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重生改命[快穿]》 1、世界一:沈清远1 “别动!别动!都把手举起来!” “我说你呢!别他妈搞这些小动作,我告诉你,现在让机长调转航线,听见了吗!” 脖颈处传来的窒息和疼痛让沈清远冷汗直冒,机舱里空调的潮味混杂着身后劫机犯的汗臭,熏得她眼前发黑。 “别冲动!你先放开她!”熟悉的男声带了少见的恐慌和颤抖,“有话好好说,你需要人质的话,我可以和她换!” “少废话!” 钳制沈清远脖颈的胳膊又收紧了几分,塑料磨成的刀片死死顶着她的大动脉,尖锐的刀锋已经将她脖颈处的皮肤切出了几条血痕。 视线慢慢清晰,沈清远眼前的黑影逐渐具像成一个个人影,张皇失措的空姐,尖叫的乘客,冷汗淋漓、努力保持冷静和劫匪沟通的助理陈越。 她心跳加速起来。 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上一世,她回国接手总公司时,在飞机上遭遇劫机,成了劫匪手中的人质。虽然最后劫匪被制服,但她还是因身中数刀大出血成了植物人。 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生死未卜,这让不少争名夺利之辈闻风而动,疯了一般想要瓜分沈家这块大蛋糕。 父母因她的事迅速苍老,董事会的背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父亲怒火攻心脑溢血,母亲为了能让她得到更好的治疗不得不一再妥协。 她只昏迷了两年,可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集团成了空壳,背上了巨额债务。她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破产清算,从此告别商界,要么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杀出一条血路。 她选了后者。 她发疯般工作,谈合作喝酒喝到胃出血,给那些曾经兜着圈子找关系巴结他们家的丑恶嘴脸低头赔笑,硬生生吞下别人不敢吞的合作。 她作风太强硬,树敌越来越多,当年气死她父亲的那群人,也想要她死。 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她只记得那天雨很大,车速很快,刹车失灵。 “我要见机长!我说了!我要见机长!” 劫匪的怒吼将沈清远的思绪唤回。 她喉头滚动,看了一眼电子屏上的时间。 还有三十秒。 她放松下来,靠在劫匪身上,顺着他的力道不再反抗,争取到了一点活动的空隙。 这里距离她的桌子很近,桌面上放着被打翻的餐盘,意大利面乱七八糟地糊在地上,番茄酱像极了浓稠的血浆。 空姐和陈越还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和劫匪谈判,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这个劫匪并不是求财,也不是逃亡,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做这一切只是因为精神病发。 而数秒后,一个乘客的手机闹钟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让劫匪更加狂躁。 她的人生就是从这场劫机开始发生转变的,此后近十年,她每天晚上都会梦回这个时候,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案发的全部细节。 那被梦魇困扰的几年里,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一遍又一遍演练,如何破局! 铃——! 闹钟响起! “谁!是谁!?谁!”劫匪果然神经紧绷起来,发狂般挥舞着手中的塑料刀,对在座的乘客指指点点,“是你!是不是你!你!还是你!” “沈清远!”陈越和空姐几乎是同时向沈清远伸出手来,劫匪的刀从她的大动脉挪开了,这是逃跑的最佳机会! 然而沈清远没有挪动分毫,而是摸向桌板上的不锈钢叉子! 时间仿佛放慢了无数倍,前世她刻骨铭心的资料在眼前一条一条闪过! 嫌犯身高一八三,穿鞋一八五。 体态魁梧,脖子粗短,五官拥挤。 塑料刀二十三厘米,刀刃长十五厘米。 左撇子。 骤然,她反手握住叉子,用力往后一刺! “啊!!!” 尖叫声让滞缓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沈清远毫不犹豫,握紧叉子猛然一拔! 叉子上的眼球带着血管和神经被挑了出来,下一秒,又活着血肉扎进了劫匪的喉管中。 这次沈清远转身了,她另一只手也攥紧了叉子,两只手一起用力,狠狠将叉头往里捅了几分。 “咕噜……”劫匪踉跄着后退,喉咙里发出血液流动的声音,“咕噜……” 血呛进他的气管中,剧烈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仰面摔倒在地。 沈清远没有松开叉子。 裸露的伤口向外喷涌着血,染红了沈清远的衣服,温热的液体从她脸上往下滑,滑到嘴角,她微微歪头,避开了。 腥臭。 上一世,劫匪发狂时,她和陈越、空姐想的一样,立刻动身挣脱束缚想要逃跑。 可刚跑了一步,她就被扯着头发重新拽了回去。 这一次不再是挟持。 塑料制成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身体里,十五厘米长的的刀片悉数没入她的皮肉脏腑,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如同砧板上的鱼,在自己的血液中扑腾着,慢慢没了声息。 尖叫声中,陈越用温暖的毯子从后面裹住她,像是将她拉回了人间。他冰冷的双手紧紧裹着她攥着叉子的手,将叉子从她手中拿走。 “没事了!没事了!”陈越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一遍一遍重复。 沈清远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地上抽搐的劫匪,干涩的眼球间或一转,视线黏在他喷血的伤口上。 直到地上的人不再耸动,直到空姐摇了摇头,将一张毯子盖在了那人的头上。 沈清远才慢慢恢复体温。 周围的声音和人又近了起来,耳朵里拥堵棉花的感觉消失,陈越那带着浓浓后怕的安抚声才传入沈清远耳中。 她抬起头,脖颈发出僵硬的咯咯声。 “没事了。”她看着陈越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轻松,是她拿下大合同时的标志性微笑,“没事了。” 【恭喜宿主通过重生测试,本次事件修改度为100%,测算结果为:优秀。】 【绑定成功,恶毒女配救赎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 从机场公安局出来已经是深夜,沈清远在一众警察钦佩的目送下坐上迈巴赫,像一个将军一样挥手告别。 陈越坐在副驾驶。尘埃落定,他又恢复了往日冷静自持的样子,慢慢擦着金丝边框眼镜,望着窗外。 沉默中,他用力捏了捏眼镜腿,还是问了出来,“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跑?” 沈清远知道他说的是劫匪发狂时,也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自己为什么不跑,而是自己是不是不信任他。 她摸着小拇指上的尾戒,一圈一圈缓慢地转着,声音轻柔:“我怕我跑过去,会让他误伤其他无辜的人。” “你知道的,我不做没有准备的事,任何事我都希望伤害降到最低。更何况那时候你距离最近,伤到谁我都不希望伤到你。” 见陈越神色松动,她笑意更浓:“毕竟,国内还有一场酣仗要打,我怎么舍得让我最得力的助理受伤呢?” “陈助理,你觉得你要放几天假才能上班?” 陈越失笑:“沈总,我千里迢迢和您回国,不是为了放假的。之前您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抹黑我们新品的是荣光集团,他们下个月会有同类竞品上线。您看要不要我……” 荣光集团…… 沈清远神色不变,只是望向窗外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上一世,就是荣光集团将董事会那群老不死的拉拢了去,里应外合,将沈氏搞得乌烟瘴气,逼死了父亲。 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开始动手了,怪不得她只是昏迷了两年,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舆论不急处理。”她声音低沉,像是拂过车窗的夜风,“先帮我做一件事。” * 沈氏集团在寸土寸金的海城市中心拥有一栋光鲜亮丽的大楼,从早上八点到深夜一两点,这栋大楼的门口都有衣着考究的员工进出。 然而在沈清远看来,这栋大楼正如同那些员工手中的冰美式,包装得如何精美,内里也苦不堪言。 她,一个从m国分部调回来的执行总裁,此刻正站在一间堪比杂货间的办公室外蒙尘,连等候区的沙发都堆满了猴年马月的资料。 陈越在训人:“沈总的调令三天前就已经公示,这个办公室今天才清出来?你们部门都是这么做事的吗?” 被训话的男人显然不服气,垮着一张脸回嘴:“调用更换办公室都是要经过层层审批的,一层一层下来,到我们也就今天了呀!” “我们一收到消息就过来了,但是那些重要资料都要逐个归档,牵扯的部门没有十个也有五个,我能怎么办?这要是丢一页纸,或是少归档一份,找我还是找您啊?” 陈越顺手抓起一份前年的私人快递单:“这就是你说的重要资料?” “你们部门经理在哪?叫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你们部门有多忙。” 男人没好气道:“都是打工人,您就别为难我了。有这时间还不如让我们好好收拾一下。我看这么多……今儿肯定是弄不完了,要不你们明儿再来?” 沈清远没再听了。 她知道,这是给她的下马威。 这间办公室的规格绝不可能用于堆放杂物,里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显然是临时丢进去的。 为的就是让她在上任第一天站在过道处,像个外人。 上面的人勾心斗角,下面的人见风使舵,集团的核心是拉帮结派,升职的办法是站对队伍。 这样的集团,怎么可能不倒? 她以为上一世自己昏迷两年才导致集团分崩瓦解,如今看来,原来早就大厦将倾。 叮。 电梯发出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人还没出来,挺阔圆润的将军肚先探了头。 肥硕的身影逐步靠近,刚刚还在陈越面前整顿职场的众人纷纷停下手头工作,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腰折叠起来:“黄董事!您来了!” 沈清远目光顺着那几乎要崩开的衬衫纽扣挪上去,定定看向那张油腻虚伪的脸,眸中暗流涌动。 黄董事,黄子兴,她对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世界一:沈清远2 上一世就是这个黄子兴背刺父亲,多年的好友一朝反目,竟是将沈家所有的流动私产全部套牢,连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父亲脑溢血,钱财的损失只占十之一二,好友的狰狞嘴脸占了十之八九。 后来也是这个黄子兴,以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自己作为要挟,逼着母亲签了十几份文件,利用集团薅了最后一波羊毛,彻底击垮了这个公司。 现在想想,他这时候就已经和荣光集团勾搭上了。 “呀!清远!”黄子兴笑起来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从层层叠叠的肥肉中闪光,“还记得我吗?我是你黄伯伯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他装作讶异的样子,笨拙地转身指了指一片狼藉,板起脸来:“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胡闹!这是执行总裁的办公室,你们怎么能乱放文件?这要是出点差错找不到资料,你们整个部门都给我拎包走人!” “哎呀清远,你看看这……”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早没有我们当年那为公司拼搏的劲头了,得过且过的。这不,一不盯着就给你找事儿!” “都怪伯伯不好,没有盯着他们,让你在这儿站了半天。清远,你不会怪伯伯吧?” 沈清远笑着摇头,装作听不出他的指桑骂槐,面上波澜不惊。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哈哈哈。”黄子兴满意地笑笑,伸手邀请,“那刚好,反正办公室还得再忙一忙,不如和伯伯一起去参加会议吧。” “你那几个叔叔阿姨都在。” 沈清远点头应下,陈越跟上来为她开电梯。 “会议都是自家人。”黄子兴打量了几眼陈越,“这是你从m国带回来的小助理?让他留在这儿帮你收拾办公室吧。” 沈清远笑笑:“光收拾办公室,配不上我给他开的薪水。” 狭小的电梯里,气氛变得压抑。 黄子兴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中的轻蔑和不屑浓重了些许。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居然还妄想着回来继承集团? 没有自己的团队,没有可信的手下,从m国带回来唯一一个助理,还是个小白脸,毫无用处。 她在这儿连个花瓶都当不下去,更遑论和他们虎口夺利? 做梦! 电梯门打开,黄子兴带着隐秘的兴奋走出去,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透着些狡黠。 他今天就要让沈清远知道,谁才是沈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 * 会议室里,十几个男男女女含笑叙旧,待门口一声响动,齐刷刷看过来。 “哟!老黄,今天怎么想起来带秘书开会了?”一个男人挤眉弄眼,“不怕我们跟嫂子告状啊?” 哄笑声中,黄子兴连连挥手:“去去去!什么秘书!你们不认得啦?这是清远啊。” 众人脸色一僵,刚才火热的气氛瞬间冷下来不少,板着表面客气的脸色冲沈清远点了点头。 一个盘发女人突然哼笑一声:“老沈自己出去潇洒,把烂摊子丢给我们就算了,还要叫我们帮他奶娃娃啊?” “胡说啥呢!”黄子兴吹胡子瞪眼,“人家清远是m国回来的高材生,已经被调任执行总裁了!” “嚯!”盘发女人笑得更刻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要么怎么说咱们拼搏半辈子,不如小辈会投胎呢!” 众人笑起来,像是插科打诨,可不怀好意的眼神全都落在了沈清远身上。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说玩笑话了。”黄子兴等气氛更焦灼了,才出来打圆场,亲自给沈清远拉开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还是开会重要。” 当下沈氏集团面对的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新品。 沈氏集团旗下的食品部门推出了一款辣条,口味独特,价格优惠,一上架就备受好评。集团趁热打铁推出十几种活动,直播间瞬间卖爆。 然而就在活动如火如荼之际,一个自称是“知情人士”的账号突然开始爆料。先是说自己曾经在沈氏食品加工厂干过,调料全是科技与狠活,又说食品加工厂卫生不达标,制作辣条时有大爷大妈赤脚踩原料“入味”。 那人不仅说得细致,还晒出了自己曾在沈氏工作时的工作牌,一下子让这份爆料显得尤为真实,引爆全网。 “公关部门已经加了一周的班了,网上的热度只增不减,那些营销号层出不穷,显然是有背后推手。”黄子兴叹口气,“所以我想,与其等风头过去,还不如制造点新的事情,来压过去。” 盘发女人挑眉:“看来你已经有办法咯?” 黄子兴笑起来:“我还真有一办法。前段时间荣光集团的食品部门上过省台的节目,风头无两,我寻思,我们要是能和荣光达成合作,这不是双赢吗!” “群众相信荣光,我们和荣光合作捆绑,他们自然也会相信我们了。” 沈清远听着众人与黄子兴的一唱一和,嘴角漫出一抹笑来。 黄子兴急急忙忙想趁这个机会和荣光合作,倒让她确定了一件事。 想必荣光下个月发售的“竞品”,根本就是他们沈氏集团的配方吧!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黄子兴心满意足地点头:“那既然都没意见,我就去接触接触。虽然两家公司是竞争对手,但我老婆跟荣光董事长有点故交。多少也能卖我一个面子。” “就是利润……” “利润都是其次!”另一个皱巴巴的男人摇着头,“先把舆论处理了,安抚股民,这比啥都重要!” “老黄,你这要是能谈妥,可就是我们沈氏的大功臣啊!” 黄子兴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堆满笑容:“好好好,那我这就……”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所有人也都顿住动作,锐利的目光落在陈越身上。 陈越是没有座位的,他一直站在距离会议桌五米的地方,如一尊雕塑。 而现在,雕塑动了。 他全然不顾黄子兴正在说话,也无视众人嫌恶恼怒的视线,只径直走到沈清远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黄子兴脸色微僵,强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弄来:“清远啊,我不知道你在m国是什么情况,但是你在国内,还跟我们这群长辈坐在一起开会,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他这一起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就是!没大没小的!” “谁让他进来的?这不是内部会议吗?他是谁?助理?助理凭什么参与会议?” “呵,我就说不要让孩子出国留学,外面那些人玩得开哦,不晓得是哪方面的助理,把我们清远拿捏住了哦。” 沈清远恍若未闻,迎着众人奚落讥讽的神情,目光缓慢划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我不同意和荣光集团合作。” 沉默片刻,众人炸开了锅。 黄子兴板下脸来:“清远,你这是什么意思?生意场上的事情你不懂,我们集团现在正处于危难之时,你不要以为自己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就能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别太……” 沈清远一个抬手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鞋跟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她一步一步,从会议桌的末席走向会议桌空着的主位,陈越已经先她一步过去,将椅子拉开。 众目睽睽之中,她脸上挂着倨傲和自若,盯着那些人绷不住恼怒的眼神,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随后接过陈越手中的遥控器,打开了会议室的电视。 “沈清远!你都不是董事会成员,让你参与会议是我们给老沈面子,你不想着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越过我们坐主位?!”黄子兴几次三番被打断,这会儿早已经按捺不住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怒吼起来,“你信不信我让你停职?!” 剑拔弩张,空气凝滞,可下一秒,电视传出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央视新闻,23号晚,一架从m国l城飞往海城的航班遭遇劫机。劫匪系m国37岁男性,因精神疾病持刀劫持机上乘客,要求更改航线。” “彼时机上还有不少老人儿童,千钧一发之际,被挟持的乘客英勇反击,劫匪当场死亡,在场无人受伤。” “接下来请现场记者为我们带来详细报道。” 画面一转,沈清远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而她身后,赫然是干净整洁的沈氏食品生产车间。【你现在阅读的是 】 3、世界一:沈清远3 电视中的沈清远穿着一身无菌服,脸上还有口罩勒出来的红印,一看就是刚刚还在厂房工作,临时来接受采访的。 她笑容温和,面对记者的采访谈吐得体,简单几句话就让人如沐春风: “那时候顾不了太多,只看着他刀口对向了乘客席上的一个孩子,就什么都考虑不及了。” “其实当时飞机上的空乘人员非常专业,就算我不行动,他们也会及时制服劫匪的。而且如果不是空乘人员在安抚他、吸引他的注意,我的反击也不会这么顺利。” 短暂的采访到这儿结束,记者和新闻主持人都对沈清远给予了高度评价,警方还要给她颁发见义勇为的荣誉证书。 董事们面面相觑,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这会儿面上不说,心里也绷紧了一根弦,只能下意识祈祷沈清远没自己想的那么聪明。 然而下一秒,就见陈越掏出手机,连上了电视屏幕。 那是新闻讨论板块,沈清远的新闻下,评论数正在飞速上涨: “我去,反杀劫匪啊!这姐姐牛逼!” “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还心地善良有本事,姐姐开直播吧,这不比当工人赚得多?” “根据姐姐后面的机器来看,是食品加工厂没错,食品人dna动了!谁知道是哪家公司?我要投简历!” 董事们太阳穴一跳。 来了。 “卧槽你们说啥呢?这姐姐根本不是工人,人家是沈氏集团的千金!是现任执行总裁!你们去沈氏集团官网和微博看看,人家照片还挂着呢!” 不用陈越投屏,众人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都不用搜索关键词,微博热搜第三赫然是“沈氏集团千金反杀劫匪”,后面还跟了一个“爆”。 “沈氏集团?就是前两天那个辣条事件的集团吗?” “我靠还真是!估计沈总是来视察的吧?但是后面很干净啊,哪有小作坊的样子?” “就是啊,你们看沈总脸上勒的口罩印子,总裁下来视察都穿戴整齐的,员工可能用脚踩原料吗?” “你告诉我一个在飞机上为了陌生孩子敢于反杀劫匪的女人,会容忍自己的企业连基础食品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吗?” 营销号们集体过年,突击加班将沈清远反杀劫匪和辣条事件剪辑出来争先发送,一时间所有社交媒体铺天盖地全是沈清远。 那可是央视新闻,不可能为任何企业弄虚作假。再加上吃瓜网友普遍福尔摩斯,只要稍一核对沈清远的航班及采访时间,就能确定干净规范的加工厂不可能是提前布置好了作秀。 这时一个大v专业打假号跳了出来:“实锤所谓‘业内人士’的p图小伎俩!工作证是前几年沈氏财经专访时的截图,其他证据随文附上。” 至此,舆论彻底反转。 陈越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开口: “沈总的意思很明确,不同意与荣光合作,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我想,央视新闻和省台采访孰重孰轻,各位董事心里都有一杆秤。” “沈总已经通知了法务部,起诉‘业内人士’的律师函很快就会在官网发布。这件事,很快就能尘埃落定。” 他滑动手机,将聊天记录窗口在投屏上给众人看:“财经频道连夜预约沈总专访。我记得上一次沈氏集团在财经频道的专访,还是五年前吧。” 众董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像是下一秒就能让人爆炸。 沉寂中。 “啪,啪,啪——” 黄子兴咬着牙拍手,一下一下好似泄愤一样震耳欲聋,用力过猛,脸上的赘肉在上下抖动: “还是年轻人……动作快啊!清远你也真是的,既然有办法,怎么不早说?我们这群老骨头也好配合你不是?” 沈清远轻笑着颔首:“抱歉,事发突然,接到采访邀请的时候我还在食品加工厂,确实没法提前和各位叔叔阿姨商量。” “不过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没人接话,但也没人敢反驳,暗流涌动中,还是那个皱巴巴的男人开口缓和: “是是!现在舆论都倒向我们,这可是个好事,一定要抓住!好啦!年轻人都把路铺到这份上了,我们几个老东西也得干点活不是?” 众人敷衍地附和几声,心不在焉地提起包往门外去,间或眼神交流一下,全是对沈清远的忌惮。 这场会议明明是给沈清远的下马威,怎么变成了给他们的三把火? 看来这个小丫头片子没那么好对付,他们必要从长计议,绝不能让沈氏落到她手上去! 人群散去,会议室重新清冷起来。 “沈总,营销号和大v的尾款已经转过去了,都走的我的私账。”陈越站在沈清远身边,将平板递给她,“下午公关部和策划部各有一场会议,晚上七点有网媒想要采访。” 沈清远看了一眼平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聊天窗口多了几百条消息,全是看到新闻询问关心的。 其中一条接风宴的邀约很晃眼:“晚上八点镜色给你接风洗尘。” “周渊也来。” 看到熟悉的名字,沈清远指尖一顿。 “网媒的采访换一个时间,今天晚上我有约。”她眼皮不抬,回复了一个“好”字。 * 上一世濒死时,沈清远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而自己只是推动剧情的恶毒女配。 重生一世,她必须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将自己的寿终正寝率提高到100%,才算任务成功,重获新生。 真正的女主名叫白善宁,是一个长相和她有九分相似的贫苦小白花,而这本书是一本替身女主上位文。 男主,就是周渊。 沈清远是认识周渊的,这个圈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相互认识,周渊的父母和沈家早年也算是有交情,两个小孩也就总是被凑在一处。 圈子里一直有传言,说沈清远和周渊将来一定会联姻,两家也都是知道的。 只不过沈清远从来不放在心上,沈家有她,并不需要用联姻来巩固什么。以至于当年她出国留学顺便接手国外业务时,都想不起来和周渊说一声。 谁能想到,就在她出国后不久,黄子兴为了搅黄沈周两家流传的婚约,将和沈清远有九分相似的白善宁暗中安排到镜色酒吧,设计让两人相遇,促成一夜良缘。 而周渊也顺水推舟,收下了这个礼物,从此开始了狗血替身情缘。 如果只是这样,沈清远连道德上的谴责也懒得多分给周渊一点,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们男女主之间的爱恨情仇转嫁到生意上去。 上一世,沈清远在豁出命去工作时,遇到的最大的阻力,就是周渊。 周渊那时已经“认清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的真爱是白善宁”,所以“对几次三番打扰他们的沈清远厌恶至极”,“连带着早年的情分也消磨殆尽”。 于是他动用业内的影响力,不断给沈清远施压,夺走她为数不多的投资方,抢占她拼命换来合作机会,想通过这种手段,“让沈清远面对他不爱她的现实”。 沈清远甚至怀疑,以这种霸总言情文的尿性,自己最后的死,是不是也和周渊有关系。 不顾系统声嘶力竭的阻拦,她扫视一眼酒吧内昏暗迷离的灯光,推门走了进去。 混杂着洋酒的烈风迎面吹来,一进门便先醉了半倒。 沈清远脱下外套,刚跨过内侧门槛,就见侧边两人拉开手中的花筒,砰砰两声,五彩的镭射碎片铺天盖地落下,洒了她一身。 “欢迎清远回家!” 众人欢呼起来,簇拥着围了过来,逐一和沈清远拥抱,仿佛是多年的挚友。 “清远!你回国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啊?我们还说去接机呢!” “就是,我们都是看新闻才知道你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太惊险了!你没受伤吧?” “快别说了,周渊都快急死了吧……诶?周渊呢?刚还见了。” 叽叽喳喳的人群下意识散开来,挤眉弄眼地让开了一条路,尽头正是周渊。 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领带是十八岁那年成人礼上沈清远送的。 他手里捧着花束步步走来,眼神深邃,喑哑的嗓音带着淡薄的酒气:“欢迎回家。” 又是一阵起哄的欢呼。 沈清远接过花束,眼神落在周渊的领带夹上。 他全身上下都是定制款,连棉袜露出来的边都有蓝血logo。 但领带夹不是。 领带夹是一个轻奢品牌的基础款,价位不超过两千,和他身上其他衣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却是白善宁兼职打工三个月才能从伙食费里挤出来的钱。 沈清远挪开视线,没提没问,就好像没发现一样。 根据霸总小说定律,真的对白月光有感情的男人是当不了男主的。所以沈清远心知肚明,周渊现在表现出的这一点点与众不同,不过是因着两家往日的交情,和对“娃娃亲”的一些妥协。 果然,在沈清远接过花束后,周渊就避开了起哄的人群,找了个边边角角坐着,没再搭话。 【宿主,检测到剧情发展痕迹,十分钟后,女主白善宁将出现在酒吧,并因看到你和周渊在一起而离开,失魂落魄中出了车祸。】 【这不仅成为了男女主虐恋情深的一环,也成为了将来宿主被报复的原因之一。】 【为了宿主的寿终正寝率着想,现发布任务:阻止该剧情发生。】 沈清远眼前跳出一个显示屏来,原著对应的段落和任务随之浮现。 她抿了一口酒,从善如流地应付着众人的追问,不仅没有听系统的话远离周渊,反而顺水推舟在众人的让路下坐了过去,和他只隔半臂距离。 【宿主,你当前的寿终正寝率仅有23%,如果该任务失败,将会减少至12%。请立刻和周渊拉开距离!】 沈清远笑着看向周渊,因音响过于嘈杂,便凑近了几分说话:“这些年怎么样?还好吗?” 【宿主!女主已经到酒吧门口了!】 “还好。”周渊眸色幽暗,礼貌性地凑了过来,“我看到舆论了,沈家最近的股价我也有听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如果真有需要你帮忙的那一天,我不会客气的。” “嗯……”周渊不欲多说,可坐在镜色的沙发上难免想起白善宁,连带着想起黄子兴来,微微皱眉,“我记得你们公司有个叫黄子兴的,看着和气,是个能用的人。” 沈清远笑着应下,眼眸微垂,没让周渊看出她神情中流转的那几分轻蔑。 【宿主!!!】 系统尖叫着,沈清远不急不忙,在心底里回它:“寿终正寝率不降低到0我就不会任务失败,你现在让我做事,没有道理。” “系统,我是一个商人。” 电光火石间,系统刺啦一声改变了屏幕上的任务详情: 【阻止当前剧情发生,奖励:积分200,打开积分商城。】 瞬间,沈清远站起身来去拿桌子另一头的酒瓶,顺势和周渊拉开距离,笑着举杯敬在场所有人。 【完了,白善宁来了,你来不及换座位了!】 酒吧门口,一件单薄的棉麻白裙在夜风中晃了晃,踉跄着后退。 原来如此……是她回来了啊…… 白善宁苍白着脸,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瘦弱的倒影和屋内沈清远逐渐重合,心口的钝痛几乎要将她击垮。 怪不得说好陪她过生日的,一个电话都没有就不见音信,怪不得不回消息,还关机。 是啊,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赝品,正品回来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贪恋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温柔呢? 归根结底,在周渊眼里,她不过是为了钱出卖身体的女人罢了。 仓皇中,她拖着发软的腿慌不择路地退去,马路上刺耳的鸣笛和刹车声划破夜色——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从旁边伸出,一把将白善宁从马路上捞了回去。 “白小姐您好。”陈越见白善宁站稳,松开双手,礼貌地后退一步,指着不远处停放的车,“我们沈总嘱咐我,务必安全送您回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4、世界一:沈清远4 检测到白善宁平平安安上了陈越的车,系统这才长舒一口气。女主是有主角光环的,车祸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可过几年清算起来,周渊只会将这些往事怪在宿主身上。 【宿主,虽然你这次避开了,但是太惊险了!周渊这个时候其实已经爱上白善宁了,只是碍于两家的关系,误以为以后必须娶你。】 【听我一句劝,离男女主能有多远有多远,才能保住命。】 沈清远呷了一口酒,应和着旁边人的叽叽喳喳,余光瞄了一眼在旁边喝酒的周渊,又缓缓收回。 已经爱上白善宁了? 有点意思。 “哎哎哎!光聊天有什么意思啊!我们来玩点游戏嘛!”两个玩咖站在沙发上拍手,“真心话大冒险,来不来!” “来就来!谁怕你!清远,你也来和我们一起玩嘛!” 众人都看向沈清远,几个男人暗戳戳用胳膊肘子怼周渊,撮合之意极为明显。 沈清远并不扫兴:“好啊。” 桌上的空酒瓶开始转动,男男女女兴奋地拥在一处,肾上腺素飙升,汗液混着酒液开始为场面增添暧昧的温度。 几轮结束,有几个人吐露了些秘辛,有几个人衣襟半敞跪地俯卧,气氛逐渐高涨,在瓶口对准周渊时达到顶峰。 “哦哦哦!周渊!终于到你小子了!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正如所有霸总文标配霸总一样,周渊寻常是不参与这些游戏的,他们新奇。 喉头略微滚动,周渊选择了真心话。 众人一副“懂了”的模样,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哦——”,眼神在周渊和沈清远之间乱转。 “我来问吧。”沈清远浅笑着开口,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主角之一。 场子热炸,女人们屏气凝神,男人们心跳加速,只等吃一手大瓜,期待沈清远问出表白前摇来。 然而: “今天这么热闹,你怎么没带女朋友一起来玩呢?” 唰—— 刚沸腾的气氛瞬间凉透,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没人敢开口。 周渊包养了个替身的事在圈子里不是什么大新闻,毕竟当年他就是在镜色酒吧遇到了打工的白善宁,当天就把人带走了。 而后在沈清远不曾回来的几年里,周渊也并不惮于带着白善宁出入各种场合,大家从善如流,小嫂子小嫂子地也叫着。 可谁也没想过,沈清远会知道这件事。 目光中心的沈清远迟疑地左右看看,面色不安地转动小指尾戒:“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在外人看来,她全然是一个为了不刁难周渊才提出这个问题的气氛活跃者。如果这个问题放在别人身上,那不痛不痒,甚至还会被其他人嫌弃浪费了一次机会。 所以没人回答她这个问题,没人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周渊的好兄弟试图拯救一下这尴尬到极致的场面,“清远你不是刚回国吗?是谁跟你说他有对象的?” 沈清远摸在尾戒上的手一顿,抬起眼皮:“是荣光集团的千金,许歆然啊。” * 气氛无论如何也热不起来,接风宴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散了场。 沈清远坐在后座,用平板看策划案,陈越开车。 半晌她才突然想起来:“白善宁回去了吗?” “回去了。”陈越道,“我亲眼看着进的家门,看着灯打开才走。” 沈清远捕捉到细节:“开灯?她没回御园别墅?” “没有。她回了海城大学附近的出租屋。我看过,老破小,但安保还可以,周围三十米就有派出所。” 看来今天这一面对她的打击很大,大到连回别墅面对周渊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越从观后镜瞄了一眼沈清远:“刚刚我下去接你,他们都看见了,不会误会什么吧?” 沈清远并不抬头:“我故意的。” 她当然知道一个男人深夜来接自己回家会被如何议论,她就是要先从社交圈子上将自己和周渊划清界限。 要不是对那些人来说,一个男人的出现比多少口舌都要有说服力,她也不屑于用这种方式叫人嚼舌根。 有用就行,她有更重要的事忙。 陈越眼神微微一暗,转移了话题: “和白小姐的面谈定在明天下午三点,您看要不要收拾出一间小会议室?还是在办公室?” 沈清远失笑:“我是要和她聊天,不是要和她谈合同,不用搞这么正式。公司旁边不是有一家咖啡馆吗?就约在那里就好。” 车在沈园车库停下,陈越绕过来为她开门,眼神瞥向后座深处的那一束花。 深红的玫瑰,个个儿娇艳欲滴,包装丝带上的logo表明了其价位不低于六位数,有钱人的小把戏。 “要帮你拿回去吗?” 沈清远眼神没离开策划案:“丢了。” 陈越捕捉到了她语气中细微的嫌弃,抿着微扬的嘴角将那束玫瑰拖出来,提溜到垃圾桶边。 砰。 头朝下砸了进去。 * 白善宁一宿没睡。 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酒吧门口看到的场景。 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容矜贵地笑着和其他人举杯,周渊就坐在她身边,慵懒地靠着沙发,与她共饮。 除了珠联璧合,她想不到别的词。 昨晚陈越送她回家时,她负气关了手机,把自己砸在床上后又重新打开,可是仍然没有电话,没有消息。 周渊恐怕都没有发现她离开御园了。 当然没发现。 昨夜沈清远一句话,将周渊的怒火全都引到了荣光集团身上。虽然还不至于天凉许破,但也让无数打工人从被窝里爬起来加了个通宵的班。 他倒不是怕沈清远误会,而是恼怒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尽管他自己不会承认,但事实上,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无权无势的白善宁。 沈清远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只是这些不是白善宁能接触到的,她只知道自己像一只可怜虫,顶着红肿的眼睛温吞爬起,在廉价的衣柜中找寻能撑起台面的衣服。 她穿了周渊送给她的长裙,用了平时舍不得用的贵妇面霜,甚至还踩上了穿不惯的高跟鞋,只为了去赴沈清远的约。 可当她见到沈清远的瞬间,一切努力都像是一场笑话。 咖啡厅的靠窗位置,沈清远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绾起来的长发用钻石发卡一丝不苟地别着,挺阔的白色套装是今年的秀款,她穿得比模特还美。 她不用说话,不用动作,只坐在那里就已经成为一道风景线,叫人挪不开眼。 白善宁眼中有泪,沈清远在发光,闪耀的光芒灼痛了她的眼球,叫她忍不住心口绞痛。 “白小姐。”陈越端着一杯咖啡和一碟点心从吧台走来,看到白善宁顿住脚步,“这边请,沈总等您很久了。” 白善宁慌乱地抹去眼泪,点点头,跟了上去。 她手足无措地坐下,看着陈越将咖啡和点心递过来,冲沈清远颔首后离开咖啡厅。 沈清远关掉平板,将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点了我喜欢的,你尝尝?” 她浅笑着看向白善宁:“我们真的长得很像呢,一眼看过去恐怕都认不出来。” 白善宁哆嗦了一下,眼泪又冒了出来,低着头扯着衣角,惶恐地小声道:“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鸠占鹊巢,我会自己离开的……我没有和您抢他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沈清远语气困惑地打断,“我不太明白。你有什么困难吗?我可以帮忙吗?” “啊?您特意回国找我来不是……” “我回国,确实是为了你。” 沈清远语气一沉,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换了个姿势,慢慢转动尾戒: “二十年前,我的双胞胎妹妹在凤岐镇走失,至今没有找回。二十年来,我和我的父母从未放弃过寻找她,只要有一点消息,无论多远,我都会亲自去找。” “所以当我听说国内有人和我长得很像时,就一刻钟都无法在m国待下去了。” 她越说越艰涩,喉头哽着吞不下去的呜咽,眼眶泛红:“很抱歉和你说这些,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愿意和我去做一下亲缘鉴定吗?” * 出具报告的时间快到白善宁反应不过来。 她小时候确实在凤岐镇的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了。 可她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姐姐,二十年如一日地苦苦寻找着她。 而她居然抢了姐姐的男朋友?! 看着走廊尽头强忍着哽咽给父母打电话的沈清远,白善宁如坠冰窟,手脚发麻。 “白小姐,需要水吗?”陈越递过来一瓶温水,轻声道,“坐一会儿吧。” 白善宁脑子发懵,在陈越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手抖得打不开瓶盖。 “沈总得知您的母亲重病,已经让我请m国相关的权威专家来会诊了。沈总说您的母亲养育了您这么多年,是沈家的恩人,沈家竭尽全力也会将她治好的。” 扑通一声,水瓶掉落在地。 “怎么了?没事吧?”挂了电话的沈清远匆匆赶来,半蹲着捡起水瓶,扶住白善宁的肩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医生!” “我没事!没事!” 白善宁抓住沈清远的手,反被她握住裹在掌心,一阵暖意。 “怎么冰成这样?真的没事吗?小乖,我们去看看医生好吗?” 白善宁拼命摇头。沈清远对她越好,她就越恐慌,越恶心,恨不得把五脏六腑掏出来洗一洗,不然不配和沈清远说话。 而沈清远只是慢慢搂着她的肩膀,拍着她,哄小孩一样柔声: “我知道你有些接受不了,没关系,慢慢来。爸妈现在在a国走不开,刚刚说请你过去,就当旅游。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回绝了,等他们回来再见也不迟。” 吧嗒一声,沈清远的眼泪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她哑着嗓笑道:“你别怪他们考虑不周,确实是公司有事。要是平时,他们说什么也要飞回来见你。” 如果说白善宁还有什么顾虑的话,那这滴眼泪就彻底将之打消了。 眼前的沈清远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神祗一般的总裁,而是一个苦苦找寻了妹妹二十年的姐姐。 “我会去!”白善宁脸上血色慢慢恢复,“我去见……爸妈!什么时候去?” “那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 机场,白善宁的身影消失在vip通道。 沉寂了很久的系统突然开了口: 【你妹妹根本不是在凤岐镇丢的。】 【宿主,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5、世界一:沈清远5 黑色的迈巴赫行驶在夜色中,后视镜中的机场越来越小,最后融于茫茫黑夜。 沈清远靠在车窗旁假寐,心里回应着系统的喋喋不休: “霸总文惯用套路,女主和多金白月光长得像,多少沾点血缘关系,为日后女主用真实身份打脸白月光做铺垫。文中多次强调我和她有九分相似,难道不是一种暗示吗?” “周渊后期让沈家家破人亡,怕是也查到了什么,以为小金丝雀在我手下倍受委屈了吧。” 至于凤岐镇……妹妹确实不是在凤岐镇丢的,但既然孤儿院在凤岐镇,白善宁又忘了以前的事,那就这么说了又能怎样呢? 不过是为了方便快速获取信任,拉她去做亲缘鉴定的小谎言罢了,没人会注意的。 【那如果白善宁不是你妹妹,怎么办?】 “你没注意到这家私立医院是沈家的吗?” 是与不是,不过是沈清远一句话的事罢了。 系统不明白,沈清远大费周章把白善宁认回家是为了什么。 正准备再问,沈清远的手机响了。 “喂,爸。”沈清远一边接电话,一边抬手升起了驾驶室的挡板,将陈越隔开,“白善宁半小时前上的飞机,航班已经发给您助理了,注意查收。” 那边没有说话,只有皮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随后是关门声。 沈清远就知道,父亲避开了母亲。 “辣条事件的汇报我看了,你做的很好,继续保持。”顿了顿,“有没有怪我一声招呼不打,把你丢进漩涡?” 沈清远笑起来:“难道四年前的m国分部不是漩涡?那时候我才大一,您也没手下留情不是?” 沈博林也笑,沈清远有多能干,他从来都知道:“你妹妹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没事,你们带着她玩儿几天吧。” “我问的是,你要她消失吗?” 沈清远一时无话,两边都沉默了起来。 良久,还是沈博林打破沉默:“当年你妹妹是怎么走丢的,你心里清楚,你妈是有些怨气的。” 沈清远拳头慢慢攥紧,尾戒硌在指缝中,有点疼:“我和妹妹是双胞胎,我那时也才四岁。” 沈博林闷闷回道:“我知道,但我们也都知道,你从小就透露出远超年龄的成熟和才智。你四岁的时候,还不会掩盖这一点。” 不等沈清远回话,他接着道: “你妹妹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妈,你还有一个余地。如果你不想让她回国,我安排一下,把她留在这儿,我不会见她,也不会告诉你妈。” “你妈找了她二十年,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她受不了的。” 沈清远并不意外父亲会这么说,这也是她选择将白善宁认回来的理由之一。 无论如何,她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不是血缘决定的,是实力决定的。她忠于事业的父亲绝不会为了丢失二十年的小女儿,轻易放弃她这么优秀的继承人。 只是她没想到,沈博林会这么直白。 “不用。”她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我能把这事儿告诉您,就已经想好了。该认亲认亲,该团聚团聚,过几天再给我送回来就行。” 沈博林听出些意味来:“你有计划?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妈……” “我知道。”沈清远语气平平,“我有分寸,您放心。” 电话挂断,车内的空气有些凝固。 系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认亲,是为了利用白善宁对付周渊?】 【可你看到亲缘鉴定的报告了,她真的是你亲妹妹啊!】 系统觉得自己大概是有bug了,不然为什么会觉得后脊梁发冷? 它都没有后脊梁! 沈清远玩弄着自己的小拇指,眼神划拉着积分商城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漫不经心回它: “你是什么系统来着?” 【恶毒女配……救赎……系统……】 系统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心虚到说不出话。 好像被宿主嘲讽了,不确定,再观望观望。 * 与沈氏集团股价回春不同,荣光集团的股价骤然下降。 究其原因,是荣光集团千金许歆然的绯闻火出圈了。 许歆然作为富二代,没有像沈清远一样继承家业,而是勇闯娱乐圈。前几年在一档偶像综艺中出道,一直活跃在观众视野中。 人美歌甜,走可爱风的她突然被爆出混迹夜店,三天邂逅五男,抽烟就算了还乱扔烟头,一下子将路人缘败了个光。 如果只是偶像塌房也就算了,偏偏荣光集团最近的代言人都是许歆然,本想着捧捧自家闺女来个共赢,没想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许家都快疯了,公关部每个员工脑袋上都在冒烟。 许歆然闯入沈氏大楼的时候,沈清远正在捧着手机笑。 陈越进门汇报时一愣,想问她在笑什么,又碍于工作时间,挪开视线:“许歆然在楼下大吵大闹,要见您。争执中口罩掉了,已经有人认出她了。” “带上来吧,找个空点的会议室,省得她砸我东西。”沈清远头也不抬,盯着手机里的画面笑得明媚。 系统无语: 【积分商城里上至天材地宝,下至炮弹火药,应有尽有。你花五十积分让荣光集团的发财树全枯死是个什么操作?!】 沈清远手机屏上正是荣光集团一个员工的微博,上面贴出的九宫格,全是枯死的发财树。 还挺好用。 “沈总,许小姐到了。” 会议室空旷,许歆然坐在椅子上发出的声音掀起回响,和她气呼呼的喘息交相呼应。 沈清远刚一进门,就喜提一个白眼。 “沈清远,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搞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清远关掉手机,坐下来,“据我所知,偷拍你照片的是狗仔,买走照片的是周渊。” 许歆然气得拍桌子:“你别跟我装蒜!