百姓的存亡是另一回事。若是为了权柄争斗要搭上那么多条无辜人命,谁坐上皇位,又有何意义?


    “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修筑堤坝,清理水源,处理尸体,别等气温渐热生出疫病。至于李恪,等……”


    “等?”李华章声音略高,“你可知万武阳已经带着五千兵马回京?说是五千,实际上调动多少,尚未可知。”


    “而他们只需稍稍绕路,就能去河北与李恪汇合。你以为本宫给你黑羽卫是做什么的?是保你们的命!”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日卧床不起,明日就有可能暴毙!


    萧大人意图明显,他是想让李恪带着河北府兵,和万武阳的兵马,从河北杀回京中!


    再演一出清君侧的好戏!


    李华章就是要河北难民看不到活路,就是要百姓闹起来发动暴乱,逼得李恪用兵压制,让他焦头烂额。


    只有这样,她才能用那三千人马,以少胜多,将李恪和万武阳困死在河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当然知道会死很多人。


    早在她听闻河北水患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场权力的斗争中,会死很多人。


    万芰荷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她不是不能理解李华章,如今正处于关键时期,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决定最终的胜负。


    可她又放不下。


    她拿着那神奇的方块状物件,走出营帐。为了方便工作,她没有和李恪一样入主官衙,而是和民工一起安营扎寨。


    于是甫一出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大片的废墟,和双眼无神瘫坐在废墟中的难民。


    她慢慢举起手机,让电话那头的李华章听百姓忍痛的呻吟,孩童无助的哭声。


    良久,她哑着声音,在万悦的掩护下避开耳目,振声问道:


    “殿下。”


    “您想清楚,您是想做权势滔天的公主,还是想做千秋万代的皇帝!”


    李华章一愣,指尖悬在地图上,看着那不过半个巴掌大的区域。


    在这样一张羊皮卷上,这块区域并不显眼,好似有它没它区别不大。


    可她却兀地听到了人声鼎沸,听到了灯火辉煌,听到了家长里短……最后全化作电话那头的一声声绝望的啼哭。


    那被她强行抛在脑后的村妇又浮现出来,通红的脸扬着关切的笑,明明被拒绝了很多次,却还是执意亲自送她上山。


    她说,她曾经是有一个大女儿的。若是当年没有闹饥荒,也该如李华章这般大了。


    她说,听闻京城又出乱子了,周国战事刚平,又要动乱,如今米比肉贵,再这样下去,又要死人了。


    她说,姑娘你瞧着是大家族出来的,这气派就与旁人不同,若你回了本家,能否跟上面儿说说,别再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百姓,真的遭不住了。


    因着这几句话,在山上躲藏的李华章时隔多年又一次梦到了母后。


    她看着那个威严而不失慈悲的女人,又哭又笑,抱着她的双腿问:“我该如何走?母亲,我该如何走?”


    母亲揽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


    “华章。”


    “重要的是,你想怎么走。”


    重要的是,你想做一个怎样的人。


    李华章睁开眼,声音冷冽:“万芰荷,若本宫这次再输。”


    “你跟万悦都得给本宫陪葬!”


    那边传来两道夹杂着欣喜的哽咽,雷霆万钧之势振声齐道:


    “臣,定不辱使命!”


    世界二:李华章21


    粥棚施粥, 旁边另支着一个摊子发粮,两边队伍排成了长龙。一会儿哪儿起了争执,就如同断身续接的蚯蚓一样, 在中间鼓起一个大包来。


    府兵有气无力地呼喝着, 手里攥着长鞭。他们懒怠去细究谁插队谁无理, 只要有人敢大呼小叫闹出乱子, 他们就上去给一鞭子, 平息事态。


    一壮硕男子先是领了米粮, 嘻嘻笑着翻弄布袋,却见里面又是糠皮又是沙砾,一下子板起脸来,狠狠瞪了一眼发粮的人。


    又没好气横插到粥棚,一把拨开排队的人,夺过施粥人递过来的碗。


    随即砰一声,将碗狠狠摔在粥锅里。


    “你们糊弄谁呢?!这是粥?清的都能照见人影儿了!还有这粮食,那都是我们喂猪的!你就给我们吃这个?!”


    官兵闻声过来,怒不可遏挥鞭:“有的吃都不错了!还闹事!滚出去!”


    “打人了!官爷打人了!官爷不把难民当人!合着我们是你们手下的猪猡, 任打任骂!”


    他当即将布袋子一扬,那些混着糠皮杂草和沙砾的粮食漫天飞起来, 引得难民一阵哄抢。


    原先排着的队早乱了, 那男人掀翻了粥棚和米摊, 扯着破锣嗓子大叫:


    “这米粮是朝廷发给我们救命的!谁叫你们私自克扣?原先天天有稠粥,现在三天发一次粮, 还都是这等劣粮!你当我们好糊弄啊?!”


    “说!是不是你们贪了朝廷的救济粮钱?把我们的粮食还回来!”


    他一闹腾, 后面难民也都抑制不住地叫起来:“就是!我们的粮食呢?”


    “三日一次施粥, 还如此稀薄,真的不够吃啊!”


    “呜呜……我家孩子自前日就高烧不退, 如今连饱饭都吃不上……”


    “走!我们去官衙瞧瞧,那京城来的官老爷,是不是正在吃我们的粮食!”


    李恪闻声不对,提着长剑冲出府衙,就瞧见外面人头攒动,来势汹汹。


    他原本就因米粮见底一事焦头烂额,今日布施的次品粮,还是他用高出市场价七成的价格现收回来的。


    若非如此,今日根本无法布施!


    他已是走投无路,甚至私自将当地的粮商绑起来了,正困在官衙等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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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白眼狼!”他唾骂一声,怒吼道,“谁再胡搅蛮缠,杀无赦!”


    此一言更是激起了难民的怒火,他们再不怕官兵手里的长鞭,大叫着就要将李恪从高台上拉下来,倒提着抖擞抖擞,看看是不是真的私藏了米粮。


    李恪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怒火攻心,当即挥剑斩下一个人头,提在手中,血水甩了众人一头一脸:


    “谁再胡闹,犹如此人!”


    血水尚且温热,那人头也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众人惊慌失措,尖叫着后退,一个个儿瘫倒在地,噤若寒蝉。


    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哀嚎。一个老女人手脚并用爬向李恪,哆嗦着去接他身旁倒下的无头尸:


    “我儿!我儿啊!”


    周围人声渐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段三娘家的傻大个吗?”


    “是啊,小时候脑子烧坏了,瞧着人高马大,其实与孩童无异。你说怎么就……”


    “唉……段三娘早年断腿,儿子虽傻却还能照料一二,这如今,可怎么办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说这官老爷,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啊?”


    李恪听到人声不免一愣,他哪里知道自己杀的是傻子?不过随手杀鸡儆猴罢了。


    “天杀的!我跟你拼了!你还我儿子的命来!你还我儿子的……”


    段三娘面容狰狞,伸手就去抓李恪的腰带。李恪下意识抬脚踹在她心窝,却见她当下仰倒过去,两眼一翻,死了。


    这一下更叫人心寒,刚才那些惊恐的、畏惧的眼神,全都慢慢爬上愤怒、质疑和不平。


    李恪暗道不妙,正要后退,却见难民已经层层扑上来,嘶吼着要他给个说法!


    “来人!快来人!”


    “将这些刁民拖下去!”


    “快!”


    没人帮他,府兵也被围困,他们不像李恪说杀人就能杀人,于是只勉强用兵器抵挡,却无济于事。


    正是一片混乱时,外面传来井然有序的马蹄声。


    只见万芰荷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众军队,好不威风。


    这批军队是萧元弋带来的那一支,如今却尽数归了万悦,前些日子一直在抢修堤坝,李恪想调用都调用不来。


    训练有素的将士迅速将难民围了起来,这支身披铠甲行动干练的队伍,比起当地府兵精良不少,不过须臾,就将闹事难民控制住。


    李恪松了口t?气,冷眼瞪着万芰荷:“万大人好大的派头!”


    万芰荷看也不看他,指尖一点,将最先闹事的那个壮硕男人指了出来:


    “刘三!寻衅挑事,冒领米粮,你多次装作难民插队领取米粮,又高价兜售给城中粮商,如今见米粮品质不好卖不上高价,这才挑拨是非,让不知情的难民和你一起闹!”


    “行经恶劣天理难容,来人,拿下,带回去让他好好交代清楚,看看同伙还有谁!那些冒领的米粮一颗不剩都得给我拿回来!”


    刘三瞳孔一缩,拔腿就跑,没两步就被摁倒在地,拖离现场。


    万芰荷翻身下马,伸手将跪在面前的一个老妇扶起,望着众人,声音放缓:


    “从即日起,布施处十步一岗,插队者鞭十,冒领者羁押,抢粮者罪同劫掠!诸位放心,有本官在,绝不让刘三这等宵小再有可乘之机!”


    “等米铺粥棚重修完成,就恢复正常供应。若你们愿意,也可以来帮忙,早一天修好,就早一天吃饭。”


    难民眼睛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嘟哝:


    “不是说没粮食了么?”


    “就是,若都如今日那清汤,有与没有何异?”


    “到底还有没有粮食了,说句实在话呀?”


    李恪冷笑着看着万芰荷,没粮食了是真的,快没银钱了也是真的,他倒要看看万芰荷夸下海口,如何圆场!


    却不料万芰荷神色平平,如同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似的:


    “河北确实已经没有余粮了。朝廷调拨粮食缓慢。”


    “但是我万家,将几十年家业悉数捐出,已换了粮食,正往河北来。”


    “静安殿下殚精竭虑,为河北水患一事夜不能寐,心力交瘁。如今倾尽私库,只为让河北堤坝早日修好,能让各位早日回家。”


    “诸位安心,京城,有人惦记着你们呢。”


    *


    倾尽私库是假,挥金如土是真。


    万家起了个头,李华章大肆表彰,宣扬得人尽皆知,随后又趁热打铁召开春日宴,奉万曾氏为座上宾。


    宴会上,她自己也捐了一大笔。


    如此,逼得京城贵族不得不慷慨解囊,纷纷花钱搏美名,生怕自己掏银子的动作不够利索,让旁人盯上,再被参一本。


    这大批乐捐的银钱一部分换了粮食送去河北,一部分雇了民工买了材料,不过短短三日,堤坝就被稳住了。


    民众听闻万家倾尽家财捐款已经是热泪盈眶,再听说朝廷不出粮,都是李华章这个荒唐公主掏空自己嫁妆买粮筑堤,一下子备受感动。


    先前李华章智退周国使臣、勇杀发狂大虎的故事又流了出来,被改编成了画册话本、说书曲目,更是引起一股追捧效仿李华章的浪潮。


    而这都是万芰荷一篇篇不署名的文章的功劳。


    与此同时,天晴了。


    【剧情改变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积分1000!当前寿终正寝率为:79%!超额完成任务!】


    【你别说,万芰荷这招还挺高的。她靠着刘三那条线查出了倒卖屯粮的粮商,抄家收粮,那一笔就已经够安抚灾民了。】


    【而你从世家贵族里捞上来的钱,远远超过了你投入的钱!太绝了!】


    奉献一个万家,得到了民心、钱财、舆论优势,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李华章漫不经心笑着,手里搅弄着苦涩的汤药,却并不往皇帝嘴边送:


    “本宫还以为李恪能有几分能耐,由此看来,他上一世建功立业,靠得也不过是蛮力,和万悦。”


    “父皇,您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


    “对了,昨日贵妃她们来瞧您时,可说过您最后一个儿子这些日子也病故了?看来您没有儿子命。”


    皇帝已经神志不清,手虚浮着扯着锦被,半睁着眼睛,瞄了一眼李华章,突然激动起来:


    “洛尔?!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


    “十几年不曾入梦,我还以为……你再不愿见我……”


    李华章笑容一僵,手中的汤药砸在桌上,再望向皇帝的目光,如剑光般阴冷:


    “你怎好意思唤我母后名讳!”


    皇帝听不清,也看不清,他只是不住地落泪,伸手去够李华章,嘴里细碎地嗫嚅着:


    “洛尔,恨我也好,就恨我也好。若是能让你别忘记我,便是恨,我也知足。”


    “你再看看我,再看看我……”


    李华章一阵恶心,却不急着离开,反而道:“既然如此情深意重,何不将你与洛尔的孩子封为储君?”