我都知道了,你跟周渊说是我说了他包小三的事,我他妈什么时候跟你说了?你他妈有证据吗?” 沈清远靠在椅背上:“啊,不是你说的吗?那可能是别人说的,我忘了。不好意思啊。” “还有,人家正常恋爱,别一口一个小三的,多不好听。” 沈清远越是轻描淡写,许歆然越是怒火冲天,恨不得扑上来把她活吃了。 可沈清远接下来的话,却让许歆然不由得一愣: “不过我也觉得奇怪呢。三天会五男,据我所知,那五个人分别是你的两个保镖,你哥哥的助理,荣光的律师,还有你父亲的主治医生。” “这么好解释的事情,荣光集团居然现在都没发声明呢。” 许歆然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啊。”沈清远坐直身子,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转动尾戒,“现在掌控荣光的,到底是你父亲,还是你哥哥呢?” “这个作风,实在不太像将全线产品交给你代言的时候呢。” “他们只看到了你在夜店,却没注意到你是独自买醉;他们只看到了你抽烟,却没注意到你半小时抽了满地烟头……许歆然,你看起来,遇到困难了啊。” 许歆然心脏狂跳,她无法直视沈清远的眼神,甚至连余光都不敢碰过去,仿佛稍一松懈,就会被沈清远彻底看穿。 她在桌下掐自己的大腿,故作镇定:“呵呵,你去写小说吧,比狗仔还能瞎编!你以为我会被你的小伎俩挑拨离间吗?” “怎么能说我是挑拨离间呢?”沈清远悠悠笑着,“我只是想帮你,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毕竟比起你哥哥,我更喜欢和你爸爸谈生意……如果以后是你和我谈生意,那就更喜欢了。” 许歆然“砰”一声站起来,膝盖弯把椅子顶了老远。 她心动了,她居然可耻的心动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真的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沈清远,让沈清远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可眼前这个人是沈氏的总裁,是荣光集团的竞争对手,是让哥哥夜不能寐愁断肠的女人! 是沈清远害得她被周渊针对,她怎么能相信沈清远?! 她恼羞成怒,恶狠狠指着沈清远的鼻子点了点,撂了句不痛不痒的狠话,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意料之中。 沈清远从容地站起来,目送着走廊那抹慌乱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她会回来的。 很快。 “沈总,王先生已经在会客室等着了,会面要延后一会儿吗?” “不用。”沈清远笑笑,“来得刚好。” * 荣光旗下直播间。 唾沫星子横飞的男主播声情并茂地讲解着一款辣条,时不时还抽几个弹幕回答: “小孩子能不能吃?那必须能啊,当然能了,绝对没有大爷大妈臭脚丫子往里面踩哈!” “主播是在拉踩沈氏的辣条吗?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可什么都没说过。不过懂得都懂。” 主播挤眉弄眼的表情引起众人不适,弹幕立刻义愤填膺起来: “主播2g网是吧?那都是假的实锤了,沈氏都发律师函了!” “笑死,人家的辣条比你家量大还比你家便宜,最重要的是还比你家的好吃,你们卖不过人家就搞这一手是吧?” “这主播怎么这样啊?竞争对手我理解,也不带这么抹黑的吧?保护我方沈总!” 主播吞了口唾沫,撂下了手中的辣条,满脸地鄙夷:“有些人真的,你们不懂这个行业,知道吧?你们只能看到人家给你看的东西,你们分不清什么是作秀什么是炒作。” “不懂,就别乱说话,不然只会显得你很low。一包辣条能值几个钱?这点钱都斤斤计较,你们没吃过好的吧?桌上摆过四个菜吗?” “行了行了,一包辣条都买不起就别在这儿待着了,我们这里是荣光直播间,不是臭脚丫子集团直播间,不要提竞品啊。来小助理把这些穷比踢一下!” 热搜,又一次炸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世界一:沈清远6 “荣光集团拉踩沈氏,荣光集团直播间,一觉醒来被荣光集团指着鼻子骂穷比……”许彬再也读不下去微博热搜,砰一声把手机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律师精致的黑皮鞋避开了地上的碎片,鞋跟敲在瓷砖地面上发出脆响:“主播王小年接受了调查,但是他没有言语抹黑我方产品,我们无法起诉他。” “人力资源部已经将他开除,公关部也紧急公关了,这件事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许彬身形一顿,将铁青的脸从掌心中抬起,阴狠咬牙:“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沈清远一个飞机反杀新闻火遍全网,黄子兴的合作提不上台面,搞得我们的新品发售日期不得不一拖再拖,好不容易看着风头要降下去了,一个王小年又给烘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分明是沈氏想利用我们再造一波势,踩着我们上位!” 律师淡定:“王小年不是新员工,他在直播间的言论还有可能引起沈氏集团的起诉。现在沈氏没有起诉意向,这件事很快就会随着网络浪潮揭过,到时候再推出新品……” 许彬豁然起身,一脚踹在玻璃质茶几上,劈里啪啦声响彻别墅。 “许总,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律师叹口气,“没有证据。” 许彬来回踱步,皮鞋踩碎玻璃渣,在沙沙的脆响上兜兜转转。 律师的话他都清楚,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和黄子兴联手不仅是为了沈氏的配方,更是为了敲沈氏竹杠,带着一份让荣光赚的盆满钵满的合同,让董事会那群老东西支持他! 明明就差一点!就一点! “沈清远,沈清远一回来,什么都变了。”他呼吸沉重,阴森着喃喃,“告诉黄子兴,他要是还想进荣光的董事会,就给我解决掉沈清远这个祸害!” 见律师点头,他脸色才好转一些,又倏尔停住,压低声音:“老头的遗嘱,改了吗?” 律师摇头:“许老先生短暂清醒了三分钟,知道了许小姐的事,但依旧拒绝修改遗嘱。” “他还给您带了一句话。” 望着许彬错愕的表情,律师面色如常,只做一个尽职尽责的传话筒:“龟儿子,迟早遭报应。” “草!他妈的老不死的东西!我才他妈是他的儿子!我才他妈应该是他未来的继承人!许歆然那个在台上卖笑的蠢货凭什么继承股份?凭什么!连那种新闻都不能让他改遗嘱?!” “是不是只有许歆然死了,他才能把属于我的一切还给我?!” 叮咣一阵,又是打砸。 二楼一扇门后,许歆然冷汗涔涔,靠着门板捂紧了嘴。 她是临时回来收拾东西的,哥哥并不知道她在二楼,所以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全部。 喘匀了气,她哆嗦着手拨通一个电话: “喂……王小年,是你的人,对吗?” 那边一声轻笑:“我得知道现在是谁在和我打电话。是小许总的妹妹?还是许家未来的继承人?” 许歆然贴着门板的脊梁一软,慢慢滑坐在地上。 那个女人,什么都知道! 她哑着嗓音,两眼发黑,但意外的冷静:“沈清远,我要怎么做?” * 电话挂断,沈清远望着案板上的死鱼,提起刀来。 鱼表皮滑腻,粘连着没刮干净的鱼鳞,须得戴上橡胶手套用巧劲儿将它摁住,才能开膛破肚。 刀尖刺入鱼腹,她动作微顿,像是回味皮肉破裂时传到掌心的震颤。 这让她想起了飞机上那个劫匪。叉子插入他喉管的时候,手腕也这么震颤了一下。 刀刃向后划去,韧嫩的鱼腹被拉开一条敞口,脏器接连滚出,血染红了案板。 沈清远面无表情,一点一点将流出的脏器掏空,丢进垃圾桶。 她上一世是不会做饭的。别说杀鱼,她连厨房的东西怎么用都不知道。 现在她仍然不会做饭,但杀鱼,她无师自通。 陈越站在厨房门口,望向沈清远捏着刀盯着鱼的背影,眼神划过案板上满溢的血迹。 他手里捏着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之前去警局录口供后,警察说强烈建议沈清远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做一下心理疏导,毕竟一般人遇到那种事,多少会有些影响。 沈清远一次都没去过。 他想要上前,又控制着自己停在了原地: “白善宁的电话从上飞机那一刻起就停用了,在a国的号码是沈董安排的,没有人能查到。” “周渊这两天一直在找她,和她的母亲。” 沈清远慢慢转动刀,用刀尖对准鱼眼:“转移白善宁养母的时候,周渊不知道吗?现在才来找?” 还不够用心。 系统说周渊已经爱上白善宁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或者说不想承认。 毕竟原著里,沈清远昏迷两年后重新出现,也掀动了周渊和白善宁之间的信任危机。 她没有两年可以等,她只有半年。 白善宁对她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拿捏周渊,她不能对不起她花的那些钱。 啵,一声。刀尖刺破了鱼眼,透明胶状物在刀刃的挑弄下漏出来,和案板上的血融为一体。 她漫不经心地用两根指头捏着刀柄,任由刀左右晃动。 看来还得再添一把火。 陈越盯着她手里那把摇摇欲坠的刀,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忍不住上前两步。 然而还没等靠近沈清远,就听刀刃重重砸在案板上,刀尖没入木案,刀身颤了颤,立了起来。 他脚步骤然顿住,身体僵硬着绷紧。 片刻后,他将心理医生的名片放回口袋,再缓缓后退,重新站在厨房门口,与刚才的位置分毫不差。 沈清远这才从案板前挪开,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洗了手,捏着刚刚卸在水槽边的尾戒,转身向陈越走来。 像是看不见陈越发红的眼圈和抿紧的唇瓣,她带着笑意将尾戒递过来。 陈越接过,轻柔地托起她的手,屏住呼吸将戒指推送回她纤细的小指,微不可见地舒一口气,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沈清远抬手将他落在眼前的碎发拨开,声音舒缓有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最了解我了对不对?”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陈越低头,喉咙里飘出一个“嗯”来。 “清蒸了吧,回国后就没有吃过你做的清蒸鱼了,做饭阿姨没有你做的好吃。” 陈越的脸色彻底回温,绷着下颌忍住喜色,却还是在上扬的尾音上漏了心情:“好。” * 拍卖会场,金碧辉煌。 商圈最喜欢办这种慈善拍卖会。各家拿出自家一些不轻不重的物件来委托,有特殊意义的就自己加价拍下搏个美名,没有特殊意义的就给那些想巴结自己的人一个机会。 会后再在宴会大厅庆祝一番,又是一场名利场的交易。 沈清远捏着一杯香槟出场,鱼尾裙上的金线和珠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衬得她像是一朵从黄昏碧波间泛起的云,掀动一片目光和低语。 “这就是沈氏的千金?长得倒是好看,可惜没什么用。这两年沈氏集团一直在走下坡路,早就不是十年前的辉煌了。” “可不么。听说急匆匆回来是要跟周家联姻的,不过沈氏现在穷途末路,周家多半是瞧不上了。” “听说他们沈氏内部还乌七八糟的,我看就算能联姻,也得被搅黄了。沈家想要翻身,难咯。” 那些从污糟里打下家业的人精不是盯着沈清远貌美的皮囊,而是要刺破她精致的外壳,探向深处,窥伺她的弱点,判断她的价值。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沈家继承人,几斤几两,有没有能被瓦解的缺漏,能不能瓜分蚕食。 “买下许彬字画的那个商户,是黄子兴老婆娘家远房表舅。”陈越站在沈清远身后,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会儿,许彬的字画应该已经物归原主了。” 沈清远笑着抿了一口酒。看来直播事件确实让许彬气得不轻,也让他和黄子兴的同盟需要更多的钱来维持。 她扫视四周,眼神和不远处的周渊对上。 周渊穿着一身宝蓝色西装,精致到每一根发丝,但也掩盖不住他泛着血丝的双眼透出的浓浓疲倦。 【周渊为了找白善宁,两天没合眼了。】 系统尽职尽责地播报,顺便老生常谈: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你把白善宁藏起来了,要是等他知道,你就惨了。详情请见原著第一百三十六章:不把她交出来,所有人陪葬。】 【宿主,真的,远离霸总保平安。】 沈清远闻言笑意更深,径直往周渊的方向走去。 系统:行,就是叛逆,行。 周渊望向远远走来的沈清远,有一瞬的恍惚。 别人不知道,但他其实从来都分得清沈清远和白善宁。 从第一眼见到白善宁开始,他就没办法将其和沈清远画上等号,哪怕两人拥有几乎一样的脸。 原因很简单: 眼神不一样。 沈清远的眼神是倨傲的,深不见底的,带着掠夺和攻击的,是美则美矣,却不能靠近采撷的吸血玫瑰。 白善宁的眼神则是纯粹的,一眼能看到灵魂里去,是雨天湿漉漉的小鹿,悬崖边无助的小花,在狂风骤雨中颠倒摇曳。 周渊恍惚的这一瞬,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是沈清远能侧过去一点,避开眼神,那就更像了。 【哦吼!】 检测到周渊想法的系统没忍住笑出猪叫: 【宿主,你被当替身了哦。】 沈清远眼眸低垂,唇角的笑意勾得更高。 然而还不等她上前两步,一个端着满盘香槟的服务生就脚下一滑,猛然撞了上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7、世界一:沈清远7 哗啦—— 香槟泼在沈清远玫瑰金的裙子上,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探,薄纱的前领贴在锁骨上,泛着微红。 服务生尖叫一声,踩着地上的碎玻璃扑上来,当即伸手想要去擦沈清远裙子上的酒液,还没碰到裙边儿,就被陈越一把挥开: “别动!” 他脱下西装外套罩在沈清远身上,金丝眼镜下的眸子泛起冷硬的怒意,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清远抬手打断了。 这种场合的服务生都是经过专门培训的,就算脚下打绊手滑,也一定会将托盘里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倒,而不是砸在宾客身上。 哪怕真的不小心弄脏了宾客,也绝不可能这样大剌剌伸手去碰宾客的衣服。 这服务生,是被有心之人派来搞鬼的。 既然是有备而来,肯定还有后招,眼下不是扯皮争执的时候。 陈越也明白过来,收敛了怒意,护着她往电梯间去。 然而服务生骤然大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尖细的声音几乎戳破屋顶,不等众人反应,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狠狠砸在玻璃碎片上,不一会儿黑色的裤子就洇出一片深色,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膝行向前两步,死死挡在了沈清远的脚边,无论沈清远往哪个方向避让,她都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膝盖在玻璃碎片上挪过去,打定主意要拦住沈清远了。 沈清远心头一沉,知道不妙。 果然,只听呼啦一声,宴会厅大门打开了。 外面的媒体劈里啪啦按着快门,疯狂捕捉宴会厅里面的盛况,为明日商业板块的头版头条和娱乐版面的八卦豆腐块积攒素材。 推门而入的肥硕身影故意往旁边挪了一挪,卡在门口不进不出,让蜂拥而来的媒体喜不自胜。 他故作惊讶,指着沈清远和地上的服务生:“啊呀!清远,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一嗓子如同深水炸弹,媒体人全被炸得咕嘟嘟冒泡: “清远?是沈氏集团的那个沈清远吗?是前两天央视采访的那个沈清远吗?!” “还能有假?黄子兴可是沈氏集团的董事,他能认错?快拍快拍!” “我去,劲啊。明天头条有了:昨日商业女神,今日迫人下跪,究竟是人美心善还是笑面食人虎?” “你们看她身边那个是谁?她穿着那个男的的西装诶!” “不认识啊,新面孔。不是都传沈清远和周渊有婚约吗?周渊……笑死,周渊在角落站着看戏呢!快拍特写!快,专栏有了!” 沈清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黄子兴送给她的一出大戏。 像是收到什么命令,服务生半仰着脑袋看向沈清远,楚楚可怜地落下两滴泪水,带着哭腔却声音清晰: “沈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还有病重的爷爷要养,我真的赔不起您的裙子!我、我给您磕头行吗?我给您磕……” 她说着就要把光洁的额头往玻璃碴子上敲。这一闹腾,愣是让外面那些媒体啧啧感慨,心疼不已,在心里编排的头版头条也恶毒了几分。 陈越一把拎起服务生的领子,没让她真磕下去,可要再说些什么试图扭转乾坤时,黄子兴已经进来,将门关上了。 他是会卡时间的,特意在陈越动作时关上了门。 媒体人们将抓耳挠腮揣测一晚上服务生有没有磕下头,他们会反复回忆,反复咀嚼,然后义愤填膺,写出最不利于沈清远的报道。 对上沈清远深沉的眼眸,黄子兴眯缝着标志性的小眼睛,将尖锐的视线隐藏在虚伪的笑容中。 打舆论战?呵呵,他是祖宗! 他腆着肚子快快走了两步,给服务生使了一个眼色,“不至于,都不至于!礼服我赔好了,你这小姑娘毛手毛脚的,还是去后勤工作吧!” 服务生弓腰道谢,他又故作严肃,“提醒”道:“但是今天的事,你可不能出去乱说。这是我们集团的执行总裁,可不能乱嚼舌根!” 目送服务生离开,黄子兴这才像是刚发现沈清远被泼了酒水一般,讶异道:“哎呀!怎么弄成这样了?清远,你还是快去楼上收拾一下吧。放心,宴会上各家各户问起来,黄伯伯帮你解释。” “毕竟在你回来之前,这些宴会都是黄伯伯来打交道的嘛。” 沈清远拦住气恼的陈越,像是听不出黄子兴的言外之意,扬起平静的笑容:“那就,多谢黄伯伯了。” * 酒店套房,沈清远裹着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坐在客厅的陈越。 “新礼服已经送过来了,化妆师一直在待命,半小时内……” 沈清远笑着跌进沙发里,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 宴会上的都是商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怎么会看不懂黄子兴今天上演的一出大戏? 黄子兴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沈清远在沈氏集团里是被排除在外的,是被孤立的,是连宴会都不配参加的。 姓沈有什么用?董事会说不能进就还是不能进。只要黄子兴一众人还捏着股权,还是沈氏集团的董事,沈清远就不可能真正继承集团。 “这个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就算我们再回到宴会上,那些人也只会虚与委蛇,顾左右而言他。”沈清远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悠悠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歇着,省得上赶着被人当猴耍。” 陈越沉默片刻,去卫生间拿出吹风机,半跪在沙发后面,用中档风给她吹头发。 温热的柔风烘得沈清远浑身发软,舒服地眯起眼睛。等长发半干之际,却听见陈越声音艰涩而缓慢: “……抱歉。” 沈清远坐直身子回头看他。 陈越低垂着眉眼,细白的脸上蒙着一层懊恼的红,绕着眼尾蔓延到太阳穴,勾勒出绷紧的青筋。 他好歹也是商学院的高材生,也是被导师提在嘴边挂了多年的优秀人才,自以为跟着沈清远回国是助她如虎添翼,却不料连这种明面上的阳谋都看不明白。 然而下一秒,他低落的情绪就在沈清远轻揉他发顶的动作中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头,对上那张温柔又坚定的笑脸,只听沈清远轻声道: “我带你回来,又不是让你跟那些人玩心眼的,不然这点工资怎么够啊?” “我要的是你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市场分析能力,这些是他们斗来斗去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是你的天赋。” “你会帮到我的,比如现在我就很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可以吗?” 望着陈越重新亮起的目光,她眼神闪烁着晦明不定的幽光:“还有刚才那个服务员,我要好好见见她了。” * 正如沈清远所料,伴随着各大媒体发布的新闻头条,先前与她达成口头协议的几家合作全部告吹。 其他曾表露过有与沈氏合作意向的公司也都“突然有事”,退避三舍不说,连电话都不接了。 “沈总。”陈越敲门进来,脸色也不大好看,“宋氏和新联盟那边都找借口推掉了,财经报的专栏采访也延期了。还有财经频道的独家专访……他们说让我们先把网上的流言处理掉。” 沈清远正看自己的流言呢。 “假女工真毒妇,宴会大演封建宫廷戏。” “多面人生沈清远,揭露你不了解的豪门千金!” “男上加男!沈清远和她背后的数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检测到剧情发展痕迹。】 系统“叮”一声冒头,带着点儿幸灾乐祸道: 【都说了让你离话题中心远一点嘛!三百多章的剧情都提前到这会儿了,宿主,听人劝吃饱饭,快避避风头吧!】 沈清远点进“男上加男”词条,鼠标滑动下去,果然看到了和上一世如出一辙的发展。 上一世她回归商场后不久,就有人爆出她私生活混乱,多人运动,劈腿劈成八爪鱼。那文章说得煞有其事,还配了不少照片,让整个爆料看起来更加逼真。 她在m国和年近半百的导师吃饭的照片成了她与花甲富豪忘年恋,她谈客户应酬的照片成了她深夜与多男同出酒店,她和陈越的照片成了她包养小白脸,和周渊的过往更成了她虚伪善变的罪证。 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商场上得罪了人,造黄谣也是一种商业竞争手段,虽然卑劣,但着实好用,让她吃尽了苦头。 重活一世她才看透,这是小说作者给恶毒女配的一点“报应”,以及对周渊和白善宁感情的一些助推。 毕竟白月光可以死,但不能烂。当她身周缠绕着这种低俗恶臭的标签时,周渊的白月光滤镜再怎么厚,也该碎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上一世她被造黄谣后不久,周渊就开始对付沈氏了。 看着绯闻持续走高的热度,和评论区越来越粗俗的发言,沈清远不怒反笑:“截图存证。” “下面的评论也一样,全部截图留存,转发数一到就去公证。” “公关部那边是黄子兴的势力,多半会选择冷处理,你去适当地施加压力……”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沈清远瞄了一眼屏幕,眼神一顿。 来电人是周渊的母亲,方渟。【你现在阅读的是 】 8、世界一:沈清远8 【方渟,男女主感情中boss级别的存在,凭借一己之力将周渊和白善宁的感情进度生生拖慢了一百余章。】 【她对你进行的所有助攻,都会成为周渊后期对付你的理由。】 【根据系统测算,一旦会面,宿主的生存率会骤降至5%!】 【请立刻掉转车头!】 【警告!警告!警告!】 【……】 【我服了,宿主,咱回去吧,你缺她这顿饭吗?咱回去吃陈越炖的大排骨不香吗?】 系统痛苦,系统悲愤,系统有苦说不出。 它只是一个新手系统,它只是想要业绩过得去,它没有犯法啊! 何至于此啊! 叛逆宿主沈清远在系统的哀嚎声中走下车,抬头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周家老宅,眸中冷涩的情绪涌动着。 其实她对自己“恶毒女配”这个身份并没有异议,因为她真的对周家动过心思。 上一世沈氏分崩瓦解,所有人都来瓜分蚕食,父亲死亡,母亲郁郁,她身上背着的债务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走投无路之际,她也对方渟画的大饼心动过一阵。 只要咬死她和周渊有婚约,攀上周家,或者干脆嫁进周家,也许能让沈氏起死回生。 她的傲气和自尊让她直到最后一刻才来到周宅,身上穿着的过季名牌已经毛了边,车也从迈巴赫换成了奥迪,停在恢宏大气的宅园门口时,颇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一场令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系统说得对,方渟是boss级别的存在。那么她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的逼婚母亲? 她看不上一穷二白没有家底的小白花白善宁,难道就能看上负债累累的落魄千金沈清远? 她不过是想利用穷途末路的沈清远将白善宁处理掉,不必再和儿子激化矛盾,就能让其拥有更好、更值钱的婚姻罢了。 那天沈清远拿着白善宁离开的录像进入周宅投诚,一进门就被周家的保镖摁跪在地上,抢走了手机。 周渊看着手机里的录像脸色铁青,方渟适时“劝慰”了两句,挑起了他的怒火。 新账旧账一起算,沈清远被迫跪在庭院的石子路上六个小时,挣不脱逃不掉。 膝盖骨裂,小腿青肿,严重晒伤,本就破碎的尊严在这一刻被碾为齑粉,几十年来的傲骨被寸寸折断。 她怨恨自己的愚蠢,又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不知道这是百分之九十的圈套,而是已经到了不得不赌那百分之十的境地了。 就是这种时候,方渟端着一杯咖啡走了出来,幽幽道: “人啊,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 她慢慢倾斜杯子,将滚烫的咖啡从沈清远头顶浇了下去,眼神中的愉悦随着咖啡弥散开来的白雾蒸腾起来。 也就是那时候沈清远才明白,周家和沈家从来都是竞争对手。周家被压制太久了,久到当年他们需要放出联姻谣言来攀附沈家,久到现在沈博林死了,方渟也要羞辱他的女儿来扬眉吐气。 “沈小姐,您来了。” 周宅管家的声音将沈清远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大门打开,她笑着踩过庭院的石子路,像是踩过上一世卑微的自己。 “太太在活动室等您。” 活动室大门半掩着,稍一走近就能听到里面搓麻将的哗啦声,女人也许是赢了不少,推牌的声音都上扬着语调: “胡了!这都第几把了?你们再放水,可就泄洪了啊!” 熟悉的油腻声音紧跟着笑起来:“还是周太您手气好,我这点背,上一把一炮三响,这一把又给您点炮,实在是不会玩。” “不会玩?”方渟笑眯眯按下洗牌键,“我看老黄你可太会了。” 管家脚步重了几分,率先上去敲门:“太太,沈小姐来了。” “哎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门推开,牌桌上的人神态各异,但都向沈清远望过来。 黄子兴眯缝着眼咧着笑靠在椅背上,右手无意识地玩弄着筹码,捏起来又放下去,将几枚塑料片牢牢掌握在手心。 许彬则眉稍一跳,手摸在下巴上,脸上挂着倨傲的表情,眼神中的打量和侵略性不加掩饰。 方渟笑得温婉,向沈清远招手:“来得正好,我们三缺一,硬拉着秘书在这儿凑人头,清远你快来。” 秘书顺势起身让位,正巧麻将机洗牌结束,四排麻将整齐地冒了出来。 【哈哈,鸿门宴,哈哈,呜呜呜呜呜……】 系统看着直线下跌的存活率发疯,也不管沈清远死活了,直接去系统书城物色下一任宿主。 下次一定要物色个求生欲望强烈的! 沈清远屏蔽了系统的哀嚎,入座。 她面前的筹码无论是数量还是面额都比其他三人小。仔细一看,方渟面前的筹码最多,许彬面前的筹码面额最大。 她浅淡一笑,恍若不知,伸手越过那几枚小的可怜的筹码,按下了投骰键。 骰子滚动了几下,方渟坐庄。 “三条。最近生意不好做哦,我和老黄这都是老一辈的思想了,跟不上潮流,现在小年轻搞直播带货,一个比一个厉害。” 黄子兴接话:“白板。谁说不是呢。不过这网络就是个大染缸,玩的好了能捞着钱,玩不好了,就栽进去了。” 许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清远,敲下一张九筒:“所以要小心玩火自焚啊。” “吃。”沈清远干脆利落地将七八筒翻出来,捏了许彬的九筒码在旁边,“确实,不过网络并非法外之地,赚钱是正经事,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就吐。可要是昧良心,在哪都混不长远。你们说是吧?” 许彬脸色铁青,他哪里听不出沈清远是在说这两天沸沸扬扬的“男上加男”事件? 不错,这就是他和黄子兴一手策划的,又怎样?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待着,到年纪结婚相夫教子,非要抛头露面在商场上跟男人争锋? 跟他那个卖笑的妹妹一样叫人恶心! 方渟笑笑,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牌,有意给黄子兴递:“二筒。要我说,这国内大门大户多了,网络发达起来,国外的企业也赚得盆满钵满,分给咱们的就这么一点点,还要你争我抢,实在是不明智。” “当年我家老周就提议过合作共赢,不过那时候我们老一辈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们两个小年轻倒是可以联合起来嘛!沈氏有名望,荣光有资本,这不是强强联合?” 黄子兴嘿嘿乐着伸手要去拿二筒:“吃!” “碰!”沈清远手指一伸,将二筒捞了回来,三张二筒码在桌角,“不好意思啊黄伯伯,你吃不下了。” 黄子兴脸色差点稳不住,小眼睛愣是定定盯了沈清远一会儿,才收回手去。 方渟打量了一眼沈清远,一边理牌一边说: “清远刚回国不知道,你黄伯伯清楚,沈氏集团现在继续求变,联合荣光确实是一个良策。” “今天我就是做东给你们牵线,之前有什么误会都解开来,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赚。清远吃字牌哦?西风。” 沈清远笑笑摇头:“不吃西北风。阿姨说的对,沈氏现在什么情况,黄伯伯最清楚不过了,毕竟这么多年都在董事会,集团能有今天,全靠黄伯伯。” 这话一出,别说黄子兴,连方渟的脸色都变了。 她刚说完集团情况不好,沈清远就说全靠黄子兴,这不是大耳刮子往他们脸上扇么? 她那张拆刻子的西风落在牌桌正中央,像是一个笑话,一时间活动室的气氛都压抑了起来。 黄子兴打出一张幺鸡,嗤笑着说:“其实有时候黄伯伯真的很心疼你,一个女孩子要承担这么多,要是你家有个儿子,你也不至于被架在公众眼中。” “那些人都是拿放大镜看人的,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们看出惊涛骇浪来。没有空子还好,但凡有点儿污糟,能给你烧出个窟窿,全着了。” “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吃不吃得下的问题了。所以清远啊,看清自己手里的筹码和牌,该低头就得低头,这是成年人的必修课。”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沈清远不知道黄子兴手中还有什么“料”,但她猜想,既然他们吃到了造黄谣的甜头,就不会轻易放过。 许彬见沈清远不说话了,扬眉吐气,笑着打出一张东风:“不吃西北风,总要借东风吧?新品研发你们出技术我出资,你三我七,功劳给你沈清远。有黄董事在场,你进董事会还不是轻轻松松?” “据我所知,沈叔叔这几年都不怎么参与决策了,清远你回国,不也是为了这件事吗?双赢啊。” 沈清远盯着桌上的东风,其他三个人盯着沈清远,牌桌上陷入了微妙的僵持,谁也没有说话。 那是个甜美的诱饵。黄子兴在董事会的话语权,荣光集团的资金支持,沈氏集团的回春前景…… 如果不是她重生回来,知道这牌桌上的三个人是什么货色,恐怕真的要心动了。 众目睽睽中,她慢慢抬手,将自己手上的东风打出去: “不好意思,我刚从m国回来,习惯了自己做饭,吃不惯别人给的,恶心。” 砰一声!许彬终于忍不住,露出原本的暴戾嘴脸来:“沈清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个合作老黄就能拍板,我们是给你面子才让你上桌,不给你面子你连掉地上的渣滓都舔不到一口!”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沈博林的独女就能怎么样!哪怕是沈博林现在坐在这儿,也要给我三分面子!这儿早就不是你们沈家一家独大的时候了!” 方渟安抚着柔声道:“哎呀都别急,有话好好说嘛。清远,这确实是你做的不对。有什么事是不能说开的?干嘛要剑拔弩张呢?还是太年轻了,得多跟你黄伯伯和许哥哥学学!” 沈清远笑起来,将手中摸到的发财杠在一边: “自己能发财的买卖,拱手送人?许总好大度!可要是真有这么大的决策权,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只是个代理董事吧?据我所知,许叔叔今天又醒了一次,这次清醒的时间更长了,是不是身体要好转了呢?” 说完又摸了一张牌,大剌剌敞开,摊出三张一筒:“黄伯伯,年纪大了,大饼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有些东西,掌握到手里了才是自己的,口头保证最没用了。有些东西就像慈善会上的字画,好像落在你手里了,一转眼,原来还是人家的。” 最后两张牌是一对红中,她站起身来冲方渟颔首:“中间人好做,妈可不好当。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您说您怎么拆呢?哎呀,听说那女孩最近好久没露面了,会不会是阿姨说了什么……这要是让阿渊知道了,啧啧……” 沈清远轻飘飘看过三人胀红的脸,随手将面前的牌山一推,哗啦一声:“合作难,竞争难,掀桌子还不简单么?我年轻,不会玩牌,是这样胡吗?不是的话,你们还是再找秘书来玩吧。” “我还要去截图留证呢,网上那些人骂的可真狠啊,转发数水涨船高,截都截不完。也不知道报警后能不能追查到幕后主使……有得忙咯。” “多谢款待,三位慢慢玩,我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长发甩在身后,昂首阔步。 临到门口时,她还能听见许彬咆哮着的怒骂和黄子兴的冷嘲。 【存活率已更新,当前存活率为1%……你是真能整活啊,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撂狠话拉仇恨?是嫌命长吗?】 却见沈清远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在车驶离周宅时拿出手机。 手机主界面多了一个图标,刚一点进去,手机里就传出了许彬狂怒的叫骂: “狗娘养的贱人!真他妈把自己当根葱了!给脸不要脸!” “现在怎么办?那个贱人不上套,谁来签这个字承担这个风险?老黄,要不……” 黄子兴连连摇手,话语中多了几分狐疑:“这是能拉垮沈氏的买卖,我敢签这个字?这事儿落在我头上,荣光那几个你爹的亲信,怎么可能同意我进入董事会?” “真到那会儿还不是我一句话……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不会真信了那个贱人的话了吧?我们都合作了多少年了,我承诺给你的东西一定会兑现!” 方渟不耐烦地打断两人:“行了行了,沉不住气!人家沈清远几句话就把你们离间了?那还做什么生意!” “我算是看明白了,沈清远不好对付,有她在,你们两个想干什么都不顺心!要我说,还是先考虑把她拉下马,把她挤出去为先!” 黄子兴和许彬都冷静了下来,一场针对沈清远的计划,又开始密谋起来。 【……你什么时候在积分商城买的隐蔽窃听器?】 “在你物色下一任宿主的时候。”沈清远听着那些计划,唇角上扬,“看来你的下一任宿主,要再等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世界一:沈清远9 正如沈清远所料,黄子兴和许彬进一步造谣,用ai换脸做了不少沈清远的大尺度视频流传,让谣言愈演愈烈。 如今已经没人能想起来反杀劫机犯事件了,所有人都在评论区复制粘贴“我有一个朋友”。搜索引擎输入沈清远三个字,后面跟着的不再是财经新闻,而是八卦专栏。 方渟趁热打铁,放出沈清远和周渊并无婚约的说法,一下子将最后一批观望者的期待斩断。 短短三日,所有本有意合作投资的公司均没了消息,再联系不到。 董事会大肆孤立,总经理纷纷站队,下面经理部长全都对沈清远避之不及,至于再下面,恐怕都不知道有沈清远这一号执行总裁了。 “真不知道该说你沉得住气还是该说你包子,人家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一点儿反击的意思都没有!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许歆然在演出间隙刷了会儿微博,看得浑身冒火,一个电话打给沈清远,劈头盖脸把她凶了一通,“你看没看他们怎么说你的?真他妈会放屁!” 沈清远正在开车,一边变道一边笑着说:“这么心疼我啊,小心爆粗口被拍到哦,大明星。” “谁心疼你!”许歆然气得脸红,“你心这么大,谁心疼你倒霉一辈子!” 本来她对沈清远没什么好感,更别说大发同情心。只是被造谣这事儿她才遭遇过,哪怕她有身为公众人物的觉悟,也如同吃了一口苍蝇一般恶心。 而沈清远所面对的谣言比她的难听一百倍,还搞出了照片视频,她怕沈清远经受不住,一时心急就拨了电话,等后悔时,电话已经接通了。 现在看来,人家可比她心态好多了。 “哼,你也不要太放松了!”揉着通红的双颊,许歆然气呼呼道,“你安插的护工已经被许彬找出来踹走了,幸亏没找到我身上!许彬和黄子兴商量好了要入资,过不久就会在新品发布会上宣布,到时候黄子兴大功一件,你更没戏唱了!” 说到这儿,许歆然声音都有些发颤,她坐在更衣室的软椅上,挺直的脊背不自觉地弯下去,发冷一般抱着自己: “沈清远,我爸快不行了,他真的快不行了。我上次去看他的时候,他连我是谁都认不出了。” “我本来以为我至少有个好哥哥,结果我哥为了遗产要杀我。保镖是他的人,律师是他的人,我的经纪人也是他的人……沈清远,你说你能帮我的,我只信你了。” “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能不能斗过他们?你到底有没有计划?” 沈清远踩下刹车,停在了4s店门口,声音柔和了几分: “黄子兴贪婪,许彬自负,他们两个做事手脚不干净,让我收集到了不少证据。光报警太便宜他们了,我会在新品发布会当天将证据公开,让他们被公开处刑。” “他们不是觉得自己会玩网络舆论吗?不是喜欢用舆论对付我们,给我们造谣抹黑吗?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网友的威力好了。” 她熟稔地轻声安抚:“歆然,你比你想象的更强大,那些谣言无法伤害到你分毫,许彬的能力也就不过如此了。”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反击了。” 如果许歆然见过她和白善宁说话,就会发现她用的语气完全一致,甚至连顿挫都如出一辙。 不过许歆然没见过,所以她心口不受控制地溢出暖意,将她混乱的心绪和纷杂的心跳抚平,甚至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 没错,许彬以为那些谣言能中伤她,可那些黄谣对她来说不过如苍蝇落在桌面,恶心归恶心,造不成任何伤害。 她扬起脑袋,脖颈天鹅一样向上伸去,声音也骄傲了几分:“有计划就行!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上台了!” 说完也不等沈清远回话,就匆匆将电话挂断,提着裙摆大步流星走到休息室门口,一拉门—— 笑容僵在了脸上。 “李、李姐……你怎么在这儿?”许歆然脸色白着脸,看着面前的经纪人。 “哦,前面催了,下一个就是你上台,我来催催你。” “让助理来不就行了?”许歆然攥紧了手机,紧盯着经纪人的双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啊?” 经纪人不耐烦起来:“我刚来,正准备敲门呢,你不就开门了?说什么废话,赶紧去前面候场!” 许歆然心口微麻,可又看不出经纪人有什么不对,只好快步去了候场区。 却不见她身后的经纪人脸色一变,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许彬的电话号码。 * 黄子兴搂着秘书,大手一挥给秘书提了一辆新车,满面红光地享受着秘书的香吻,被4s店的员工前呼后拥送出门。 余光一瞥,他皱起眉头来。 沈清远? “嘘嘘嘘!别叫!”他挥手让员工们散开,自己则放开秘书的腰肢,往角落一猫,露出半张脸看过去。 还真是沈清远。 只见沈清远一边打电话一边从车上下来,将车钥匙递给一名员工,就轻车熟路去二楼贵宾休息室了。 还怪巧的。黄子兴望着沈清远的背影嗤笑一声。 这几天公司上下孤立沈清远,不给她工作,她倒也不急,每天照常上班打卡,从不缺勤早退。 现在看来,估计是坐不住了,上班时间都来保养车了。 “黄哥,你看谁呢?”秘书拽着黄子兴的手撒娇道,“那个小妖精有什么好看的?比我还好看吗?” 黄子兴笑意盈盈地一拍她的屁股:“别胡说,那是沈博林的女儿沈清远,人家可是正经富二代呢。” 一旁的销售有意套近乎,接话道:“原来黄老板也认识沈小姐!沈小姐可是我们的常客了,经常来保养车,最近几天来得特别勤,把三辆车都开来了,一周保养一次。” “既然您和沈小姐认识,那就都是朋友,加我一个微信,以后您保养车,八折!” 黄子兴不感兴趣,正要抬手拒绝,却听手机铃响起。 掏出来一看,正是许彬。 刚一接通,许彬狂怒的咆哮就砸了出来:“操他妈的小贱蹄子!沈清远那个贱人把许歆然策反了!” “我就说那个护工怎么能顺利进入老头的病房,原来是许歆然开的绿灯,草!许歆然把咱们在发布会上宣布合作的事情告诉沈清远了,沈清远说要在发布会上抖出咱俩的料!” 黄子兴狂摁减音量键,快步走到一边压低声音:“你那个妹妹怎么回事?帮着外人对付你?” “谁俅知道!妈的,一双贱人!你现在赶紧想办法,直播会怎么办?” 黄子兴不以为意:“那些视频照片和水军,我请的都是海外的工作室,账面也都干净,她不可能找到的。估计就是哄你妹的。” “你他妈傻逼是不是?咱俩就这点事儿?你包养了几个妞?数得过来吗?别忘了咱俩是怎么对付她的!网友就好这一口!”许彬气得团团转,“我告诉你,我现在在关键时期,我不能有任何污点!” “要是沈清远把直播会搞砸了,我坐不稳董事的位置,你黄子兴以后也别想进荣光了!” 说完,许彬啪地把电话挂断,只留黄子兴在风中凌乱。 呸!黄子兴回过神,往地上啐了一口。 就他妈知道使唤他!董事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股份都是上一次沈清远明嘲暗讽后才答应先给点,到现在都还没签合同呢。 要不是看在许彬送给他的几个美女,还有数十套豪宅的份儿上,谁空口无凭跟他干?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屁小毛孩,也敢跟他吆五喝六。等他进了荣光,看他怎么收拾他! 缓过气来,黄子兴又陷入沉思。 许彬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沈清远真的打算在直播会上闹事,影响的可不仅是许彬,还有他黄子兴。 沉下心来,黄子兴也没了和秘书卿卿我我的意思,拉着一张脸就准备离开。 偏生销售不死心,还想再推销几句:“黄老板!真的不考虑办张保养卡吗?很划算的!” 黄子兴不耐烦,正要骂人,突然话头一顿,脸色变了变。 他一把搂着销售的肩膀,贼兮兮的小眼睛眯了眯,咧出一个笑容来:“办卡嘛,好说,好说。” “沈清远是我侄女,她老跟我说你们这儿服务好,我本来还不相信,今天一看,这才信了!” 见销售喜上眉梢,黄子兴连忙问:“我侄女都保养什么项目啊?我不懂这些,我也想弄一样的。” “不过一般的车不是都半年一年保养一次嘛?她怎么一周一次啊?是不是你们欺负我侄女不懂,坑她?” 他说着就板起脸来,吓得销售连连摆手: “这说的是哪的话?平常确实是十个月到十二个月保养一次就行,要是损耗高,酌情提前几个月也是有的。” “沈小姐那个是特殊情况。她对车的要求很高,要每周进行全面检查,尤其是刹车,要检查很多次。” “对了,她还要求车子能在下雨天保持良好的状态,为此不惜花大价钱改装。其实这种要求都无可厚非,我们还遇到过更严谨的,那客人在雪天出过车祸,吓坏了,非要改装轮胎,好说歹说才劝下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黄子兴咂摸咂摸:“这么说,沈清远有可能是在雨天出过事故,留下了点心理阴影,才这么频繁检修车?” 销售不明就里,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这样的客人还有很多,沈小姐不是个例。” “哦——”黄子兴意味深长地勾起一抹笑容来,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看来发布会的日期,得改在一个下雨天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世界一:沈清远10 新品发布直播会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已经预热了两三个月的大项目,无论是专家背书还是明星造势都运用到了极致。 董事会大都知道黄子兴要在直播会上正式宣布和荣光集团的合作,而这笔投资对缺乏现金流的沈氏来说无异于沙漠中的甘露,于是罕见地团结起来,让各自手下又加了一周的班,誓要将直播会的热度传播到互联网的每个角落。 这次发布的新品是沈氏集团旗下汽车品牌推出的全新系列,搭载了沈氏独立研发的安全系统,车内配套系统的芯片和程序都和沈氏的手机品牌同源,可以进行远超于普通手机的智能交互。 因此,该系列车型一旦发布,不仅能掀动汽车行业的新浪潮,更能带动沈氏手机品牌的销量,不可谓不重要。 “清远,车到了。”陈越推门而入。 沈清远选择在直播会当天开新品车前往现场,反正她已经成了众多狗仔眼中的话题女王,不如借此机会给新品拉一波流量。 她点点头,眼睛仍一眨不眨看着眼前造型师推出的一排高定礼服。 任凭造型师唾沫横飞,她也没选出心仪的款来。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造型师急得头顶冒烟,她倒跟没事儿人似的,慢条斯理。 “这边没什么事了。”沈清远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摆手示意换下一件,嘴上则跟陈越嘱咐,“你去把许歆然接到现场,避开人群,安排几个保镖。” “许歆然现在也算是虎狼环伺,她这几年光顾着在舞台上发热了,身边没一个自己人。你去接她,我才能放心。” 陈越也知道今天的直播会对沈清远和许歆然来说意味着什么,便点头拿上另一把车钥匙出去了。 造型师也是老朋友,闻言调笑地冲沈清远挤眉弄眼:“一份工资,让人家又当助理又当司机,晚上还给你暖床,你别吃得太好了!” 沈清远只是笑笑:“你怎么不看看我给他开的工资后面有几个零?那件灰色套装拿出来我看看。” 话音刚落,窗外骤然响起雷声。不等她反应,豆大的雨点已经劈里啪啦落了下来,砸在玻璃上,发出惊心动魄的敲击声。 沈清远笑容一僵,转头看去。 黑云压城,浓云裹着雷电铿锵碰撞,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混沌中。 压抑的潮气凝成了无数只大手,拢在沈清远的口鼻,咽喉,四肢,最后来到心脏,猛然一掐,叫她浑身发凉,呼吸不畅。 “清远?清远?你怎么了?!” 造型师的呼喊让沈清远从窒息中挣脱,她喘着气回头,眼前冒出细密的星点来。 “天哪,你的脸色也太难看了!你没事吧?” 【警告,宿主心率异常,血氧率异常,情绪异常。】 【建议宿主立刻躺下休息,或前往医院就医。】 “我没事。”沈清远哑着声音,不知道是回复造型师还是回复系统,“就是有点低血糖。” 当然不是低血糖。 沈家的司机家里出了点事,前两天请假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公司的司机是不可能调来接她的,这意味着她要自己开车前往现场。 重生回来后,她时刻透出超凡的强韧,连反杀劫匪都没能让她有片刻的迟疑。 可一到下雨天,她就被迫着陷入上一世车祸的回忆中,右脚抽筋,像是上一世疯狂踩刹车时紧绷的疼痛。 重生这么久,她仍然不敢在雨天开车,平时都是司机或者陈越开。 叮,手机提示音响起。 她慢慢打开对话窗,是黄子兴发来的消息: “清远,直播会快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没来呀?是不是不打算来了?” “也是,今天雨下得这么大,时间又紧,开车肯定很危险。你放心,就算你不来,和荣光的合作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你就在家好好看直播,看我们在发布会上宣布合作的消息吧!” 随消息附上的还有一份直播发布会时间规划表,那表格和沈清远之前收到的不太一样,其中介绍参会人员一项被提前到了热场节目之前。 也就是说,沈清远只剩下半小时赶往现场了。 她盯着这份时间表,想起前不久黄子兴以黄历为由更改直播会时间,又看向窗外的大雨。 心脏慢慢沉了下去。 * 许歆然带着墨镜口罩入了场。 会场有恒温空调,可她却浑身发冷,黏腻的汗顺着后脊梁往下滚,不自觉打一个寒噤。 比她第一次登上舞台还要紧张。 她来之前特意去医院看父亲,避开保镖和护工后从后门溜了,伪装成她还在病房的假象,为的就是不让许彬知道她也来到了会场。 沈清远说了,她要在直播中公开许彬意图篡改遗嘱的事情,要在所有人面前把许歆然的东西抢回来。 所以许歆然必须在场,必须亲眼见证,必要时,亲手将许彬推下深渊。 “许小姐不必紧张。”陈越感觉到了许歆然紧绷的神经,礼貌道,“会场里有很多便衣,还有沈总安排的保镖,您的一点钟,四点钟和九点钟方向的三个人,都是专门来保护您的。” “您在这儿少坐片刻,我去后面处理些事情。如有需要,找这几个保镖就好。” 许歆然藏在墨镜下的眼睛瞄向陈越说的那几个方向,果然看到了几个肌肉壮硕的保镖,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点头谢过。 陈越刚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不远处走来。 许歆然惊得想要躲闪,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装备齐全,恐怕连粉丝都认不出,就又强撑着坐直身子,装作没看到的模样。 许彬也像是单纯路过,从远处走来时眼神直视前方,连余光都没扫向许歆然,更让她稳了几分。 擦肩而过,许歆然松了一口气,搅在一起的双手开始回暖。 然而下一秒,许彬停住了脚步,在她惊骇的目光中慢慢倒了回来。 许歆然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巨大的惊恐和慌乱让她身体僵硬,发丝都竖了起来。 她从不知道许彬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自从偷听到许彬和律师的对话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哥哥有多可怕。 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围的保镖,那三个人果然注意到不对劲,纷纷站起身来盯着这边,这才叫她近乎崩溃的理智勉强回温。 “别紧张。”许彬笑起来,灼热的手掌拍了拍许歆然的肩头,真像是好哥哥对妹妹的安抚,却让许歆然狠狠发颤,“妹妹想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还麻烦外人,多不好。” 许歆然不敢说话不敢动,墨镜下的双眼通红,鼻尖也蒙上了一层粉色。 只见许彬弯下腰来,凑在她耳边,声音低沉而恶劣: “许歆然,你还在等沈清远吗?” “她来不了了。” “没有人救得了你,股份是我的,许家是我的,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他放在许歆然肩头的手缓缓用力,感受着许歆然愈发剧烈的颤抖,喉咙里压出魔鬼般的低笑来。 在保镖围上来之前,他松开了手,直起身,笑得森然:“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吧,妹、妹。” 许歆然动弹不得,呆滞地目送着许彬离开,等清醒过来时,聚光灯已经打向了舞台正中央。 在热烈的掌声中,主持人说着场面话,开始逐一介绍参会成员,沈氏集团的领导们一一站起来挥手致意。 “执行总裁,沈清远。” 聚光灯顺势打到席位上,镜头也随之跟上。 然而,标注着沈清远三个字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全场哗然,直播间里的弹幕也疯狂滚动: “这么大的直播会,沈清远居然迟到?!” “不会是被哪个哥哥绊住了吧?哈哈哈哈!” “前面的,我看过,那可不是哪个哥哥,是哪几个哥哥~” “前面的,我有一个朋友……” “我也有一个朋友……” 许歆然耳鸣,主持人圆场的声音被刺耳的滋滋声掩盖,周围的景象也都变得模糊扭曲。 她在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大口大口喘息,慌乱的眼神落在了前面席位的许彬身上。 许彬恰好回头,挑衅的目光和狂妄的笑容在许歆然眼中无限放大。 他嘴唇动了。 许歆然不想去看,可身体的僵硬让她无法动弹,只能硬生生看到许彬的口型。 他说: “下一个……” “就是你!” * 车速飙到了一百二。 倾盆大雨模糊了车窗,哪怕雨刷器一刻不停地运作,也无法避免水流的湍急。 沈清远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发抖,目光不断在前方和观后镜中切换。 她被跟车了。 那辆黑车从三个路口前就一直紧咬不放,车速越来越高,不断逼近,从不减速。 如果不是她持续加速,恐怕早就被狠狠追尾了。 车载系统显示许歆然打来了第二十三个电话,可沈清远无暇去接。雨天开车已经是她的梦魇,现在还要高速行驶,还要躲避后面穷追不舍的车,她已经到极限了。 后车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油门踩得更狠。 雨急如箭,路上的车辆本就不多,这个路段更是只有他们两辆车,一前一后,车灯刺过雨幕,在迷乱中开出残影。 后车猛然加速,从后面赶到沈清远侧面并肩,随后一打方向盘! 砰! 沈清远的车被撞得骑线,车轮打滑,方向盘乱转,差点儿撞上旁边的绿化带! 她抖得更厉害,右脚又开始抽筋发麻,上一世死亡的绝望如同黑夜将她紧紧包裹,让她短暂陷入解离,仿佛灵魂出窍,从高空俯视着开车的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宿主!你清醒一点!】 【他要撞上来了!】 黑车加速到沈清远前面,随后一个漂移掉转车头,油门踩到底,正正往沈清远面前撞来! 【沈清远!】 【打方向盘啊!】 【沈清远!!!】 砰!【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世界一:沈清远11 暖场节目表演结束。 黄子兴和许彬看着沈清远空荡荡的座位,不约而同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们雇佣的司机是个癌症患者,想用最后的命给家人换一份经济保障。 追车,暴雨,再加上沈清远的心理阴影,他们笃定,沈清远今天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绝不可能赶来会场坏事!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黄子兴黄董事!” 黄子兴正了正领带,笑容满面地上台,说了几句客套话,才步入正题:“在推出我们声的新品之前,请允许我向大家宣布一件喜讯。” 他伸手邀请许彬上台,聚光灯将两人打得满面春风,一时间在座各位受邀嘉宾都窃窃私语起来,惊讶声此起彼伏。 在介绍新品前将许彬拉上台,这其中的含义足以让他们翻来覆去琢磨几个来回!难道正如风声所说,沈氏和荣光要合作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沈氏的现金流得到补充,当年威压各界的庞然大物,可就又要风起云蒸了。 台下的人越议论,台上的两位就越兴奋,这意味着他们的这步棋足以给其他集团震慑,更能从根本上抓住沈氏的命脉! 经此一事,沈氏犹如探囊取物,是死是活,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黄子兴与许彬握手,两人都笑得阴森,竟是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人。 沈清远,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拿什么和他们斗! “不错,我们沈氏和荣光集团即日起就要达成战略合作,共创未来!”黄子兴朗声道,“请大家观看大屏幕,容我介绍我们的新合作理念!” 灯光熄灭,大屏幕上划过一道蓝光,沈氏集团和荣光集团的logo闪烁着出现。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肥硕的大脸,泛着油光,满溢着汗珠,咧开的嘴角探出一条肥腻的舌头,刮擦着嘴唇: “我的小心肝儿,想不想玩点儿刺激的?” 全场哗然! 弹幕直接刷疯了: “我去!这是黄子兴吧!这绝对是黄子兴吧!这是谁要搞他?” “好恶心啊,我生理不适了!呕——” “天哪,这还是打了码的,要是没打码得恶心成啥样啊!” 黄子兴慌了,冲下台咆哮:“关了!快关了!谁放的视频?!” 可是没人理会他,所有人都被屏幕上的视频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妩媚的女声响起来:“黄董慢点儿,小心嫂子听见,我害怕。” “怕什么?那个婆娘才不管这么多。老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接受沈博林的牵线,和那个女人结婚!干瘪乏味又不解风情,还是你最乖了。” 女声故作羞恼:“就会说好听的,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荣光的许彬送你美女,也没见你拒收啊。还有那么多套大别墅呢,我也想要!” “给给给,我的心肝儿,明天就让你住进去!快让我亲口!”黄子兴脸肉狂抖,笑着贴上来,“可想死我了!” 女声又撒娇:“说想我,前几天怎么不来找我?是不是那几个美女把你缠得丢魂儿了?” 黄子兴说到这儿就觉得晦气:“还不是那个沈清远,他妈的,那么多视频和照片都不能让她看清现实,老子跟海外那些工作室联系还得倒时差!” “有时候老子真想给她下个药,拍点儿真东西!可惜她太谨慎了,一直没有突破口。” 这信息量可比黄子兴偷吃大多了! 弹幕一时间稠密得看不见现场: “我擦,自爆了!我就知道那玩意儿是ai换脸!我他妈看过原版!” “虽然早就心里有底,但是真的听到黄子兴说出来,还是觉得好可怕!” “就是啊!真是没底线!这两天网上都把沈清远黑成啥了,前两天还看见有人给她p遗像呢!” 黄子兴一阵眩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怎么会这样? 他和秘书在床上说的话,怎么会被录下来?! 仅剩的理智让他从视频中看出端倪,拍摄角度完全是怼脸,是以秘书的视角拍的! 摄像头在哪?他和秘书脱得一干二净,哪有摄像头?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了起来。 那天他为了哄秘书,将老婆的一个红宝石项链送给了她。秘书高兴得亲了他好几口,当即把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拍摄角度……不正是秘书的锁骨处吗?! 视频还在继续,他却已经浑身冰凉。黑暗中,一个女人走了过来,万年不变的平跟鞋和熟悉的黑色套装,俯下身来,是一张他吐槽过无数次的平淡乏味的素颜。 “老黄。”女人声音平静,古板的黑框眼镜在鼻梁上轻轻下滑了一点儿,遮住了她眼角的细纹,“这么多年,你不离婚,是因为我们结婚时你还没发家,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你不想分给我。” “可是你忘了,你完全忘了。” “我也是沈氏的股东,没有你,我就是沈氏的董事。” 女人伸出手,五指张开,一串熟悉的项链落了下来,在黄子兴的眼前来回晃悠。 “还没想起来吗?那我再提醒你一句。” “我是技术入股。” “沈氏发展成集团之前,我是公司里唯一的技术大拿。” 黄子兴脑子里轰一声,五雷轰顶。 他以为女人这么多年不离婚是因为舍不得荣华富贵,可他忘了这荣华富贵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他以为女人这辈子都不会舍得离婚,所以才对他的莺莺燕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看来,他这个“平庸”的老婆,是在收集证据。 不是让他净身出户的证据。 是让他牢底坐穿的证据! 他发狂一般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许彬身边,一把将他抓住:“许彬!你要保我!你必须保我!” “我们两个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不救我,我不会放过……” “妈的,那老不死的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屏幕上的咆哮声打断了黄子兴的话。 许彬血液凝固,他怔怔抬头,只见屏幕上的自己面容扭曲,像一头嗜血的困兽。 “许老先生的身体确实已经到强弩之末了,就算苏醒也是极为短暂的,眼下只能继续疗养……” “你他妈到底懂不懂啊?”许彬不耐烦地打断了医生的话,“用点药,把他弄醒!我又不是让你把他救活,只要让他醒来就行!” 医生一愣,许彬压低声音:“我只需要他亲口说修改遗嘱,明白吗?我要让他把遗嘱改成我的名字,懂吗?” “药物给他用上!副作用无所谓!” 画面一切,许彬站在许老先生病床前来回踱步,病房里充斥着他的二手烟,连护工都被呛得脸色通红。 “醒了!醒了!” 许老先生一醒,许彬就迫不及待扑上去,抓着他枯瘦的手:“爸!爸你醒了!快,快跟我念:我死后,将所有股份和财产全部交给儿子许彬继承!快念啊!” “草!念啊老东西!” “你他妈还惦记着许歆然是不是?妈的,你他妈就这么偏袒她?她那些新闻你没看到吗?因为她,公司股价大跌!” “妈的,是不是真得老子找几个人把她轮了你才甘心?还是说老子把她弄死才行?” 现在全场已经不是哗然了,是沸腾,是铺天盖地的惊诧。 荣光集团是少有能比肩沈氏的集团,许老先生不仅是一位企业家,更是一位慈善家,在座不少人都曾和他合作过,且受益颇多。 抛开正常的行业竞争,许老先生备受尊重,不少人还要喊一声老师的。 弹幕也发了疯: “烫知识:许老先生在前几年地震捐款数全国企业排行第一,所有需要捐款的地方都能看到许老先生的名字。” “我曾患有肾衰竭,当年在病房吃荣光集团干脆面的照片发到了网上,被许老看到了,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许老的捐款,让我得以顺利进行器官移植手术,活到了今天!我跟许彬势不两立!” “等等,是我理解有问题,还是许歆然前不久的绯闻真的是许彬搞出来的?” “我当时就说有问题了!许家这么大背景,歆然出了事会闭嘴当鹌鹑?粉丝都不敢吭声,一说就是脑残粉洗地,我们哭死了!” “心疼歆然!遇到这么个哥哥,真是上辈子造孽!” “我更心疼沈清远,太惨了,遇到这么两个内忧外患。” 许彬狂怒起来:“假的!都是假的!这都是沈清远弄出来搞我们的!都是ai换脸!” “你们还真信啊?那是我爹,我能……” 话还没说完,聚光灯打在了会场坐席上。 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全场寂静无声,只有弹幕刷出了残影。 “爸?”许歆然猛然站起,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许老安抚似的看了看许歆然,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在医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许彬的脸上再无半点儿血色。 他只知道护工是沈清远的人,却不知道医生也是沈清远的人。 更不知道沈清远看过原著,早就知道许老的身体能康复,之前医生的所有悲观预测,都是在逼许彬走上绝路。 上一世,许老先生是死在自己亲儿子手中。 许老一步一步走得缓慢,等到许彬面前站定,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许彬。 随后高高扬起巴掌。 啪! 许彬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 其实并不疼,许老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巴掌对于年轻力壮的许彬来说,不痛不痒。 可许彬浑身无力,冷汗浸透衣衫,如同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般。 他无比清晰地明白,他完了。 “荣光,永远不可能交给一个唯利是图,罔顾亲情,谋害妹妹的孽障!” 全场掌声雷动,许歆然再也忍不住,哭着飞扑进父亲的怀中,将这些日子来承受的委屈全都宣泄了出来。 黄子兴回过神来,战栗着掐了自己一把。 他喘着粗气冲到董事会成员前,嘶声道:“你们要保我!保许彬!荣光和我们是多年的对手,如今沈氏资金流短缺,只有荣光能给我们注资!” “我和许彬害老爷子,他还能给我们投资吗?但是要是许彬,就一定可以!你们不为我想,也要为自己想!沈氏倒了,你们都得喝西北风!” 他的话引来董事会众人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他拿捏住了众人的七寸。 沈氏确实很缺这笔投资,如果再没有人注资,就只能大肆裁员来保住现金流。 可沈氏内部盘枝错节,裁谁的人,裁多少人,少有不慎就会让各方势力失去平衡。 眼见众人心动,黄子兴更加卖力: “看清现实吧!现在除了我,没人能和荣光谈合作,荣光除了许彬,没人能给我们注资!” “真的吗?” 一个声音从黄子兴的背后响起。 霎那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灰色套装的身影干练利落。 聚光灯,镜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同一个方向,无数观众在屏幕后忍不住尖叫出声。 黄子兴只觉肥厚的身体正在龟裂,裂纹一点一点随着脚步声蔓延至全身。 他不死心,强撑着不甘回头看去。 却正对上那张熟悉的脸,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世界一:沈清远12 沈清远身后,是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察。 他们分两队走上前,分别围住了黄子兴和许彬。 “黄子兴,许彬,跟我们走一趟吧。” 黄子兴声嘶力竭地挣扎,愣是靠着肥硕的身躯将一名警员甩开:“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有证据吗?!” “我床上随口说的话也能当真?且不说那是偷拍,就说现在都是重证据轻口供,你们能给我定罪吗?!” 他和许彬在钱财交易上都很小心,无论是别墅还是慈善会的字画,都走的是合法通道,绝对不会出事。 至于给沈清远ai换脸,那是他特意找的海外工作室,为的就是防这一手! 他呲牙咧嘴看向沈清远,狂笑着喊:“你也知道不能定我的罪,你也知道报警没有用,才利用直播会播放视频,想把我搞臭的,不是吗?” “我倒要看看,你们今天用什么名义抓我!” 却不料三两个警察直接将他反手铐住,摁着他躬下身去。 “我们既然来了,那就是已经掌握了情况。”警察冷声道,“今天下午,东桥大道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肇事司机在救护车上亲口指认你和许彬两人买凶杀人!” “还要我说的更清楚吗?!都带走!” 黄子兴的表情从癫狂变得痴呆,刚刚还有力的四肢瞬间成了软面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被几个警员架着离开了。 许彬更是恍若丢了魂儿,自始至终只是低头喃喃诸如“不可能”、“我才是你的儿子”之类的话,被押出会场。 警察离开,聚光灯重新打在沈清远身上,追随着她走上舞台,将她的前路照得亮堂。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先鞠了一躬。 这一举动让刚刚嘈杂的会场迅速安静了下来,连屏幕前观看直播的观众都下意识屏息凝神,不肯错过她任何一个动作。 良久,她直起身子,举起话筒: “首先要跟在座各位和观看直播的观众们说一声抱歉。沈氏集团几十年来,无论是在业内还是在消费者眼中,都是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品牌。” “曾经不少消费者留言告诉我们,当买东西犹豫不决时,只要沈氏有该品类,就会毫不犹豫购买沈氏的产品。这种莫大的信任不仅让我们备受感动,也是支持我们走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然而在这么一个备受关注的场合,我却让大家看了一出闹剧,实在是有愧于大家的信任和支持。” 她再次鞠躬道歉,哽咽的声音让台下众人眼含热泪,观众也又感动又愧疚,一时间,播放量和点赞量比刚刚闹剧发生时还要高。 “最近沈氏集团一直在风口浪尖,或者说,不是沈氏,而是我沈清远。也许大家都看过我的各种花边新闻,照片,甚至是视频。” “但正如刚才大家所了解到的那样,那些都是一些不法分子利用现代科技,做出的不负责任的诽谤。” “我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许歆然下意识看向沈清远,两人霎那间的对视温暖而有力,直播镜头捕捉到了这一幕,一下子叫万千观众心头暖暖。 许歆然的粉丝们嗷嗷哭着刷起了“最好的歆然”。他们前段时间太过憋屈,连为自己偶像发声的权力都被扼杀,现在自然是铺天盖地地反击,火速将直播间分享给所有人。 “我有好的经济条件,健康的原生家庭,以及多元化的教育背景,这让我在面对这件事时,能够不受流言蜚语的侵害,不陷入自证陷阱,也不为此怀疑自己。” “但我同时在想,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么多的后盾,而加害者并不会挑选受害者。每个女性都有可能成为谣言的受害者,每个女性的脸都有可能被放在视频中,大肆传播,当她们孤立无援时,我又能做些什么?” 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全新的企划伴随着花瓣绽开:“她不计划应运而生。” “她不计划,顾名思义,是一个支持女性说‘不’的计划。遇到不公平时,她有勇气不同意;遇到威胁时,她有力量不被害;遇到讥讽时,她有底气不在乎;遇到污蔑时,她有能力不忍受……” “从今日起,凡参与她不计划系列的品类,每售出一件,沈氏就捐出20%的净利润在捐助贫困女孩、修建免费女子学校、反妇女拐卖等事业上!” “而今天,我们将推出参与她不计划的第一件新品:st系列新能源汽车!” 舞台升起,五辆不同颜色的汽车占据在舞台中央。 沈清远向旁边让开,让镜头对准汽车,自己则冲幕后又点了点头:“在详细介绍st系列汽车之前,我想和大家分享一段录像。”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调动,画面被分割成了三个区域。 前两个区域是行车记录仪的录像,第一个镜头朝外,拍摄路况,另一个镜头朝内,拍摄着车内的景象。 而驾驶座上的人,正是沈清远。 “等等,沈清远的衣服发型不就是现在的衣服发型吗?” “你们看角标的时间,这就是半小时前的录像!” “我是本地人我先说!这个地方再往前就是刚刚警察说的东桥大道!你们懂我意思吧?” “我靠,也就是说,黄子兴派去制造车祸的司机,就是去杀沈清远的?!!!” 感叹号遍布屏幕,没有人想再错过哪怕一点儿信息,都关了弹幕继续看。 屏幕上第三块区域是汽车内置的系统,上面已经提示了三次后面有车跟踪,且车速很高了。 外面瓢泼大雨,沈清远脸色苍白,一边关注着后面车辆的情况,一边尽力躲闪。 眼见着两辆车越来越快,内置系统的报警提示也越来越频繁,众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紧紧盯着屏幕,大气也不敢出。 吱——!后车漂移到前方,丝毫不减速地冲沈清远正面撞来! 可沈清远僵在驾驶座上,青筋暴起,拼尽全力也只能挪动一根手指。车速太高,她根本无法避开! 所有人攥紧了拳头,额汗淋漓,恨不能冲进屏幕里帮沈清远打方向盘! 可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如此路况,如此高车速,再加上一个玩命的追车狂,若是他们在驾驶座上,也一定反应不过来,恐怕比沈清远好不到哪去。 完了,要撞上了! 有心软的更是闭上眼,根本不敢去看,只等汽车碰撞声。 然而下一秒,只听吱一声。 沈清远的车迅速转向,变道,然后在雨幕中减速,稳稳刹车。 这一切不过几秒,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哪怕是全神贯注紧盯着屏幕的观众,这会儿也惊得瞳孔地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观众抓耳挠腮的追问中,沈清远笑笑,放慢了最后一段录像。 就在两辆车即将碰撞时,沈清远的车启动了应急程序,方向盘自动打方向变道,随后在湿滑的路面稳稳停下,打开双闪。 根据系统数据显示,安全系统是分析了路况,才选择了迅速变道并刹车,这意味着如果路况有变化,它还能采取其他应急措施。 不仅如此,车载系统在前车准备撞上来时就已经拨打了报警电话,发送了实时定位。 “警方赶到及时,在听取了口供后将我送到了会场。这也是我迟到的原因。” 沈清远重新站回舞台正中间,双手抬起:“st系列车辆,搭载我司自主研发的安全系统,为您的安全,保驾护航!” 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寂静。 片刻后,是惊天动地的鼓掌声,雷鸣般几乎将会场的天花板掀翻! 直播间霸榜第一,弹幕数居高不下,就这,还有不少人疯狂涌入,一遍又一遍刷着尖叫和惊叹,直播平台几乎瘫痪。 良久,沈清远笑着看向许歆然,冲她伸出手来。 后者下意识站起身,往前迈了两步才想起来身边的许老,一回头,却见许老正用欣赏的目光看向舞台。 “爸……我……” 许老笑着拍拍许歆然的手:“歆然,你从来都是我唯一认可的继承人。去吧。” 许歆然眼眶含泪地点头,随后大步流星走上舞台,握住了沈清远的手。 接过话筒,她掷地有声:“我宣布,荣光集团将加入她不计划,和沈氏集团一起,为女性保驾护航!” 微博热搜彻底瘫痪了。 沈氏集团的董事会席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擦了一把汗。 这沈氏,终究还是姓沈了! * 沈氏集团直播会大获成功,和荣光集团的战略合作也得到了推动。 有人不甘心,将宴会上服务员给沈清远下跪的新闻重新找出来,力图证明沈清远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 可下一秒,那个服务员摇身一变,成了沈氏集团直播间的新任主播,笑意盈盈地宣传着沈氏的商品。还在私人微博发文暗讽黄子兴和许彬。 这一步棋谁也没有想到,包括帮沈清远联系服务员的陈越。 可一个豁得出去、长相漂亮、演技好又极度缺钱的拼命三娘,沈清远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她给小姑娘免除了试用期,牵线搭桥介绍给了许歆然,只等过了这个风口,就能顺势进入娱乐圈。 在这样的安排下,黄子兴许诺的几万块算个屁啊。 沈清远三个字成了一个传奇,从飞机反杀到公路追逐,她短短几个月的经历引得无数人膜拜,而直播会一番感人肺腑的剖白,更是让沈氏股价涨停。 董事会其余人不再敢当出头鸟,有了黄子兴这个前车之鉴,没人再想针对沈清远,只巴望着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追究以前的事。 方渟看到新闻后胃痉挛到昏厥,慌乱中给周渊打电话,却只听到周渊嫌恶的声音,责问她是不是找过白善宁。 所有人都在揣测沈清远的下一步举动,而沈清远本人,却在医院。 病床上躺着的,是陈越。 直播会公示的行车记录不是全部,只要进度条再往后不到一秒,就能听到撞车声。 沈清远的紧急联络人是陈越,在公路追逐时,车载安全系统将她的定位实时分享给了陈越,并发出了警报。 陈越当即开车追来,好不容易追上,却正值黑车掉头撞向沈清远时。 他想也不想就驶向黑车,想要撞停它。 两车相对时,沈清远的车自动避让,而陈越则踩实了油门,撞上了黑车。 “我没事。”陈越命大,车头都碎了,他只是骨折和轻微脑震荡,这会儿看见沈清远,还有力气安慰她,“你看我这记性,自家产品的功能都忘了。” 沈清远坐在床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不是忘了,是根本没打算停。 人都说面对生死关头,人求生的本能会控制一切。可在那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沈清远出事。 绝不能。 沈清远慢慢低下头,冰凉的手攥住他的胳膊,眼泪落在他的脖颈处: “对不起……” 陈越心焦如焚,也顾不上自己骨折的腿,一下子坐起来将沈清远抱住:“这怎么能怪你呢?警察来时说我这算见义勇为,不追究我的责任。” “我的腿只是骨折,很快就能好,真的没有大碍的。” 沈清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抿着嘴点了点头,抱着他,用他胸膛滚烫的温度暖和自己冰凉的身体。 他不知道,沈清远也不会说。 连许老的医生都是沈清远的人,她又怎么可能预判不到这场车祸呢? 或者说……这场车祸本来就是沈清远策划的。 正如黄子兴所言,她没有证据把黄子兴和许彬送入大牢,连黄子兴的老婆都没办法。 所以,一向按时上班,从不缺勤早退的沈清远,特意翘班去了4s店保养车。 所以,在司机请假时,她没有再找另一个司机,还把陈越派去接许歆然。 所以,去会场当天,她不开花了大价钱保养的迈巴赫,而是开了st系列新车。 她不是没想到陈越会来,只是没想到陈越会撞上去。 她埋在陈越肩头的脑袋慢慢蹭了蹭,唇瓣轻柔地张开,一字一顿: “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世界一:沈清远13 看守所中,黄子兴的律师前来,递上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财产分割十分简明,他黄子兴净身出户,只能留下一处房产。 “你告诉她,我不可能签。”黄子兴嗤笑一声。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都是一穷二白,所有资产都是婚后资产,他净身出户等于大半辈子白干,傻子才签。 律师沉默片刻:“你还是签吧。” “据我这两日对你的资产清算发现,除了许彬赠于你的两套豪宅,你名下一分钱都没有了。” “包括你前两天提的车,也花的是蒋女士名下资产。蒋女士好心不计较,但如果她想计较,也是可以收回的。” “而许彬赠于你的豪宅,也因涉嫌贿赂而处于调查中,就算最后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也一时半会儿脱不了手。” 黄子兴没听懂,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是沈氏集团的董事!你说我名下没有资产?!我有几十套房子!三十辆车!还有3%的股份!” 律师看惯了人情冷暖,于是哪怕黄子兴眼睛红得像是要吃人,也只是不咸不淡地保持着专业素养: “准确来说,不仅是你的资产,还有蒋女士的资产,都没有了。你们可分割的财产只有一张三十万存款的存折,和那套蒋女士让给你的房产。” 他直视着黄子兴的眼睛,不无遗憾道:“包括股份。” 黄子兴怔怔看着律师,每个字他都听见了,可连在一起,却完全听不懂。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他操劳了大半辈子,从岌岌无名的穷小子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一出门就前呼后拥,节假日宾客不绝! 他怎么可能没有资产了呢?! “那个八婆!是那个八婆转移夫妻共同财产!我要告她!你帮我!你帮我告她!” 律师静静等着黄子兴发泄,看着他涕泗横流,看着他如丧家之犬撒泼打滚,声音十分平静: “我查过了,所有的资产转移文书,都是您亲自签的字,包括股份的转让,也是您亲自盖的章。” “十三年,每一份文件都被蒋女士细心保存下来,留底存档,甚至还有一些您亲口同意的录音和录像。” “很抱歉,您可以起诉她,但这场官司,不可能胜利。” 他说着,将离婚协议书往黄子兴的面前推了推:“蒋女士托我告诉您,之所以把这套房产给您,是因为这是你们曾经的新房。” “所以作为您的律师,我由衷的建议您,签吧。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黄子兴哭不出眼泪了,他想骂人,想嘶吼,想说那些文件他没签过,那些话他没说过。 可是他又想起来了。 在他和无数情人厮混到迷乱的时候,在他寄情声色犬马的时候,在他享受权力和金钱带来的快乐,懈怠于工作的时候…… 是他的妻子在处理家中所有大小事务,处理集团决策部署,处理人情关系运作。 他以前以为是妻子爱他爱得无法离开,所以愿意说些甜言蜜语,签点儿保证书;后来觉得是妻子爱钱爱得不能割舍,所以用一些经济上的承诺堵她的嘴。 现在才明白,早在他第一次背叛这段婚姻的时候,妻子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一天了。 她不在意背叛,不在意变心,只在意如何将手中的钱和权牢牢攥紧,如何拥有更多的资产。 所以在黄子兴还有用时,她与他维持了几十年名存实亡的婚姻。 在沈清远回国后,她发现黄子兴没有用了。 于是迅速抽身。 黄子兴一阵眩晕,他哑着嗓子,目眦尽裂: “老子供她吃供她穿,让她当了几十年的阔太,她居然耍老子?!” “她那里还有2%的技术入股,加上我的3%,足足5%的股份!都去哪了?!都他妈的去哪了?!” 律师的眼神中终于带了点儿怜悯:“在事发前一周,刚刚转手给沈清远。” 黄子兴彻底崩溃,惨叫着扑向律师。警察迅速冲过来将他摁倒,提前结束了会面。 他大哭着,咒骂着,如同一头被烫了毛的死猪,蒸腾着热气,被警察拖出会面室,一转头,正看见许彬也被拖着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咒骂起来: “操你妈的黄子兴!遇到你就没好事!都他妈是你!要不是你,我现在就是荣光的董事长!” “去你大爷的,狗娘养的小贱种,如果不是你,老子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砰砰两声,一人挨了几棍,直打得两人头晕目眩,山珍海味养起来的厚膘上腾地浮起赤红的山棱来。 “不老实是吧!都关禁闭去!关到老实为止!” * 一审判决很快下来,黄子兴和许彬因故意杀人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八个月,缓刑三年。 而那个罹患癌症的司机,早在他们被关押期间身亡了。 黄子兴走出看守所时瘦了一大圈,他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过了几十年的富庶生活,哪里还撑得住看守所的清汤寡水?原本肥硕的脸颊愣是凹陷了下去,面如菜色,眼神呆滞。 直到冷风像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时,他才有了点儿实感。 和他一起出来的许彬摆弄着手机,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不是被拉黑就是被挂断。曾经的狐朋狗友全部避之不及,亲戚也都跟着许老和他断绝了关系。 “呵呵。”黄子兴扭头呲着黄牙笑话他,“大少爷,还狂么?” 许彬上去一脚踹在黄子兴胸口,将他掀翻在地,不解气,又一脚踹在他脸上,看着黄子兴吐出一口血沫和两颗牙,才收了手。 “呸!”他往黄子兴身上吐了一口,阴恻恻道,“你以为我是你?我是许家唯一的儿子,许家不给我还能给谁?” “等着看吧,我迟早拿回我的东西!” 说完,大步流星往远方走去。 “疯了,呵呵,疯了。”黄子兴从地上爬起来,吞了口血,用仅剩的钱打了一辆出租车。 在看守所时,他最终还是签下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前妻蒋韶成连等他从看守所出来都不愿意,迫不及待提出了诉讼离婚,他如约得到了那套房产。 他在小黑屋里想过了,当年环境那么差,条件那么艰苦,他都能从无到有,做到集团董事。 现在他虽然没了钱,但还有经验和人脉,只要有点启动资金,很快就可以重振雄风! 他决定先把离婚分的那套房产卖了,先把公司注册起来,再逐一去找那些老伙计。 正这么想着,出租车停了下来。 这套房产他几十年都没回来过了,光是回忆路线都费了不少工夫,不过好在这么一溜达,反而发现小区配套很好,再一查,这里的房价早就翻了好几番。 他喜不自胜,一边咒骂着蒋韶成,一边盘算着这里的房产能卖出多少钱,乐颠颠儿地走上楼。 随后笑容僵在脸上,慢慢裂开来。 他房子所在楼层的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全都被泼了红油漆,写了无数骇人的诸如“杀人犯”、“去死”、“死肥猪”、“人渣”的字样,一层摞着一层,映入眼帘全是刺目的红。 一梯一户的设置给了那些涂鸦的人创作的空间,他猥琐的照片被打印成大字报贴在墙上,脸部被p成和男人臀部紧密相连的样子,还满脸的享受。 最令他接受不了的是,电梯门被贴上了大幅贴纸,左边是他的脸,右边是一个男性的身体,电梯门一闭上,简直没眼看! “谁干的?!” “这他妈是谁干的!!!” 他尖叫着扑上去撕电梯门上的贴纸,那贴纸粘的十分牢固,他两只手的指甲很快就劈开来,血顺着贴纸流下去,划过照片上他销魂的脸,恰好从眼睛处往下落。 可怖阴森,又恶心。 贴纸抠不下来,他气恼地踹了一脚电梯门,又骂骂咧咧打开门走进屋内。 只一眼,他就快要昏厥过去了。 房子里的没有家具,硬装全都被砸得稀碎,还泼上了黏糊糊的腥臭液体,不知道是狗血还是鸡血。 整个房子无处下脚,他光是站在门口就觉得头晕想吐,更别提走进去了。 这样的房子一看就知道屋主得罪人了,谁敢买?谁敢看?! 可他又哪来的钱重新装修! 他踉跄着退出门,大口喘着粗气往电梯门去。至少得先找物业,把楼梯间这些污糟处理了! 闯出单元楼,刚走两步,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看他。 他回头,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小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 那些人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上下打量,皱着眉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机,似乎是在对照着什么。 “黄子兴!”不知道是谁冷不防喊了一嗓子。 黄子兴没有防备,回头看去,众人眼神立刻变化起来。 “就是他!他就是黄子兴!” “妈的终于找到了!就你他妈造谣生事,说我们家歆然夜会五男?” “杀人犯!造谣犯!你在看守所舔别人屁股的时候爽不爽啊?” “快来看啊!这就是黄子兴!黄子兴在这儿!” 人群越发稠密,黄子兴终于明白了过来,慌不择路想要逃跑,却被推搡着跌倒在地上。 啪!不知道谁率先甩了一个巴掌过来,抽得黄子兴脸上红肿,浮起一个五指山来。 “瞧他这浪样,就这么爱挨打呗!” 众人笑起来。 黄子兴竭力挣扎,还没等爬起来,头上又多了一个拆开的避孕套。 “看啊!黄子兴出门都要顶着这玩意儿!真是不知羞耻!” “不过是主人的任务罢了!” 一个人打开一盒酸奶劈头给他浇了下去,这回不用说话,所有人都发出意味深长的爆笑,眼神污秽而直白,打量得黄子兴几乎要气死。 他一把抄起避孕套砸出去,尖叫声太大以至于破音,像一个疯子一样大声斥责: “你们放屁!都他妈放屁!我要报警!你们这是对我的人格侮辱!是诽谤!我要告你们!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就一会儿,寂静得让黄子兴心跳如擂鼓,以为唬住了他们。 然而下一秒,人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笑。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花子四溅,笑得不得不互相搀扶才能站稳。 他们笑得黄子兴心底里发毛,那种被当猴看的羞耻感和气愤,混杂着对众人的恐惧和慌乱,让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哭出声来。 众人鄙夷地盯着他: “你哭什么?” “这些,不都是你做过的事吗?” “就是,我们还没弄视频呢。你说要是搞个视频投放在小区每个电梯里……” 黄子兴哭得猪头肿胀,胡乱挥舞着双拳,丧尸一般狂叫着跑开。人群没再拦他,怕他狗急跳墙,让开了一条路。 保安姗姗来迟,远远喊了一声“干啥呢”,人群就迅速散开来。等保安赶来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世界一:沈清远14 云顶花园。 伴随着小提琴悠长的旋律,烛光摇曳,天边璀璨的星河落入酒杯中,闪出灿烂的弧光来。 沈清远手机亮了一瞬,她点开来扫了一眼消息界面,正是黄子兴白日被围攻的视频。 “怎么了?”桌对面的陈越将切好的牛排放到沈清远面前,面上只是寻常关切,心里却紧张得心神不宁。 这是他们回国以来第一次出门约会,他期待了好久才见缝插针,把这场烛光晚餐加入沈清远的日程表中。 他知道沈清远对工作外的活动都是能避就避,故而就算准备万全,也怕沈清远觉得无趣,于是连她看手机的举动都让他如临大敌,颇有些战战兢兢。 沈清远听出陈越语气中细微的波澜,不禁失笑,放下手机端起酒杯来,轻轻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是一点小事。好啦,我不看手机了,别生气。” “我不是……”陈越脸色通红地解释。 “我知道。”沈清远在桌下勾住他的手,轻笑着揉捏,捏的他耳根和脖颈都泛出粉色,眼睛里洇了些水光,才柔声道,“晚餐,我很喜欢。” 见陈越嘴角不受控地上扬,沈清远轻眨眼睛,从唇瓣间飘出一句: “共进晚餐的人,我也很喜欢。” 夜空中炸开烟花,有人涨红着脸低头抚平嘴角,有人悠然端起酒杯抿唇忍笑,接连绽放的花火砰砰作响,掩盖住了狂乱的心跳。 * 黄子兴东躲西藏了几天,过着如同过街老鼠的生活。 他先前还笑话许彬,可现在,轮到他拨出电话无人接应了。 手头的那点钱很快就花了个干净,他衣衫褴褛,鞋跑丢了一只,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疼得他呲牙咧嘴。 都怪沈清远! 都是那个贱人害得他! 要是让他翻盘,要是让他翻盘…… 还没“要是”出来呢,他饿得腿一软,当街跪了下来。 眼冒金星时,他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个包子,被塑料袋裹着,还很干净。 他吞口唾沫,手不自觉伸出去想捡,又觉得丢人。 踌躇中,一只狗从旁窜出来,叼起包子跑远了。 他肠子都悔青了,趴在地上哀嚎出声,他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正哭丧着,突然听见沈清远的声音响起: “没错,‘她不计划’已经有七十余家企业宣布加入,还有更多有意向加入的企业正在接洽。我作为‘她不计划’的发起人备受感动,与有荣焉!” 黄子兴抬头,只见不远处摩天大楼的电子屏里,正播放着沈清远的专访节目。 她终究还是被财经频道邀请去做了专访。 屏幕中得体的沈清远和街头落魄的黄子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从容不迫地介绍着沈氏集团,介绍着近期和荣光的合作。 “荣光集团与我们达成的战略合作不止包括‘她不计划’,还有熠星传媒。熠星传媒是沈氏集团新开设的板块,签约的第一个艺人大家也十分熟悉,正是许歆然。” “歆然同时也是‘她不计划’的首席宣传官,我和她认识多年,她的坚韧和温柔都拥有无穷力量。” 沈清远含笑看向镜头:“希望能将这份力量传播给广大女性。” 黄子兴掏出手机,用仅剩的电量点开微博。 果然,热搜全是“她不计划”,沈清远,和许歆然。 那些黄谣全都被删除,搜都搜不出,输入沈清远和许歆然,只能看到正能量的词条,和大批量的坚实拥趸。 不对劲,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造黄谣事件,只有沈清远和许歆然是既得利益者。 许歆然扳倒了许彬,扫清了谣言,得到了更多资源和路人缘。 沈清远更狠,她干掉了黄子兴不说,凭借一个“她不计划”成功让七十多家企业加入。 直播会一出好戏,将st系列新能源车和沈氏的手机推向销量巅峰,沈氏的股票也几度涨停。 现金流绰绰有余,她就拿荣光的投资开了经纪公司,第一个签的就是许歆然,再吃一波粉丝红利。 到目前为止,沈清远付出了什么吗? 没有! 黄子兴席地而坐,一边搜索着沈清远的新闻,一边复盘。 当初他和许彬明明准备大肆宣扬沈清远让服务生跪玻璃渣的事儿,可谁知道第二天占据头条的却是“男上加男”那篇文章。 正是因此,他们忘了服务生的事儿,转而专心致志给沈清远造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仔细想来,服务生的事竟然就这样被抹过去了。等事后再想起来时,服务生已经成了沈清远的人。 可“她不计划”做了那么多前期准备工作,不可能是沈清远的即兴发挥,这中间的时间差,更是耐人寻味。 黄子兴后脊梁冒汗,半是惊骇半是兴奋。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对付沈清远了。 大街上,他旁若无人狂笑起来,好似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 “她不计划”庆功宴上。 沈清远和许歆然携手致辞,在众人雷鸣般的掌声中举杯共饮。 从舞台上下来,两人被分别围了起来。伸出橄榄枝的,谈合作的,给她们介绍自家“青年才俊”的,络绎不绝。 沈清远游刃有余,含笑一一应对。 上一次她参加宴会,被陷害,被抓拍,被泼酒,被避之不及,匆匆离场,成为圈内的笑话。 这一次她参加宴会,所有人都突然“爱”上了她,巴望着和她合作。 而这两次宴会,也不过相差月余。 沈清远并不在意众人的善变,只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拓展沈氏的版图,那双明眸落在男男女女身上,打着算盘。 酒过三巡,她微醺,避开人群走到后院吹风。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服务生服装的男人就摸了过来,狞笑着看她:“沈清远,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正是黄子兴。 他把手机给了宴会的服务生,才得到了这身衣服,偷偷溜了进来。 “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对不对?!”黄子兴怒声质问,“你被造谣到直播会不过几天,你怎么可能准备那么完全?这全都是你的计谋!” 沈清远慢慢回头,脸上泛着醉酒的淡红。 她没有笑,也没有惊讶,只是冷淡地看着黄子兴。 良久,露出一个漠然的嫌弃来: “当然是我。” “男上加男”那篇文章根本就是她写的! 只有她才能在一晚时间里搞到那么多张她在m国留学的照片,甚至她和陈越的拥吻照都是当天晚上现拍的。 不,不止如此,再往前。 在她告诉周渊,是许歆然透露出白善宁的事情时,计划就已经展开了。 许歆然的照片是周渊买的,但不是狗仔拍的,而是她拍的。 只有这样,许歆然才会发现许彬的阴谋,才会以身入局。 有了许歆然这个公众人物被造黄谣在前,沈清远这个企业家被造黄谣在后,“她不计划”才能成型,才能有现在的影响力。 “果然!”黄子兴就知道! 他还没到绝路!没到绝路!! “你还要不要脸了?我要是你,看到那些新闻,早就羞愤自杀了!” “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连给自己造谣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对得起被你蒙骗的粉丝吗?” “要是让许歆然知道,她遭受的网络暴力出自你手,要是让许老知道,他的宝贝女儿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猜猜,沈氏会面对什么?你会面对什么?” “或者干脆让那些心疼你和许歆然的粉丝知道,你才是始作俑者,你欺骗了所有人的同情心……哈哈哈哈哈!” 黄子兴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痛快,不自觉扬起下巴来,用鼻孔看人: “五千万,再给我一个公司,我就不告诉许家。否则……呵呵,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舒坦!” 沈清远看着他,忽地笑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了钱,转头卖了我?” 她步步逼近,眼神慢慢凌厉起来,寒光乍现,惊得黄子兴连连后退: “既然你知道我的秘密,为什么我不……让你永远闭嘴呢?” 黄子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沈清远吓得丢魂儿,可是眼下,他满脑子都是沈清远反杀劫机犯的新闻。 她是杀过人的! 他喘着粗气:“我、我不要公司了,就给我钱就行……五千万……不、不……三千万……一千万也行!我从此消失,绝不告诉许歆然是你造的谣!” “你说什么?”许歆然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黄子兴摔了个仰倒,战栗几乎让他窒息。 他凭借本能,连滚带爬跑到许歆然身边,指着沈清远的鼻子大声道: “你被她利用了!” “你那些照片都是她拍的!这一切都是她的诡计!你不要被她骗了!” 