    “孩子……我们的儿子他已经……”


    “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李华章讥讽一笑,“总归你现在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如立诏传位于……”


    皇帝突然清醒,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死死瞪着李华章,“你!你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李华章冷着脸,抬手掀翻了药碗,滚烫的汤药悉数泼在皇帝的身上,烫得他一阵战栗,喑哑地嘶吼起来。


    一国之君在床榻哀鸣,可周围宫女太监却如同瞧不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李华章踱步出殿门,用帕子细细擦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凉薄:


    “誉王李恪有负皇命,滥杀无辜,即刻羁押,以军令论处——斩!”


    世界二:李华章22


    朝堂彻底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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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华章摇身一变成了监国, 她身穿华服上朝的头一日,就下令将萧大人囚于萧府,无诏不得外出。


    原本她是想直接杀了的, 奈何先前处于中立的老臣还有不少, 皆俯首叩拜以求她留萧大人一命。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便暂缓了萧大人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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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 万武阳抵达河北, 将即将行刑的李恪劫走, 带着五千兵马和七千府兵对河北发动突袭。


    万悦派一支小队将万芰荷护送回京,自己领兵迎战,两边甫一开战就是半个月,杀得不见天日,至今胜负不分。


    是夜,李华章站在勤政殿,望着挂起来的地图,拧眉沉思。


    万芰荷叩门进来,手里捏着属于李华章的这部手机:


    “万武阳势大, 看着攻不下河北,便往陇西郡去, 怕是盯上了陇西府兵。如今关中一带几个小城已经被他侵吞了。”


    “若是他得到陇西府兵, 从关中攻入, 京城守不住。”


    她说着又看向地图,愁眉不展:“可若是万悦追出河北, 就又没了地理优势。兵马尚少, 难以一战。”


    只有地理优势吗?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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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还有信息优势。


    有一些东西, 只有她有,只有她知道。


    “追。”她尾音上扬, 眼角抹开一片赤红,战役盎然,“万武阳不是要去陇西吗?就把他赶到陇西去!”


    *


    万武阳半夜被号角声唤醒,拔剑出营,就见火光冲天,兵马嘈杂。


    “将军!河北军夜袭军营,王副将与赵军师均已阵亡!”


    “报!猛虎营全数阵亡!”


    “报!杀狼队不知所踪!”


    “将军!敌将杀过来了!”


    万武阳跨上马背号令冲锋,一马当先踏过无数具尸体迎战,甫一加入战局,就看见对面已经杀红了眼的万悦。


    他惊诧地迎战,目光落在万悦挥舞的大刀上,激起层层狐疑来。


    正是这时,那染了鲜血的大刀呼啸着劈下,正朝他的头颅砍来!


    他立刻躲闪,却见那大刀削铁如泥,竟是直接将他汗血宝马的马头给削下来一半!


    眼瞧着大刀又要砍来,他抬剑一挡,勉强抗下一击。


    “万将军上马!”李恪策马过来,伸手将万武阳拽到自己马上,又满目凄凉地看向万悦,“万悦!”


    万悦?万武阳一愣,这名字有些耳熟。来人又耍得是万家军刀法,难道是……


    “万悦!你先前不知道我是谁,不信我也就罢了,那夜你我相会,我明明拿出了信物,你为何还是要站在我对面?”李恪一边抵挡万悦的攻势,一边大声诘问。


    万悦嗤笑一声:“信物?我当年看你受欺负好心救助你,你捡拾了我掉落的玉佩不还给我,害得我因此挨揍半个月下不了床险些死去!也好意思叫做信物?”


    “若非万芰荷心软给我一个馒头,如今你早见不到活着的我了!你却妄图以此为证,让我站在你身边?”


    李恪难以置信:“可是上一世……你不是这样的,上一世你不是这样的!”


    大刀劈下,与格挡的剑刃碰撞发出铮鸣:“够了!别再说什么上一世这样的昏话了!”


    “若我上一世真与你九死一生,却最终落得个连凤印都不能执掌的空壳皇后,我又为何要重t?蹈覆辙?”


    李恪瞳孔骤缩:“你!你也想起来了?!”


    不错。上一世他登基后,畏于万悦战场杀神的威名,忌惮她有勇有谋,根本不敢给她丝毫权力。


    加上萧大人临死前曾给他讲述过那位名唤洛尔的奇皇后,他更是战战兢兢。


    于是他假借宠幸其他妃嫔,拿去万悦的凤印,走上了如当今皇帝一样的路。


    他与当今皇帝唯一的不同,就是他重生之时还爱着万悦,还不曾起杀心。


    万悦冷笑一声,还真让殿下说对了。


    她并没有恢复所谓上一世的记忆,只是将那日李恪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殿下。殿下闻言就笑出声来,眸底全是了然。


    随后殿下伸手,用她那双莹润的,带着轻薄茧子的手,握住万悦的手,放在调令黑羽卫的虎符上。


    只那一瞬,什么李恪,什么前世,什么孽缘,就都与万悦无关了。


    李恪虎口疼得失去知觉,剑被万悦击落,右臂已露出森森白骨。


    眼瞧着那劈头一刀就要落下,万武阳当即掉转马头:“撤退!全军撤退!”


    万悦望着大军撤退的方向,挑眉笑道:“殿下料事如神。诸将听令!将万武阳大军,赶进陇西去!”


    *


    万武阳退入陇西不过七日,已经被万悦骚扰得退了又退,大营刚刚扎下又要开拔,士兵筋疲力竭,没有战意。


    李恪急得团团转:“如此怎么办?军队疲乏,昨日运输粮草的密道也被截了,再这样困下去,我们真要输了!”


    万武阳倒是冷静,见李恪焦躁不安,招招手让他坐下来一道儿饮酒:“急什么?”


    “你以为我们这些日子后退,都是在无头苍蝇乱撞一气?呵!老子当年和周齐两国对战,早将陇山一带熟得如同自家后院!”


    “我们如今所处位置,你看,就在这里。背靠陇山,洞窟众多,易守难攻!只等他们再攻来,我们便可利用地形诱敌深入,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说着豪饮一碗酒,生撕下一块肉咀嚼:“不过是个毛丫头,她爹征战沙场时她还吃奶呢!不足为惧!”


    李恪果然安心不少,长舒一口气端起酒碗来与万武阳一碰,也囫囵喝了下去:


    “既然胜负已定,还请万将军应我一件小事。”


    “万悦此人,还请将军不要杀她,将她留给我。此生虽不能结发为夫妻,但到底有情,养在宫中许她一生荣华富贵,也就罢了。”


    万武阳大笑起来,拍拍李恪的肩头:“想不到殿下还是情种!好好好,既是如此,也是那丫头好命,就将她留给你又何妨!”


    两人说笑着痛饮起来,帐内不时便响起划拳声。却不见外间有一饲马小厮听了个全程,后小心翼翼避开耳目,逃往万悦那边去了。


    眼线事无巨细,将那两人所说全都汇报上来,一时间引得万悦和手机那头的李华章、万芰荷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还是系统先冷不防笑了一声:


    【原来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


    那万武阳和李恪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们不会还觉得万悦不识好歹吧?


    系统浑身难受,给自己刷新了两次,偷偷将这本书原著从自己反复阅读的收藏夹中送入回收站。


    再清空回收站。


    “殿下,如今万武阳虽然背靠陇山,执掌陇西府兵,但并非不可撼动。”万悦攥拳,跃跃欲试,“臣以为,今日夜袭,可一举将两人人头斩获!”


    李华章没急着下指令,只是翻阅着面前的奏章。


    萧大人虽然已经垮台,但他背后枝盘节错的势力不是一息之间可以拔除的。


    他们能逼着李华章不杀萧大人,就能一遍遍上奏辱骂李华章是“祸国妖女”、“有悖伦常”,就能动用所有力量追捧扶持李恪。


    这些人无法拉拢,却也不能一下子除尽,否则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触碰到处于观望状态的中立者的利益,就不好办了。


    一如历代改朝换代的更迭者,她需要一个契机。


    “万将军。”李华章慢慢开口,声音清晰又冷静,“我需要你找一个人,一个信得过的,能赴死的人。”


    万悦没明白:“臣万死不辞。”


    “不,我不要你去。”李华章打开积分商城,盯着列表里她能买下的威力最大的炸弹,点下购买键。


    “万武阳背靠的陇山窟穴,是前不久刚刚开采的石漆矿洞。”


    “我要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破,唤醒所有沉睡的人。”


    “我要用万武阳和李恪被天雷轰得灰飞烟灭,来为我的王朝筑基。”


    “万悦,你要找一个能信得过的,有能力潜入敌营放置炸弹的,又能赴死的人,来降下天谴。”


    “今夜,就是最佳时机。”


    *


    丑时三刻,李华章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她揉着太阳穴,用没有发麻的左手撑着书桌,靠在椅背上。


    【你已经整整七天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了。而且你的精神高度紧绷,我想帮你休息都不行。】


    【宿主,你再这样身体会垮的。】


    李华章微微摇头,她不会。


    上一世她之所以选择扶持幼弟,就是因为皇陵三年的苦寒伤了根本,让她没有余力争取更多。


    所以这一世她格外注重身体的保养,从未停止过锻炼,甚至还跟万悦学了几招刀法。


    只是熬几个夜,伤不到她。


    她将视线挪到吵醒她的手机上,那头传来风声和马蹄声,还有隐隐约约奔忙的喘息,让她眉心一紧:


    “万悦?!我不是说……”


    “不是万悦。”熟悉的声音传出,引得李华章一愣,“是我。”


    陇西的风一如上过边关的将士们说的那样,裹挟着沙砾,策马狂奔时能闻到血腥味。


    那是从自己口鼻中钻出来的血腥味。


    萧元弋握着缰绳,紧了紧背上背着的包袱,听着心口放着的手机发出压抑的呼吸声,突然笑了。


    这东西真是宝贝啊,能让他再听到那朝思暮想的声音。


    “万将军不放心其他人,准备自己上阵。可我料想殿下是不会同意的。殿下已规划好了她的未来,她不能死在这里。”


    萧元弋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了:“但我,在殿下那儿是没有未来的。”


    “殿下别怪万将军,她本不信我,是我自己挑断脚筋,才得了这个差事。”


    “殿下,您能再叫我一声元弋吗?”


    “不叫也无妨,殿下说句话吧,让我再听一听殿下的声音好吗?”


    “……”


    “殿下……”


    “我看到万武阳的营队了。”


    世界二:李华章23


    正如李华章所料想的一样, 那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


    大火足足到天明,可还没蔓延到城镇,就见一道惊雷劈下, 十年难得一见的巨大春雷撕开云层, 降下大雨来。


    这就是李华章选择这一日的原因。


    于是人们分不清, 只说老天降雷直劈万武阳和李恪的军营, 定是他们胆敢狡焉思启惹怒上苍, 这才派电母雷公为民除害!


    而修筑堤坝保护百姓、持续追击阻止逆贼的李华章一众, 则成了应天受命的天意所向。


    朝堂上的人虽然不信这些如话本子一般的巧合,却也由此知道李华章的手腕非同一般。原先那些迟迟不肯站队的,也就顺水推舟,弯下了腰。


    李华章清扫了最后几个刺儿头,下朝后没有留在宫中,而是去了萧家。


    萧家家丁已经悉数遣散,偌大宅院如今无人搭理,短短几日便生出杂草,显得格外萧条。


    一道道门都上了锁, 家产被收缴清算得也所剩无几。自李华章掌权,这里再无人问津, 如今更是连飞鸟都不愿意在萧家枝头上略歇一歇脚了。


    萧大人的鬓发已经全白了, 一睡就到晌午, 强撑着从迷乱的梦境中睁开眼,浑身如同散架。


    他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他老了, 开始成为不自觉回忆往昔的老人, 一遍一遍在梦境中回顾过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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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遗憾的是, 他回忆的不是那些让人津津乐道的辉煌过去,而是一双双死于他手的透着猩红和仇恨的眼睛。


    外面传来小女儿清脆的笑声, 他这才感到灵魂稍稍回暖,略一揉脸颊,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张嘴就要唤:“囡囡……”


    却听女孩灵动的声音响起:“父亲正在里面歇着呢!殿下且等着,我去唤他!”


    萧大人笑容一僵,崩出裂隙,血液冻出冰碴子来,凝滞在血管,缓慢地划拉着他的脏器。


    他脸色是发青的惨白,伸出去推门的手怎么也用不上力,只绵软地将门撞开,才望见站在t?院中的李华章。


    阳光刺眼,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站着的,是李华章,还是昨夜入梦来的洛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囡囡。”良久,他呵出一口气,重新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爹与殿下有要事商议,你自去玩一阵儿,好吗?”


    萧茵茵看向李华章,李华章也不拦着,只揉弄着她柔软头发,笑声道:“去吧,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萧茵茵就笑着跑远了。


    萧大人目送着女儿远去的身影,直到瞧不见了,才微笑着请李华章入座:“这孩子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笑起来花儿似的,无忧无虑。”


    “我那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像他们母亲的,反而都像我,倔强,顽固,不懂变通。”


    “是不是女儿都像母亲?”