说完,他冲沈清远得意地笑起来。 吓唬他? 他就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来的! 许歆然一愣,看向沈清远,声音都带了些颤: “是……是你拍的?” 黄子兴兴奋起来,浑身发热。 对!就是这样!狗咬狗! 最好当场闹翻,什么合约,什么计划,全都玩完! 他不好过,沈清远凭什么好过!?要死一起死! 沈清远在黄子兴期待的目光中,沉沉点头:“对,是我做的。” 长久的静默。 黄子兴激动得几乎晕厥,强忍着心底里翻涌的舒爽,掐着大腿瞪大眼睛看戏。 许歆然难以置信,眼底迅速蓄起了湖,指着沈清远的手指打着哆嗦,浑身发颤: “怪不得……怪不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世界一:沈清远15 “怪不得那些照片拍得我那么好看!” 哈? 黄子兴一愣,怔怔看向许歆然。 却见她扬起眉稍,脸上的笑容明艳动人,哪还有刚刚被背叛的痛苦? 她大步流星走到沈清远旁边,指着自己尚且泛红的双眼:“怎么样?我这演技,勇闯一下影视界没问题吧。” “没问题,看上什么本了,我给你投资。” 黄子兴傻了眼,指着两人:“你、你们!” “我们什么?”许歆然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说的那些,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还跟她……” 许歆然觉得可笑:“她只是拍了几张照片,造谣的是周渊的人,跟风的是黑粉,借题发挥的是许彬。” “她告诉我真相,拉我合伙,把我从许彬手中救出来,难道我会因为她救我而怨恨她吗?” “神经。” 许歆然不是没气过,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在她孤立无援时,在亲哥哥要杀害她,粉丝无法为她发声时,只有沈清远在深夜接通从噩梦惊醒的她的电话,找专家会诊父亲的病,一遍又一遍告诉她: 你比你想象的更强大。 所以她想,去他的,沈清远就是她的救命恩人,管她什么动机呢? 黄子兴看着两人挽在一起的手,终于崩溃了,他仓皇后退,往外跑去。 他绝不能被沈清远抓住,不然私闯宴会被送去警局,他的缓刑就没了! 忙乱中,他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是他的秘书白芳! 这么多年,秘书是他最长期的情人,她住的豪宅,开的豪车,还有名牌衣服名牌包,全都是他买的。 对啊!他怎么把这些东西忘了? 既然蒋韶成想当好人没把这些东西收回,那他就赶紧让秘书转手变现,助他东山再起! 他快步上前,激动地伸手想要去拉白芳,可下一秒却血气上涌,气得想杀人! 因为白芳身边正站着一个男人,与她唇齿相贴,两人乘着酒兴你侬我侬,不分彼此! 而那男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以来很信任的得力手下! 他什么时候和自己的秘书搞到一起去了?! 黄子兴彻底失去了理智,冲上前一把扯开白芳,挥拳揍向刘大力:“操你妈的刘大力!老子的妞儿你也敢泡!” “当年要不是老子,你他妈现在还是个从农村出来的乡巴佬!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睡老子的女人?!” 刘大力一个踉跄,脸色铁青。看清来人后,他揉了揉脸颊,下一秒抄起拳头就往黄子兴脸上砸去! 黄子兴被一拳掼在地上,五脏六腑撕裂着疼,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刘大力的拳头就如雨点般落下。 他往前爬,又被刘大力提死狗一般拖回去,又是一顿暴打: “当年一点小事儿你他妈挟恩图报到现在!白芳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算哪根葱!” 白芳也满脸鄙夷,站在一边嫌恶道:“你小三小四包了一大堆,还想让我们为你守身如玉吗?不怕告诉你,你那些妹妹们早就受不了你那三寸功夫,都有相好!还是我介绍的!” 说罢她呸了一声,想要呼叫保安,却被走来的沈清远拦下了。 在许歆然的示意下,刘大力将黄子兴摁倒在地,看向沈清远。 “喂,您好,我要报警。”沈清远笑得极其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黄子兴如坠深渊,“对,私闯民宅,寻衅滋事,我的朋友被打中了头部,现在很晕,想吐,你们可以顺便叫一个救护车来吗?” 黄子兴浑身发凉,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他看着刘大力心领神会地开始原地转圈,转得晕眩呕吐,看着白芳逐渐冷静,和刘大力商量证词。 他明白了,他全明白了。 沈清远是故意的。 她故意让蒋韶成给他留下一处房产,引他去,让他以为自己有资本东山再起。 那些在小区里羞辱他的人,也是她找来的,为的就是一步一步摧毁他,击垮他! 沈清远从来没想让他好好出来,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破坏他的缓刑! 警察来得很快,押着黄子兴往警车上去。 “沈清远!等我出来,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他挣扎着大喊,恶狠狠看向沈清远。 却只迎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沈清远冲他挥手,慢慢做着口型: “你出不来了。” “我保证。” * 黄子兴被关进监狱服刑,短短三周内,被狱友打了十几次,蹲了四次小黑屋,喜提加刑。 他精神恍惚,每天都在喃喃自语,说些复仇之类的话,或是咒骂沈清远,但是被其他人听见了,误以为在骂他们,就又是一顿毒打。 沈清远打点过,黄子兴所遭受的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陈越的腿最后一次手术,恢复良好的他术后与往常无异。 那天沈清远罕见地推掉了工作,和陈越去看了音乐会,之后开车上山顶,一边聊天一边等待日出。 而黄子兴则在又一场殴打中被击中要害,当场死亡。 意识恍惚中,他终于明白了沈清远的话。 他再也出不去了。 天边燃起似火的红光,太阳慢慢探出头来,沈清远看了一眼手机信息,面不改色地将那条短信删除。 濒死之人会用命换取家人顺遂,黄子兴,这是你教我的。 “怎么了?”陈越看向她,“有工作吗?” 她笑着摇头,将手机丢在一边,牵起他的手,在他逐渐加快的心跳中与他十指紧扣:“只是解决掉了一点事情。” “很开心。” 【寿终正寝率更新中。】 【寿终正寝率更新完毕,当前数值:43%。】 【请宿主……再接再厉!】 * 有了黄子兴的前车之鉴,董事会剩余众人不再对沈清远抱有敌意,全票通过了沈清远进入董事会的决议。 没了勾心斗角,陈越的才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凡他主导的业务,全都收益显著,以至于投资部三天两头过来晃悠,想从沈清远手里讨人。 那必然是讨不到的。 “我们现在在互联网的份额还是太小,虽然近几年有努力追赶潮流,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导致客户画像始终在中年至老年人。”陈越指着ppt上的图表说道, “哪怕她不计划带来了更多年轻女性的客户,也因基数问题无法带动整体趋势。” “这种状况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新品销量,以及之后的战略走向,因此求变是当务之急。” 沈清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你的建议是?” “合作。”陈越点击手中的按钮,ppt跳转到下一页,屏幕上出现了鹰飞集团的logo。 鹰飞集团旗下的游戏公司开发了不少游戏,深受年轻用户喜爱。其中最近大火的乙女向游戏《爱,勇气,魔法师》更是高居排行榜首长达三月。 这款游戏摒除了传统乙女游戏的“好感度”机制,添加了事业线作为主线剧情,让玩家的主线任务从“围绕男主展开故事以便进行攻略”,变更为“在魔法世界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有兴致的话还可以“跟随剧情邂逅一段(或多段)美好真诚的爱情”。 正是这些变更,让玩家欲罢不能。 与陈越一般想和鹰飞集团合作的企业太多了,作为联动大户的几家快餐、奶茶连锁店都曾向其发出过邀请。 然而全部都被拒绝。 原因至今不明。 要知道联动一旦操作好,那可是双赢。更别提那些联动大户都是有过无数次联动经验的,深谙粉丝心理,知道如何不踩雷。和他们合作,简直可以说是占便宜。 鹰飞集团这一决策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钱送到手边都不要,叫人难以捉摸。 陈越也想过要不要换一个联动对象,或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是《爱勇魔》这块无人沾染的蛋糕着实又大又华丽,叫人难以割舍。 于是沈清远另辟蹊径,决定来一场偶遇。 谷泰大厦顶楼的米其林三星法餐,是康颖每月和女儿共度的亲子时间,也是唯一一个能被打听到的确切行程。 故而就算知道亲子时间谈工作多半会引起反感,沈清远也不得不试上一试。 陈越在前台预约,沈清远则环顾餐厅氛围,一边琢磨着如何能合情合理地“偶遇”,一边猜测康颖当天会出现在哪个席位上。 正是这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是周渊? 她将身形隐藏在博古架旁,目送着周渊和一个穿着经理服装的人走进办公区域。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熟稔。 【来咯来咯!剧情线来咯!】 【已知鹰飞集团从未与任何企业联动过,已知《爱勇魔》是当前最火的乙女游戏,又已知男主角周渊曾对餐厅经理施以援手……】 【无奖竞猜:这里的剧情发展会是什么样的捏?】 沈清远眉梢一挑,回头看向陈越。 只见陈越眉头微蹙,正言辞恳切地说着什么,而服务员则只是抱歉地摇头,建议他约另一个时间段。 【猜对啦,鹰飞集团这个项目,就是作者给男主角留的!周渊将凭借和《爱勇魔》联动实现客户画像转型,将周氏推上比沈氏更高的地位。】 【宿主,我承认你非同一般,但周渊不是黄子兴。作为男主,被作者厚爱的角色,你是斗不过的。】 系统不无遗憾,在目睹沈清远一次次绝地翻盘后,它已经完全信任这个女人的实力了。 但,当作者在沈清远三个字旁敲下“恶毒女配”时,命运就这样决定了。 【我再次提醒宿主,远离男主,静等剧情过去,才能重获新生。】 系统说得真诚,语气五味杂陈。 可沈清远却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见一样,脸上挂着礼貌的社交微笑,走到服务员面前: “我明白这个时段约满了,但我们只有这个时段有时间。所以您看这样可以吗?” “如果当天当时段有预约了的客人临时有事不能来,请让我们优先替补,预定的餐食无需变更。” “我们可以多等半小时,以便你们确定客人真的不来。” 在服务员诧异的眼神中,她转动小拇指上的戒指,语气像是笃定当天会有人无法到场一样: “如何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20 世界一:沈清远16 傍晚, 斜晖映在落地窗上,紫红色的晚霞将靠窗的四人席位笼罩住。伴随着爵士乐的律动,康颖牵着女儿入座。 斜对面的一个二人席位, 已经入座的周渊专注地望着夕阳, 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这家法餐的经理曾接受过周家的捐助, 虽然碍于规定不能直接告诉他康颖在哪个位置, 但却可以给他推荐一个席位。 两张桌台的距离不会太过靠近以至于让康颖心生怀疑, 也不会距离太远导致无法顺利“偶遇”。 接下来, 只要他找机会“认出”康颖,再顺理成章的攀谈,夸赞《爱勇魔》的大获成功,就可以…… 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叮,叮,叮…… 助理接二连三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周渊的思路。他皱着眉头看去,助理则满脸抱歉地将手机打开,无数对话框疯狂跳动着,软件的红色角标数字疯涨。 在数不胜数的极近咆哮的文字框中, 他只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白善宁出现了!” 消失了月余的白善宁突然出现在机场,只身一人, 刚下飞机, 正在等待托运行李! 周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也不管周围客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叫人拦住她!我们现在就过去!” 他找白善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么久以来, 白善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出租屋不要押金退租, 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母亲一夜之间签字转院, 至今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去。 御园别墅里残存的她的气息越来越少。在无数个被失眠折磨的痛苦深夜中,周渊打开衣柜想要从她的衣服上找到熟悉的温柔, 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购置的几百件大牌衣服t?,白善宁只穿走了最便宜的一件。 剩下的,别说残存的气味了,就连吊牌都没拆。 他到这时候才恍然明白白善宁对自己的重要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助理慌忙拉住他:“周总,现在过去?那……”他眼神往康颖那边瞟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这不是预约好的谈合作,而是一场精心排练的偶遇,周渊走了,助理总不可能和人家集团董事来一出偶遇吧? 周渊阴冷的眼神划过桌角,几乎没有犹豫道:“我必须亲自去。” 说罢,也不顾助理的劝阻,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恰好撞上经理:“你干嘛去?这位子……” 话还没说完,周渊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间。 助理连忙跟上,不好意思地冲经理笑笑:“突然有事,饭就不吃了,账单发给我就好。麻烦您了!” 说罢也一溜儿小跑,没了踪迹。 一旁看了全程的服务员适时上前来:“经理,这桌的客人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她递上一张名片:“那……” * 周渊的位置没有空太久,不过十分钟的光景,沈清远和陈越就坐定了下来,刚好上前菜。 精致的鹅肝搭配轻薄的火腿,浓郁的酱汁在表面形成完美的水滴型,几乎不见分层。 不需要刀具,叉子横着向下一压,鹅肝的油脂便随着叉子的压痕溢出来,牵连着一块色泽诱人的火腿,在酱汁里滚一圈儿。 丰富的口感在唇齿间炸开来,叫人食指大动。 陈越想说什么,被沈清远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的前菜是什么?”沈清远笑着看向他的盘子,“鱼?我尝尝。” 鲜嫩的奶白色鱼肉旁点缀着几颗嫩滑的虾仁,酱汁也是乳白色的,泛着奶香。陈越将一块鱼肉和虾仁舀起,送进沈清远口中,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来。 等收回叉子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刚刚用的是自己的叉子,一时间又耳根发痒起来。 被沈清远压着声音悄声揶揄:“你脸好红。” 陈越略恼:“沈总!” 他是在提醒她,这是工作时间。 沈清远笑笑,并不在意,继续如寻常约会一般享用美食,放松又愉悦,连带着陈越也被她感染,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心里清楚,康颖这样的人也是老江湖。能查到这家饭店的人有很多,不止她和周渊,可要能顺利谈到合作的,至今也没有一个。 所以她并不着急,专注于眼前的餐食和陈越,只是偶尔一个细微的眼神飘在康颖那桌,也会迅速收回。 接下来的几道菜,沈清远都吃得津津有味。她留学的国家是美食荒漠,自己又不会做饭,去的第一年就喜提肠胃炎,要不是之后认识了陈越,恐怕她这几年将用一生来治愈。 故而她吃得是真开心,心情也是真好,和陈越之间的交流也是自然而然,这些细微的情绪被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康颖捕捉,也就打消了提前离场的心思。 没错,康颖早在沈清远进入时就注意到她了。 如果说一个沈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康颖关注,那么前段时间的一场又一场风波,一场又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就足以让康颖记住这张脸。 “妈妈,你有听我说话吗?”穿着一身漂亮公主裙的女孩康兰撅起嘴,在座位上左右扭动身体,把脑袋仰得老高,“你又不专心!” 康颖马上回神:“抱歉抱歉,你再说一遍好嘛?妈妈这次一定会认真听的!” 看在康颖真诚保证的份儿上,康兰哼哼唧唧原谅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学校下周三有一个亲子活动!我想让你来参加!” “亲子活动可以穿可爱的衣服,我想穿玩偶服!我们一起穿红熊猫的玩偶服好不好?我们一起跳红熊猫操!” 她说着挥舞着手中的叉子,手舞足蹈地展示红熊猫操,兴奋得小脸红扑扑。 然而康颖沉默片刻,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叉子,艰难地道歉:“兰兰,妈妈下周要出差,周三……回不来。” “让小路姐姐陪你去好不好?她……” “我不要!”康兰激动地大声拒绝,脸鼓成一个小包子,大颗大颗的泪水在眼眶里汇聚,不一会儿就落了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康颖也严厉起来:“康兰!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我讨厌你!” “康兰!” 当啷。 一声脆响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沈清远一边满脸歉意地冲周围人点头道歉,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她把酒杯打翻了。 “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她礼貌地笑着冲服务员说,又无奈地看向陈越,“我去收拾一下。” 便拿着手包往洗手间去了。 这一打岔,康颖母女的火气都降下去不少,再回过头来对视,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愧疚的歉意。 只是康颖向来行事雷厉风行,在业内也颇负盛名,对这个女儿虽然歉疚良多,但也拉不下脸去先缓和关系。 康兰则还是小孩子心性,却把妈妈的脾气学了个十成十,这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用叉子戳着面前的羊羔肉,心里委屈又难过,偷偷瞄康颖的脸色。 沉默了一会儿,康颖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该走……” 话还没说完,沈清远回来了。 她又不好意思地冲周边看她的人致意,对康颖也浅笑着点了点头,但没多留恋,又回到座位上去了。 康颖见状,更是把最后一点怀疑打消了,心中失笑,自己着实有点儿太过草木皆兵,连一顿饭都吃得心神不宁: “我们走吧。” 康兰还没从难过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瘪着嘴跳下椅子,耷拉着脑袋。 刚走没两步,她突然跳起来,捡起地上的一个红熊猫挂件:“妈妈!快看!是红熊猫!” 康颖仔细一看,还真是康兰最喜欢的动画片中的红熊猫。那是个包包挂件,上面的夹扣松动了,这才掉在了地上。 红熊猫很干净,但有些旧了,像是被人好好爱惜着的用了很久。 还不等康颖反应,康兰就已经拿着红熊猫跑到沈清远面前了: “姐姐!你的红熊猫掉了!” 沈清远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包:“还真是!谢谢你呀小朋友!” “姐姐,你也喜欢红熊猫吗?”康兰眨巴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我把那部动画片看了好几遍呢!” 沈清远笑起来,打开自己的手机给她看:“我的手机壁纸都是红熊猫呢!给你看我去乐园和红熊猫的合照!” “哇!”康兰激动得跳起来了,她倒不是去不起,是康颖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带她去,这会儿看着沈清远和红熊猫的合照,眼睛里满是羡慕的小星星。 康颖不得不过来了,她揽着康兰的肩头,将她叭叭不停的小嘴堵住,冲沈清远一笑:“沈清远,对吧?我是康颖,幸会。” “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红熊猫,我们家小孩特别喜欢这个。” 沈清远笑笑站起来和她握手:“您好,我在M国留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去乐园玩,每次去都像回到小时候了。” 说着又冲康兰眨眨眼:“主要是我妈和这部动画的妈妈一模一样。” 康兰眼睛更亮了。 “对了!”沈清远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链,将上面的红熊猫卸下来塞给康兰,“这个送给你!” “哇!谢谢姐姐!姐姐你真是太好了!我下周三学校有活动,我扮演红熊猫!你要不要来看我!” “兰兰!”康颖一把扯住康兰的胳膊。 康兰撅着嘴甩手:“你又不能来!让姐姐来怎么了嘛!你不是和姐姐认识嘛!” 沈清远适时蹲下来捏捏康兰的脸,笑着说:“没关系啦,以后我们还可以在乐园见嘛!到时候我们一起和红熊猫合照!” “好哦!”康兰扑上来给了沈清远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妈也跟动画片里的妈妈一样!一模一样!” 两人都笑起来。 康颖没看过动画片,又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一时间插不进话题,只好催促康兰离开。 她怕沈清远借题发挥,更怕断然拒绝让康兰伤心,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康兰对陌生人这么热情。 然而沈清远只是笑着和康兰说拜拜,又礼貌地冲康颖点了点头,再没有多说。 康颖走到大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却见沈清远已经坐回座位上,正和陈越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好似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一般。 看来……真的是她多虑了。 然而等她走远后,沈清远脸上兴奋的红晕瞬间降下去一半儿,恢复了平素的沉稳和冷静。 杯子是她故意打翻的,为的是不让t?那母女俩的争吵再继续下去破坏气氛。 红熊猫挂件是她在洗手间时打电话让人送上来的,除此之外的挂件还有几十种。 她确实有个红熊猫的钥匙扣,但餐厅灯光昏暗,她不能保证康兰会看到,所以不如顺水推舟当一个小礼物。 爱去乐园的也不是她,是她对面这位。 “感谢你,要不是那几年你非拉着我和所有人物合影,今天恐怕不会这么顺利。”沈清远举杯,在陈越的杯口碰了一下。 陈越笑着抿了一口酒,牵着她的手顺杆儿爬:“我表现这么好,可以奖励我一下吗?” “申请这周加一次约会,要去看电影的那种。” 沈清远故作严肃,沉思片刻轻轻拍桌:“批了!” 世界一:沈清远17 白善宁被扛着上了车。 周渊算准了她不会大闹引来警察, 所以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将她丢上车后便随之压上来,将她的恐惧和挣扎系数按灭在深吻中。 连隔板都来不及升起。 白善宁又惊惧又害羞, 呼吸不畅, 死死抓着周渊的衬衫, 被迫在这场令她窒息的欢愉中沉沦。 直到喘不上气, 周渊才狠狠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 放开了她。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 眉头紧蹙,周渊像是疯了一样咬破了她的舌尖和唇肉,让她满口都是血腥气,生疼生疼。 司机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慢慢升起隔板,这更让白善宁感到羞耻,一抬手将周渊推到一边。 “推我?”周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冷笑着逼近,“看来这段时间你过得很潇洒。怎么?找到新的金主了?比我有钱?还是比我能让你舒服?” 白善宁兀地瞪大眼睛,羞愤得脸颊通红,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周渊!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眼中,就只配辗转各个男人的床是吗?” 周渊也知道自己气急了胡言乱语, 本就后悔, 看到白善宁哭了更是心软成了一滩水, 忙不迭靠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声音沉沉,将白善宁抱到自己腿上, 像是诱哄一只有点儿脾气的亮了爪子的家猫, 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长发, 慢慢靠近: “我只是太想你了。” “你走了多久,我就找了你多久。你不告而别走得潇洒, 我只能每天在家数你留下来的东西,告诉自己你没有把东西拿走,就是还会回来。” 他声音发闷,是白善宁从未见过的脆弱,引得白善宁下意识伸出手去,轻轻环住他的脖颈。 感受到白善宁的温度,周渊抱得更紧,语气中透出一股名为占有欲的危险气息:“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绝对不会。” “可你不是……”白善宁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们不能这样。你喜欢沈清远的话,就要勇敢地追求她,而不是找一个相似的替身。” “更何况这么多年你也察觉到了,我和她除了长相,没有一处是一样的。周渊……你们都是好人,我会祝福你们的,我也会找到属于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还没说完,周渊收紧的手就几乎将白善宁纤细的腰肢折断。 他阴恻恻地凝望着白善宁,像是看着自己的猎物:“宁宁,有些话,不必再说下去了。” “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 他散发出来的戾气让白善宁闭上了嘴,片刻后,他又柔和下来,温声问: “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从来不是别人。就算要找,也是在沈清远身上找你的影子。” “乖宁宁,告诉我,是谁在你身边嚼舌根了?” “又是谁哄骗你,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白善宁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给爸妈和沈清远打电话报平安,连忙去掏自己的手机。 然而掏了个空。 “宁宁是在找这个吗?”周渊目光深邃,不知从哪儿拿出了白善宁的手机。 “对,给我!” 周渊笑了笑:“给你?让你联系野男人?让你再离开我一次吗?” 他在白善宁惊骇的目光中打开车窗,竟是直接将手机从车窗抛了出去! “你干什么!这是犯法的!”白善宁挣扎着向后看,那手机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块,骨碌碌往后滚了滚,停了下来。 好在没有砸到车,她惊魂未定。 “我说了,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也不行。” 周渊浅笑着搂紧她,像是搂紧了自己的所有物:“宁宁,我知道我妈找过你,她说了什么你都不用理会,我已经给了她教训。” “你只需要安心和我在一起就好,任何人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白善宁慌乱地推他:“你在说什么啊周渊?我们在一起为什么要摔我手机啊?我都说了我没有找别的男人啊……” “我要手机不是和什么男人联系,我是要和沈清远打电话,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就说我到了,不用担心……” 周渊猛然抬头:“沈清远?沈清远知道你出国的事?她还知道你今天回来?” “对、对啊?她给我订的机票当然知道日期了。所以你赶紧给她说一声啊,不然她得多担心!”白善宁被周渊阴鸷的眼神吓到了,不断往后缩去,却被周渊死死按在怀中,挣脱不得。 周渊心头狂跳,之前忽略的事情全都得到了解释。 沈清远说是许歆然透露了白善宁的存在,可许歆然抵死不认。 沈氏投资了私人医院,而那家医院是周渊势力所不及的地方,所以他没有办法查白善宁母亲是否转到了那里。 再结合今天,沈清远为什么特意要在今天让白善宁回来? 正是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一手钳制着白善宁,一手接通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焦急又慌乱: “周总,咱们走后,服务员把咱们那桌让给了一个预定候补的客人。您知道那客人是谁吗?” “沈氏集团,沈清远!” 轰,周渊脑子炸开来。 “经理打电话来说,看见沈清远和康颖聊了一会儿天,看着聊得还挺好呢!” “周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渊把白善宁囚禁了?”沈清远眼皮抬起,半是好笑半是惊诧,“周家的家教不包括普法吗?” 【嗐,就白善宁和周渊这纠纠缠缠的样子,你就算报警,白善宁也会站在周渊那边解释的。】 那倒也是。 不然这两人怎么能纠缠不休上千章,让实体书跟板砖一样厚实呢? 【现在周渊已经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了,白善宁又在他手中,你的底牌没了。】 系统深吸一口气,又开始说它那些车轱辘话: 【放过主角就是放过自己,你虽然设定上是恶毒女配,但干嘛真得做恶毒女配的事儿呢?】 【本系统阅文无数,根据恶毒女配相关文学推断,恶毒女配想要活下去,要么当男女主舔狗抱紧大腿,要么躲开剧情线当个路人,要么转头投入反派boss怀抱当个大佬的女人。】 【你选一个吧。】 沈清远对最后一个选项很感兴趣:“这本书里的反派boss是谁?” 【让我看看……哦豁,经典的竹马打不过天降!是白善宁在孤儿院时的伙伴,后来为了争夺白善宁,和周渊展开了长达四百章的针锋相对。】 【唔,不好意思,他在你死后才出场的,所以你不认识。】 沈清远来了兴致:“为什么他是反派boss,我是恶毒女配?我为什么不能是反派boss?” 【……?这重要吗?】 沈清远没有回答系统,因为她和陈越要准备上场了。 那天之后,康颖思虑再三,把沈氏集团和沈清远查了个底儿掉后,打来了电话,诚邀沈清远参加康兰的亲子活动。 她是个生意人,自然知道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明人不说暗话,让沈清远把沈氏集团关于联动的策划案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于是今天,沈清远和陈越穿上了厚重的红熊猫玩偶服,和康兰一起在众多家庭前跳起了红熊猫操。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多少有点尴尬,但沈清远更看重生意,陈越则全当提前预演婚后生活,一个个跳得比康兰还卖力。 圆滚滚红彤彤的三人组在舞台上东奔西跑,把小孩子们逗得哈t?哈大笑,最后一个结尾姿势,沈清远和陈越干脆把康兰托举起来,三个人如金字塔一般亮相,更是引来无数掌声。 康兰满头大汗,乐得见牙不见眼,抱着沈清远不撒手,和两人拍了几十张照片才罢休,又兴冲冲和小朋友玩去了。 沈清远摘下头套,接过陈越递过来的水,咕嘟嘟灌了好几口。 陈越一面给她擦汗,一面举起小电扇给她吹风:“热了吧?我买了点冰凉贴,一会儿贴上降降温。车上还准备了点儿冰淇淋,你要是想换衣服我们就去……” “沈总还真豁得出去啊。” 一声冷嘲打断了陈越的碎碎念,两人齐刷刷回头,正看见西装革履的周渊站在不远处,和学校里的其他家长格格不入。 沈清远的眼神落在周渊身旁的小男孩上,小男孩的家长在不远处战战兢兢地望着这边,欲言又止。 她笑了:“周总不也挺费尽心机的?连下属的孩子都要借用。看把孩子吓得,去找爸爸妈妈去吧!” 周渊脸色一僵,冲小孩一挥手,小孩儿撒丫子跑开,头也不敢回。 “沈清远,你不要以为我们两家曾经有什么婚约,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你想都不要想!周太太的位置,只会是宁宁的,我心里的位置,也只会是宁宁的。” “我以前看在我们两家世交的份儿上给你几分面子,没想到你是这种阴险的女人!居然背着我把她送出国?”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让我爱上你吗?呵,你只让我觉得恶心!” 沈清远:…… 系统:…… 【不是,这些话在小说里看还挺带感的,现实中说出来我怎么觉得尬得慌呢?】 陈越摘下头套,冷着脸厉声道,“清远是我的女朋友,你就算自恋也该有个度吧!” “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再对清远大呼小叫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宣布陈越现在是我心中的男主了。】 沈清远等陈越发泄完,才悠悠从他身后走出来:“周总看来还不知道白善宁出国是去做什么了呢。” “哦对,是我告诉白善宁,让她暂且保密,谁都不可以提,除非特别特别亲近的人……哎呀,看来周总不在此列呢。” “难道说,周总和白善宁的关系,并没有周总宣称的那么好?” 白善宁的不告而别是周渊心头的一根刺,这些日子无论他怎么逼问,白善宁都对出国的事情避而不谈。 所以现在沈清远的每一句话,都让周渊的脸色越发阴沉,拳头都捏了起来,引得陈越警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沈清远只是拍拍陈越的手,笑着说:“周总总不至于在这儿动手吧?这是学校,到处都是小孩子,你看,你脸色黑的,连保安都注意到了哦。” 周渊沉吟片刻,突然松开手,一笑: “是吗?” “你好像对鹰飞集团的联动胜券在握?” “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康兰不见了吗?” 世界一:沈清远18 陈越闻言看向沈清远, 得了她一个眼神后迅速转身去找康兰。 周渊还在笑:“现在着急是不是有点儿太晚了?” “周渊,对一个孩子下手,你未免有些太卑鄙了!”沈清远抬手就将红熊猫头砸在周渊的身上。 被他轻松躲过。 周渊阴鸷的双眼瞥向沈清远另一只手紧攥的手机, 声音冷冽:“沈总倒也不必大费周章录音套话, 康兰失踪可与我无关。” “我周家也会尽力帮忙寻找康兰的踪迹, 但沈清远, 你记好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 下巴抬起, 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嘴脸,和隐隐压迫下来的威胁气场,都让人觉得恶心: “这就是你招惹宁宁的代价!” 说罢他冷笑着转身,一面打电话一面远去。 沈清远神色不变,但后脊梁已经紧绷了起来,在原地僵了约莫两秒,才掏出手机打给陈越。 “沈总,康兰确实不见了,说是跟着一个男人离开了。”陈越在狂奔, 说话时有急促的喘息声,但仍努力保持专业的镇定, 尽可能将所有信息告知, “接走康兰的人有接送证, 康兰和他说了两句话就跟着走了,没有强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现在在保安室调监控, 马上就能看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了。” 他话没说完, 那头的保安就迫切地问:“要不要报警?” 还不等陈越开口, 沈清远先厉声道:“不要报警!” 一旦报警,康兰失踪的事情就会板上钉钉, 到时候康颖绝不会再和沈氏合作了。 “先不要报警,周渊知道些内幕,他肯定是想先手找到康兰邀功。派人跟着他的车,提前截下来。” “只要我们能在康颖知道这件事前把康兰找到,就不算晚!” 她冷漠的话就像是一把冰刀,任谁听了都会皱起眉头来被狠狠刺痛,连系统都气得吐血,恨不得踹她两脚: 【刚刚还在那骂周渊对孩子下手呢!康兰还不到十岁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话还没说完,沈清远就把它麦掐了。 饶是如此,电话那头的陈越也只是沉默了片刻,就自然地冲保安道:“不用报警,可能是孩子舅舅把人接走了,我们看看就行。” 保安松了一口气,将康兰失踪时段的监控调出来。 带走康兰的男人并没有做什么伪装,甚至没有发现头顶的监控,所以正好被拍了个正脸,清清楚楚。 陈越的目光越过屏幕和那张熟悉的脸对上时,方才强行安定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所有侥幸都在瞬间被击碎,他的血液冰凉,声音也冰凉: “那个人是……” “许彬!” * 废弃工厂。 康兰的手腕被许彬捏得生疼,踉跄着小碎步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残砖绊倒,掀起一片灰尘来。 她膝盖擦在粗粝的地面,刚刚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认识许彬,之前和妈妈谈过生意的叔叔,所以当许彬说带她找妈妈时,她几乎没有犹豫。 可当之前满脸堆笑的叔叔狰狞着脸把她拖向废弃工厂时,她终于明白大事不妙了。 “妈的,哭什么哭?站起来!”许彬拽着她纤细的小胳膊把她拎起来,浑然不顾她手腕上已经浮出青肿,“再哭,我就把你弄死!” 康兰剧烈地哆嗦着,慌乱地擦去眼泪,紧紧咬着牙关,把脸憋得通红。 一路爬到楼顶,许彬掐着康兰的脖子逼她站在边沿,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驶来的几辆车。 来了。 来了! 终于来了! 他不可控制地战栗起来,猩红的眼睛冒出火热的兴奋,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 楼下的车前两辆是周渊的,后三辆是沈清远的,他死死盯着沈清远的车,眼神紧随着车门一开一合,露出不加掩饰的疯狂来。 沈清远匆匆下车,还没站稳身子便抬头冲许彬喊话:“许彬!放了康兰!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许彬笑起来:“好啊,那你上来说话。一个人上来,要是让我看到另外的人,我就把康兰推下去!” “姐姐!”康兰看到沈清远,就彻底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姐姐救我!” “兰兰别怕,姐姐这就上来救你。”沈清远二话不说就要冲进去,陈越想要拦她,被她一把甩开,“谁也不许跟上来!” 许彬笑得浑身乱颤,天台上的风把他身上褴褛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从楼下看去,像是他拖着康兰摇摇欲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渊见状也不禁皱起眉头来:“为了一个合作,还真是拼!” 话音未落,陈越一拳已经砸在了他的颧骨,周渊带来的保镖刚刚围上,就又被沈清远的保镖给围住了。 “你他妈有毛病?!”周渊摸着嘴角的血渍,反手一拳还了回去。 “临时接送卡没有照片和姓名,是你下属为了让你进入校区特意办的!许彬是怎么拿到的?周渊,你他妈就是个混蛋!”陈越扯着周渊的领子,手都在哆嗦,“清远要是出什么事,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死!” 说完,他狠狠将周渊掼倒,自己则闯入工厂,很快没了踪迹。 沈清远的保镖想追,被周渊不耐烦的声音拉了回来:“你们这么多人上去,是想让许彬狗急跳墙吗?”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他大指揩去血迹,眼神阴沉地盯着天台:“在此之t?前,就看他们能拖延多久了。” 站在天台的沈清远并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楼下的躁动,狂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鼓动着耳膜,让她几乎听不到康兰的哭泣。 “许彬,有话好好说。兰兰只是个孩子,她是无辜的……” “少他妈的装蒜!她无辜,我还无辜呢!”许彬咆哮着打断她,“沈清远,我他妈哪里得罪你了?我让荣光和你合作,我给你让利,我让黄子兴那个王八蛋把你弄进董事会,这些价码还不够高吗?” “你他妈的把我往局子里整!联合许歆然那个婊子抢夺我的家产!我的!那本应该是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癫狂地控诉着,眼睛越发充血,激动之下勒着康兰的手没轻没重。 眼见着康兰的脸变得青紫,沈清远立刻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放了康兰,我帮你把荣光夺回来,好不好?” “道歉?”许彬冷笑一声,下巴点了点,“你就这么道歉的?跪下!” 沈清远没有犹豫,当即跪了下来,扑通一声,听得人膝盖隐隐作痛: “我跪,我跪。对不起,许董,是我不懂事,都怪我,您要是有气,撒在我身上,孩子还小,别吓着她。” “放了孩子行吗?” 沈清远卑微到尘埃里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许彬,他大笑起来,勒着康兰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可怜孩子才慢慢喘过气来。 “想要我放了孩子?行啊。”他笑着指了指身边,“你过来,我就放了她。” 躲在楼梯拐角的陈越闻言几乎要冲出去,愣是生掐着自己的腿□□自己冷静。 现在许彬站在边缘,康兰被他夹在怀中,一旦他要把康兰推下楼去,谁也来不及救! 他紧紧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心里盘算着冲出的时机,眼神凝在跪地的沈清远的背影上,满是心疼。 可沈清远就像是不知道危险一样,又一次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按照许彬的要求双手抱头,一步一步靠近。见康兰吓得小脸发白,还柔声安慰道: “没事兰兰,不怕,姐姐过来了。” 许彬看她顺从地走来,眼中的危险和暴虐全然不加掩饰,瞳孔乱颤着,压抑许久的疯狂和怨恨一瞬间系数爆发! 他一把将康兰推倒在地,反手拽住了沈清远的胳膊,狂笑着嘶吼:“去死吧!沈清远!” 他猛地一推,沈清远踉跄两步,半个脚掌悬空,几颗石子伴着灰尘掉下去,引起楼下保镖们一阵紧张。 好在她瞬间稳住了身形,抓紧了许彬的衣服,借力转了回来,反扑了上去! 许彬没料到沈清远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当然不会知道,沈清远在上来前就用50积分兑换了限时增益效果,现在体能堪比拳击教练。 而许彬在看守所吃得清淡,出来后又流落街头,早就没了健身房练出来的腱子肉,根本不是沈清远的对手! 不等许彬反应,沈清远已经将他逼到了边缘,他控制不住身形向后仰倒,恍惚中看到沈清远镇定的眼神中透出几分笑意。 不!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死?! 该死的明明是沈清远! 恨意涌上心头。 就在瞬息之间,他死死抓住了沈清远的脚踝! 沈清远体重轻,被下坠的许彬这么一抓,整个人就顺着力道腾空,向下滑去! “沈总!”保镖们紧张得冷汗直流,互相紧握着手搭成了一个简易的网,随时准备接住沈清远。 情况之危急,连周渊都忍不住上前一步,心跳加速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天台伸出,死死抓住了沈清远的手腕! “清远!” 是陈越! 他早在康兰被推开的瞬间冲了出来,拼尽全力飞奔过来,才刚好抓住沈清远。 众人略松了一口气,可悬着的心还是没能放下。 陈越抓着沈清远,却无法将她拉上来。因为许彬还死死抱着沈清远的脚踝,发疯一般想要将她拖下去! 僵持中,警笛声响起,几辆警车和消防车冲进厂区,警察迅速部署起来。 从警车上下来的还有康颖。她泪流满面,紧紧抱着被周渊保镖从上面带下来的康兰,泣不成声。 “坚持一下!”陈越脸色难看,却还尽可能轻柔地安抚着沈清远,“消防员已经开始给气垫充气了。” “是吗?”沈清远声音慢慢。 陈越这才注意到,她根本面无表情。 下跪也好,争执也好,险些被推下去也好,如今命悬一线也好……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 一种要发生什么事情的预感萦绕在陈越心头。 下一秒,一个什么东西突然掉落下来,砸在了许彬的头上。 他大叫一声,抱着沈清远脚踝的双手一松。 咚! 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砸在了刚刚铺开的,还没充气的,干瘪的垫子上。 没了声息。 世界一:沈清远19 许彬当场死亡。 警方去看与他同时落下来的东西, 发现那是一把刀。 风大楼高,他们谁也没看到刀是从谁身上落下来的。于是沈清远说那是许彬的,他们也没有怀疑。 沈清远的胳膊脱臼了, 陈越的手臂也有拉伤, 两人被警察簇拥着走下来, 就见周渊正在和康颖说话。 沈清远的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看着康颖不住地向周渊道谢, 泪眼婆娑, 又看着周渊不经意间看过来的眼神,暗含警告。 她感到一阵疲惫,刚刚搏斗求生时带来的倦意系数涌上,让她连再往前走一步,再去争取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牵出一个礼节性微笑,迈动了步子。 刚走两步,一个小小身影就从那边冲来,一把抱住了她,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姐姐你没事就好了!吓死我了!” 沈清远一愣,虚伪的笑容僵在脸上,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做什么。 “康兰!”康颖怒喝一声, 大步流星过来,一把将康兰从沈清远的身上撕下来, 搂在怀里。 康兰不住地挣扎着:“妈妈!是姐姐救了我!” 康颖怎么会不知道许彬和沈清远之间的恩怨?眼下她看向沈清远的眼神带着警惕和厌恶, 甚至还有一抹恨意。 她不想让康兰知道商场上的弯弯绕绕, 于是忍耐着叫来助理,让她把康兰带走。 沈清远看着康兰挣扎, 这才回神:“康总……” 啪! 耳光声震天,在空荡荡的工厂中回响,惊得来来往往的人纷纷停住脚步,看向脑袋偏到一旁的沈清远。 陈越挣脱按着他的警察跑来,怒目看着康颖:“康总,您怎……” “陈越!”沈清远声音不大,但透出的冷冽和不容置疑还是让陈越一顿,不甘心地退去,紧盯着康颖,不肯放松一毫。 她沉沉低头,冲康颖鞠了一躬:“对不起,今天是我没有看顾好兰兰,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康颖怒不可遏,“我最恨别人利用兰兰拿捏我。兰兰喜欢你,我也愿意和你谈合作,可你配得上她的真诚吗?” 她从包里掏出沈清远送给康兰的红熊猫钥匙链,狠狠砸在沈清远脸上,咬着牙:“红熊猫挂件,你去洗手间之前还没有,回来就精准掉落在我们身边。” “所有人你都能利用!你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可你还是人吗?你还有哪怕一点儿人情味吗?你的话,到底有几句出自真心,又有几句是出自商业考量?” 康颖冷冷撂下一句:“我绝不会和你这种人合作!”便转身离开了。 沈清远迟钝地抬起头,望着康颖离去的背影,眼神落在不住回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康兰脸上。 