    李华章也想到了洛尔,思索片刻,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萧大人,我已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


    萧大人眼帘微垂,交叠的手凉得发麻,又不住地哆嗦着。


    他并不恐惧死亡。当年助陛下夺储时也是九死一生,后来铲除异己、设计困死洛尔时,也曾险些丧命。


    再后来十几年伴君如伴虎,他脑袋上悬着的那柄宝剑也从未降下去过。


    被李华章囚禁时,他已倾尽自己所有的势力,来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如今李华章安然无恙地来见他,便说明他的部署宣告失败,接下来将是李华章的王朝。


    他早有心理准备,成王败寇,不过立场不同。


    “元弋他……”


    “死了。”李华章将目光从他颤抖的双手上移开,直视着他故作镇定的狼狈。


    咔。


    萧大人的指关节发出一声脆响,脸更白了几分。


    他闭上眼,露出一个苍凉的惨笑,整个人虚脱一般靠在椅子上:“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一直恨你。”


    “我恨你的磅礴野心,恨你的顽强不屈,恨你让我君臣离心、父子反目。”


    “我恨你为何不能甘于命运,做杀人的刀,为何不能屈从权威,折断在风里。”


    “我既要维护陛下的权威,那么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你我注定对立。”


    “如今我输了。这些苦果,是我该吞下的。”


    “祝贺你,李华章,你赢了。”


    他睁开眼,苍老浑浊的双眸中罕见的盈满了泪水,眼皮一抬,眼泪就滑落下来。


    他认真地、细细地将李华章从上到下看了又看,郑重地轻声道:


    “你与你母亲,非常像。”


    李华章颔首,示意身边的宫女将一壶酒放在桌上,随后站起身来:


    “我不恨你。”


    “我们只是对弈。”


    赢家是不会恨输家的。


    赢家连输家的名字,都会忘却。


    萧大人一愣,随即笑起来,声音追着李华章远去的身影,夹杂着破碎的咳嗽。


    萧茵茵跑来扑进他怀中,眨着眼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爹?你怎么哭啦?”


    “是风灌进眼睛里了。”萧大人抱起萧茵茵,哄着问,“囡囡和殿下方才有什么约定?能跟爹说说吗?”


    萧茵茵眼睛亮起来,挣开萧大人的双臂跳到地上,手舞足蹈地兴奋道:


    “殿下来时瞧我正绣花,便问了一嘴。我说爹爹叫我练习,好以后给自己绣嫁衣呢。”


    “约莫瞧我犯困,殿下就说不爱绣便别较劲了,京城要开女子学堂,授礼乐射御书数,叫我去好好儿学习。将来如同万芰荷侍郎一般科考做官,或是如万悦将军一般驰骋沙场。”


    这两个名字让萧大人喉头一梗,想起万家倾囊捐款一事,他又不免苦笑起来。


    一如他和萧元弋说的那样,这世间聪慧又有野心的女子,何止李华章一个?


    “爹,这是什么?”萧茵茵好奇地看着桌上的酒壶,伸手要去拿。


    “这是酒。”萧大人抱起她,避开酒壶,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脊背,“囡囡不喝。”


    “我们囡囡以后啊……”


    “还要考科考,当将军呢。”


    *


    萧大人死后,朝堂彻底肃清。


    万芰荷恢复自己的身份,穿着李华章着人设计的女子官服,与万悦一道儿站在了朝堂上。


    无人敢多嘴一二。


    女子学堂虽启动略难,但好歹是开起来了,先前李华章收敛的贵族捐款有了去向,头一家女子校场也初见雏形。


    虽然无人开口,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终有一天,在李华章的统治下,女子学堂前面的“女子”两字会消失。


    取而代之的,会是“男子学堂”。


    皇帝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勉强捱过了这几个月,却终究拖不到夏天。


    他死前回光返照时清醒了一阵子,指着李华章的鼻子怒骂她祸乱朝纲,逆天无道。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起身来,抓着李华章的衣袖嘶声吼叫着:


    “早在周国使臣来时,就该杀了你这妖女!”


    李华章笑了。


    她伸手,将皇帝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上一个这样说我的人……”


    “已经死了。”


    皇帝崩殂,李华章作为监国公主,亲自护送尸体入皇陵。


    她站在高台捧着牌位,下首群臣纷纷跪地高呼,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公主即刻即位,以定民心。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李华章心脏没来由一紧,回头看去。


    【我就说这皇帝都死了,怎么还有13%的寿终正寝率死活提不上去!!!】


    【宿主,是李恪!他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虽然万悦离开他让他的气运大幅下降,但男主光环能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


    【他没死!】


    “御林军!擅闯者格杀勿论!”


    “李华章!你仔细看看我手里的是谁!”


    两道声音交织着碰撞,朝臣纷纷回头张望,御林军呼啦挡在门口,长枪直指马背上的李恪。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马背上不止李恪一人。他长剑在握,提着一人脖领子,剑刃搁在他咽喉处,已经划了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


    “是!是萧将军?!”


    “萧元弋!他怎么会落在誉王手中?!”


    万悦眉头紧锁,连忙喝止了准备直接击杀李恪的侍卫,凭栏看去。


    萧元弋如一具尸体般被李恪挟持着,脸上身上全是血污,双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怕是已经断得回天乏术。


    他身上大面积烧伤,大约是因李恪的缘由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他毕竟不是男主,距离死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若非万悦视力过人,能看见他微弱起伏的胸膛,恐怕也以为他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李恪见侍卫定住,狂笑不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上一世你死后,他以你之名举旗揭竿,让我头疼了好几年!我就知道你们之间不简单!”


    “李华章!若想他活,你即刻自废让位于我,我大发慈悲饶他一命,让你们做一对鸳鸯。”


    “若你执迷不悟,上一世你们阴阳相隔,这一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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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悦扶着栏杆的手紧绷着,青筋猛跳。


    萧元弋对李华章是真豁得出性命的,她看在眼中。


    而李华章对萧元弋全然无情吗?怕也不是。


    若是萧元弋死于爆炸也就罢了,可如今没死,既有机会……


    “殿下,不妨让臣去与李恪交涉,至少先救治萧将军,莫要误了……”她的话在回身看到李华章时戛然而止。


    那身穿丧服的女人面无表情,手中攥着一把本用于祭祀的弓箭,缓缓搭弓。


    拉弦,往事呼啸着在她眼前飞过,耳边似乎响起第一次射箭时,年少的萧元弋贴在她耳畔发出的爽朗笑声:


    “殿下有射艺天赋……”


    李恪皱眉,抓着萧元弋的手越发紧张,那长剑几乎嵌进他破败的喉管:“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你敢放箭,我就杀了他!李华章!”


    他手中的萧元弋像是突然被惊醒了,猛然抬头,用那双已经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怔怔望着前方。


    “殿下……”


    萧元弋声音发虚,嘴一张,血顺着唇角往外涌。


    “射艺天赋……”


    他支起腰,拼尽全力贴在李恪的身上。


    嗖!


    长箭破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袭来!


    不等李恪躲闪,那箭矢就直直钻入萧元弋的心脏,毫无停顿,又穿过了他的。


    李华章看不清,但依稀觉得萧元弋说话了。


    与记忆中一样,那道声音随风散去:


    “卑职……”


    “望尘莫及。”


    世界二:李华章完


    李华章登基, 改国号为华,追尊洛尔皇后为惠文皇帝,以皇帝礼制重新入葬, 不与先皇合葬。


    登基大典当夜, 她身着龙袍站在宫墙上往外看。京城今日特赦取消宵禁, 故而街道上灯火攒动, 人声鼎沸。


    万芰荷回家去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杀了她大哥, 而是养在后宅,照顾母亲、做些琐事。前不久聊到的时候她神态澹然,随口说t?了一句:“过几月为他寻一门好亲事,这辈子也便罢了。”


    她还邀请万悦回万家,万曾氏近来已将万武阳忘得差不多了,连带着曾经几十年的隐忍和畏惧,都一扫而空了。不再执着于那些,她将李华章赏赐下来的商号经营得红红火火,于是也不会因万悦的存在而患得患失。


    万悦拒绝了万芰荷, 另开将军府,只是寻常吃住还是在军营中。先前她在城中办事时, 偶遇了正痛殴嘴贱男同学的萧茵茵, 大笑之下将她收养了。


    请示过李华章后, 萧茵茵就成了京城女子校场的第一个学生。


    李华章身边的贴身宫女告了假回家探亲,刚走半月就匆匆来信, 说见了椒房殿的一个放出宫去的宫女。那宫女去了梅霜元祖籍, 立了衣冠冢。


    李华章沉默片刻, 也没大动干戈,只着人将梅霜元的尸骨运出京城, 带去给了那宫女。


    于是今夜,所有人都回家了,只有李华章一个人站在城楼上吹风,就着万家灯火饮酒。


    系统的数据大概是怀了,它茫然地检索着自己现在的感受,查了搜索引擎后,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词语:空落落的。


    它不明白为什么,于是只敬业地开口:


    【恭喜宿主登基,当前寿终正寝率为100%。我已将数据上传,你马上就可以真正重获新生了。】


    李华章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还有一点剩余积分,可以兑换一些东西保留下来。】


    【世界地图如何?我可以为你规划环游世界的最佳路线!让你领先西方几百年!】


    【炸药配比呢?有了这个,军事实力会大幅提升!】


    【我懂了!全球美男图鉴怎么样!我之前整理的相亲列表还没删除呢……】


    系统想让李华章说话,虽然相处这么长时间,李华章就没给过它几句好话,但现在,它巴不得李华章能骂它两句。


    好填补一下它发空发慌的数据核心。


    大概是系统的嘴脸实在有些可怜,李华章抿了一口酒,道:


    “世界地图朕会自己探索,武器装备朕也会自己研发。朕要兑换的,是这个。”


    她眼神定在一个物件上,选择了购买。


    系统急吼吼看去,却发现这个物件是:历朝历代医学宝典。


    “先前看简介就注意到它了。”李华章好整以暇,“它似乎有十分充实的妇科发展历程,和医学理论。”


    她早在太医局专门成立研究妇科医疗的部门,正广招贤才,女医优先。


    她不需要在探索世界和发展武器上领先世界,但她急需在妇科医疗上领先当朝。


    【好!那我偷偷给你加一个安装包,等我走了,这本书也可以持续更新,越来越详细。】


    李华章这会儿才真正露出一个系统检测得到的笑容,眉稍上扬:“多谢。”


    萧瑟的气氛在一人一机的对话中似乎有所消退,可系统看着李华章的笑,空寂的回音反而更响了几分。


    它透过李华章的余光望向碧珩宫。李华章如今仍然住在那里,只是再不进偏殿,也不许别人进去。


    那里散乱的手腕粗的锁链沉寂在灰尘里,不见天日,上面斑驳的血痕已经发干剥落,明明只是闲置了几个月,却好像是从未被使用过。


    【你现在有点像那种,虐心虐身文大结局的男主。】


    【空有无限繁华,仅仅得到了一切,却永远失去了爱你的那个人。】


    【好虐,好惨,我想哭。但是我不是人,所以你自己脑补一下我现在在哭。】


    李华章是真被逗笑了:“空有无限繁华?仅仅得到了一切?”


    “你知道你口中的空有和仅仅,是多少人拼了一条死路都换不来的东西吗?”


    “母后,梅霜元,李景铄,李恪,还有更多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死去的人,这是他们用失败的血肉垒起的高台。”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站上去。”


    系统还是不明白,叽叽咕咕地嘟哝:


    【可是真的很难过啊……萧元弋他为了你背叛萧家,可以说他亲手斩断了萧大人起死回生的稻草。】


    【他跟个恋爱脑似的为你付出,这放我们那个时代都是要挨骂的你知道吗,丧尸开瓢都嫌弃的。】


    【你不动容吗?】


    李华章望着远方,透过那些璀璨的带着烟火气的星点,越过一座座城池,看着月光下的河山:


    “你来时,萧大人的长子和次子已经死了。”


    “所以你看到萧大人拼尽全力将他拉回萧家,为此不惜参与权势角逐。”


    “可当年萧元弋入宫的时候,萧家长子已是解元,次子更是少年成名,风华正茂。”


    “你猜,他选文采平平,妄想以文官世家身份习武的萧元弋入宫,是为什么?”