她下意识想扯出一个笑容,可努力了半天也没能调动嘴角。等到身上的麻木逐渐散去时,已经不见康颖母女的影子了。 * 做完笔录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别墅没开灯,黑洞洞得发空,叫人心底生寒。 陈越跟在沈清远身后进门,手机响起,是沈家的律师打来的。 “啊,是陈助理啊。”律师听到陈越的声音,也知道不用避讳他,便直接问,“今天下午沈总打电话来问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的界定,我那时候说得匆忙,还有一些没有补充。沈总现在有时间吗?” 陈越走向客厅的脚步一顿,手不自觉地攥紧。 “陈助理?还在吗?” “在。”他哑着嗓音说,“沈总只是随便问问,已经没事了。” 电话挂断,他径直走到t?沈清远面前,将亮着通话记录的手机放在茶几上,低头看着沙发上的人: “你到底怎么想的?” “拿着刀去和许彬对峙?想直接杀了他吗?” 他声音颤抖,裹挟着浓浓的后怕。 律师这一通电话让他意识到,那把刀根本是沈清远的!她不报警只身上楼,对许彬言听计从,都是为了能降低许彬的警惕,好直接杀了他! 沈清远笑着抬头看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又不是没杀过,一回生二回熟嘛。”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陈越气得太阳穴猛跳,眼睛迅速红起来,“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你还告诉警察那把刀是许彬的……要是他们找到你的指纹……”他又抄起手机,想拨电话出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指纹。”沈清远瞟了一眼他的手机,收了笑容,“没人会知道那是我的刀,你不用忙了。” 那是她在悬空时用积分在商城兑换的刀,为的就是把许彬砸下去。就算那把刀没有用,她也会继续兑换其他东西砸他的。 她不想让许彬再多活哪怕一天,在监狱里也不行。 如果不能亲手杀了他,那就让他在众目睽睽下摔死。 “我很累,你先走吧。”沈清远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下了逐客令。 回来的路上,鹰飞集团已经拒绝了沈氏的合作,还有员工查到周氏递交了方案,康颖交给下面人去做了,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 和鹰飞集团的合作是原著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就是在这个转折点,周氏碾压了沈氏,将沈氏的过往光辉全部截停在过往。 一个系统经常说的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主角光环。 男女主是被作者爱着的,是不遗余力也要将一切美好加诸于他们身上的。 这就像是既定的命运,任凭她沈清远怎么努力,怎么抢夺,都无法夺走男女主的光环。 那之后呢?周氏的针对还会滚滚而来,沈氏还是会被逼到山穷水尽,她还是会重蹈覆辙? 她不甘心啊。 “你到底……”长久的沉默被陈越带着哽咽的声音打断,“你做决定的时候,怎么能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怎么能完全不考虑我?” “如果你出点什么事,你让我……” “你?”沈清远睁开眼来,那双眼睛因疲倦而放弃伪装,刺出尖锐的攻击性来,“我为什么要考虑你?你是我的谁?” “男朋友?我什么时候承认过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以为我在周渊面前没有反驳,就是承认了你的身份吗?” 陈越狼狈地低着头,声音几乎挤不出来:“可是我们……” “那不是你求来的吗?”沈清远脊背挺直,明明是仰头看着陈越,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却让陈越更矮了几分,“不是你说什么都愿意做,不要任何回报,才求来我身边这个位置的吗?” “你要是后悔了,就自己滚。” 她的声音砸在地上,激荡起一层回音,像是一道道利刃撞在陈越身上,让他浑身战栗着发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转身走出客厅。 客厅重新安静下来,沈清远重新闭上眼,脊梁打着弯蜷缩,将脑袋搁在膝盖上,问系统: “周渊和康颖的合作,敲定了吗?” 【……嗯。宿主现在的寿终正寝率,已经跌到19%了。而且还在持续下跌。】 听见厨房里陈越努力压抑的细碎的呜咽,系统忍不住补了一句: 【宿主,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先前沈清远利用粉丝和许歆然的时候它还只是有些不适,今天才知道什么叫恶毒女配。 怪不得沈清远死的时候,评论区全都在刷大快人心。 沈清远肩头耸动,笑了两声。 她知道。 她太知道了。 她口口声声许诺陈越不会放过黄子兴和许彬,可在处理了黄子兴后就懈怠了、自负了,在抢占周渊和康颖见面的机会后,就更自以为胜券在握。 她没能兑现的诺言来横插了她一刀,让她溃不成军。 现在合作丢了,白善宁丢了,剧情又重新回到原著上了,明明都是她的失误,她却把怒火全都撒在陈越头上。 可不就不是个东西么。 重生一遭,她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以为什么都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可现在,她怕得胃部抽疼。 前世的桩桩件件如梦魇般袭来,再次将她包裹,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着她的咽喉,攥着她的心脏,要把她往上一世的绝路上驱逐。 她只是不想死,不想输,她错了吗? 正在痛苦中挣扎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起她的脸,如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温柔。 她睁开眼,就见陈越跪在她脚边,一手轻托着她的下巴,一手捏着一只剥了壳的煮鸡蛋。 带着热气的鸡蛋轻柔地在她青肿的脸颊上来回滚动,温度刚好,不会太烫。 陈越的眼圈和鼻尖都是深红,睫毛上和镜片上还飞溅着破碎的眼泪,但这会儿他却强撑起一抹笑容来,哑着声音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我的错。要是我多关注许彬的动向,要是我紧跟着康兰,要是我再强一点……” 他哽了一下,又吞了下去:“我不该明知道你累了还要和你争执……我只是,太害怕了……对不起……” 他再说不下去,眼泪又要盈满,呼吸也变得急促。 忽然,沈清远靠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额头悬在他的耳边。 饶是这么一个温情的姿态,她也强硬地弓着背,不容许自己松懈,不愿意卸下劲儿来瘫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于是陈越跪立起来,把肩膀送了过去,用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迎和着她,揽住她的脊背。 “我不会输的……”沈清远发闷的声音响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句,“陈越。我不会输的。” 陈越眉眼一弯,眼泪落下来跌进沈清远的后肩: “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 鹰飞集团和周氏正式敲定合作的那天,周渊心情大好,提着白善宁喜欢吃的那家草莓蛋糕,提前回了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进门,一个瓷瓶从里面飞出来,正正砸在周渊的脚边。 他皱着眉头向里面望去,只见沈博林夫妻坐在沙发上,一左一右紧紧攥着白善宁的手,怒目视来。方渟则在一旁尴尬地赔笑。 而沈清远站在一边,拍着手,皮笑肉不笑地悠悠开口: “不好意思,手滑了。” 世界一:沈清远20 “阿渊, 快过来见过你沈伯伯……”方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白善宁就是你沈伯伯的孩子。” 周渊瞳孔骤缩, 看着坐在沈家父母中间面红耳赤的白善宁, 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怎么会是沈家的女儿?!沈家明明只有沈清远一个独女! 他眼中的震惊太过明显, 追问的眼神迫切地划过白善宁的脸, 急得嘴角微抽:“宁宁, 你说话啊,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白善宁白了脸色,抬眼去看周渊,眼神中的不可置信和伤痛不加掩饰,叫周渊心底一颤。 【我去,宿主你是预言家啊!】 系统前两天联网打狼人杀有点上瘾,说起话来五迷三道的: 【这周渊怎么会知道你提前给白善宁上了眼药,现在直接撞枪口了!】 沈清远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欣赏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眼底全是了然。 正如系统所说, 白善宁本来就喜欢周渊,在被囚禁的这几天里又被洗脑, 误以为周渊这么做是因为爱她、想和她在一起。 如此一来, 别说报警抓人了, 恐怕就算沈博林明令禁止两人交往,白善宁也不会同意, 反而生出逆反心理来。 所以沈家几人刚来时, 沈清远就拉着白善宁单独道: “你也知道爸妈这二十年都是怎么过的, 你一回国就失联,妈妈差点儿一口气喘不上来。我知道你和周渊有感情, 紧说慢说劝下来才没有报警。” “可是你是我们沈家的宝贝,周渊他算个什么东西?情侣之间什么话不能说开,要搞囚禁断联这一套?别说爸妈,我都想找人套他麻袋,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 见白善宁吓得直哭,沈清远又柔和了声音,略显无奈: “可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别人不好插手,你喜欢他我看得出来。我只是怕你受委屈。而且爸妈的气没消,也不可能接受周渊。” 她搂着白善宁的肩头,用最温柔的声音恶意揣测着周渊: “周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的资源、经济和权力都不t?容小觑。你没回沈家之前无法和他抗衡,还和他有财务上的往来。我怕他只是觉得能从这几个方面拿捏、掌控你,高高在上久了,忘了怎么平等对待你。”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希望你回沈家,因为那样你就不会再受制于他,甚至可以反过来压制他了。” 看着白善宁逐渐迷蒙的双眼,沈清远抱着她轻声哄道:“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他肯定会为你回到沈家而感到高兴。这样一来,起码你们的交往处于平等的基础上,爸妈的怒火散去,也能看到你们彼此的真心。” 【笑死,白善宁是真把你的话听进去了,现在心如刀绞呢。】 可白善宁又怎么会知道,周渊大呼“不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在公司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将周氏彻底放在了沈氏的对立面。 沈清远惯会拿捏人心,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蒙太奇叙述,就轻松在白善宁和周渊之间划下了一条裂隙,此时她当然要添一把火巩固巩固: “不可能?!我沈清远的妹妹,还需要你来帮我口头鉴定?!周渊,嘴脸收一收,太难看了!” 沈博林脸色也不好,只看向方渟: “方渟,我和你家老周也是老相识,他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也算是一起打拼过的兄弟,他就是现在还活着,也得叫我一声哥!” “要不是清远查到是这小子囚禁了善宁,我们今天就不是上门来要人,而是报警了!” 方渟白着脸连连点头,三两步过来扯住周渊:“跟你沈伯伯道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先前刁难沈清远是一回事,可是真到了沈博林找上门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这些集团企业近几年之所以敢抢占沈氏的份额,一来是有黄子兴在搅混水,二来就是沈博林已经很久不出山参与集团决策了。 商界传言四起,沈清远又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这才让他们动了歪心思。 可现在沈博林回国,沈清远这些日子也证明了自己不是什么好惹的软柿子,方渟现在看他们一家如同看瘟神,哪里敢招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渊,别斗气!”方渟看周渊不言语,急得拽他胳膊,小声道,“道个歉,跟沈家二小姐断了!” 她故意把“沈家二小姐”五个字咬得很重,生怕周渊分不出轻重缓急。却不知道这一举动反而激怒了他。 他甩开方渟的手,冷冷瞧了她一眼:“这不是正中你的下怀么?你不是一直嫌弃宁宁家境不好吗?现在宁宁是沈家二小姐,你开心了吧?” 不等方渟说话,他又看向沈清远:“是你吧?这都是你的计划对吧?看来鹰飞集团的合作对你很重要啊,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使出来,连伯父伯母都能搬出来做戏!可是鹰飞集团的合作我吃了,周氏马上就要转型,马上就会压你们沈家一头!你们吓不倒我!” “白善宁是我周渊的女人,她哪也不会去!” 沈博林气得浑身颤抖,抄起桌上的茶杯直接砸在了周渊的脸上:“王八蛋!” “我今天本不想和你这小辈一般见识,但你实在是欺人太甚!小乖被你囚禁这么多天,我们全家都找疯了,她妈妈每天晚上要靠安眠药睡觉,她姐姐公司也不管到处找人,要不是查到是你干的,我们今天就是带着警察来的!” “就这样,小乖还为你求情,替你说好话。我们看在小乖的面子上,只是问你要个说法,把我们的女儿带走,你却耍混蛋,还要羞辱我大女儿?” “周渊,你爸死得早我知道,但你做人也不能这么没教养!” 他说了一大串,又气又急,呼哧带喘着耸动肩膀,恨不得活剥了周渊。 白善宁本来看着周渊被砸了脑袋心疼,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可听到沈博林说的话,再看到沈博林气得老脸通红的模样,也就挪不开身子了。 在国外这几天,爸爸妈妈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姐姐每天都会给她发养母的近况,关心她玩得开不开心,吃饭好不好,时不时还给她买些衣服首饰。 她知道这都是爸妈和姐姐在不遗余力地补偿她,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加上沈清远刚才给她上过眼药,故而这时候,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站在周渊那边。 “爸,别生气了,伤身体。”她小小声安抚着,慢慢拍着沈博林的背,“我们回吧,好不好?” 沈博林握住女儿的手,红着眼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可周渊哪里肯?当即挡在了几人面前: “宁宁,到我这里来!” 他脸色阴沉,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式的口吻让白善宁脚下不由得一动。 沈清远扯过白善宁,将她搂在怀里,一把将周渊推开!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一掌送过去砸得周渊肩窝生疼,抽回手时,指甲还划破了他的脸,血珠瞬间渗出。 周渊眼神阴鸷,两人对视时目光都带着熊熊烈火。 他们都知道,这是沈清远把康颖的那一巴掌还了回来。 白善宁吓了一跳,缩在沈清远怀中还想挣扎,可下一瞬,她竟是感觉到了沈清远脆弱的颤抖。 她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就见自己好像无所不能的姐姐,正强忍着眼泪质问周渊: “周渊,你平时就是这么和我妹妹说话的?!” 她下意识伸手,刚摸上沈清远的脸,就被她落下的眼泪烫了指尖。 白善宁心口隐隐的酥麻让她感到一阵难耐的冲动,混着不解,在她胃部翻涌出酸涩来。 她还没搞清楚姐姐为什么生气,没搞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就听周渊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白善宁,回来!你要是走出这扇门……” 白善宁心脏很疼,她五官拧成一疙瘩,连转头去看周渊的力气都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从未想过周渊平素和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可当沈清远将她抱在怀里,推开周渊的瞬间,她福至心灵。 那语气,像是在叫狗。 “走出这扇门怎么样呢?”白善宁声音微弱,像是喃喃,她牵着沈清远的手,看向外面,“你怎么会笃定我不敢走出这扇门呢?” 因为她是无权无势,需要周渊给钱的白善宁? 可沈清远曾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她可是沈家全家放在心尖的沈家二小姐! “走出去,你又能怎么样呢?” 她说完,牵着沈清远的手大步流星往外去,沈博林紧随其后。 周渊还想拦,被方渟狠狠拽住,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他眼睁睁看着白善宁越走越远,渴望她能再回头看看自己。 却迎上了沈清远转来的目光。 哪还有刚刚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古井无波地扫过周渊脸上的红痕,眼神中近乎冷漠的平静,如同宣战。 草! 周渊气得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他就知道那个贱人是装的! “沈清远!”他咬紧牙关,“你给我等着!” 一旁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周渊和方渟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 林边月。 在豪门称呼女主人为某某夫人、某某太太的圈子里,林边月只有一个被称呼的尊称。 “林教授……”方渟紧张得声音发虚,狠狠掐了一把周渊,又气又慌,“周渊他还小,还……” “能坐牢,就已经不小了。”林边月与沈博林不同,她自始至终都很平静,没有吵闹,没有红脸,只是沉沉注视着一切。 但没人敢小瞧她,因为她是政法大学的刑法学教授,是国内顶级律所合伙人,曾参与过修订刑法。 看着方渟越来越密集的额汗,和周渊终于低下的头,林边月这才慢慢开口: “马上转型就是没转型,即将压沈家一头就是还在沈家之下。我不懂你们生意人的事儿,但我猜,你这叫半场开香槟。”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扫过两人,踩着高跟鞋离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世界一:沈清远21 沈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来昭告各界白善宁是沈家失散多年的小女儿。 参会的不仅有沈博林的商界人脉,还有林边月的学术界人脉,几十家媒体受邀参会, 连一些政客也送来了礼物。 唯独没有邀请周家。 这动静之大, 意图之明显,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之前周渊带着白善宁参加过不少宴会t?和社交活动, 圈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个“周少花钱养的小宠物”, 甚至有一些好事之人还曾言语嘲讽羞辱过她。 于是这一举动不亚于给了诸位当头一棒, 更是把周渊架在火上烤。 人人忌惮于秋后算账的沈家,忌惮于护女心切的沈博林和林边月,便都或明或暗警惕起来,与周家划清界限,静观其变。 因此,哪怕沈博林仍然没有出山,单靠这一场宴会,沈清远对付周氏的路子就好走了很多,她自己更是火力全开, 半月内连抢三项投资,敲定两家合作。 夜深了, 薄云遮住半檐星斗, 沈清远恍惚着从酒意中醒来, 打开车门,披着湿气往家门迈去。 接连的应酬让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 她一如既往地拼命, 哪怕没有上一世孤注一掷的窘迫, 也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以至于系统都陷入沉默。 那些劝她放弃,劝她远离剧情, 劝她不要和男主争锋的话在她拼命工作的身影前显得格外可笑,比原著中的文字还冷漠,比沈清远这个只存活于小说里的角色还单薄。 良久,它只是打开监测,给沈清远汇报白善宁的情况: 【周渊又在联系白善宁了,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 【白善宁那边好感度又上去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只有周渊对她好的场景。】 沈清远有点头晕,靠坐在沙发上灌下一碗醒酒汤,问:“这里有剧情点吗?” 【有。剧情点提前,白善宁被周渊的控制欲吓到,加上自己的自卑和方渟等人的明嘲暗讽,独自离开周家。】 【周渊不遗余力地寻找,找到藏身外地的白善宁后,一次次剖白,终于感动了她,两人重归于好,情比金坚。】 沈清远低垂着头,缓慢按揉着太阳穴,思绪慢慢清晰,“也就是说这段剧情的关键点在于白善宁被周渊带走,和白善宁与周渊重新回归之前的生活状态,对吗?” 【理论上来讲,是的。】 “改变这个剧情能获得多少积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检测了一下,啧啧道: 【这段几乎是无法更改的剧情。你就算把白善宁关起来,也不可能关她一辈子,还有可能成为他们爱情的试金石。】 【太难了,你真的要接这个任务吗?】 “积分,多少?” 【1000,由于难度系数太大所以可以提前预支五百,但是你不要被高积分蒙蔽了双眼,你要看看……】 “我接。”沈清远抬起头来,长卷发垂在两肩,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晃着,掠过她高挺的脖颈,擦过锁骨上的红色小痣。 卧室里,白善宁睡不着,把周渊发来苦苦哀求的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如刀绞。 她翻身坐起来,走到阳台上吹吹风,手无意识地捂着胃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里翻涌着奇怪的情绪,又酸又涨,像是有蛇在搅动,从胃舞到心口处,麻麻的,浑身发痒。 每次周渊低头道歉的时候,她就会有这种感觉,不难受,也不好受,但让她始终惦记着周渊,和他说的那些情话。 咚咚,敲门声轻响,沈清远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传进来:“小乖,睡了吗?” 白善宁连忙把手机塞到枕头下,三两步上前打开门,把沈清远迎进来。 她眼神有些飘忽,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在想周渊,就不得不生出一股子懊恼和心虚来。 沈清远权当没看出,关了门握着她的手,和她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来:“打开看看。” 白善宁一愣,迟疑着接过打开,眼睛不由得一亮。 那是她先前在手机上收藏过的高奢项链,她谁也没告诉过,只之前沈清远问她对集团子公司新品看法时想起来,提过一嘴。 没想到就那不经意间的一提,沈清远居然直接给她买回来了?! “这也太贵重了!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白善宁双手捧着,被项链上镶嵌的宝石迷了眼,半晌呼出一口小心翼翼的气来。 沈清远笑了,从盒子里取出项链,示意她转过去,一边为她戴上一边说:“不过节就不能送你礼物吗?只要你开心,每一天都是特殊的日子。” “好了,转过来看看。真漂亮。这串项链就是为你而生的。” 白善宁哪听过这些话?一时间脸上飞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想让沈清远发现,故意笑着扭过头去往卫生间走,说要照镜子。 一进卫生间的门,她就没忍住落下泪来。 这款项链躺在她的收藏夹里已经两年了。她想过攒钱买下它,但母亲的病和与周渊不平等的财务往来,让她无法将钱花在项链上。 周渊知道她一直有一个喜欢的项链,哄她时也买过不少当季的新款或是经典古董款,价格是这条项链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唯独这条,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当然了,他只需要吩咐助理去买,不用动脑子地买最贵、最新、最好的,哪里会注意到这款两年前的旧款呢? 哪里会注意到,她喜欢的呢? 沈清远靠在沙发上看着白善宁在门后微微耸动的肩头,唇角漫出一抹笑来,语气柔和道: “你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有问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你以前顾虑多、负担重,但现在阿姨的病情也稳定了,你也可以考虑考虑自己想走的路了。” “想进公司吗?公司板块很多,你可以找喜欢的先培养兴趣,我带着你也不会太难上手。” “还是想继续深造?我记得你是学会计的对吗?不过我看你大学四年都有在蹭音乐系的课,是喜欢音乐吗?我也认识不少人,可以让你系统地学习一下。” 白善宁打开门,脸上留着红痕,是用毛巾狠狠擦过了:“我没想过这些……” 她有些羞赧,坐在沈清远身边时下意识斜着身子,依赖似的靠在她肩头:“先前和周渊在一起时,他什么也不让我做,只让我陪着他就好了。” 说着,她眼神有些迷茫:“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吗?”还是一定要什么也不做? 沈清远小指上的戒指有些松动,顺着她轻抚白善宁发丝的动作缓慢转动着:“小乖,我们家的家底,足够给你底气说‘我想’、‘我要’、‘我能’而不是‘我不得不’。” “你想不工作,旅游,瘫在沙发上打一天游戏,约几个朋友出去玩。” “或是想在你喜欢的领域闯一闯,看看自己能走多远。” “或是学你喜欢的东西,不去考虑其就业情况,不去考虑未来发展,不去考虑能学精专到什么地步。” “只要你喜欢,你选择什么都可以,全部选择也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爱你的人,只希望你开心快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她温柔地注视着白善宁的双眼,一汪水一样顺着目光淌进心里去:“你才是最重要的。” 白善宁晕乎乎,靠在沈清远的臂弯里,像是半梦半醒一样身体发飘,四肢也变得软软:“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哪怕是对她很好的养父母,也在教育她时让她“体谅别人”、“吃亏是福”。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嘛,我是这么想的,爸妈也是这么想的。”沈清远声音低软像是蛊惑,“所以我虽然特别讨厌周渊,但如果你喜欢他,我也会试着接受。” 白善宁刚刚还在因周渊和沈家的矛盾犯愁,一听沈清远这么说,一下子直起腰来,眼巴巴看过去:“姐姐,我,我确实喜欢他。” 她有些急切,虽然还很羞恼,但沈清远无限包容的样子让她放下了防备,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他爸妈关系不好,他小时候就是在爸爸的出轨、冷漠和妈妈的苛责、嘶吼中度过的。直到他爸爸咽气前两人都在吵架。他不会处理亲密关系,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是怕我离开他才把我关起来的,而且他也没有伤害我,除了不让我离开,其他什么事都顺着我。” “姐姐,他真的不是坏人。” 沈清远耐心地听她说完,才问:“他父母关系不好,t?导致他不会处理亲密关系,是你的错吗?” 白善宁一愣,摇摇头。 “那为什么被关起来的是你呢?” 见白善宁傻眼,沈清远又问;“他爱你,或者你爱他,是你的错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是你被剥夺了自由,和选择自由的权力呢?” 白善宁陷入沉思。她表情有些扭曲,看得出她还想挣扎着反驳一下,可又找不到重点。 【宿主强啊!快拆穿她的自我攻略泡泡,心疼男人就是女主倒霉的开始!让她看清真相,让她远离男主!】 可沈清远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仔细观察着白善宁的每一个细小的反应。 她看出白善宁动摇着,困惑着,眉头逐渐拧紧,身体不自觉地坐直,偏离了沈清远。 这是抵触的表现。 于是她笑着转了话锋:“他爱你,离不开你,所以囚禁你。那既然你也爱他……” “为什么不囚禁他呢?” 世界一:沈清远22 江畔别墅, 周渊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消息,核对了一下门牌号,按下门铃。 他手里抱着一捧鲜花, 咽下澎湃的心火, 屏息等待门开。 “先进来吧。”白善宁开门, 没有接过花, 只是侧身把他让了进来。 别墅不算大, 至少比起沈家和周家小了不少, 这是沈清远在白善宁回归宴上送给她的,原本只用作投资,没想到这么快就入住了。 “宁宁……” “先听我说。”白善宁少有的强硬,她快步走到沙发旁坐下来,“你囚禁我的事情,我爸妈还有姐姐都很生气,他们不会接受你的。” “爸妈说了,再见到你会直接打出去,姐姐在公司也全面对付你, 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周渊苦笑一声,坐在白善宁身边, 牵住她的手:“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但宁宁你是知道我的, 我囚禁你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只是离不开你,我一想到其他男人看到你, 一想到你有可能离开我, 我心脏就好疼。” “宁宁, 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你心疼心疼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不知道, 他每说一句话,白善宁的心就沉稳下去一分,从一开始的慌乱和紧张,到现在平静得没有波澜。 她抬眼看向周渊,反手握住他的手:“你离不开我?” “对。我离不开你。” “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不惜一切代价!” “好。”白善宁点点头,露出笑容来,“我本来还想这样是不是不好,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站起身,大方地给了周渊一个拥抱,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身周萦绕着的暖意几乎让周渊溺死在里面。 可下一秒,她抽身而出,一边拿起沙发上的手包,一边细碎地叮嘱: “楼上主卧的生活用品都是新的,如果缺什么就告诉门口的保镖,我晚上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 “对了,手机就不要用了吧,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找保镖,让他们联系我就好。” 说着,她拿走周渊的手机,往门厅一摔。 不等周渊反应,碎了屏幕的手机就立刻被门口的保镖捡走了。他这才发现房间里竟然有四个保安,体态健硕。 “你什么意思?”周渊没明白,“你去哪?为什么摔我手机?这是干什么?” 白善宁一拍脑袋:“忘了说了。我去上课,姐姐给我请了老师。等下午我还要陪姐姐去子公司视察,晚饭就不和你吃了,估计晚点回来,不用等我。” “不是,你等等,你要把我关起来?”周渊不可置信地眼角抽搐,拽着白善宁的胳膊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为什么?” 白善宁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甩开他的手皱眉:“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说的吗?你爱我,所以这么做了。” “我也是因为爱你啊。” 她揉着被抓疼的胳膊,看着他:“我爸妈和姐姐不能接受你,你妈也不喜欢我,要想我们在一起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不是吗?” “我这么做都是因为爱你,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你不是说你离不开我吗?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周渊语塞,他只觉得荒谬极了,看着白善宁的双眼写满了离谱两字:“那我的工作怎么办?周氏还有一大堆……” “好奇怪。”白善宁微微偏头,“我被你关起来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有关心过我的工作啊。” “你有什么工作?你就是个服务员,怎么和我……” 周渊说了一半,就在白善宁逐渐幽深的目光中说不下去了,他闭上嘴,重新坐回沙发上,语气疲惫:“宁宁乖,放我出去。” “所以你不爱我了吗?又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白善宁看着他,眼神能望进他心里去。 这眼神和白善宁以往湿漉漉的小鹿眼大相径庭,一瞬间激起周渊后脊梁的鸡皮疙瘩,让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沈清远!”他脱口而出,“是沈清远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又是她!” “宁宁!她在挑拨离间我们,她是在利用你!她想利用你把我关起来,好抢走周氏的合作,好击垮我!” “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根本就是个无耻的女人!你以为她是在帮你吗?等她利用你对付完我后,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 “你斗不过她,只会被她耍得团团转!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放我出去,我帮你……” “够了!”白善宁眉头拧成一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渊,“那是我亲姐姐!她能害我吗?!” “有什么事找保镖,就这样。” 周渊伸手想去拦她,被她轻巧躲过,锁骨旁摇晃的蝴蝶项链折射出夺目的闪光来,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不是他送的项链。 仔细一看,白善宁身上穿的用的,包括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东西,都不是他送的。 那桩桩件件都烙上了沈清远的名字,连带着白善宁也透出沈清远的影子,让周渊心底发慌,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这一晃眼的工夫,白善宁已经快步离开了。 她步履匆匆,走出别墅院子,靠在了墙上,弓着背,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眼角飞溅出泪花来,一股碾压其他情绪的冲动铺天盖地袭来,让她血液凉了又热,眼前黑了又白。 原来这就是站在高位上,以上位者的姿态说话! 原来这就是周渊平时对待自己时的感受! 哪怕自知理亏,哪怕不占优势,只要皱着眉头“啧”一声,说上一句“你不要无理取闹”,就可以成为这场争执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 在无数个被周渊这么对待的日日夜夜里,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逐渐卑微下去,在辗转反侧中拷问自己,质疑自己。 可现在她懂了。 就像那些父亲下班后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母亲要进厨房、打扫卫生、辅导孩子作业的家庭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父亲真的看不到那些活吗?真的不知道母亲一个人做家务很累吗? 不是的。 只是选择性看不到,假装不知道,会让他舒服。 白善宁现在就很舒服。 她抱着眩晕的自己,嘴唇轻颤着呢喃: “姐姐说得对,自己爽了就行,管他呢……” * 看到白善宁的短信,沈清远淡然一笑,毫不意外。 接过陈越递过来的文件,她大步流星走进一间会议室入座。 这次竞标,周氏本来是最大的对手,现在看来,没有对手了。 【笑死我了,周渊想破门而出,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保镖,又坐回去了。】 【这招真的太绝了,他根本不知道保镖不会拦他!甚至他想找保镖报警,也是可以的!主打一个绝不违法犯罪!】 【不过他肯定和白善宁一样,舍不得报警,这简直就是大象脖子上的细绳。】 【宿主,你是怎么知道白善宁会选择囚禁周渊的?】 【白善宁明明是一朵小白花,怎么突然就强硬起来了?这不崩人设了么?】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选了个问号黄豆脸在沈清远脑子里翻滚。 人设? 沈清远无声发笑。 她就是根据白善宁的人设,设下的这个阳谋。 “我重生后,你非要我阅读一些关于重生的小说,说是积攒经验。”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一本看完的。】 “但是我总结了一个规律:女主前世眼盲心瞎所爱非人,误以为囚禁自己的男主是坏人,和渣男贱女一起把真心爱重自己的男主害得破产或是死亡,最后自己也被整死,悲戚中恨恨重生。” “然后一重生,她马上就要t?和男主你侬我侬誓不分开。上一世令她深恶痛绝的囚禁和控制成了男主爱她的表现,自愿被囚不说,还要用爱让男主有安全感。” 系统支支吾吾,它就爱看这种: 【咋了……这不甜吗?双向救赎!】 沈清远笑了:“甜?” “女主爱的、信任的人要折磨她、杀她、让她家破人亡,爱情、友情、信任这些美好的词语全都伴随着她痛苦的过往化为齑粉。” “那么在她短暂人生中,囚禁她但不虐待她,控制她但不伤害她,甚至在她死后为她发疯报仇的男主,可不就成了对她最好的人了?” “而那些囚禁、控制甚至是暴虐再被冠以爱的名义……你说,她上哪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的?她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最有价值的爱,仅此而已了。” 系统听得有点儿发冷,它下意识想裹紧自己的小毯子,才发现自己是个系统没有实体。 沈清远浑然不知自己在说多可怕的事情,反而轻松地笑着: “白善宁也是一样。她的养父母虽然爱她,但也是传统打压式教育。长大后又光顾着赚钱没有朋友,接触到的人不是揩油的客人就是周渊那些瞧不起她的酒肉朋友。” “相比较下来,‘嘴硬心软’的周渊当然会显得格外优秀。” 她一边和系统说着,一边转发了一家甜品店给白善宁,发了个表情包邀请她晚上一起去吃。 那是白善宁前不久点赞过的新店。 没有人无条件爱过她、关注过她,她就只能在无尽的仰望中等待一个上位者的垂眸。 但当她知道,她可以拥有更高质量的爱,可以是上位者,可以俯视别人的时候…… 配得感得到重塑,她的行为和观念自然会发生改变。 沈清远从第一次和她见面起就不遗余力关心她,呵护她,让她在短期内得到最大程度的爱,然后一次次诱导她拿着这些爱去和周渊对比。 疑虑和落差积攒到一定程度,就只需要轻轻一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善宁回消息了:“姐姐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看到过这家店!太巧啦!我正想约你一起去探店呢呜呜!爱你!” 沈清远回了一个表情包,抿着唇角关了手机,准备开始竞标:“我只是让她见识了无边的花海,让她不会再因一朵蔫儿了的野花放低自己到尘埃。” “你看,我是在做好事而已。” 话刚说完,台上有人朗声宣布:“本次竞标中标公司为:沈氏集团!” 意料之中。 世界一:沈清远23 指针指向十二点, 庭院里亮起车灯,白善宁哼着歌和司机告别,去开别墅的大门。 “心情很好?” 阴沉的声音自玄关处传来, 吓了她一跳。 仔细看去, 穿着睡衣的周渊胡子拉碴, 眼下红肿青紫, 站在玄关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边缘, 目光幽深。 “怎么不开灯?”白善宁眉头轻扬, 一边换鞋一边走进去,啪的一声将灯打开。 刺眼的灯光让周渊的双眼更红,一下子激出泪来,不得不眯着眼睛视物,戾气更盛: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你已经连续三天十二点后回家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你到底在忙什么?” 白善宁很累,本来想抱他的柔情被咄咄逼人的追问搅散,于是叹了口气往沙发去。 “你叹什么气?”周渊追着她上前,把她摁在沙发上, 通红的眼睛盯猎物一般盯着她,“你身上有酒味, 还有男士香水的味道。” “你去酒吧了?点少爷了?你说话啊!白善宁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女人了!” “我每天在家里只能等着你回来, 你呢?你出去找野男人?!” 白善宁伸手推了推他, 没推动,也就不白费功夫了。 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很平静。 之前周渊这样勃然大怒的时候, 她吓得心率狂飙到一百五以上, 毫无底线地哭泣求饶, 甚至纵容他说些让她面红耳赤羞愤致死的浑话助兴。 可现在她知道,只要她喊一声, 值班保镖就会过来像提小鸡仔一样把周渊提溜走。 于是她曾经破碎的自尊悄无声息地重新粘合,被迫降低的底线重回正常,危险中的自我催眠被彻底打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周渊声嘶力竭地怒吼,“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许这样看我!” “说话!” 白善宁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眼神,但她从周渊瞳孔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镇定到冷漠,透着些许不耐烦。 像极了以前周渊晚归时的样子。 她慢慢开口:“你不就是想和我在一起吗?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你还想怎样?” 看着周渊愣住,她的胃部又开始翻涌那股让她上瘾的酸涩:“你不知道我刚回沈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你怎么就不能懂事点体谅体谅我呢?” “你要是再这样,我明天就不回来了。” 周渊彻底破防了,他喘着粗气,胸腔如同拉风箱一样嘶嘶呼呼地响着,整个人气得发抖:“你说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放弃了我的自由,我的事业,我的社交,待在家里和一个废人一样等你回来,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太过震惊,太过不敢相信,以至于白善宁轻轻一推,他就如同一张纸片一样被吹散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白善宁坐在沙发上,没有伸手去扶他,只是低着头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我明天早点回来行了吧?别闹了,我真的很累。” 说完,她站起身,绕开坐在地上的周渊,往楼上去。 她以为说出这些话需要突破底线,可真正开口后才意识到,这就和她决定“囚禁”周渊是一样的,只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这些话都是周渊说过的,事也是周渊做过的,所以她信手拈来,甚至可以无痛二创。 她猛然间意识到,这种掌控别人的快感会令人上瘾,并在这一刻,和之前囚禁她的周渊达成了灵魂的共鸣。 “你干什么去?你不许走!你把话说清楚!”周渊像一匹困兽一般嘶吼着扯住白善宁的胳膊,逼她停下来,“你不要逼我!” 而白善宁只是望着他,半晌,从嘴角露出一句:“你能怎么样?” 周渊又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和沈清远如出一辙的表情,那两张近乎一样的脸在他面前重合,剧烈的冲击让他汗毛竖起,后脊梁发冷。 他能怎么样? 离开这里?不是不行,周家的势力虽然暂时压不下沈氏,但也不至于受制于人。 可那就意味着和白善宁彻底断了联系,他不愿意。 再把白善宁关起来?他倒是想。 可是现在白善宁不再是没钱没权、负债累累的服务员,而是沈家二小姐,沈家人的眼珠子。 白善宁不禁止他看电视,连日的新闻全是沈清远在商场大杀四方,夺走数十个本属于周氏的机遇和合作。 意气风发的霸总文小说男主头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随后五官逐渐扭曲,从猩红的双目中挤出一个绝望的悲愤,死死盯着白善宁,一字一顿: “宁宁!你是要……逼死我吗?” 白善宁陡然顿住。 她第一次看见周渊这样,但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情,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她不久前才在镜子里看到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喑哑破碎的字句。 胸口有几股不同的情绪交错在一起,像是夏日里一次性吃了几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各种味道在胃里冲撞,时不时反上喉咙,惹得喉管和五脏六腑都在刺痛。 她分不清,抓不住,但是从心底里感到难过。 来不及回话,她逃也似的冲上楼去,把自己关在房间,将周渊留给空洞的黑暗中,寂静无声。 “沈清远……都是沈清远……”周渊青筋绷紧,太阳穴猛跳,浑浑噩噩地呢喃着,“都是沈清远的错!”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 沈清远打开窗,让夜风吹散卧室黏腻的暧昧气息,泛红的脸稍稍降温,就又慵懒地陷进被子里。 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催眠,床上还没散去的余温烘着她的睡意。半梦半醒间,手机响了。 接通,那头传来白善宁压抑的哭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t?江文学城 沈清远闭着眼,惺忪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焦急和慌乱:“怎么了?怎么哭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不、不用!”白善宁带着哭腔连忙道,“我没事,姐姐,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又哽咽起来:“我按照你说的那样,用他之前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他了。” “然后呢?”沈清远这才睁开眼睛,眸子里还带着生理性泪水,强忍住了哈欠。 白善宁缩在被子里,双手抱着手机,一扫方才面对周渊时的泰然自若,又局促起来: “你全说对了……我只是说了他说过的话,做了他做过的事,他就受不了了。” “而且……” 她停住,有些难以启齿,咬着下嘴唇踌躇了好一会儿。 沈清远也没有催,只是静静地等着。 浴室水声停了,陈越裹着浴巾拖地,朦胧的玻璃门后映出他弓着腰的轮廓,沈清远就盯着他一前一后的动作发呆。 直到他拖完地,吹了头发,开始收拾洗手台,白善宁才终于颤巍巍开口: “而且我确实感受到了……支配他情绪的快乐,并越来越熟练,越来越……上瘾。” 沈清远笑了,她看着陈越带着一身暖烘烘的湿气从浴室里出来,抬了一下手。 陈越看见她在打电话,放低了呼吸,轻手轻脚倒了一杯水来,送到她手边,随后悄悄走出卧室,掩好门。 “这不是好事吗?”沈清远这才开口,“你成了这段关系中的主导者,尺度由你掌控,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白善宁哭得脑仁发懵,差点儿顺着话茬儿点头了,可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可是,可是现在是我在伤害他啊?” “我不明白。我只要告诉他这两天我回家晚是因为我妈妈做手术,只要告诉他今天喝了酒是因为手术很成功,那么我们就不会吵架。” “我不会嫌他烦,他也不会患得患失……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做会让我感到痛快?难道我是一个以伤害别人为乐的卑劣的人吗?” 沈清远抿了一口温水,坐了起来。 “我真的有必要这样报复他吗……”白善宁还在喋喋不休,“我感觉这两天的我,都不是我了……有时候我和他对视,看到他眼睛里的我……” “我觉得……好陌生。” 当然不是白善宁了。 这完完全全是沈清远的风格。 系统忍不住狂笑: 【笑死,我就说白善宁不是这种人吧!她是女主,怎么会因为有权有势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把别人踩在脚底的快感呢?】 【拥有支配别人的权势,却选择尊重别人,这才是女主应该有的品德啊!】 【不过你这种恶毒女配不理解也是正常的啦,出场设定不一样嘛。】 是吗? 沈清远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缓慢开口: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白善宁想了想,有些头疼,于是只试探着说:“也许,我可以和他好好谈谈?” “我觉得有些话说开了就很好,真的没必要闹成这样……姐姐你和周氏斗来斗去,也很累吧。” “我可以让他……” “小乖。”沈清远打断她的“奇思妙想”,声音温柔,却从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子阴冷来,“周渊欺负了你那么久,姐姐真的很想让他吸取教训。” “你也说了,他已经被曾经的自己的态度伤到了。如果能让他记住这种疼痛,以后他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别人,都不会这样了,对不对?” “你也想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吧?姐姐也希望他能配得上小乖,值得小乖去爱。现在的他,可差太远了呢。” “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毕竟我们小乖这么善良……可是如果能再坚持几天,也许就会改变周渊呢?” 沈清远看了一眼日期和备忘录上的行程,一边说着,一边将小拇指上的戒指旋下来: “到时候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姐姐都会支持你的。” “所以小乖……你也会支持姐姐的,对不对?” 戒指落在床头柜的陶瓷盘中,当啷一声。 世界一:沈清远24 天气阴沉, 浓云压在落地窗前,灰蒙蒙的风呼啸而过,裹挟着几只飞虫。 啪唧, 砸在玻璃上, 红的黄的化成一滩, 又很快被风干。 沈清远没看见, 她休息时间会被陈越提醒着去落地窗前活动活动, 但对她来说, 其实只是换了个地方处理工作。 荣光那边和周氏几个子公司打擂台,基本是碾压式。许歆然的新剧官宣,正在热火朝天地营销宣传,一时间风头无两。 反观周氏,因为周渊连月的缺席、沈氏大力排挤和其他企业的隔岸观火,已经丢了五项投资,十三个合作,甚至有一个工厂面临停产危机。 这都得益于白善宁那晚还是听从了沈清远的话,继续困住了周渊, 用他前几年的混蛋行径,一点点折磨着他逐渐脆弱的神经。 而方渟本人是不会谈生意的, 相较于生意上的事, 她更擅长拿捏人性, 用人情作为利益输送的纽带。 早在周渊父亲在世时,周家那方麻将桌上的客人就络绎不绝, 一张张牌打出去收回来, 谈笑间就敲下发财的合作来。 可她不明白, 这一招怎么现在不见效了。 一些人忌惮沈家不来赴约也就罢了,可离奇的是, 凡是来了的,敲下合作的,都会在几日内被搅黄,闹得几家都心神不宁,再不敢和周家来往。 她焦头烂额,嘴上起了几个大泡。却不知道沈清远用手机听得一清二楚,见招拆招。 “沈总。”陈越敲门进来,“礼服到了,造型师也就位了。您看什么时候……” “现在就去。”沈清远放下平板文件,“问题我已经标注出来了,今天加班把它改掉。” 陈越一愣:“我不陪您去吗?” 今天下午,港城来的宋家举办乔迁宴,凡是商界有些势力的都收到了邀约,沈清远也不例外。 宋家次子刚被鹰飞集团挖去做首席技术官,负责的板块和康颖有冲突,据说刚上任两人就吵了一架,闹得很大。 沈清远自知在康颖那边已经走不通,自然要见识见识与之敌对的宋恒。 “宋家是从港城来的,主家还在那边。这场宴会卖的是宋家的面子。所有长辈都会到场。”沈清远尽量委婉,“我爸妈也会去。” 陈越其实早有预感,可听到沈清远亲口说出来,还是心口钝痛:“我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是吗?” “我不配吗?” “我……” 他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住掌心肉,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沈清远皱眉了。 他抿住嘴唇,吸了一口气,语气恢复平稳:“抱歉,我失态了。文件我今晚改好后发您邮箱,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了。”沈清远下巴一抬,“出去吧。” 玻璃门慢慢关上,像是将两人就此隔绝。 陈越快步回到自己办公室,摘下眼镜,心口的衬衫被自己扯得发皱。 手机响起,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红着眼按下了接听键:“喂,妈。” “……我说了,你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我已经有女朋……有喜欢的人了!” “这不重要!我和她很好,除了她我不会……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放弃。” “那又怎么样呢?她身边只有我一个,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就好了,干嘛要人尽皆知?” 陈越心里拧着疼,刚想挂断,就听电话那头突然啜泣起来。 接连几天强势逼婚的母亲哭求着:“你姥爷最疼你了,他真的没几天了,他只想看你结婚安定下来,你就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他吗?” “小越,妈求求你好不好?那姑娘是很好,可她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这么多年还不清醒吗?” “她给过你承诺吗?傻孩子,你们是没有未来的!” 砰! 陈越一拳砸在文件柜上,玻璃呈蛛网状碎裂,劈里啪啦掉下来,缝隙中,他的血液蔓延开来。 “够了!” 他鲜血淋漓的手不可控地抖着,说出来的话冷漠到连他自己都唾弃: “我结婚的话,姥爷能不死吗?” “我和她本来就是我求来的,有没有未来,她说了算。” “别再提了。” 电话挂断,门外听到动静的职工敲门询问,被他强撑着语气挡了回去。 一切重归安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能听到心跳和血液流动声的沉寂中,他蹲下来,一点一点将玻璃碎片捡干净,用胶带包好丢t?进垃圾桶。 随手扯了几张纸按在伤口上,坐下来,打开电脑。 开始改沈清远打回来的方案。 * 台上穿着黑色鱼尾裙的歌剧演员一曲结束,在众人的掌声中谢幕。 沈清远看着白善宁亮晶晶的眼睛笑:“这么喜欢?要不要去国外进修?你的老师说你很有天分。” 白善宁连连摇头:“我?我不行的。我只是大学蹭过几节大课,钢琴现在还在练哈农拜厄……” 她吞口唾沫,挽着沈清远的手紧了紧,笑得灿烂:“我能和那么优秀的老师学习,能懂得鉴赏,能感受作品的魅力,就已经很幸福了。” “姐姐,我以前根本不敢想的。” 沈清远取了一杯香槟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与她轻轻相碰:“只要你想,爸妈都会满足你的。” 两人说话间,宴会众人已经三三两两聚了起来,推杯换盏中完成利益交换。 白善宁不熟悉这些,自觉打了声招呼,就坐在自助餐旁边大快朵颐去了。许歆然也在那儿,两人就提拉米苏好吃还是芝士蛋挞好吃进行了长达二十分钟的友好交流。 来来往往中,沈清远的视线对准了不远处的康颖。 康颖看起来有些不快,板着一张脸和两个男人说话,脚尖对着另一个方向,像是恨不得立马抬脚走人。 注意到视线,她斜着眼睛看过来,见沈清远含笑冲她举杯,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就挪开了目光。 还在耿耿于怀呢。 “早就听说沈小姐和康总关系不好,今天一看,原来是真的。” 沈清远回头,穿着墨绿色枪驳领西装的男人笑得痞气,胸前还骚包地别了一条碎花薄巾,跟条纹领带争色,叫人眼花。 “宋先生。”沈清远勾唇举杯,“不太熟的人一般叫我沈总。” 宋恒眼中闪过一抹调笑,和她碰杯:“沈氏集团连续几天预约我的时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我的错。那熟人一般怎么称呼沈总呢?” “等我们熟了你就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恒大笑起来,外放的性子展露无遗:“沈总很有意思。你费劲心思搭上我这条线,是有合作要谈?” “怎么样?要不要赏脸去后花园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聊?” 沈清远并不在意他的轻浮,也无所谓他对自己不尊敬的态度,只是轻笑着说: “宋先生说的是,为了体现我的诚意……”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一段聊天记录,送到宋恒面前。 宋恒玩世不恭的神情眨眼间消失,抱着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你真把姬年挖走了?!怎么做到的?!” “我他妈要裁他,开到20%康颖都不放人,两个人跟他妈有一腿似的!” “你怎么做到的?他怎么会同意!?” 沈清远收回手机,笑着说:“我的员工刚好是姬年的老同学,帮我做了说客。这样是否解决了您的心头大患呢?” 宋恒望着沈清远,久久说不出话,眼底的轻佻和慢待一扫而空。 他知道,沈清远说得轻巧,这里面的细枝末节弯弯绕绕,全然不是一个老同学能解决的。 姬年作为鹰飞的老人,技术部扛把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带出了多少好苗子。可也正是因此,他为人傲慢不说,还恃才放旷,顶撞上司,我行我素。 所以,宋恒作为新上任首席技术官的三把火必须点在他身上,否则强龙难压地头蛇,他根本控制不住姬年和其技术部下属。 就更遑论将康颖从现在这个位置架空出去了。 这是一场枝盘节错的内部权斗,他和董事会那些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济于事,所以在沈清远屡次示好时,故意将这个消息放给了她。 只是他没想到沈清远真的能做到。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宋恒终于开始认真看待这个女人,“据我所知,沈氏最想要的合作就是《爱勇魔》吧?但不好意思,这个板块我没法插手。” 沈清远了然一笑:“没关系。” “宋总手里不是有一个无限期暂缓的项目吗?听说周氏对此很感兴趣,也许可以趁着《爱勇魔》的东风,一并吃下呢?” 宋恒眯着眼打量她:“你知道的可真够多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场子逐渐嘈杂起来,宋恒的声音也被压得有些低沉,沈清远不得不屏息尽力去听。 “可你似乎并不知道……” 脚步声响起,有人惊呼,有人慌乱,有人抚掌大笑。 沈清远眉头紧蹙,等着宋恒的后续。 “我和周渊……”宋恒眼神错开,望向沈清远身后,“上学时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啊!” 沈清远一僵,感受到了身后几乎要贯穿她的锐利视线。 在宋恒调笑的目光中,她慢慢回头。 “好久不见啊。”周渊笑得肆意,“沈总!” 世界一:沈清远25 消失了两个月的周渊刚一现身, 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瘦了不少,刀削斧凿般的下颌透着一股尖锐的锋芒,眼神也随之变得具有攻击性, 再无之前随性的松弛气息。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霸总小说经典的矜贵公子, 那么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匹即将冲入战场厮杀的狼, 势不可挡。 “周渊!”宋恒绕开沈清远, 在众目睽睽中走向周渊, 和他勾肩搭背, “大家还不知道吧?我俩当年在学校关系好到别人怀疑我俩是gay!” 笑声中,周渊勾起唇角,阴狠地盯着沈清远,一字一顿:“是啊,所以今天,不仅是我的好哥们宋恒乔迁新居的日子。” “也是我周氏集团和鹰飞集团联动合作官宣的大日子!” 众人一愣,纷纷掏出手机去看,果然就在他们专注于交际的时候,周氏和鹰飞的官微都发布了联动的官宣。 热搜已经沸腾了。 周氏这次主要联动的方向在餐饮行业, 出联动套餐,人物立绘纸袋、纸杯, 联动限定徽章、小卡, 以及限量的痛包和抽奖可得的棉花娃娃。 光是在微博上放出部分设定图, 就让无数粉丝为之疯狂。 如何在活动期间顺利买到套餐成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点,二手交易市场软件甚至已经有人提前挂出了高价收套餐周边的链接。 粉丝经济从来都很好吃, 正如所有人料想的一般, 《爱勇魔》是一块大蛋糕。 在这样一块大蛋糕面前, 沈清远先前夺走的项目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哪怕两个月来周氏损失惨重,也会因这一场联动重回巅峰。 周渊步步靠近, 眼中淬着愤恨的火光和掠夺的快感。站在沈清远面前,他借着身高优势俯视着她,像是看一只蝼蚁: “沈氏,已经到头了。” 他的声音并不小,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不免激起一阵窃窃私语: “太狂了吧他?这次活动是一本万利不错,但是跟沈氏下战书?周氏也没到这份儿上吧?” “你不知道吗?沈氏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入不敷出,就今年沈清远回来还能好点。可周氏一直在走高啊。” “是啊。周氏现在率先完成转型,又和鹰飞的首席技术官是好兄弟,未来合作少不了啊。要我看,沈氏确实是……没落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窥伺打量的目光交错着落在沈清远身上,像是一颗颗细小的石子砸在身上,不算疼,但能将人淹没。 沈博林和林边月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一看到周渊就双眉紧蹙,正要上前。 却见方渟上前一步,堵在两人面前。 她早不是先前在御园时畏畏缩缩的样子了,圆润的脸一抬,红光满面,一开口底气十足: “瞧我儿子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啊……要是你们沈家以后走投无路,还可以来周氏分上几口。” “毕竟当年我家老周在世时,还要叫您一声哥哥呢!我们可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你!”沈博林气得刚要说话,却听见一道声音冷不防响起,打断了几人的对峙。 “所以你闹绝食装乖,说什么有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去做……指的就是来羞辱我的家人?”白善宁不可置信地走出来,紧盯着周渊的双眼。 “宁宁……我……” “儿子,你和她废什么话!”方渟早就对白善宁忍无可忍,尤其是知道这个女人居然敢囚禁自己的儿子,更是怒火中烧,“白善宁,你以为你傍上了沈家就能配得上我们家周渊了?” “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披上了沈家这身皮,骨子里也是在酒吧陪酒的穷酸贱命!” 她一想到周渊为了这么t?个女人和自己母子离心,一想到前段时间因为白善宁而被沈家针对的那些日子,就很不得上去撕烂白善宁的脸。 周渊紧了紧眉头,他不愿意方渟这么说白善宁,但这种时候,比起和方渟争执,他更想落井下石狠狠踩一脚沈家。 于是他只是冷眼看着气得捂着胸口喘粗气的沈博林,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来:“沈伯父,要是你们现在给我道歉,同意我和宁宁的婚事,我还可以考虑拉沈氏一把。” “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就传来了一声轻笑。 众人诧异地抬眼过去,却见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沈清远。 周渊脸色一僵,面对这个女人,他不自觉就提起十二分警惕,连带着神经都绷紧了。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她都一败涂地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只见沈清远举起手中的手机,上面赫然是她刚刚下载的《爱勇魔》登陆界面。 “周总大概从来没玩过这个游戏吧。” 她手指一动,点了进去。 下一秒,整个界面都变成了乱码! 所有人物立绘都支离破碎,跟恐怖游戏似的胳膊腿乱飞,右上角的点券积分标识更是一秒刷新一次,次次不一样! “你猜,现在的热搜,还是联动官宣吗?” 不止周渊,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疯狂刷新着微博热搜词条。 刚刚雄踞第一的“联动官宣”已经跌落到第六位! 词条“《爱勇魔》系统崩溃”、“鹰飞集团还我存档”、“《爱勇魔》裁员裁到大动脉”则直冲榜首! 裁员裁到大动脉? 周渊和宋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慌乱。 最近鹰飞集团技术部只走了一个人,那就是被沈清远挖走的姬年! “我说了。”沈清远浅笑着,一字一顿,“这,就是我的诚意。” 周渊和宋恒来不及恼怒,手机铃就双双响起。 “周总,鹰飞集团的竞争对手下场了,趁这个机会狠狠阴阳了一波,现在那边的新用户数量暴增!之前咱们预售的套餐已经退款了45%,数量还在上涨!” “宋总,姬年走的时候是带走了几个人,但您不是说他开什么条件都支持吗?我哪知道他带走的全是技术骨干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恒差点儿把手机捏碎,面色狰狞地咒骂了一声,根本顾不得在场的宾客,慌慌张张跑出门往公司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渊更是面白如纸,公司给这项活动砸了不少钱,预售的定金虽然不占大头,但也都是支持公司流水的款子,该花的都花出去了,这会儿全部退定,岂不是要出乱子? “阿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方渟察觉到不对劲,拉着周渊连声询问。可周渊哪还有心情回答她?心烦意乱之间猛然一推,就将她推倒在地。 顾不上崴了脚坐在地上的方渟,瞪着眼睛怔怔看向沈清远,脸上哪还有刚才的意气风发?只剩惊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想和宋恒合作吗?宁宁明明说过,你为了和宋恒合作击溃康颖,什么都愿意做!”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和宋恒联合起来,设计沈清远去铲除姬年这个心腹大患呢? 本就心如刀绞的白善宁闻声一愣,随即落下眼泪来,一步一步走到周渊面前:“我还以为你和我聊那些,是真的关心我的生活,想要了解我。” “原来是这样……” “不是的,宁宁!你还没明白吗?你被利用了!你被那个贱女人利用了!”周渊忙不迭去拉白善宁的手,却被躲了过去,“她知道你会告诉我,所以故意说了假信息,她想玩死我啊!” 沈清远眉稍一跳:“是吗?我利用她……或者,我只是出了一个主意,帮我的亲妹妹,试探一下你的真心呢?” 自打白善宁意识到自己将周渊逼成了以前的自己,她就一直想要放了周渊,想要和他过正常的生活。 所以沈清远适时提议,也许可以来一场“随堂小测”。 白善宁并不知道,这场测试对于沈清远和周渊来说是一样的,结果只有一个。 他们是同一类人,咬住猎物就不会松口,又怎么会放弃绝境反杀的机会呢? 望着白善宁逐渐冷下去的双眼,周渊终于明白过来。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连环计。 沈清远盯着的从来都不只是联动项目,她要白善宁离他而去,还要他所求无一应验。 “周渊。” 如坠冰窟中,周渊听到了白善宁声音坚毅。 “我们彻底完了。” 【剧情已扭转!恭喜宿主获得积分奖励1000!】 看着转身离开宴会的白善宁和追出去的周渊,沈清远问:“白善宁对周渊的好感度是多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已经降到0了!我真的笑死,女主对男主好感度为0,这谁见过。】 “预测一下剧情,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天王老子来了他俩也一起不了一点!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沈清远只笑不语。 女频言情小说,女主和男主在一起时,男主才所向披靡。 没了女主,男主就只是书中的一个背景板符号罢了,设定再怎么庞大,也不过是一纸空文,一戳就破。 周渊,现在,反击才真正开始。 世界一:沈清远26 半夜十一点的住院部很安静, 偶有患者咳嗽,撞在静悄悄的病房里激出一片回音,随后是家属窸窸窣窣爬起来倒水的响动。 陈越踩着这种响动走在走廊里, 手里提着一个暖水瓶, 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打水。 其实没必要, 姥爷住的是VIP套房, 里面就有热水器, 暖水瓶也不怎么用。 他只是不太能面对形容枯瘦的姥爷, 不想看着曾经把自己扛在肩头的人被护工翻来翻去,像一片羽毛一样轻。 热水呼呼灌进暖水瓶,他靠在旁边的墙上,眼神悲戚。 白天和妈妈打电话时自己说的混账话还在割他的心,眼睁睁看着姥爷生命力一点点流逝,也让他感到无措。 压抑的沉痛在暖水瓶满的瞬间被他收回心脏,他用力堵上水瓶的木塞,像是堵住了自己宣泄的出口。 脚步沉沉,他尽力延长自己回病房的时间, 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不去面对这一切。 寂静的长廊把他的脚步声衬得响亮, 迟钝的步伐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时顿住。 “是呀。”那声音竭力温柔了, 轻飘飘的花瓣落在水面上, 连波纹都激不起,“我是陈越的女朋友, 姥爷好。” 他像是被定格在原地, 忘了呼吸, 攥着暖水瓶把手的手心出了汗,不受控地想象着她说话时的样子。 其实都不用想像, 那声音一出来,他就知道她定然是浅笑着,微眯着眼睛,专注而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轻轻点头。 “对,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有在商量结婚的事情了,一直想来看看姥爷,但是公司太忙了,实在是对不起。” “……孩子……啊对,是这么打算的来着……”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偏,陈越慌忙闯进病房,随手撂下暖瓶:“姥爷,您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臭小子你懂什么!我看清远真是越看越喜欢,你到底哪来的福气能找到这么好的女朋友?”姥爷狐疑地打量着他,又大惊失色地看向沈清远,“闺女,你别是有把柄在他手上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眼见姥爷看见孙媳妇两眼放精光,陈越又心慌又心疼,连连摆手,拉走沈清远,掩饰自己通红的双眼,和控制不住的泪水。 “那姥爷,我和他出去说会儿话。”沈清远被拽着往出走也不恼,还笑着跟姥爷打招呼。 姥爷也强撑着半坐起来,笑眯眯点头,巴巴儿地目送着两人牵手走出去,才得意地跟护工道:“看,我孙媳妇。厉害吧!” “厉害厉害厉害!” 门外,陈越摘了眼镜匆匆抹去眼泪,牵着沈清远走到廊道外的座椅上:“你怎么来了?晚会几点结束的?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我提前出来的。”沈清远坐下,没去多说宴会上的事,“姥爷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她温热的指尖轻缓地拂过陈越的脸,去擦他眼角的泪星:“今天心情不好也是因为姥爷的事对不对?” 陈越再也控制不住了,把自己砸进沈清远的怀里,低声呜咽起来,眼泪连线着滚进她的衣领,烫得吓人。 他t?多日来强装出的从容和坚强被沈清远一句话击溃,压下去的悲痛与无措疯狂溢出,像是要将他侵吞的黑暗。 而沈清远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光。 沈清远环抱着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摩挲到脖颈,细致地安抚着,没有劝慰,只是耐心地陪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哭。 不知过了多久,陈越终于抬起头来,舍不得放开手,抽噎了两下才松开。 “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陈越摇头:“进口药和化疗已经撑了两年了,真的撑不住了。今天是他这段时间来最有精神的一次。” “医生说……就这两天了。” 他胸口闷得发疼,忍不住牵着沈清远的手按在那里,才稍稍好受一点:“谢谢你来……真的……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沈清远揉他的心脏,额头碰上他的额头,在他嘴角点了一个吻,“你多陪陪姥爷吧,我给你放假。” 陈越红着眼点点头,想说什么,嘴一张,眼泪又先掉出来。 良久,他起身,哑着声音:“我送你回去吧,医院不要多待,不好。” “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沈清远失笑,勾住他的指尖,“今晚我在这儿陪你。” 陈越却执拗地摇头,拉她起来:“不要,不好,我送你回去。” 见他态度坚决,沈清远只好拿起包:“不用,我叫司机来就好,你好好休息。” 陈越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双眼,也没坚持,只是紧紧牵着沈清远的手,贴在她身边,把她送到停车场,目送她上了车。 他看着那辆黑色越野远去,只觉得也将那些几乎击垮他的压抑也带走了。 直到路的尽头连尾灯也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慢慢往楼上走去。 病房嘈杂,出电梯的瞬间陈越就心悸了一瞬,直觉让他快步跑上前,冲进病房中。 妈妈围在床前落泪,医生和爸爸在说些什么,听不清,只看到在摇头。 他踉跄着挤进去,跪在病床边,握住姥爷几乎枯槁的手。 怎么会这样? 刚才还好好的! 刚才还…… 他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回光返照。 所有人都在叫姥爷,仿佛只要把他叫醒,就能把他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一样。 他也叫,可是声音发不出,连自己都听不到。 妈妈开始痛哭,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膀垂泪,医生叹了口气退到一边,护工也别过头去。 “……小越……” 姥爷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可陈越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 “姥爷,我在呢,我是小越,我在呢。” 姥爷还是紧闭着双眼,含糊不清: “……小越……” “爸!你睁眼看看,小越就在你旁边呢!小越在呢!” “外……小越……” “什么?” “小越……在国外……有饺子吃吗?” 陈越拼命点头:“有,姥爷,有的,我学会做饭了,我每年都给自己包饺子!” “姥爷,你醒醒,我今年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 “姥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没回应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畔别墅。 周渊站在门口,面如土色,精神头比被囚禁的那两个月还不如。 晚宴之后,白善宁再不见他,把他所有东西都丢进了别墅区的垃圾桶,连同之前互相赠送的礼物一起,染上洗不掉的污渍。 周渊从未有如此心慌的时刻,连曾经白善宁人间蒸发,也没有这样痛苦。 因为那时他有把握找回白善宁,有能力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可现在,只要白善宁不想见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心脏的酸涩和绞痛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些什么,那种空洞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咬出的隧道,灌着冷风冰冻他的血液。 突然,门开了。 他骤然直起身子,整个人重新亮起来,看向门内的人。 “进来吧。”白善宁平静地看着他,“我们谈谈。” 客厅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沙发平整,茶几上落了一层薄灰。 他不知道这几天白善宁都在别墅里做什么,但显然,她没有来过客厅。 “坐。”白善宁声音温和,眼神澄澈,没有避开周渊炽热的目光,只是自己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和他相对。 周渊尽可能靠近她,想张嘴解释,却被她摇头打断了。 “我都知道。”白善宁垂下眼帘,不过只一瞬,又重新抬起来,“鹰飞集团的事,你和姐姐的商战,还有你被困在我这儿期间,姐姐从你那儿抢走多少合作。” “我都知道。” 她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互相摩挲着,安抚她有些不稳的心跳:“我理解姐姐的做法,所以也理解你的做法。那是你们之间的斗争,和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插手。” 周渊重新燃起希望来:“宁宁,那我们……” “我今天让你进来,就是想解决我们之间的事。”她再次打断周渊,“正如我在晚会上说的那样,我们是时候结束了。” “什么?!” 周渊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望着白善宁那双眼睛,却又不可避免地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那双眼睛透着水光,亮晶晶的,清澈到天真的地步,可里面的坚强和韧性,叫人挪不开眼。 从酒吧初遇的第一眼开始,周渊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分不清白善宁和沈清远。 所以他现在也清楚,这些话,不是沈清远教唆的。 是白善宁发自内心的决定。 “我承认关你的这两个月有报复心理作祟,也承认看着你一点点失去自我,从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周总,到只能用自杀来威胁我早点回家的怨夫,让我产生支配的快感。” “一开始我只是想知道你那么做的原因,后来我想报复你让你体会我的痛苦,再后来……” 她喉咙有些哽塞,但还是说了下去:“再后来,我被这种病态的快感控制,随便什么理由都能成为我支配你的原因。” 周渊愣住,他不知道白善宁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也不由得生出一抹心虚。 “我知道你怨恨我姐姐,但决定是我做的,报复你的是我。”白善宁落下泪来,很快又擦去。周渊盯着她眼角的泪痕发呆,那不是为他流的。 “仗势欺人,以高位者的姿态把别人踩在脚底,忘了什么叫平等,忘了对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讨厌那样做的你,也讨厌那样做的自己。” “所以,我们结束这种不健康的关系。我放你离开。但我不会原谅你这几年对我做出的事情,在亲身体验过你的角度后,更不会原谅。” 她坚定,缓慢,捧着自己起起伏伏的心,将迷茫的脆弱的千疮百孔的自己紧紧抱在怀中,随后站起身: “我选择不继续报复你,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你实在不值得我改变自己。而无论是报复你还是和你继续纠缠,都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言外之意,你不配。 她转身上楼,没有回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后。 周渊浑浑噩噩起身,踉跄着想要追上去,却被保镖们堵住了去路。 “周先生,请。” 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而这条路,绝不会通往白善宁身边。 世界一:沈清远27 《爱勇魔》系统崩溃持续到第13个小时时, 宋恒终于扛不住压力,来到了康颖办公室前。 “康总。”宋恒几乎是咬着牙逼自己低头,“您是姬年多年的老上司了, 要是您出马, 他肯定会卖您一个面子……” 康颖看也不看他:“宋总不是一直煞费苦心要开了姬年吗?现在姬年走了, 最高兴的不就应该是你吗?” “您看您说的……”宋恒气得牙根痒痒, 但又不得不赔笑, “《爱勇魔》可是您的心血, 现在闹成这样,大家都不好看……” 康颖面无表情:“那要问问是谁的决策了,你说是吧,首席技术官。” 她态度冷硬,激得宋恒怒火中烧,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吼道: “康颖!你不要得寸进尺!姬年是你多年的下属,他临走时搞这么一手,你也有责任!” 康颖终于将视线转移到宋恒脸上, 嗤笑一声:“那宋总,也把我开了?” “你!” 门被适时推开, 董事长走进来, 宋恒见状刚要开口, 被他一抬手制止。 看也不看憋屈的宋恒,董事长径直走到康颖面前:“小康, 姬年我知道, 是个好苗子, 让他t?回来吧。” “知道你们受委屈了,你放心, 这事儿不会随便抹过去的。” 他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康颖桌上,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妥协:“早就该给你了。” 康颖打开瞄了一眼,合上:“好,我试试。” 她发了一条消息,等对面回复后,就示意已经解决了。 宋恒眼珠子瞪得浑圆,硬挤着凑上来看见了她的聊天窗口,顿时暴怒起来:“沈清远?!你刚才在和沈清远发消息?!” “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董事长,她……” “好了!”董事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康颖,最终还是将恼怒的目光落在了宋恒脸上,“还嫌闹得不够大吗?!出去!” “小康,你慢慢工作,以后……就交给你了。” 宋恒和董事长一起离开,在门外被训了个狗血淋头,门内的康颖却毫无波澜,知道这是给她看的戏码。 她靠在椅背上,盯着手机上沈清远三个字,微微愣神。 几天前的宴会后,她在办公室见到了姬年。姬年告诉她,沈清远根本没帮他办理入职,这一切只是一个圈套。 “康总,他们欺人太甚!您是合伙人,是董事会里最优秀的人才,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个板块负责人,联动还被他们砍了一次又一次。宋恒凭什么一来就把手伸到我们头上?不就是上面的老东西想要削弱您的势力吗?” “他们见不得您一个女人能爬到如此高位,见不得您跻身董事会分一杯羹,更见不得您的《爱勇魔》成为鹰飞集团的代名词。可您才是集团里真正做实事的人!”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义愤填膺:“您别怪我,沈总说了,这事儿是她还您一次,不管您收不收,她不用回报。” “康总,接下吧,这是您应得的!” 回忆到这儿,她按下了拨号键。 康兰被许彬掳走一事她一直怪在沈清远的头上,沈清远也从没反驳过什么。直到前两天她带康兰做最后一次心理疏导,却意外在康兰的回忆中听到了周渊的影子。 周渊出现时,手里拿着一张临时接送证。 许彬带走康兰时,也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证件。 而警察赶到后,那张证件却不翼而飞了。 康颖不是傻子,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她没有证据。 电话接通,沈清远的声音从听筒里:“康总,您找我?” 康颖揉揉眉心,睁开眼:“无论你有什么计划,现在就是动作的最好时机。我马上就会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起诉周氏集团。” 顿了顿,她又道: “沈清远,我还是看不上你的行事准则。” “我看不上你利用粉丝的好心,利用女性话题,利用许歆然的困境,更厌恶你利用我女儿。” “但我想了想,如果最后的结果是让她们得到利益,得到支持,得到保障,得到她们本就应当得到的一切……那我不在乎你的动机,也不在乎你会遭什么报应。” 更何况,该死的另有其人。 “所以沈总,‘她不计划’,算我一个。” * 第17小时,《爱勇魔》系统恢复,为表歉意,给每位玩家都送上了丰厚的礼包,也算是平息了众怒。 各大竞品公司亮相一波后草草收场,周氏和鹰飞发疯一般控制舆论,总算扭转乾坤。 周渊靠坐在办公椅上松了口气,连着几天因白善宁的事彻夜不眠,又超负荷工作了一天,已经是精疲力竭。 他刚一轻松下来,就不可自持地思念起白善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拨通了白善宁的电话。 接通了。 他没想到白善宁不仅没有拉黑他,反而接了他的电话,这让他欣喜若狂,不免从语气中漏出几分脆弱的喜悦来:“宁宁……” “周总。”沈清远的声音让周渊如坠冰窟。 这个女人怎么阴魂不散?! “怎么会是你?!宁宁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沈清远笑起来:“她是我亲妹妹,我能把她怎么样?只是她想彻底和过去告别,所以拜托我把这张电话卡注销掉而已。” “周总有时间找我妹妹,看来是把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 周渊身心俱疲,一边揉着头一边艰难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就是抢了你一个项目吗?你至于这么紧咬不放吗?” “沈清远,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煞费苦心对付我,可系统还是会修复,联动还是在继续。你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我们握手言和不行吗?我不对付沈家,你也别逼我。更何况我们两家联姻,好处还不都是我们的?” 两败俱伤? 沈清远可不觉得。 她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端着一杯红酒,轻轻和许歆然碰杯:“确实煞费苦心,我绞尽脑汁地对付你,为此特意找了我的好朋友许歆然做我的独家顾问。” “她教会我很多东西,比如……周总你知道,乙女游戏玩家和同人二创作者最讨厌什么吗?” 周渊本不想和她废话,可不知为什么,听着沈清远闲适的声音,他心脏跳得如擂鼓,仿佛预感到大事发生。 于是他不由自主问:“是什么?” 那边传来许歆然的笑声,他这才知道沈清远开了外放: “乙女游戏玩家最讨厌角色卖腐。” “而同人二创作者则最反感AI作图。” “周总,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检查过自家周边的柄图啊?” 许歆然笑得毫不收敛,比沈清远的声音更让周渊心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猛然挂断电话,打开周边产品设计图,手都在抖。 徽章,纸袋,立牌,挂件,棉花娃娃…… 他一个一个扫过去,一次一次反复查看,鼠标滚轮前后蠕动片刻,定格了下来。 是一个徽章的柄图…… 手指多了一只。 因为穿着宽大的魔法袍,加上零零碎碎的装饰和效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但那些粉丝会注意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仅如此,纸杯上的柄图平铺时看起来正常,可一旦做成纸杯,接缝处的两个男性角色看起来就像抱在一起对视一样。 他脑子几乎要炸开,一边打电话一边点进微博。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之前宣传图还没人注意到,现在线下购买到周边的玩家们不仅发现了这两个问题,还细致地拍照指出,挂在了网上。 气愤的玩家越来越多,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响,这种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感让他们将怒火全都发泄在周氏上。 而与此同时,沈氏集团被爆出为新车自研发的定位系统和巡航控制系统,因技术超前而被国家征用,正在与兵工集团合作。 这一消息如同炸雷一般在网上大肆爆开,“买st系列车四舍五入我也在开战斗机”、“这种好东西也拿出来你是真不拿消费者当外人”、“沈氏集团在这个赛道已经是next level”等热评不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汽车销售一空,预约排到了明年,沈氏集团不得不狂发通告倡导大家理性消费,沈清远成了商科学生考前膜拜的新神。 周渊眼前一黑,抖着手给宋恒打电话,却听他声音萎靡: “别他妈找我了,我他妈被那老东西停职了!” “康颖成了副董事长,兼任总经理。整个鹰飞集团高层大换血,全是那个女人的人!现在还要和沈氏集团合作,起诉周氏!” “周渊,你到底怎么得罪沈清远了?她这是要往死里玩你啊!” 周渊耳中混沌一片,再听不清什么声音了。 是啊,他到底怎么得罪沈清远了? 这是要……不死不休啊! * “哈,周渊脸都得绿了。”许歆然微醺,半躺在沙发上喝酒,笑得痛快。 当初周渊不由分说抖搂她黑料的账还没算呢,这会儿自然是神清气爽。 “哎,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让周渊吃这么大一个亏?!”许歆然爬过来黏着沈清远,“教教我嘛,我可是荣光未来的继承人!” 沈清远失笑,就许歆然现在的状态继承荣光?老爷子恐怕求神拜佛也得长命百岁。 至于怎么做到的…… 她抿了一口红酒,漾起一抹浅笑。 只不过是用积分商城兑换了一个高级AI插件,偷偷送给了一个想要出头的小美工罢了。 而小美工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平时用着都毫无破绽的AI,会在最终版给他一个背刺。 【恭喜宿主!当前寿终正寝率为97%!请宿主再接再厉!】 世界一:沈清远28 低沉沙哑的女声伴随着温t?吞的鼓点和旋律从音响里震出, 在昏暗的房间里蒙上一层灼热慵懒的气息。 黑色真皮沙发旁靠墙的落地灯是客厅唯一的光源,漫出一圈暖黄色的光晕,拢在沈清远泛红的鼻尖上, 勾勒出她轻启的双唇, 扬起的下颌, 细白的脖颈, 和略颤着滚动的喉头。 如落雪竹节的手克制地握着她的腰, 修长有力的指尖引诱似的勾缠进她的指缝, 掌心贴合,双双陷进沙发的揉痕里。 鼓点急促起来,女歌手的声音依然低哑,但旋律经过三次变调已经不再漫不经心,像是被晚风推动的海浪,一下扑在沙滩上,一下温柔退去,又再翻涌着前进。 夜风躁动着喘息,推开薄云, 星光就晕开来,带着让人眼晕的璀璨的光尾, 绵长地注入夜空宽厚的怀抱, 再没分开。 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蒸腾的热气没有减退,拥抱也更加用力, 连发丝都混在一起。 “清远……”陈越哑着嗓音, 亲昵地吻着她的耳根, 蔓延到侧颈,停在锁骨, 又攀附上来轻轻贴着蹭着她的脸,“我想结婚了。” 话音刚落,他便从旖旎的迷乱中清醒过来,心脏紧缩着疼了一下,让他眼前发晕。 他太松懈了,温存让他忘了什么叫克制,什么叫收敛,那句不合时宜的话与他倾泻而出的爱意一起流出,叫他不知所措。 果然,沈清远推开了他。 她站起来,后退一步,用她那张惹人憎恨的惯用的笑脸低头看来,冷血地开口: “好啊。记得申请婚假,我会包一个大红包的。” 陈越心脏抽疼,哀戚地抬头看着沈清远,伸出的手打着哆嗦凝在半空,久久不能收回。 他闭上眼,艰难呼吸着,只觉得寒意从心脏处蔓延全身,让他恨不能立时死去。 “不用了……”再睁眼,他收敛了那些情绪,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眼镜,重新戴好,仿佛这样就能遮住他通红的眼, “我唯一心仪的结婚对象刚刚说要给我包一个大红包。” “所以我猜,我是被狠狠拒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沈清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套上领带,狼狈地夺门而出。 门关上的瞬间,沈清远的笑容消失,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转个身,回卧室去了。 * 镜色酒吧。 人群吵嚷,舞台上蹦跳着的歌手嘶吼着震耳欲聋的歌曲,让酒杯里的酒水跟着节奏泛起波澜。 周渊眯着眼睛穿梭在人潮,打了两个来回,终于在角落的卡座里找到了陈越。 眼前这个始终站在沈清远身边的男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经营酒吧的朋友告诉周渊,他没喝多少,纯是酒量差。 不过几瓶啤酒,他就面红耳赤,双眼迷蒙,领口一丝不苟地扣着,领带却飞到了身后。 甚至没认出站在他面前的周渊。 “陈助理。”周渊勾出一抹笑容来,坐在陈越身边,“和沈清远吵架了吗?” 陈越只有在听到沈清远三个字的时候看了过来,空洞的双眼怔怔盯着周渊看了半天,才皱起眉:“走开!” “我可不走。”周渊给自己倒了一杯,恨恨笑着,“联动投入的资金庞大,连本带利全赔了进去,鹰飞集团还要跟我打官司。沈清远拉走我几个重要合作,现在周氏上下入不敷出。她倒和康颖合作起来了。” 他仰头灌下一杯,把杯子砸在桌子上,咬牙:“宁宁也不再见我。” “她沈清远把我害成这样,我怎么会善罢甘休?!” 