    “你再猜,当萧元弋作为制衡他的砝码时,他会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一阵发寒,数据结冰一样跳跃得缓慢。


    李华章笑得自然:“没错,这十年,是朕一次一次将他从萧大人的毒手中救回。让这杆天平始终保持稳固。”


    “也是朕杀了萧大人的两个儿子,逼得他一退再退,不得不看向自己早已放弃的萧元弋。”


    “你就从来没疑惑过,萧元弋为什么武艺不凡吗?谁给他找的老师?”


    在系统愈发迟缓的计算中,李华章抬起头,迎着明月:


    “如今……”


    “他不欠我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系统走后,那本精妙的医学宝典还在持续更新,明明只是一本书,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多出现几页关键信息,不可谓不神奇。


    李华章那部手机不久便没电关机了,成了一块精致的小砖头。她没丢弃,也没收进库房,仍然每天带着,时不时把玩一下。


    新历二年,有女子参加春闱,虽然名落孙山,但意义非凡。


    同年秋闱,各地报上来的参加科考的女子数量大增,江南地区出了第一个女进士。


    礼部尚书乞骸骨还乡,举万芰荷接任,尚书令之位空悬,她与尚书令无异。


    新历三年,万悦将军举兵南征,平南蛮,收前朝失地,顺便解决了困扰南方的海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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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年,海军扩建,第一次环球航行开始。


    政通人和,民康物阜。


    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提到李华章,不再用犹豫怀疑的语气说“那位女帝”,而是虔诚恭敬地向京城方向一拱手,唤一句“当今圣上”。


    新历四年的除夕,李华章让阖宫的太监丫头们放烟花去玩,自己在清冷的碧珩宫里略坐了一会儿,酒劲儿上来了,歪在春凳上小憩。


    【宿主。】


    李华章瞳孔一缩:“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走了,然后寻思了好久。】


    【你说你什么都有了,我当时为什么还是很难过呢?】


    时隔三年,李华章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


    三年了,万曾氏的商号都开到齐国去了,萧茵茵都跟着万悦打仗去了,它还在这儿纠结这个呢?


    【我后来才想明白了。】


    系统的声音陡然愤慨起来:


    【我的宿主凭什么就不能啥都要啊?!】


    【凭什么啊?!】


    【什么独守江山坐拥繁华但孤独一生的狗屁虐文结局啊!凭什么给我的宿主安啊?!】


    “你要不去朕后宫看一眼呢?”


    【我给主系统打了三年白工!】


    【只为送你一个离别礼物。】


    【三年前我没有好好和你告别,现在我郑重地和你说再见。】


    【宿主,朝堂波谲云诡,我从不想你涉身险境,固执地要你走所谓的坦途。】


    【但你拼杀出了自己的坦途,比我数据库里最辉煌的霞光还要耀眼。】


    【这是你的王朝。】


    【李华章,再见。】


    *


    冷风一吹,李华章醒了。


    痴怔一会儿,她无奈地笑笑。


    怎么会做这种梦?


    那被称为系统的世外之人已离开三年,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其淡忘,没想到竟在这时入梦来。


    倒也有趣。


    外面响起一浪接一浪的烟花爆竹声,李华章便推门出去,站在庭院里仰头看。


    七彩的星子拖着长尾刷刷落下,在一阵阵爆鸣中跃动,映得天边发白。


    下雪了。


    烟火辉光中,李华章恍惚间听到熟悉的锁链声,一时间心脏颤动,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偏殿门口。


    门没有关,一条半人宽的缝隙透着光,渗出破碎的叮铃声来。


    李华章喉头发紧,向里看去。


    熟悉的背影拾起一条锁链,细细擦去上面的浮灰,攥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往腕子上绕了两圈。


    听到t?门口的动静,他回头,目光甫一对上就变得温柔。


    “陛下。”


    “我回来了。”


    世界三:伊芙1


    前两个世界的宿主重生时, 都是听觉率先恢复。


    所以当一阵几乎能将人撕碎的剧痛传输到数据流中时,系统不可自持地爆发出一阵嘶吼。


    【怎么回事?!】


    【给我干哪儿来了这是?!】


    【宿主你还活着吗?!】


    伊芙无法回答它。


    她的双肩被刻有魔法禁制的锁链穿过,六只手臂长的钉子将她的翅膀钉在身后的墙上。


    黑色的羽翼被迫平铺开来, 稀疏的长羽间渗透着几乎干涸的血液, 半晌凝结成一滴, 滴落进悬挂在羽翼下方的玻璃瓶中。


    她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棕红色的眸子僵硬一转, 看向正在用小刀刮挖自己腹部血肉的男人。


    “哦, 你醒啦。”男人嬉笑着看她一眼,手里的动作不曾停下,“你这次生长的速度太慢了,我都以为你要扛不过去了。”


    “不过放心,领主不会让你死的——在研究出你到底是哪种兽人之前。”


    他站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肉块,眼神扫过伊芙大开的腹部和里面鼓动的内脏,丝毫没有为她止血包扎的意思。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精灵族的女人撑着门, 将身后大腹便便的男人让了进来。


    “领主。”室内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活计,低眉顺眼地将右手放在心脏位置行礼。


    领主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没研究出来吗?她到底是什么种族的兽人?”


    看着其他人支支吾吾的样子, 精灵族女人高声呵斥:


    “领主大人已经在收藏室中开辟出了一个完美的地方, 用于存放她的标本。你们却还不能确认标本牌上要写的名字吗?!”


    攥着玻璃瓶的男人吞口唾沫, 战战兢兢道:“领主大人,我们真的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兽人——无论任何程度的创伤都能自愈, 连心脏被挖去也能重新生长, 更别提她的血液居然有毒。”


    “目前为止, 除了能凭借翅膀判断她是一种鸟类……再没有什么进展了。”


    “至于标本……恕我直言,现在连杀死她的办法都找不到, 恐怕……”


    领主嗤笑一声,本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伊芙,却碍于地上肮脏的血肉,顿住了脚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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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能让她如标本一样静静待在那里供人观赏。”


    “死了还是半死不活,又有什么差别呢?”