这两天他焦头烂额,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招惹沈清远这个疯女人,也试过示弱,让方渟带着礼物上门道歉。 却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投资扯了,工厂停了,裁员也裁了,周氏别说转型,连原先的客户群都维护不住了。 可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陈越胳膊肘撑着膝盖,脑袋低垂。他仍有些迟钝,但勉强听明白了,于是低笑一声,冷道: “你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她可是沈清远。” 周渊几乎是在嚼这个名字了:“沈清远……是啊……她可是沈清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你只是她的助理。所以你永远也无法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永远也不能被她承认!你甘心吗?” “陈越,帮我,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陈越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渊,嗤笑一声:“你让我帮你害她?周渊,是你喝多了吧?” “我爱她!” “就是因为你爱她!”周渊穷追不舍,紧盯着他不放,“你爱她,可是她对你呢?她把你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因为你根本无法站在和她对等的位置,你只是一个小助理,随时都有大把大把的人可以替代你!” “她现在是沈总,未来就是沈董,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需要结婚,你觉得她会选你?” 陈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撑在腿上的手逐渐攥紧,在周渊最后一句话话音落下之时,终于忍无可忍,揍了上去。 周渊颧骨挨了一拳,啐出一口血沫来,一把抓住陈越再次挥来的拳头,猛然一推。 喝多了的陈越自然不是周渊的对手,当即撞在沙发上,半晌缓不过劲儿来。 “醒醒吧!就你现在的样子,一辈子都不能到达她的高度!”周渊咧着嘴,擦去嘴角的血痕,站在陈越面前俯视着他,“可是和我合作,我可以让你和她的位置对调。” “我会把她从不可一世的高位拉下来,我会让你成为行业明灯,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助理。” “到那时,你想和她在一起,想和她结婚,想把她困在你家中日日夜夜守着看着,想怎么样都好,决定权在你。” 陈越默不作声,周渊也不着急,只静静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越撑着沙发扶手坐直身子,慢慢抬头: “你想要我怎么做?” * 秘书匆匆过来取走一份文件,和陈越打了个照面,他略蹙着眉看了一眼,进来办公室。 “小张拿的是什么文件?我怎么没见过?” 沈清远刚关了电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颈:“之前的废标,让她拿去归档后销毁。司机到了吗?” “到了。”陈越嘴唇微抿,下意识避开了沈清远的视线,拉开门让到一边,“现在出发,时间刚好。” 沈清远点头,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走去。 却没注意到身后陈越幽深的双眸,和攥在手里的手机上,闪烁着的和周渊的对话框。 半小时后,地下车库。 沈清远走下车,刚好和周渊撞了个正着。 两人短暂对视了一眼,眼中电闪雷鸣的火光几乎要引燃停车场。 陈越适时上前一步,挡住了周渊的目光,这才将针锋相对的两人隔开来。 双双冷脸,偏巧电梯只有一部抵达,两人谁也不打算相让,同时走了进去。 今天城南那块地招标,不少公司听说沈氏要竞标,就自觉退出,剩下的听说周氏也来掺合,更是走得干脆利落。没放弃投标的大都是小公司,抱着捡漏的心态来凑热闹的。 可大家心知肚明,真正争夺这块地的,还是沈清远和周渊。 电梯层层上行,周渊一边整理领带,一边看着电梯门中倒影出的沈清远,幽幽开口:“沈总,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来。” 沈清远面无表情:“我是沈氏的执行总裁,亲自来一趟无可厚非,倒是周董事长兼总经理亲自过来,有点儿大材小用了吧?” “哦我忘了,周氏最近应该没什么生意,周总赋闲在家呢。” 电梯门打开,周渊冷笑:“你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我倒要看看等会儿开标,你还能不能这么牙尖嘴利!” 说罢,便带着他下属大步流星走出电梯,头也不回。 流程一项项走过,终于到了开标的时候。 密封好的标书经检验后打开,几家小公司草草讲完后,轮到了周渊。 标书启封,几人都是一愣。其他几家公司都选择在这块土地上开发居民区,因为这里偏郊区,风景好,人流少,适合中高档小区。 可周渊的标书却决定在这里建商圈。 这是一个高投入、回报未知的决定,但它确实能带动这个区域的经济发展,甚至可以抬高周边的房价。 而周渊的报价,也是高得惊人。 沈清远阴冷的目光扫过侃侃而谈的周氏员工,扫过明显露出欣赏表情的评标专家,最终落在和自己相对而坐,勾着阴险笑容的周渊脸上。 “好,下一位,沈氏集团。” 众人看向沈清远,却见她并不起身,只是沉沉盯着周渊,脸色铁青。 “沈氏集t?团?” 周渊靠在椅背上,咧开一个讥讽的笑:“沈总,怎么了?叫你好几声了,不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标书吗?” 沈清远眼神尖锐,在周渊脸上划过几道无形的血痕,才慢慢收回:“沈氏集团……” 她站起来,身后的椅子拖出尖锐的鸣叫声。 良久,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她说:“放弃投标。” 一片议论声中,沈清远离席,将周氏中标的消息甩在身后。 周渊提交的标书和她的标书几乎完全一样,只有价格在她原有基础上提高了5%,而土地招标向来是价高者得。 她没必要打开标书,这一场竞标在步入大楼前,就已经注定失败了。 “沈总!”暗含挑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清远顿住脚步,回头,只见周渊闲庭信步走来,脸上满是嘲弄: “我说过的吧?” “如果我是你,今天都不会来。” 他身心舒畅,全身的毛孔都透着一股轻狂的喜悦。 天知道他看到沈清远那副黑脸时有多爽快!一想到自己抢走了她费尽心思要拿下的地,一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沈氏上下研究多日的方案,他就上瘾一般感到痛快! “据我所知,这块地是你们沈氏下个季度的主要方向吧?不好意思,现在是我们周氏的了。” “省内排名第一的大学要在那附近建分校,交通配套随之跟上。在那建商圈,未来几十年都会是热门。多谢沈总,不然我还不会知道这块地这么值钱!” 一旦批文下来,招商开始,之前的亏损都会很快填上!而占据商圈的有利位置,也会让周氏蚕食沈氏的商业版图。 他狂妄地狞笑着,从沈清远和陈越中间大步走过,路过沈清远时脚步微顿,恶意满满: “我之前那么哀求你放我一马,你却毫不在意。现在风水轮流转,你也别妄想我手下留情!” “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要你亲眼看着周氏,是如何一点一点碾压沈氏的!我要你跪下来求我,要你们沈家从此在周家面前,低下头去!” 世界一:沈清远29 周渊大张旗鼓, 周氏从沈氏手上抢地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沈氏也不甘示弱,接连进行竞品降价和营销,大开大合地投入资金掠夺市场。各大企业独善其身, 生怕卷入这场愈演愈烈的风波中去。 “周总……”季度财报会上, 汇报人战战兢兢, 吞了口唾沫才把话说下去, “这几个月已经关了三个厂子了, 电子产品滞销, 食品板块大额亏损,拿下这块地的钱已经是抵押了公司大楼向银行贷款,我们真的没钱再开发这块地了。” 她按下手中的按钮,将稳步向下的折线图展示给周渊,不无无奈道:“现在裁员,还能保住一部分现金流,不然等季报公开,股价又要下跌!” “那块地,真的不能动。” 周渊黑着脸靠在椅背上, 摸索半天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进行一轮融资。我和其他董事也凑一凑。” 沈清远知道他要开发这块地, 不可能没有动作, 越往后拖, 沈清远部署的动作越完善,他怕夜长梦多。 下属摇头:“周总, 亏损的欠款还没交付, 就算现在能凑出钱, 轮也轮不到这块地啊!” “不是产品滞销吗?先降价清仓,生产线全停掉节流……” “早就停了!降价……现在是沈氏要跟我们打价格战, 我们根本打不过,再降下去,别说做生意,就是口碑也要臭了!” 周渊沉默,像雕塑一样凝固在原地,任由指缝中的烟缓缓燃烧,直到烧到烟嘴,烫了他的手。 他一个激灵,甩开烟头,再抬起头来,几人这才惊悚地发现他双眼充血,红得怕人。 “我来想办法。”他喃喃着掏出手机,“那块地不能停……那是我弄死沈清远的机会,我不会放过的,我不会放过。” * 周苑。 别墅门口停着几辆货车,一群搬家工人流水线似的将里面的东西往车上搬,动静不小,引来晨跑路过的邻居围观。 “周太,你这是要搬家呀?” “这儿住的好好儿的,怎么要搬走?” “就是啊,是不是你家周渊给你买了新房子,让你搬去享福呢?” 方渟在众人叽叽喳喳的笑问中脸色微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敷衍了几句送走邻居,没细说。 她怎么说?她能说周渊把周家名下的几套房产全卖了填窟窿,却还是凑不够开发土地的钱,于是把手伸向老宅了吗? 不能分期的先决条件让这套房产无人问津,房价不得不一降再降,最后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确认交付。 此刻她站在庭院,望着这栋伴随自己几十年,见证了自己青春和迟暮的房子,心头酸涩。 “妈。”周渊回来,站在方渟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沉沉道,“您放心,这栋房子我以后还会买回来的。” “工地那边已经开工了,要不了多久,商圈建成,城南的经济脉络就全归于周氏手中,未来十年水涨船高,会比市中心还值钱!” 方渟见儿子这么说,心里微微感到安慰,又不免紧张:“你这个方案都是从沈清远那儿窃取的,就不怕她摆你一道?万一……” “没有万一。”周渊神色坚毅,“那份文件我们开会研究了三天,完全没有问题,无论拿给谁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放心,妈,我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他手机响起来,助理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如五雷轰顶。 “你说……什么?!” * 砰一声,执行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踹开,周渊面色如炭,凶神恶煞地闯进来。 办公桌后的沈清远正在听陈越汇报工作,见周渊进来也不意外。刚才他在楼下闹事时,保安就已经把电话打上来了。 “周总,这么清闲,还有时间来我这儿?”她松散地靠在椅背上,随手撂下文件,露出一个笑来,“那块土地,还满意吗?” 周渊青筋暴起,眼球几乎要瞪出来。 如果说他来之前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他可以肯定,这就是沈清远设下的局! 那块土地动工后,挖出了大面积墓葬群,现在已经被考古队接手了,开发将无限期延后! 可他的资金已经投入进去了,现在就等着招商回收现金流!停工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 他明白过来,瞪着陈越:“你他妈耍老子?!你们是串通好的?!” 却见陈越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一步一步走到沈清远身后,冷漠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爱她。” “不过周总这样的人,应该完全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周渊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沈清远看着木制办公桌被砸出的凹陷,和被木茬子刺得血流如注的拳头,随手抽了两张纸丢给他:“别把血溅我身上。” “贱人!你这个贱人!是你设的圈套!你跟你的小白脸联合起来演戏给我看!” 沈清远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周渊破防,良久才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周总拿下了土地开发权,都是动工后才知道那里有墓葬群的,我连那块地碰都没碰过,怎么会知道呢?” “而且周总偷我标书的时候难道没有研究过吗?我的方案确实赚钱啊,你敢否认吗?” “要怪,就怪你时运不济,连老天爷都不站在你那边吧!” 周渊狂怒,一把掀翻了沈清远桌上的电脑,挥着拳头就冲她袭来。然而陈越已经不是前几天酩酊大醉的时候了,当即控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反剪在身后。 随即一脚踹在他膝窝上,冷不防让他跪了下来。 “这是沈氏的大楼,我能让你站着进来,就能让你躺着出去。”沈清远手里转着一根笔,眼神扫在周渊砸在地上的膝盖,眸光幽深,“周渊,周氏现在这个情况,你还有时间蹲看守所吗?” 陈越得了沈清远眼神,这才松开手,退到一边去。 周渊不甘心,还想再发疯,可他顺着沈清远意有所指的目光往门口看去,只见十几个保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能和陈越打得有来有回,却不能对上这么多保安。于是只能在沈清远戏谑的目光中,含恨咬牙,撂下一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匆匆离开。 【主线剧情颠覆,恭喜宿主!当前寿终正寝率为:99%!天哪天哪马上t?就要成功了吗!?你真是我带过最出色的一届!】 “你带过几届?” 【一届!】 沈清远轻笑一声,心情很是愉悦。 系统计划的半年时间只剩最后一个月了,但周氏绝不会起死回生。因为她清晰地记得,上一世,城南这块地的墓葬群,直到她从昏迷中苏醒时,都还没挖完。 而周氏,已经没有两年时间了。 “真的不报警吗?”陈越皱着眉头看向凹陷的桌子,捡起地上的电脑显示器,拍了拍,倒是没坏,“就他这行径,看守所关几天是免不了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清远却摇头。 关看守所多没劲啊。 她要让周渊看着周氏的一切都无力回天,要让周渊奔波在力挽狂澜的路上…… 然后碰壁,碰到头破血流,碰到濒临绝望。 她上一世拜周渊所赐吃的苦受的累,周渊都得一口一口吞下去,吐都吐不出。 沈清远回神,这才注意到陈越站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偷偷看她。 眼神对上的瞬间,陈越慌乱地瞥开视线,全无刚才对阵周渊时的镇定和强硬,反而有些心虚。 沈清远失笑。两人上次不欢而散后,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过那晚的事,哪怕陈越汇报和周渊密谈的动向,也会下意识避开前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较真。 但也正因为都是成年人,才明白有些话就算不说出来,也会扎在心里,日久生根。 她轻轻招手,头一次在办公室勾住了陈越的脖子,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贴上他面颊的红晕。 “沈、沈总……”陈越听不清自己说什么,耳膜全被心跳声鼓动着轰鸣,“现在是……上班时间……” 沈清远纤细的手指绕着他的领带,一圈一圈缠紧,迫使他不得不弯腰,再弯腰,唇齿相贴。 良久,在陈越带着水光的失魂的目光中,沈清远轻声道: “今天提前下班。晚上要开一个股东宴会,到时候,我爸会正式宣布退位,举荐我做董事长。” “我给你买了一套新西装,这会儿先跟我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陈越一愣,喉结上下滑动,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可以陪你去?” “你是我的助理,你不陪我去谁陪我去?” “可是……”陈越不明白,“沈董和林教授不是会在吗?我以为你……” 沈清远低笑着吻上去,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不愿意让你见我爸妈?上次宴会不让你去,是因为那是老一辈的交际场,小辈没有带男伴女伴的。”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我要被宣布成为下一任董事长的日子。” “陈越,我要站到那个位置了,我要赢了。” 她目光描摹着陈越的眉眼:“这种时刻,我想让你参与,想让你站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你愿意吗?” 陈越长久地凝望着沈清远,虔诚得像是在宣读结婚誓词:“我愿意。” 世界一:沈清远30 沈清远为今晚的宴会挑选了一袭灰蓝色长裙, 盘起的头发用大块蓝宝石镶嵌的钻石发夹固定,端庄大气又不失风度。 为表重视,她特意戴上了之前花高价拍下来的古董项链, 那明晃晃的珠宝缀在她锁骨前, 像极了她勃勃野心, 耀眼夺目, 叫人不敢直视。 这几天忙着对付周渊, 她没回过爸妈家, 依稀知道白善宁把江畔别墅租出去了,也没在意。 这会儿她挽着陈越的胳膊走进会场,挂着笑意上前去给沈博林敬酒,却只得到了一个匆匆掠过的眼神,和忙碌的背影。 攥着酒杯的手一顿,她面上不动如山,眼神却有目的地转动一圈儿。 没找到林边月和白善宁。 沈博林古怪的态度连系统都察觉到不对劲: 【他这是给谁甩脸子呢?等等!难道说那个经典剧情要来了?!】 它光速查询着书库的相关资料,越看越慌: 【一般这种重大时刻,都会是女主打脸恶毒女配的决胜关头!难道你爸会在今天宣布, 董事长由白善宁继承?!】 沈清远皱着眉头:“他是老了,不是蠢了!白善宁懂这些么?董事会那群老东西她斗得过么?” 话是这么说, 但她明显焦躁起来了, 毕竟平时她是不会对系统说这么多话的。 系统还想再进行一番有理有据的推理, 可一个服务员的到来,打断了它的话: “沈总, 有一位女士请您去后花园说话。” 后花园幽静, 和前面的喧闹大相径庭, 一个女人站在石子路上,憔悴地望着这边。 一见沈清远来, 她慌忙上前两步,不由分说攥住了她的手:“清远!阿姨求求你,阿姨求求你放过阿渊,好不好?” “之前的事都是阿姨的错,这些日子你报复也报复了,该抢回去的也抢回去了,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孤儿寡母,行不行?” 沈清远这才认出方渟。 她完全变了样,原先的丰腴圆润消失不见,双颊凹陷,下巴削尖,身上穿着的衣服明显大了两个码,风一吹呼啦啦响,像是要把她刮跑。 此刻的她哪还有曾经运筹帷幄时的泰然自若?眼下挂着焦虑的青黑,鬓角也花白了几分,倍显凄凉。 沈清远一把抽回手:“谁放你进来的?保安!” “清远!求求你了清远!你不看在阿渊和你曾经青梅竹马的份儿上,也该看在我们两家世交的面子上啊!”方渟哭出声来,伸手又要去抓沈清远,却被她躲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块地被考古队接管,但迟迟不开挖,一问就是文件没到位,一问就是哪个部门还没批……我知道之前阿姨和阿渊做了糊涂事,可是那块地真的不能再拖了!” 周渊现在每天东奔西跑,可曾经那些巴结周氏的人全都换了嘴脸,曾经靠着方渟的麻将桌牵线搭桥的人,也都纷纷避而不见。 只有银行,抱着周氏欠下的五百亿债务,天天嘘寒问暖,生怕周渊一个想不开跳楼了。 沈清远盯着她,一字一句将上一世方渟说过的话奉还给她:“做生意有亏损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周总没有这个能力挽狂澜于既倒,那就破产清算好了。” “人啊,要有自知之明。” 方渟面如土色,汹涌着眼泪痛哭起来。 做生意,起起落落确实是人之常情,可是有沈氏穷追不舍,有“她不计划”参与者从旁协助,有周氏的竞争对手落井下石…… 怎么可能东山再起?! 眼见沈清远不耐烦要走,方渟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穿着单薄的礼服,脚下是鹅卵石,这么用力一跪,膝盖骨登时发出卡吧声,疼得她冷汗直冒。 “阿姨给你跪下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放过我们家吧!” 沈清远顿住脚步,面色冷淡地看着她。 上一世,沈清远也是这样跪在周家庭院的鹅卵石上,被方渟兜头浇了一杯咖啡,暴晒六个小时。 被放回去时,她只能闻见咖啡混着血腥味,从自己身上的每个毛孔里搅动出来,恶心得令她窒息,恨不得剥下自己的皮。 现在,轮到方渟了。 沈清远抬起手腕,手中捏着的香槟杯向方渟的脑袋缓缓倾斜,杯中清透的液体即将滑出边缘…… “清远。” 沈博林的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 沈清远手一顿,在酒液即将滴出的瞬间收回,若无其事地回头:“爸。” “回去。”沈博林只是清浅瞥了一眼地上的方渟,“保安,送周太太离开。” “不!不!老沈!我家老周还在世的时候你们还是好兄弟啊!你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我!老沈!沈清远!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尖锐的怒骂中,方渟被拖离沈家,沈博林和沈清远重回大厅。 “怎么了?”陈越迎上来,他察觉到了沈家父女之间莫名涌动的暗流,“后院是谁?” 沈清远没说话,只沉着脸定定看向舞台上讲话的沈博林。 陈越见状也不多问,牵着她的手陪在一边,压下心中躁动的不祥预感,皱着眉头听沈博林讲话。 寒暄,客套,感谢。直到沈博林走下舞台,所有人才诧异地对视,随后将古怪的目光投向沈清远。 沈清远谈噱自若,可攥着陈越的手正无意识收紧,骨t?节上的血管突起,一根一根森然地盘错着。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宴会是用来宣布沈博林退位的,所有人都知道沈博林会举荐沈清远出任董事长,所有人都知道这会是一场权力的交接仪式。 所以当沈博林对此只字未提就下了台时,沈清远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清远……” “你先回去。”沈清远定定注视着沈博林,哑着声音对陈越道,“我晚点回家。” “我和我的家人,有事要谈。” * 沈家客厅,沈博林和林边月坐在沙发上,沈清远站在他们对面。 白善宁倒了几杯水放在茶几上,担忧地望了一眼沈清远,面色复杂地坐在了林边月身边。 “为什么?”沈清远单刀直入,语气冷硬得不像话,“今天为什么不宣布退休?” 沈博林抬眼:“你很想坐我的位置?” “如果你按照之前说好的来,那现在就是我的位置。”沈清远丝毫不让,“我在国外五年,花了两年时间爬上顶端,用三年把你们谁也搞不定的海外板块理顺,回国不到半年扳倒周氏,让沈氏起死回生。” “这个位置,我不坐,也让不了别人!” 沈博林从不否认自己这个女儿的才能,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周渊骑到沈氏头上羞辱时,仍坚定地不插手,全交给沈清远去做。 但现在,他沉下脸来,猛然一拍桌子:“你给我跪下!” “凭什么?!” “凭你为了牵制周渊,利用小乖!沈清远,你好本事!骗我们说小乖住在你那,实际上却让她和周渊那个混账待在一起!” 沈清远这才明白过来。 上次宋恒乔迁宴时,白善宁和周渊对峙,她怕两人说漏些什么,就让沈博林带着林边月先离开了。 沈博林是老狐狸,当即就明白了过来。压到今日才爆发,看来是林边月发现了端倪,找到证据了。 “你以为你长大了我就管不了你了?跪下!” 沈清远冷笑一声:“你要怎么样?像小时候一样抽鞭子还是关小黑屋?沈博林,你看清楚,我不是十几岁!” “你以为我没想过会有今天?董事会那群老东西现在是我的人,真到了换届投票的时候,你觉得你还能稳如泰山?” 沈博林怒吼:“沈清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必要时所有人都是棋子,要做下棋的人,这句话不是你沈博林教我的吗?” “怎么样?我学的好不好?爸爸!” 沈清远随手丢开手包,拉链勾落小指尾戒,砸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她也浑不在意,只轻蔑地看着几人:“我利用她控制周渊,难道损失她什么了?” “从她回来到现在,我给她钱,给她请老师,给她提供情绪价值,她说要和周渊分手我拦过么?分手后周渊有找到她一次么?我这个姐姐当的还不够仁至义尽?” 沈博林怒目横眉:“你那是为了利用她!你利用女性消费者去商战,利用许歆然对付许彬,现在还要利用小乖击垮周渊,下一步呢?是不是我和你妈也能被你利用?” “你管我为了什么呢?”沈清远不耐烦地一“啧”,“难道那些计划受益人没得到好处?难道没有救许歆然的命?动机重要吗?结局不是皆大欢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康颖都能明白的事儿,他们怎么就不明白? 一直没说话的林边月突然开口:“给你妹妹道歉。” 她一如既往沉稳,望向沈清远的视线冷静又有力,像是能刺破她的皮囊,看到灵魂里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这种视线。沈清远心口钝痛,生生迎着刀锋般的目光望了回去:“道歉?” “你从小就偏袒她,和她说话就温声细语,看我就用这种眼神。我是你的女儿,不是被告!” 林边月张口,说出来的话如同淬了毒:“这就是你当年丢掉你妹妹的理由?” 一言既出,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 四人的呼吸声微弱地扰动着凝固的空气,让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沈清远笑得凉薄,直视着林边月:“这就是你恨了我二十年的理由?” “林边月,我当年也才四岁!我就是再讨厌沈清秋也不会把她丢掉!” “我从表现出超出同龄人才能的时候就被沈博林当成机器人一样培养,别人家爸妈陪着度过童年的时候我在读商科,他沈博林从没把我当女儿看过。” “劫机事件,连周渊都知道做做样子问候我一句,我亲爸亲妈提都没提过一嘴!” “二十年,二十年来,我才是这个家里最想找到沈清秋的人!” “我本来就如同没爸,那天后,我也没有妹妹,没有妈妈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世界一:沈清远31 不欢而散。 沈清远筋疲力竭, 回到自己家,在车库停好车想要拿手包时,才发现手包和戒指一起都落在沈家了。 她闭上眼, 坐在驾驶座静了一会儿, 才重新提起精神来, 往家去。 客厅灯开着一盏, 光线扑不满整个房间, 她皱着眉头, 只能看见陈越如雕塑一般坐在明暗交界线,一动不动。 “你怎么……”她上前两步,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就在陈越手边,摊开着,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 陈越木讷地抬起头,像是才发现沈清远回来了一样,定定望着她, 迟钝的双眼一眨不眨。 良久,才喑哑开口: “小张下午给你送文件, 你不在, 我就接了。抱歉啊……我不该看的, 对不对?” 他声音很轻,没有质问, 没有恼怒, 只是像被风卷走的浮萍, 随时都会折断: “你说那是废标,但那是南江大桥的标书, 是我没看过的版本。” “你早知道我和周渊在镜色见过面对不对?比我向你坦白还要早。” “你怕我真的听信了周渊的话给他泄密,你怕我背叛你偷走标书,从那天开始,我所接触到的南江大桥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 “我知道你万事都有两手准备,知道你理智清醒行事谨慎,知道你是为了沈氏,为了能赢……” “可是沈清远……”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他的双眼是一块蒙上尘埃的镜子,在沈清远的沉默中片片碎裂,透出千疮百孔的心来。 意识到沈清远不会回答,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踉跄着往门外走去: “我以为就算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心仪的结婚对象,也好歹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学弟,是你从M国选回来的唯一的助理。” “可大概就像当初在飞机上,你不愿意把手伸向我一样……” “你也不愿意把后背交给我。” “我要申请休年假,沈总,报告明早发到您的邮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沈清远,她微弱的呼吸声激起冰凉的回音,一层一层将她裹住,蚕丝一样纤细柔软,却将她皮肉割开,嵌进脏腑,直至缠成一个茧,让她无法呼吸。 她很累,双肩压着一座大山,几乎要将她砸得陷进地里去,连维持心跳的力气都没有,恨不能原地躺倒,就这样睡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她的膝盖没有软,腰没有弯,甚至连脑袋也没有低下去,只是短暂地喘息了片刻,就迈着步子上楼去洗澡,换衣服,睡觉。 窝在软和的被子里,她闭上眼,面无表情,呼吸逐渐平稳。如果不是系统对宿主有监测功能,恐怕连它也会以为沈清远睡着了。 它有一个地方堵得慌,不知道是不是程序出了BUG,这种感觉竟然和书中描写的“心疼”很像,可它没有心,它也不是人。 它只知道哪怕沈清远轮着番儿伤害了这一圈人,它也无法像之前一样,毫无负担地义愤填膺,骂她“不是个东西”。 它的宿主,不该被这样对待。 【宿主……】 它说话,AI语音带了点不自然的电流声。 【你还好吗?】 沈清远呼吸一滞,眼睛闭得更紧。 好着呢。 她能有什么不好的? 重生一世,她真正做到了扭转乾坤,再也没有剧情能挡住她的脚步,只等周氏宣告破产,最后那1%进度条补上,她就可以正式开启新的人生。 死过一遭后,她最清醒t?的决定就是不指望任何人,全权自己把控。毕竟谁知道在什么事上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就像谁知道飞机上那个劫匪会突然发狂一样。 她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她不能回头。 【我会把当前环境调整为最适合休息的模式,之后我会离线,将空间留给你独处。】 【宿主,好好休息,晚安。】 沈清远脑中的声音消失,墙角的夜灯渲染出暖色的微光,音响里流出似有若无的悠长音乐,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起,按摩着沈清远刺痛的耳膜。 她紧绷的太阳穴终于放松下来,沉重的身体陷入如怀抱般温软的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剩她一个人。 只剩她一个人了。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呜咽,之后斜风细雨吹打着玻璃,寒气笼罩着被子里颤抖的人。 夜深了。 * 陈越请了一个月的假,随请假申请附上的是他近期工作的交接文件,哪怕他知道自己经手的南江大桥标书是假的,也一样事无巨细归了档。 沈清远只是看了一眼,就重新投入工作状态。 董事大会召开,沈清远几乎是全票通过董事长提名,在众人的掌声中,迎着沈博林复杂的目光,入主了集团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媒体的闪光灯闪烁,衬得她光彩照人,可当她站在台上接受众人注目礼时,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身侧的一个角落。 那本该是陈越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她的目光只流连了一个瞬间,快到无人察觉。 短短几天,“沈清远出任集团董事长”、“鹰飞集团官宣加入‘她不计划’”、“许歆然新剧上映备受好评”等热搜词条铺天盖地,以至于“周氏集团宣告破产”只在热搜停留了不到半小时。 就在沈氏集团正式确立和国家科研院合作的当天,十大杰出企业和年度最具影响力企业的桂冠也被沈清远收入囊中。 而与此同时,酒吧里的周渊,正穿着紧绷着肌肉的制服,被几个彪形大汉摁着跪在酒桌上灌酒。 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一个男人压着他的双肩,扯着他的头发让他仰头,前面的男人则抄着一瓶洋酒,大笑着怼进他的口中。 不等众人反应,第一瓶已经见了底,紧接着第二瓶又开,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又塞了进去。 “大伙儿都数着啊!只要这小哥能灌三瓶,咱请全场喝一轮!业绩全算这小哥头上!” 男人话音刚落,周围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还有不少人敲着桌子起哄,让周渊多喝两瓶。 周渊满脸通红,脸上不知道是酒液还是泪水,汇成小河往领口淌。紧身的制服让他身上的肌肉紧绷着,仔细看去衬衫纽扣摇摇欲坠,裤子也过于贴身。 再看其他服务员,明知道这样玩下去会出人命,也没有人阻止,连保安都跑来看热闹,掏出手机来录视频。 绝对是有人打过招呼诚心耍他,他心知肚明。 破产结算后,他和方渟名下一无所有。原以为凭借他优秀的履历,再怎么样也能进大厂,可没想到所有简历都石沉大海。 他这时候才明白,他这么多年背靠周家,得罪的不只是沈清远和许歆然。那些人不像沈清远一样敢和他正面较量,但却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方渟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动不动就回已经卖出去的周苑吵闹,其他业主烦不胜烦最终报警,周家最后一点东拼西凑来的钱也拿来交了罚款。 周渊真的走投无路了,他等不及按部就班去小公司挣那三五千,方渟的情况也让他无法朝九晚五去上固定时间的班。 所以他想到了白善宁,想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酒吧,想到了她当初走投无路下干的工作。 “好!”第二瓶见底。 周渊眼前一片迷蒙,胃部灼烧着翻涌,一个没忍住就吐了出来。 那几个男人并不嫌弃,伸手脱下他的上衣给他擦干净,问:“还喝吗?” “喝……”两瓶都喝了,还差第三瓶吗?三瓶下来提成少说上千,请一轮酒的提成更是上万,他需要这笔钱。 第三瓶刚打开,另一个服务员端着一盘酒上前来了:“各位大哥,那边3号台的小姐姐请您诸位一套店内top套餐。” 放下后又鞠了一躬,恭敬地补了一句:“那个小姐姐说,洋酒太烈,再喝下去容易出事儿,打扰您诸位的雅兴了,不好意思。” 这里子面子给全乎,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也就顺坡下驴,点了头。 周渊踉跄着爬下桌,正要走时,一个男人顺手揩油,狠狠捏了一把他的屁股,冲其他人哄笑道:“我去,真他妈翘!” 那几个人笑得翻天覆地,促狭的眼神全往周渊裸露的上半身黏去,不知道是谁又伸手摸了几把,笑声更添了几分恶意。 周渊脑子发热,整个人都红起来了,一把打掉别人的手怒吼:“滚!” “你他妈跟谁俩呢?”几个男人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周渊推倒在地,甩出几张红票子砸在他脸上,“你就是个服务员,不就是要钱么?这么多钱能摸你一把么?能么?!” “不就是个服务员,拽什么拽!” 服务员!服务员怎么了?服务员就能被你们这样欺负?周渊想喊,想骂,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因为曾经在镜色酒吧,在他闲适地看着白善宁被调戏、挣扎、无人施以援手时,在他因着那所谓的一点怜悯将其打横抱起、无视她反抗将她带走时……他也是这样看待白善宁的。 他看着几个体态健硕的男人,抄起一个酒瓶子就砸在了第一个人头上,转身咬着牙往3号台的方向跑去。 3号台的顾客刚刚点了十八万八的套餐救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一定不会…… 他脑袋发晕,一个没留神就扑在地上,愣是手脚并用爬到了三号台旁。 “帮帮我……”他抬起头,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沙发上的女人,“求您……” 可当他看清女人是谁时,整个人又僵在了原地。 沈清远! 世界一:沈清远32 “啧, 怎么是你啊?”许歆然翻了个白眼,用肩膀怼了一下沈清远,“完了, 十八万八白花了。” 早知道是周渊, 她才不会让沈清远花钱救人呢。 康颖话少, 但也是满脸的阴霾。康兰被绑架的事儿她始终没能找到出口跟周渊算账, 哪怕之前和沈清远联手, 也不过是让他破产, 太便宜他了。 “在这儿呢!抓住他!”壮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妈的,敢砸老子,看老子今天玩不死你!” 眼见壮汉追了上来,周渊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纠缠宁……白善宁,不该几次三番针对你,我混蛋, 我无耻,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清远, 你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我求求你……” 他毫无尊严地跪在三人面前磕头, 浑然不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后面追过来的壮汉本来伸手要提周渊的脖领子,被另一个人拽走了:“你疯了?那仨人你不认识?沈氏集团董事长沈清远, 荣光集团名誉总裁许歆然, 鹰飞集团董事康颖!” “你他妈一个都得罪不起!赶紧走赶紧走!” 几人慌慌张张冲沈清远三人鞠了一躬, 左脚绊右脚飞也似的跑开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人这才了然,能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认出她们三个, 必然也是圈子里的人。看来是有人故意要整死周渊。 周渊蜷缩着跪伏在地上,被抛弃的自尊如同一把钢锯,一点一点磨着他的心脏。 明明都曾是同一个高度的人,如今他跪在地上被人当蝼蚁踩踏,而沈清远却一句话不用说,光坐在那里就令人望而生畏。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听方渟的一派胡言,误以为沈清远钟情自己,嫉妒白善宁…… 如果自己没有一而再再而三挑衅针对,没有和黄子兴许彬一样小看沈清远…… 如果自己在第一次吃亏时就马上收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扯着自己的领子扇那时的自己几个耳光!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周渊哭得眼泪t?鼻涕一块儿流,“我只是想找个工作,我再也不可能和你们作对,你们就放过我行不行?” “晦气。”许歆然看着周渊,嗤笑一声,“你也有今天!” “别以为我不知道,许彬从看守所出来后,是你一直在给他钱!要不是许彬死了,荣光也会受创!” “还有兰兰,她还那么小,你就拿她当筹码,要不是清远,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现在还有脸来这儿哭?你恶不恶心!” 周渊知道,周渊当然知道,眼前这三个人他都害过,而且是手段阴损着往死里整,哪个单拎出来都是恨不得他赶紧去死的。 可是他也知道,今天那些壮汉只是一个开始。不是所有人都遵纪守法,不是所有人的报复都在合法范围,他今天走出这扇门,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他想都不敢想。 只有沈清远能救他,只要沈清远出面保他,就没人敢再找他的茬儿! 他借着酒劲儿做出了决定,跪直身子,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 “我恶心!我混蛋!我无耻!我对不起你们!我是小人!” “清远……你消消气,我已经这样了,我已经爬不起来了,求你……” “你帮帮我,我们好歹有娃娃亲,你帮我一次,你救救我……” 许歆然被恶心的不行:“我去买单了,这玩意儿看了晚上得做噩梦。” 康颖也站起来,踩过周渊伏在地上的手骨:“我去叫司机。” 两人走后,沈清远才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酒咽下去,站在周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张嘴,却是在和系统说话: “看吧。” “我就说,女频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旦离开了女主,就什么也不是。” 那些提高角色“苏感”的脾气秉性,在脱离了主角光环后就成了低情商,曾经烘托霸道总裁人设的经典桥段,在小说没有写明的地方深深扎根,成了反刺过来的荆棘。 “女频小说,女主想让谁当男主,谁才是男主。”沈清远饶有兴味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周渊,鞋跟绕过他,踩都懒得踩一脚,“怎么好意思虐女主的?” 她说完就离开了,只留下仍匍匐在地的周渊抽搐着双肩,面容扭曲。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只有她能救自己,只有她能让自己从这种苦难中脱离…… 他发疯似的站起来狂奔,不顾周围顾客嫌恶的眼神,就这样顶着满身的污秽追了出去。 只见康颖和许歆然上了一辆车,正向沈清远挥手告别,不多时,另一辆车来接沈清远,司机下车来为她拎包开门。 周渊意欲扑上去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怎么不是陈越? 他死死盯着那个司机,确定了一次又一次。不是陈越,也不是之前沈家的老司机,似乎是个新人,还很年轻。 他心头一跳,阴暗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如同藤蔓悄然滋生,鼓动着他将自己藏在了墙角的漆黑处。 对……沈清远说了……他是男主角…… 那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一定会翻盘!一定会重新回到女主角的身边! “只要恶毒女配死了……一切就都能重新回到原点!” * 上车前往央视录制财经频道的黄金时间访谈时,沈清远回头看了一眼沈氏大厦,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当前寿终正寝率已达100%!数据上传中,预计时间为半小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小时后,系统将自动脱离宿主,请宿主做好准备。】 “我有什么可准备的?”沈清远笑起来,坐进后座,敲了敲驾驶座的挡板以示可以开车。 【准备迎接新生呀!以后再也没有被作者偏袒的男女主光环,没有恶毒女配的剧情束缚,你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沈清远笑着低头看财报不说话。 从上一世死后选择绑定系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说过,她不会输。 车上了高速,刚才还是万里晴空,突然阴云密布,不一会儿就劈里啪啦下起雨来。 雨点打在车窗上吵得沈清远心烦,好在没有堵车,应该赶得及。 她关了平板看向车窗外,略打量了一番就皱起眉头来。 眼前的路和上一世自己出车祸的那条路逐渐重叠,连雨幕和潮闷的空气都如出一辙。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自己手握方向盘,拼命踩刹车的时候。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她骤然清醒。 这不是同一场雨,她也不会重温上一世的凄惨死状。 “小刘,你绕路了?”她按下对讲,“去电视台的路不是这条。” 兹拉,那边回应:“是的沈总,导航说主干道堵车,这条路快一些。” 沈清远掏出手机看导航,不知怎么,信号差到没有网,她刷新了好几次,屏幕上仍然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把屏蔽仪开了?我这里怎么没有信号?” 她话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如果屏蔽仪开了,小刘又是怎么看导航的? 【警告!警告!】 【数据上传失败,宿主寿终正寝率重新计算中!】 【当前寿终正寝率为:98%】 【……87%】 【……62%】 “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毫无回应,只机械地报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数字: 【……58%】 【……39%】 沈清远心跳加速,一把按下隔板的按钮,定定看向观后镜。 黑色隔板寸寸下降,观后镜中那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眼睛带着癫狂的讥笑露了出来。 “周渊!” “你好啊!”周渊已经瘦成了骷髅架子,脸上漫出一抹疯意,斜着眼看她,“沈清远!” 那天之后,酒吧就将他开除了,好在沈清远花的十八万八给他算了15%提成,和工资加起来有个小五万。 还了网贷,给方渟买了药,再交了房租,手头剩下的钱只是他曾经一句话的开销。 新人司机太过青涩,一点蝇头小利和骗术就能将他骗走,周渊没想到自己曾经的荣耀和光辉成全了如今骗人的伎俩,但他没有退路。 “你明明可以救我,明明只需要你一句话!对于你来说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为什么不救我?!你对一个陌生人都能花十八万八去救人,对我却一笑置之?”周渊狂笑着,骨骼突出的肩膀剧烈耸动,尖锐刺耳的声音几乎震穿玻璃,“沈清远,你才是最可恨的人!你凭什么不救我!” “我有今天全都是你害的!你要是不让我好过,那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我说过你迟早会遭报应的!我!就是你的报应!” 他将油门踩到底,雨水冲刷车窗发出阵阵巨响,沈清远被惯性推着倒在后座,竭力伸手去按报警键,可怎么也够不着。 系统还在急促地倒数。 【……18%】 【……5%】 【……3%】 长久的静谧后,车猛然冲出道路。 【……0……】 世界一:沈清远33 呼吸骤然急促。 沈清远剧烈咳嗽着从昏迷中醒来, 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腐朽潮湿味的空气,粉尘灌进口鼻,又掀起一轮咳嗽。 她咳得面红耳赤, 五脏六腑都针扎一般疼, 但她却不由自主咧了一下唇角。 还能感觉到疼, 就是还活着。 【宿主!你没事吧?你左胳膊骨折, 脚踝扭伤, 还有轻微脑震荡, 我调低了你的痛感,让你不至于疼到昏迷。】 【坚持住!你晕倒时,按动了报警键,我违规操作干扰了信号屏蔽器,警察马上就会到!】 沈清远挣扎了一下,才发现双手双脚都被扎带死死捆住了: “寿终正寝率,还剩多少?” 系统一下子安静下来,艰难开口: 【0.3%。】 周渊是真的起了杀心,他这会儿正坐在沈清远不远不近的地方, 把玩着手里的刀,神叨叨地喃喃着什么。 沈清远环顾四周, 这里并不陌生, 正是之前许彬绑架康兰的废弃工厂。 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偶有一两块碎石,也不足以割开束缚她的扎带。而她也不可能有力气去和周渊这个疯子搏斗。 积分商城里倒是有一些武器, 可她买不起不说, 也无法在这个法治社会解释武器来源, 于是只能作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远处传来汽车声,不止一辆, 但没有开警笛,不是警察。 周渊头也不抬,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来:“来了。” 