    记忆随着疼痛涌现,伊芙的大脑慢慢清醒。


    重生的时间太靠前了,以至于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被誉为兽人屠宰场的西伍德。


    西伍德领主谢尔夫有收藏癖,热衷于收集不同种族的兽人,将他们制成标本,摆放在收藏室。


    这一年的她因为在人类面前暴露翅膀,被当作兽人卖给了谢尔夫。这个以虐杀兽人为乐的老变态,亲手用棱锥贯穿了她的心脏。


    却发现她没有死。


    为了搞清楚她究竟是什么兽人,谢尔夫将这间堪称华丽的行刑室赐给了她,一遍又一遍凌虐、折磨,将她拆开揉碎细细研究。


    不久后谢尔夫失去耐心,将她转移到收藏室,和上百件被掏空的兽人标本一起,继续经受长达十年的虐待。


    那些名为怪奇秀的展览,那些窥伺她身体构造的异样目光,那些为了看她自我修复而落下的百般磋磨,在这一刻终于跨越几百年的记忆,重新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伊芙抬起沉重的眼皮,直视着谢尔夫。


    从未有卑贱的兽人敢于用这种神情面对领主,他下意识生出愠怒来:“你怎么敢这么瞪我?去,剜掉她的眼睛!”


    “反正她还会再长出来,不会影响藏品的完整度。”


    精灵族女人抓起桌上的银质尖刀,踩着高跟鞋越过满地的脏污,站在伊芙面前,抓住她的下颌,欣赏着她因疼痛而抽搐的脸。


    刀尖慢慢接近伊芙的眼睛,她却一眨不眨,漠然的目光越过银刃,望向女人。


    瞬间,那双棕红色的眸子陡然变成血一般的殷红。


    女人手腕一顿,刀尖在距离伊芙眼球不到一指宽的地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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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不动手?”谢尔夫不耐烦地催促着,“戳瞎她那双不尊敬的眼睛!让她知道她的主人是谁!”


    女人重新动起来。


    她攥着刀,转过身来,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那双专属于精灵的碧绿色的眼睛,赫然染上了一层腐朽的如铁锈一般的赤红。


    不等众人反应,她猛然扑向谢尔夫,将刀刃扎入他的心脏。


    一下,两下。她顺着谢尔夫仓皇倒地的力道扑下去,着了魔一般将刀刃拔出,再捅入同样的地方。


    不过顷刻间,谢尔夫的前胸就变成了一滩烂肉,肉糜和着血从女人的指缝中涌出,他连最后的质问和喘息都来不及发出,就瞪着惊恐的双眼死去了。


    呆愣在原地的人们终于爆发出尖叫,女人一个哆嗦,眼中的赤红一扫而空。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下没了呼吸的谢尔夫,尖叫着丢了手中的刀。


    “我刚刚……你!是你!”她手脚并用地从谢尔夫尸体上爬开,沾满鲜血的手打着颤指向伊芙,“是你控制了我!你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是什么!”


    伊芙闭上眼,血液开始加速流动,敞开皮肉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背后的墙体发出簌簌的响动,那是嵌入墙体的长钉正在震颤,凿出一层又一层细碎的砂石碎屑。


    穿透她肩膀的锁链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骤然断裂,强大的力量将半截锁链甩飞出去,竟然直接贯穿了精灵族女人的头!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可是大魔法师亲自刻下禁制的锁链,是领主宝库里最为强悍的宝物,你怎么可能挣脱?!”


    男人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手中的玻璃瓶掉落在地:“你不是兽人!你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只长钉从墙体中射出,擦着他的脖颈划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还来不及躲闪,第二只第三只长钉都如离弦之箭飞速冲来!


    他的额头、心脏、腹部全部被洞穿,那些长钉穿透过他的身体也丝毫不停,直接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整根没入。


    “快跑!快跑啊!”


    “怪物!她根本就是一个怪物!快逃!”


    伊芙双脚着地,终于自由的双翅略一抖擞,断裂的骨头就全部愈合。


    没有去追那些人,她从容地收起双翅,打着赤脚,一步一步按着模糊的记忆走出繁华的领主城堡。


    没有人敢阻拦她,所有人屏息凝神,拼尽全力将自己隐藏起来,提心吊胆地目送她离开。


    眼见她距离离开庄园只有一步之遥,众人按着狂跳的心脏,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伊芙停了下来。


    背对着无数双肝胆俱裂的眼睛,她举起了右手。


    打了一个响指。


    轰!


    整栋城堡顷刻间倒塌,爆裂的火光在冲击下蹿上云霄,属于谢尔夫的一切都被轰上天,再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我去……】


    【咳咳。】


    【恭喜宿主通过重生测试,本次事件修改度为100%,测算结果为:优秀。】


    【绑定成功,恶毒女配救赎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


    在接收伊芙信息的时候,系统就知道她是恶魔,传统意义上的恶魔。


    但当它看到伊芙下山,将当初把她卖给谢尔夫的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杀掉时,还是吓得不轻。


    在最后一个村民的头也整个儿爆掉后,村子如庄园一样燃起大火,热浪扭曲了伊芙的身形,让她看起来格外可怖。


    【你还好吗?我无法检测到你的情绪。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吗?我需要数据。】


    伊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忘了怎么说话了。


    算起来,她已经四百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她其实没想什么,硬要说情绪的话,有点想笑。


    上一世她活了近千年,临死前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所谓的变种兽人,而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生物,恶魔。


    死后遇到这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恶毒女配,那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过往,其实只是几个字。


    有点可笑。


    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只是一个展现女主实力的舞台,给她安排的凄惨身世只是为了让她合理的“t?黑化”,好给女主施展金手指的机会。


    掀起大战,被所有兽人顶礼膜拜,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可提及名讳之人的她,在女主手里没打到第二个回合。


    因为女主是天使赐福的神女。


    神女生来克制恶魔。


    伊芙放出翅膀,翱翔在天际。她浑然不顾自己已经过度使用的身体,强迫着爆发出一阵又一阵萦绕黑红血气的力量,加速飞行。


    她这个阶段的身体太过孱弱,强行觉醒血脉之力已经是透支,如今她一边飞,一边控制不住地七窍流血,内脏爆裂。


    【宿主!快停下!你再这样会死的!】


    【宿主!!你的寿终正寝率已经降到3%了!】


    【2%!】


    【1%!你快死了!】


    伊芙收了翅膀,如流星一样重重向地面砸去。


    在系统的尖叫声中,她在落地的瞬间展翅,平稳降落。


    她不会死。


    面前的小屋破败但干净,里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吗?谁呀?”


    门向内打开,一个六岁的女孩眨巴着眼睛看向伊芙:“你好?你找……”


    砰!


    小屋化为齑粉,白灰色的粉尘炸成蘑菇云,扑在伊芙身上。


    这样就好了吧?寿终正寝率。


    毕竟她刚刚,可是杀了未来唯一能杀死她的幼年神女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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