谁来了? 沈清远看向车辆驶来的方向,心头沉沉向下坠着,等第一辆车闯出扬尘打着漂移停下时,她瞳孔不可控制地收缩了一瞬。 是陈越。 第二辆车是沈博林林边月和白善宁,第三辆车是保镖,但当他们看到沈清远t?跪在地上,被周渊手里的尖刀指着时,还是不敢冒险,退后了几米。 “周渊!有话好好说!放了清远!”陈越刚上前一步,就被周渊划过沈清远脖颈的尖刀吓得顿住,双手悬在空中往后退,“是我骗了你,你要找找我,放了她。”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周渊嗤笑一声,欣赏着几人惨白的面色,“你还真是她的一条狗!她信过你吗?她爱过你吗?你被她耍得团团转,还主动跑过来摇尾乞怜!” “真是恶心!” 沈博林厉声呵斥:“周渊!你现在放了清远,还来得及,等警察来了,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周苑我也会帮你赎回,你妈妈的病也不是大问题。听伯伯一句话,放下刀!” 他神经质地看着几人,眼球不正常地震颤着:“我就不明白了,沈清远都把你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了,你怎么就不恨她呢?” “你,你们,康颖,许歆然……她沈清远一刀一刀把你们扎过去,你们却都站在她身边对付我。” “可我呢?我做什么对不起你们你的事儿了?为什么轮到我,就都恨不得让我去死!让我家破人亡!” 他越发激动起来,刀刃在哆哆嗦嗦的手中乱晃,将沈清远脖颈处割出细碎的血痕。 白善宁泪流满面,想要冲上来,被沈博林夫妻硬生生拦下:“周渊!你放开我姐姐!放开她!” “宁宁……”周渊望向白善宁,眼中的痛色几乎要满溢出来,“你也这样……” “沈清远这个贱人一直在利用你!是她挑拨离间让我连见你一面都成奢望!是她害的你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你为什么还要站在她那边?!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明明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爱你的!” “你忘了吗?当初在酒吧,是我从客人手中救了你,是我给你妈出钱治病,是我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 “你应该爱我啊!你应该爱我啊!!” 白善宁咬着牙,通红的眼全无对往昔爱意的回味,只剩厌恶和憎恨:“那是我姐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周渊,你让我感到恶心!” 周渊彻底疯了,他一把扯住沈清远的头发,逼她抬起头来,尖刀越发深入地往脖颈里扎去:“那我就杀了她!只要杀了她,你就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失去的一切都会重新回来!” “不要!”白善宁尖叫一声扑上去,被沈博林用力一拉,没站稳跪倒在地,匍匐着冲沈清远伸出手去,“你要是敢动我姐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渊扭曲着脸痛哭起来,可到底没能真的扎下去:“宁宁……你这是在剜我的心。” 他攥着沈清远的头发,略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沈博林:“你说的,我要什么你都给,是不是真的?” “你尽管开口。”沈博林阴鸷地盯着他,一手揽着林边月,一手拉着白善宁,稳如泰山,“只要你能放了清远,条件你开。” “好!”周渊等的就是这句话,“我要沈氏5%股份,我要进入董事会,还要沈清远从董事长的位置上下去!现在就签合同。” 沈博林咬牙:“可以。小王,现在拟定合同。你这下可以……” “还有!”周渊打断他的话,“我要娶白善宁。” 所有人都恼恨地瞪着他,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可他却泰然自若,甚至大笑起来:“不同意吗?没关系,等我听到警笛声,这把刀就会插进沈清远的喉咙里!” “我已经到这个地步,光脚不怕穿鞋的,就看你们怕不怕了!” 他扯起沈清远的头发,脸贴在她耳边,狂笑着逼她看向沈博林等人:“你看啊!你快看啊!你说他们会不会同意?啊?会不会救你这个恶毒女人!” “好!”白善宁不假思索,“放了我姐姐,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民政局。” 她含着泪,在周渊的指挥下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给了沈清远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踮起脚闭上眼,吻上周渊送过来的唇。 沈清远费力地抬起眼皮,头皮被周渊扯得生疼,她眼前发黑,看不清白善宁的表情。 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早被她遗忘的,二十年前的那个午后。 她的作业正确率只有98%,挨了沈博林一顿鞭子,趴在小黑屋的架子床上发呆。 白善宁从门缝里叫她,给她讲今天和妈妈去游乐园都遇到了什么稀奇事儿,小丑手里拿着的气球多大多好看,也许缠在手上就能飞起来,飞出小黑屋去。 沈清远是恼恨的。 她没去过游乐园,白善宁也没写过超纲功课,没挨过打。 于是她强忍着痛,随口敷衍:“那你拿来我看看能不能飞出去。” 那时的白善宁也是不假思索,和现在的语气分毫不差:“好!” “我现在就去!” 然后整整二十年没回来。 沈清远自以为冷硬的心脏有什么东西开始活动,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刺痛。 小说原著对白善宁有一句介绍: 她拥有一颗钻石般晶莹剔透而珍贵万分的心。 此时此刻,这句被沈清远嗤之以鼻地评价为老土的设定,陡然间冲出黑白的文字,呈现在了沈清远的面前。 “周渊你大爷!谁的妹妹都敢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清远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混着上一世不甘的怨怼,这一世步步谨慎的压抑,猛然仰起头,狠狠撞在了周渊的下巴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嗷嗷叫着调高了她的肾上腺素,让她这一记头槌格外有力。 砰一声,周渊整个人往后仰去,下嘴唇被牙齿刺穿,血顺着下巴哗啦啦往下涌,溅了沈清远和白善宁满脸!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动作起来。 陈越一脚将周渊踹得更远,抱住沈清远向后撤去。沈博林和林边月也连忙将愣在原地的白善宁扯回去,示意保镖围上! 周渊头晕眼花,松开沈清远时,一不小心连刀都掉落在地,被林边月踢远。 他浑浑噩噩,只绝望地望着远去的白善宁,没有错过她嫌恶的目光。 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什么也回不来了。 那么…… 他大笑着,任凭血液在胸前蔓延开来,任凭嘴上的伤二度撕裂。 “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沈清远,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怒吼声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那是一个用钢管、瞄准器和汽修厂废弃零件拼装成的枪,看起来简陋至极,可正是这种简陋,让在场众人全都悬起心来。 越是这种看着乱七八糟的自制枪,越是说明它确有威力! “都不许动!谁动我就打死谁!”周渊挥动着枪胡乱瞄准,那些没靠近的保镖不敢再上前,沈家几人也不敢往后退。 周渊享受着众人惊恐的目光,狞笑着将枪口对准沈清远,扭曲狰狞的脸上写满了愉悦: “你们根本不会兑现承诺对不对?你们只会骗我,你们想让我死!”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 他大叫一声,食指摸上扳机,指尖逐渐用力! 陈越想也不想转过身去,用后背挡住周渊的枪口,用力将沈清远推开来。 他因恐惧而凉透了的血液在看到沈清远被推开的瞬间有了些许回温,明明脸已经僵得如同雕塑,却还是硬扯出一个安慰的笑来。 “清远……”你没事就好。 “砰!” 世界一:沈清远34 万籁俱寂。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连空中微小的浮尘都静止了下来。 直到一队整齐的脚步声打破寂静,在众人惊恐的呼吸和不可置信的惊呼中, 空气重新开始扰动。 陈越愣愣低头, 摸索了一通自己毫发无伤的身体, 茫然看向沈清远。 却迎上了一抹笑。 她坐在地上, 脸上是飞溅的血, 身上满是灰尘, 手脚被捆绑着动弹不得,狼狈至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静静地注视着这边,目光越过陈越,如破空之箭,直直射向周渊。 那平静的笑容陈越再熟悉不过。 那是她标志性的,胜券在握的笑。 他慢慢回头,只见刚才还举着枪对准自己的周渊,这会儿已经倒在了地上不断抽搐着,那把他自制的枪也被甩飞了出去, 砸在墙角。 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不知道从哪儿围了上来,手握□□, 恭敬地站t?在沈清远身后。 沈清远一边用保镖递来的刀割开身上的扎带, 一边抬头问:“都准备好了?” “是, 沈总!” 陈越紧绷的弦吧嗒一声扯断了,他哆嗦着看向沈清远, 一张嘴, 话还没说出来, 眼泪先掉下来了。 “别这样看着我。”沈清远脚踝受伤站不起来,只坐在地上笑着看他, “我好歹也是身价百亿的集团董事长,怎么可能连这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呢?” 许彬一事给了她一个大教训,所以她从始至终都没放下过对周渊的监视,当她知道周渊在偷偷收集汽修零件时,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渊伪装司机确实是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但沈清远重活一世,最珍惜的就是这条命。 她抬起手来,小拇指上的尾戒和她落在沈家的那一只一模一样,同样的戒指她还有一抽屉。仔细看去,尾戒上雕刻着花纹的角落,有一个细小的红点,正在闪烁。 跟踪器。 来这个废弃工厂最早的,不是陈越,不是沈博林一家,而是沈清远重金聘请的保镖团队。 沈清远知道,周渊和她是同一种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一点儿绝地求生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她不想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她等的就是现在。 正在众人惊魂未定时,周渊抽搐着扯掉自己身上的电针,手脚并用扑到陈越的车上,发动了引擎。 沈博林和林边月惊慌地招呼身边的保镖,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动。 沈清远的保镖也都像是没看见一样,只是静静矗立在原地。 车子发出轰鸣,在扬尘中歪歪扭扭冲出厂房,刚拐一个弯,就骤然响起刺耳的刹车。 砰! 碰撞声震耳欲聋。 随后是铺天盖地的警笛声,疯一般呼啸而来,训练有素的警察冲进厂房,看到几人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外面……发生什么了?”白善宁惶恐地望着厂房外,“他撞车了吗?” “是撞人了。”警察叹口气,啧啧道,“迎面撞上了一个女人,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 “哦对了,那女人,似乎是他妈。说是精神有点问题,听说儿子在这边就来了……也是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沈清远的身上,惊诧的,慌乱的,恐惧的,一拥而上。 而视线中心的沈清远,只是静静坐着,面色如常。 她从未放弃过调查上一世自己的死因。 直到她发现,自己经常保养汽车的那家店,是方渟名下的。 “我说过。”她轻飘飘开口,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我不会输。” 想明白一切的陈越发疯般扑上来,将沈清远死死按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 良久,他恶狠狠抬头,悲咽的声音中满是怨怼,几乎是泣血一样咬牙:“沈清远!” “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哪怕给我一个眼神,给我一个暗示,有这么难吗?!” “我真是……我真是恨透了你这副永远理智、永远清醒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可他箍在沈清远腰间的手却没挪动哪怕一寸,反而更紧了几分。 沈清远抬起手,轻轻摘下他蒙上眼泪和尘土的金丝眼镜,凑上去含住他眼角的泪水,细密的吻一路向下,缠绕到唇边: “胡说。” “你爱死了。” * 周渊,绑架,自制枪械,谋杀未遂,危险驾驶,人证物证俱全。 开庭前,他的律师安慰他:“你是谋杀未遂,交通事故也是意外,在庭上态度好点,我争取缩短刑期,放心吧。” 可开庭后十分钟,法庭上的气氛就逐渐压抑起来,任凭律师使出浑身解数,也被对面追着打。 而审判长和书记员虽然面无表情,但周渊总能看出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的似有若无的鄙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都是林边月的学生!是她的同事!你们和沈家是一伙儿的!”周渊瞪着眼睛,大叫着冲律师吼,“我要申请他们回避!他们和原告有利益关系!” 原告律师嗤笑一声:“被告,林教授不仅是政法大学的教授,更是国内三所名校的客座教授,桃李满天下。” “您要想找一位从未上过林教授的课、从未崇拜过林教授、从未和林教授共事过的法律人,恐怕有点强人所难吧?” 该项申请自然被驳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保镖提供的视频可以证明周渊勒索财务和杀人未遂,最终当庭宣判周渊获刑十二年,没有缓刑。 周渊当场崩溃,嘶吼着被押下去,对法警拳打脚踢,因藐视法庭又喜提两年刑期。 而方渟,虽然仍在医院接受抢救,但医生表示,就算手术成功,也会变成植物人。她会以最低标准苟延残喘地活着,有人要她承受至少两年的植物人生涯。 沈清远没有出庭,她在医院,用没打石膏的手端着平板看文件,嚼着陈越喂到嘴边的苹果。 宣判结果是白善宁带来的。 她消瘦不少,手里提着一些补品,在交给陈越的时候有点不知道怎么称呼,有些局促。 “还是叫我陈助理就好。”陈越神色自若,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经此一事,他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 他不需要沈清远毫无防备地把后背交给他,也不需要她在危险中伸出手。 他不需要以此证明他在沈清远心中的地位,这都没有关系了。 他只要沈清远好好的,只要她平安。 反正他会永远站在她身后,坚定不移。 然而正是这时,看文件的沈清远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开口:“你乐意的话也可以管他叫姐夫。” 陈越的脸腾地红起来,强压着几欲冲出心口的悸动,看向沈清远。 “姐、姐夫?”白善宁不忍戳破陈越的粉红泡泡,但她真的有事情要说,“那个……让我和我姐……” “啊你们聊!抱歉!我去水房买碗馄饨……不是,我去食堂打壶水……”他的脸更红,懊恼着咬住了嘴唇,同手同脚往外去了。 白善宁多少有点儿惊恐,盯着门外左脚绊右脚的陈越倒吸一口凉气:“陈助理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沈清远轻笑一声,收了平板,“他且美着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白善宁也自然了不少,坐在她床边,自然地接起陈越的工作,一边说着周渊的刑期,一边喂她吃苹果。 沈清远没吃,只是笑着看她:“我以为你会恨我。” 如果说之前白善宁太天真,没有意识到沈清远的操控,那么当沈博林和林边月将一切摊开时,她也应该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白善宁举着苹果的手顿了顿,放了下去。 良久,才轻轻道:“我很生气。” “你那天走后,我想了很久。你说得对,虽然你是在利用我达成目的,但整个过程都没有伤害我,反而给了我很多我曾经无法拥有的东西。” “我不明白,难道我真的是个得寸进尺、忘恩负义的人?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因为你的动机把这一切全都抹杀?更何况你的动机甚至都不是害我。” “可我真的生气。比周渊囚禁我还气,比在酒吧被客人骚扰还气,我气得整晚整晚哭,睡不着,几次都想找到你家去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还是控制不住情绪,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肩头微耸着哭了:“你被绑架的时候我才想明白,我生气,是因为我爱你。” “就算你不对我那么好,我也会帮你对付周渊。我生气,因为你居然用物质和手段去收买我,而不是直接要求我帮忙。” “我生气,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觉得我帮你是因为那些外物,我怕有朝一日你和别人针锋相对,会觉得我也会被别人的小恩小惠收买。” 她哭得梨花带雨,手不自觉攥住了床单,抽抽嗒嗒地抬起眼,望着沈清远: “姐姐,我最后悔最后悔的事……” “就是当年,没能在游乐场给你买一只气球,让你抓着气球的线,飞出那间小黑屋。” 在生死关头想起二十年前的不只是沈清远,还有白善宁。 沈清远沉默着,眼眶发热。 白善宁的眼泪烫得她想挪开视线,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转头,反而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 陈越,许歆然,康颖,他们都曾用不同的方式告诉她,她这么做太伤人。 她不以为意,这么做切实有效不是吗?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只不过是既得利益者t?之一。 可当白善宁一字一句将心剖开,一片一片展露在沈清远面前时,她就再无法放任自己装作若无其事。 她仿佛看到二十年前蜷缩在小黑屋的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独处,学会了人生的第一课:她只有自己。 然而下一瞬,那扇封锁住她孤寂世界的门松动了,一只只手奋力将门推开,让光漏进去,丝丝缕缕照在她身上,热得怕人。 门缝中走出陈越,走出许歆然,走出那些明知道她是什么人,还义无反顾站在她身边的人来。 最后是个四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大把五彩斑斓的气球,踮着脚,闯进这间房来。 沈清远闭上眼,看着四岁的自己接过那束气球,原谅了那年的沈清秋,也原谅了那年的自己。 “那……”她看向白善宁,第一次没有目的地开口,“等我出院,一起去一趟游乐园吧。你要给我买一大束气球。” 白善宁点点头,瘪着嘴钻进她怀里哭:“你烦死了!等你说句真心话比中彩票还难!讨厌你!” “这么讨厌我?也不知道谁刚刚一口一个爱我。” “讨厌你!” 两人笑了一阵,沈清远张嘴叼住白善宁递过来的苹果,大起大落的情绪才算平稳。 白善宁盯着苹果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妈的事,他们一直瞒着你,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一下。” “当年我失踪后,妈就得了抑郁症。她自杀过好几次,精神出现问题,也……试图伤害你。” “她清醒的时候不敢靠近你,不清醒的时候爸控制着她不去见你,所以这些年……治疗后,她精神状态稳定了,但是重度抑郁还是没有改善。” “她不是只恨你,她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沈清远没有露出什么太惊讶的表情,这么多年了,她猜也猜到了点儿端倪。 白善宁接着说:“周渊在城南土地的审批文件遭卡,是妈的手笔。他能判十四年,也是妈的影响力。她其实……一直都在帮你,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只是问:“你会原谅妈吗?” 沈清远笑笑:“是爸告诉你这些事的吧?” 见白善宁愣住,她笑意更深。 那老东西才是真正的狐狸,他知道只要告诉白善宁这些事情,以这小白花的性子肯定会漏给沈清远。 可惜,沈博林还是不明白那晚她说的话。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了。 她不渴求迟来的母爱或者父爱,也不会因沈博林一句话就只身前往M国面对漩涡,更不会被动挨打,屈服于权威。 她是沈氏集团董事长。 沈氏集团,是沈清远的沈,不是沈博林的沈。 于是她只是浅笑着: “谁知道呢。” 世界一:沈清远完 沈清远出院那天, 阳光正好,照得人暖烘烘的。 站在沈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她俯瞰着整个城市, 看暖阳泼洒在林立的高楼上, 溅起金黄的水花来。 “你要走了, 对吗?”她笑着看向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 仿佛能透过影子看见脑中的系统。 【是的, 宿主。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当前寿终正寝率为100%。数据上传完成,我也该走了。】 系统没说,其实在周渊被宣判入狱的时候,数据就已经上传完成了。 只是被系统绑定的宿主多少有点正向加成,可以加快沈清远伤势的恢复,所以它拖延了几天。 沈清远极目远眺,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钢铁森林:“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这个恶毒女配拯救系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绑定我,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其实与恶毒女配救赎系统相对应的,还有反派拯救系统、炮灰拯救系统等, 归根结底我们是在通过更改原著中死亡角色的结局,消除怨念, 来获得能量。】 【不过其他系统大都会选择绑定其他角色, 通过攻略手段来改变恶毒女配的结局。所以我算是一个全新的尝试啦, 没有前辈的指导,就显得有点废物……骚瑞。】 沈清远重生后也浏览过相关题材的书, 于是不禁好奇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和它们一样, 绑定其他角色来攻略我?” 系统给她脑子里弹了个流汗黄豆表情:怕攻略者被你玩死啊大姐! 开玩笑归开玩笑, 系统还是正式回答了她: 【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恶毒女配本人更希望自己能够善终了。】 【如果只能等待别人来拯救自己……那得多绝望啊。】 【所以我想,如果给你们一个重来的机会, 你们会比任何攻略者做的都好……吧?】 它夸着夸着就想起沈清远从来没听过劝,几次三番置身险境就算了,还头铁到硬是把男主光环给摔碎了,故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来了个疑问句。 沈清远笑出声来,郑重地向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系统道谢: “谢谢你。发自内心地。” 谢谢你让我重来一次,爬出原作者文字下的地狱,重塑自我。 谢谢你绑定我,让我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静等他人拯救。 谢谢你让我撕破冰冷的设定,在黑暗中凿出生机,窥得天光。 现在,我沈清远的人生,终于重新属于我自己了。 系统给她脑内弹了一个猫猫微笑表情包,又连发了一串儿抱抱。它程序中不曾有过“温暖”的设定,但此时此刻,它周身萦绕着一层暖意,像是和沈清远一起,沐浴着斜阳。 【沈清远。】 【钢铁森林一望无际,但你站得足够高,只有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风景。】 【祝你永远得偿所愿,常胜不败。】 【再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的离开对沈清远的生活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只是当她看着用剩余积分从积分商城里换来的数十份产品设计概念图时,还是偶尔会想起那道机械音。 “怎么在发呆?”陈越敲了两次门,见沈清远愣在桌边,就自作主张地进来了。 他作为助理,办公室正在董事长办公室的旁边,搬上来那天,沈清远亲自给他送名牌,意外发现了他桌上相框里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沈清远宣布出任沈氏集团董事长那天,站在新闻发布会的台上,笑得从容自信。 见沈清远发现,陈越也不隐瞒,只是别扭地转过头去:“我有个朋友是记者……我去帮他扛了一天机器,才带我进去的……” 因为还在生沈清远的气,所以那天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打定主意不让沈清远认出自己。 可当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从幕后走出时,他淆乱的心跳,握不住相机的手,还有疯狂按动快门的指尖,都宣告他单方面的冷战就此告终。 “你说,你想让我看着你站上那个位置。”他声音软下来,和沈清远一起看着那张照片,“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沈清远从产品概念图中回神,抬头看向陈越,弯了嘴角:“刚刚在想一个朋友。有什么事?” 陈越拿出文件,正色道:“这几款产品的市场调研结果十分可观,设计部那边也给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接下来是否将重心放在这几个项目上?” 沈清远满意地扫了一眼文件,敲定了下个季度的主要方向。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这一个点头,将会掀起长达数十年的飓风,沈清远的沈氏集团从此乘风而上,任凭其他公司如何追赶,也难以望其项背。 但他们都知道,沈清远会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毋庸置疑。 * 周渊死了,死在一个冬夜。 他精神状态本来就已经不好,在监狱的生活对他来说更是一种折磨。更别说还定期有律师来探监,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植物人方渟是如何生活的。 他脆弱的神经在一次又一次紧绷后终于断了,在一个静谧的深夜,他咬碎了自己的舌头,用血在墙上地下写满了对不起。 等第二天室友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凉透了。 这件事太过血腥,沈清远按下没让白善宁知道。但获知消息的当天,她开了一瓶好酒,和陈越喝了个微醺。 她永远忘不了周渊和方渟是如何一步步把她蚕食殆尽,永远也忘不了那场暴雨中她猛踩刹车的绝望。 现在,这份绝望一一奉还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高举酒杯,敬上一世的自己。 从今天起,她再也不怕下雨天开车了。 * 谁也没想到白善宁被许歆t?然拐去音综当了个飞行嘉宾,就一夜之间爆火了。 身世家底被扒了个底朝天,“沈家二公主”、“从灰姑娘到真千金”、“会计的尽头是出道”,热搜铺天盖地,大有替身文小白花爆改娱乐圈文当红爱豆的架势。 家庭会议上,面对决定出道的白善宁,沈博林和林边月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他们倒不是想对白善宁的未来指手画脚,也不是对娱乐圈有什么偏见,毕竟再乱的圈子也不敢把手伸到沈家来,他们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儿。 只是与白善宁火出圈的唱歌视频一起传遍各大社交媒体的,还有她当年被迫在酒吧唱歌,被迫和周渊喝交杯酒,以及被周渊打横抱着离开的视频。 那些小说原著中被读者高呼“嗑到了”的桥段,现在跟白善宁的案底似的阴魂不散,让她风评受害。 沈博林斟酌字句,半晌才说:“沈家的手再大,也捂不住群众的嘴。如果你出道,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会被无限放大。尤其沈氏集团……” “咳咳。”沈清远倚着门框干咳两声,挑眉看向沈博林,“沈氏集团并不惧怕这种程度的舆论,甚至觉得还可以再炒作一下。说归说,别带我的立场。” “姐姐!你回来了!”白善宁惊喜地扑过去。 自从上次争吵,沈清远就再没回过沈家,任凭沈博林和林边月如何明示暗示,她全装听不懂。 沈博林还想再在白善宁那边使使劲儿,可惜这丫头跟她姐穿一条裤子,一问三不知,装得比她姐还像。 “哼,你这会儿回来干什么?还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 沈清远理都不理他,呼噜一把白善宁的头发,悠闲道:“回来找我未来的产品代言人签合同啊。熠星传媒已经准备好了金牌经纪人和未来三年的全套规划,白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价格好说。” “沈清远!”沈博林气得吹胡子瞪眼,沈清远这话一出,他还怎么迂回劝阻白善宁? 可不等沈清远说话,白善宁就先毅然站在了她身前,郑重看向沈博林和林边月: “爸,妈。我的路,我要自己走。” “虽然姐姐说过,沈家会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挺起的脊梁像姐姐一样,是靠自己的钢筋铁骨铸就的。” 她不再是曾经被生活、命运、还有周渊推着走的浮萍,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接受、给自己洗脑的小白花。 她在泥潭中沉浮过,也站在上位者的视角俯瞰过别人,她从作者为她铺设的道路中走来,也试过沈清远的生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经历了那么多,拿起来又放下去,她觉得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都不是她应得的。 她要主动出击,她要过自己选择的人生。 沈博林沉默片刻,看向林边月,见她点头,才沉沉叹口气:“好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清远,慢悠悠站起来,背着手往书房去:“老咯,不中用咯!退休咯——” 沈清远嗤笑一声,只当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一扬头发就往外走去。 “清远。”林边月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留下来吃饭吧。” 沈清远只是步子微顿,就继续向前了: “再说吧。” 世界二:李华章1 “静安公主向周国使臣献礼!” 尖细的唱呐声直刺得李华章耳根发痒, 她缓缓抬眼打量着周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宫殿金碧辉煌,文武百官、朝廷命妇、后宫妃嫔一应具在,此刻个个儿翘首看来, 灼灼目光都盯着自己身侧的一个红木雕花盒子。 李华章心头一跳,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双在地牢里饱经折磨, 连指甲也被根根拔除的手, 如今尚且丰润如玉, 细白胜雪。 “我们静安听闻周国皇后修禅, 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找到的宝玉,请了八十多位能工巧匠齐心雕刻,才出了这么一尊玉佛!”皇后笑道,“来啊,快打开看看!” 周国使者? 玉佛? 李华章猛然抬头,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声,就见两个宫女上前,将红木盒左右打开,露出里面的玉佛。 只一眼, 周国使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皲裂,凡是瞧见玉佛正面的官员均大惊失色, 连皇后都略微一颤, 险些摔下座来! 只见那玉佛通体温润, 栩栩如生,身上披着的袈裟丝线分明, 坐莲上雕刻着针尖大小的经文, 从用玉到雕工都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可唯独玉佛的那双眼睛, 本应该是圆滑透亮的慈悲目,却被凿成了两个空洞, 活像是瞎了一般! “她怎么敢的?!周国国君当年就是因眼疾无缘东宫,耗了十几年的铁血手段才爬到今天的位置,谁敢旧事重提?!” “静安公主有什么不敢的?若是旁人我疑心一二,她?什么事儿都不稀奇!” “是啊,前两日才让侍卫打断了兵部尚书之子的腿,尚且没养好呢!” “还有永安侯府的二姑娘,被静安公主用簪子划花了脸,至今都嫁不出去!” “往常顽劣也就罢了,如今两国议和此等大事,也横生事端!” 啪! 玉盏带着温热的残酒砸在李华章的额角,粘稠的血液瞬间涌出,飞溅在玉佛的瞎眼上,更显骇人。 皇帝暴怒,丢出玉盏的手不上不下地悬在空中,指着李华章的鼻尖大骂,“混账东西!” 呼啦一声,满堂众人齐刷刷跪地,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 “贵国公主金枝玉叶,送出的大礼我等实不敢收!”周国使者铁青着脸拱手,“此事我等会据实禀报我国国君,议和之事……且等贵国有诚意了再说吧!” 话罢,周国使团摔袖离去,路过站在殿中的李华章时个个儿面色愠怒,恨不得往她脸上啐一口。 灼烫的血液跌进眼睛,李华章这才确信自己重生了,重生在了十六岁那年。 上一世她专国弄权,从公主之位步步爬上顶峰,扶持幼弟登基,垂帘听政。却不料那群大臣早早暗中勾结,以清君侧为名,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五马分尸,城楼悬颅,人人唾弃不说,还将她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而今日之事,不仅逼得她动用手段自保,引人怀疑,也是她往后十几年悲惨命运的导火索。 周国来使,她作为最受宠的静安公主出席朝宴,为表两国建交的诚心,大费周章请来了这尊玉佛。 却不料玉佛被人动了手脚,好好儿的献礼成了挑衅周国国君,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叫她足足三年翻不了身,更是险些死在皇陵! 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位大人该出面了。 “陛下!”果然,尚书令萧大人深深一礼,花白的胡子随着动作狠狠颤了颤,“我国与周国世代不和,此次议和事关重大,意义非凡!静安公主这么做实在是……” “是啊陛下!”兵部尚书膝行出来接话,“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这边关的将士和百姓,还想回家呢……” 男人说着说着就痛哭起来。纵然知道他那眼泪有一多半都是为自己儿子的断腿而流,也不免引得一众官员义愤填膺,纷纷痛陈起李华章的荒唐,将脑袋狠狠往地上砸,求皇帝重罚。 吵闹声哭嚎声几乎要掀翻大殿,凡是被李华章欺辱折磨过的,这会儿都声嘶力竭翻旧账,将皇帝高举轻放的念头彻底打消。 萧大人和兵部尚书惯会一唱一和,煽动官员施压。 上一世李华章沦落地牢,拼死逃出京城,就是那位萧大人穷追不舍,下令追杀,将她拖回京城行刑。 被拖回京城时,她全身没一块儿好肉,蛆虫在腐肉和白骨中穿行,用手一扯,牵连着筋脉阵阵跳动。 那时萧大人也是如此居高临下,只说了一句话: “早在周国来使之时,就该杀了你这妖女,以绝后患。” 哈。 一声轻笑冷不防响起,众人狐疑间纷纷回头,却见发笑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华章。 她眼皮一抬,血渍勾在长睫上打着珠儿落下,更显得那双阴鸷的眼睛邪性了。 兵部尚书气得不行:“陛下,这么大的事儿,殿下怎么像是浑然不觉,还笑得出声呢?!” “静安!”皇帝也是勃然大怒,指着李华章的手指上下点了点,“你可知道你这次捅了多大的娄子?!” 却见李华章不紧不慢: “父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儿臣在此立下军令状,三日内必将挽回t?议和之事,且让周国让利三成,后退十里。” 朝臣哗然,这个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刚刚用一尊玉佛得罪了周国使臣,现在却说三日之内能让周国让利?! 要知道周国地处北方,人人善武,根本不怵冬日里开战,他们就是拿捏了这一点,踩在年关之际来讨好处的! 兵部尚书更是冷笑连连:“要是议和之事如殿下所言这般轻松,我等武夫早就不必日夜勤练了!” 群臣嗤笑,宫妃和命妇们也是连连摇头,用帕子掩着嘴窸窸窣窣。 连三皇子都站出来轻蔑道:“父皇,依儿臣看,静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为今之计,只有父皇重罚静安,让周国看到诚意,儿臣再去登门拜访,方可挽回。” 却不料李华章毫不退让,昂首望着皇帝,一开口就让所有人偃旗息鼓: “若三日之内本宫做不到,就倾尽私库嫁妆充作军需,并前往周国和亲,以保两国和平。” “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是呆若木鸡。 静安公主名声远扬,静安两个字已经不仅是公主封号,更是皇帝的重视,这让她和亲的意义与其他公主远远不同。 也就是说,她真能用亲事换城池。 而静安公主的私库也是极其充盈,除了皇室赏下来的奇珍异宝,先皇后留下来的嫁妆,还有她在全国各地开设的铺子庄园,光是每年进账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若是这笔钱全数充作军需,他们何至于怕周国兵力?! 可谁不知道静安公主从小娇生惯养,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只等合适时赐婚京中哪个俊俏才子,一辈子安顺无忧。 和亲?这种吃力残酷事儿只会落在宗室女或不受宠的公主头上,和她静安公主从头到尾没有半分关系! 她这个娇纵惯了的公主居然肯拿此事下军令状?只怕其中有诈! “殿下未免也太夸下海口!陛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兵部尚书眼瞧着皇帝脸色松动,连忙上前道。 却不料皇帝睨了他一眼,冷冷开口:“那爱卿将家底充作军需?” “还是爱卿前去和亲啊?” 兵部尚书冷汗直流,扑通一声重重叩首:“陛下息怒!” “哼,息怒。”皇帝扫了一眼群臣,厉声道,“若是你们有比静安更好的方法,大可以现在说出来,只要可行,朕现在就将静安拿下去。” “有吗?” 众人齐刷刷将额头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谁敢跟李华章比家底?还是谁敢应声说要去和亲? 就连三日内让周国回心转意,他们也没人做得到! 死寂中,萧大人恭恭敬敬上前,冲李华章行了一礼,热泪盈眶:“殿下能有此心,老臣备受感动,殿下受老臣一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尚书令躬身拜公主,这场面谁也没见过,可李华章愣是站得笔直,稳稳接了下来,更是轻狂得叫人牙根痒痒。 有尚书令牵头,众位大臣当即行礼拜谢,仿佛刚刚痛斥李华章的不是他们一般。 “好!”皇帝这才算有了点儿笑模样,“静安,朕相信此事不是你所为,但你御下不严,看管不力也是真!你就戴罪立功,若是事成,朕定当重重嘉奖!”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皇帝这才起身,在众人叩拜中离席。 兵部尚书半晌缓不过来,这就完了? 破坏两国议和,挑衅别国国君,此等大罪,竟转瞬间成了轻飘飘的御下不严?! 不等众人回神,却听李华章一声轻喝: “萧大人。” 众人目光聚来,她故意顿了顿,好叫所有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本宫有没有对玉佛下手,有一个人定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萧大人大可以问问。” 萧大人脸色微微一变,不懂李华章是什么意思。 “毕竟令郎萧元弋正在本宫殿内当差,这几个月来一直和本宫朝夕相处。”李华章欣赏着萧大人越发黝黑的脸,舌尖轻轻抵过牙齿,一字一顿,“日日夜夜。” “你!” “萧大人!萧大人您怎么样?!” “来人啊!萧大人气晕过去了!” 一片混乱中,李华章笑得轻蔑,扶着身边丫鬟的手大步流星,向殿外走去。 “殿下,那几个碰过玉佛的宫女小厮都抓起来了。”丫鬟压低声音,“要不要审一审,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 李华章闻言神色一冷。 上一世,她当场就将给玉佛动手脚的人找了出来,想要自证清白。 却不料这是个连环计。 那动了手脚的宫女说李华章暴戾异常,将她全家杀死,还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所以才生出报复心来。 宫女说完就撞死在大殿上一了百了,只有李华章成了众矢之的,新账旧账一起算,群臣激愤下,皇帝想保都保不住她。 被罚皇陵抄经的那一年里,李华章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证清白是最可笑的事儿了。 陷害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清白。 “杀了。”她唇瓣轻启,“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一道古怪的机械音从李华章脑内响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恭喜宿主通过重生测试,本次事件修改度为100%,测算结果为:优秀。】 【绑定成功,恶毒女配救赎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世界二:李华章2 烈日骄阳, 赤旗猎猎,翻飞中透出不远处的重重人影来。 “到了。”三皇子李景铄下巴一扬,含笑看向身边使团众人, “这就是我们皇家球场, 诸位大人快请入座!” 使团众人闻言, 随着李景铄登上宣榭, 乜斜一圈儿。 这球场千步有余, 平整如镜, 在热浪中蒸着泛出油香来。上有百余仆从各司其职,几十匹骏马列阵以待,间或马蹄踢跺,不见飞尘。 李景铄悄悄盯着几人打量球场的眼神,不无得意。这球场是由他去年主持建造,用料之奢靡,用工之繁琐,花费之庞大,不足为外人道。 且不说这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大的球场, 就说这规格,恐怕各国皇家球场加一起, 也比不上! 眼见着使团众人打量得入神, 他转头过去和兵部尚书对了一个视线, 都暗笑颔首。 今日李华章遣人来使者别院下帖子宴请,好在萧大人一早算到, 让他们来接使臣观赏击鞠, 这才错开来。 区区三日, 他誓要让李华章连使团的面儿都见不上,更遑论谈和! 只待三日之期一到, 还怕李华章不受罚? 然而不等他再开口,却听为首络腮胡的使臣轻蔑道: “纵有广场如遂国,却无善骑者如我大周,亦是徒劳!” 几位使臣闻声大笑,狂妄嚣张之意不加掩饰,气得众位遂国官员面色通红。 李景铄虽然也心有不满,但他不仅想坏了李华章的计谋,更想得力挽狂澜之功,自然只顾着将使臣伺候得舒舒服服,于是并不接话: “都教练使,既已准备就绪,那就即刻开始吧!今日拔得头筹者,本殿重重有赏!” 见堂堂三皇子都不敢正面应声,众使臣更显傲气,大剌剌喝酒吃肉,斜睨着台下入场诸将人马,满脸不屑,嬉笑羞辱。 下坐官员见状忍无可忍,咬牙冲兵部尚书拱手,压声道:“大人,这周人也欺人太甚!岂可如此助长他人威风?” 兵部尚书也气得够呛,却愣是生灌两盅烈酒压了下去,喘匀了气。 此事也皆在萧大人计算之中,于是他稳定心神,做出义愤填膺之势,将萧大人先前嘱咐过的话一字不差说了出来: “若是原先,大不了我等披甲上阵,再与他周国一战。可如今有了静安公主盲眼玉佛一事,若是叫周国那个杀神国君知晓了,怕是要倾尽举国之力攻打我遂!不死不休!” “眼下只有请诸位大人暂且忍耐,等使臣气消了,也就罢了。” 他说罢沉沉叹气,用力一拍大腿:“我等受辱倒也无妨,可恨我大遂也要惨受此僇啊!” 众人一听更是气结。只是这气早就顺着兵部尚书的话,全化作一处,直冲李华章去了。 “要不是静安公主搞出这等荒唐事,何至于此?!” “谁说不是?她静安食奉受供,不思为国为民效力也就罢了,还整日胡作非为,奢靡无度!简直令人不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众人越说越气愤,兵部尚书眉稍微扬,表面劝慰两句,心里却巴不得再多说些。 最好是说得气血上涌,回去就多参t?她李华章几本! 不然难慰他儿子断腿之苦! 这边正说话,场上已然进了第一个球。 李景铄连声叫好,喜上眉梢,可转头看向使臣,却见几人哈欠连天,自说自话,根本没有看击鞠。 不等他问,使臣先提:“殿下,贵国的击鞠将,怎么都软绵绵的,跟娘们儿似的?难道这已经是遂国最好的击鞠将了?却连我的马夫都不如!” “你!”有官员忍无可忍,腾地一声站起来,“我遂国将士皆熊罴之士,有贲育之勇,岂容尔等欺辱?!” “欺辱?”使臣大笑,冷声喝道,“那就让我的马夫上场,和你们所谓的熊罴之士打一场!” “若你们赢,玉佛之事便就此作罢。若我们赢……你们遂国便要承认无将,连我周国马夫也不如!” “怎么样,遂国的三皇子,你们敢不敢赌?” 李景铄心动。今日上场击鞠的将士个个儿骁勇,哪个不是能上阵挑梁的一把好手?区区几个马夫,还真能翻了天去? 可他见使臣这样自信,也不敢小觑,于是悄悄给都教练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调最好的精兵强将上来。 “击鞠不过玩乐,众大人何苦较真?既然想要比,那就比一场好了。”安排妥当,他才笑着点头。 剑拔弩张中,两方上场,马匹略打一个响鼻,正式开赛。 大风刮过,吹得窄袖袍呼呼作响,两边虎视眈眈一对视,同时出动! 骏马嘶鸣狂奔,球杖在空中画出残影,风驰电掣中,镂空雕花球腾空而起,飞往周国球门。 李景铄抚掌大笑,众官员也面露得意,不过区区马夫,到底不能入眼。 然而下一秒,那些所谓马夫突然起身御马,行动之间粗布麻衣撕裂,爆出泛着油光的肌肉来,坚实有力。 只见为首的一人半身悬空,弯月杖信手一捞,那球竟是被轻松捞回,直冲遂国球门飞去! 兵部尚书后脊梁一紧,眼神在马夫的挺拔身姿和击球功夫上流连一瞬便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马夫! 坏了!中计了! 李景铄也觉察出了不对,不自然地攥紧了拳头,额汗涔涔。 那球自周国马夫杖中飞出后,竟是连破两人阻拦,如离弦之箭向球门冲去,势不可挡! 球进了! “呵呵!”众使臣越发神动色飞,“竟是我周国马夫率先拔得头筹!三殿下,便是谦让,也该到此为止了。让我们看看你们遂国的真功夫吧!” 李景铄白着脸尴尬陪笑,眼神紧密盯在场上众人,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掌心里去。 球再次回到中场,遂国众将不敢怠慢,全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夫严阵以待,足足半炷香的功夫,球仍在中场,不进不退。 众官员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周国马夫突然列阵,呼号着周国方言的号子,策马直直冲向遂国众将,球杖抡得呼呼作响! “这是干什么?!” “不是击球吗?怎么直冲人去了?!” “住手!都住手!” 就在一片淆乱之中,遂国众将不得不策马避让,马蹄乱踏侧倒,互相撞在一起。 可周国马夫却在顷刻间散开来,不仅没碰到遂国众将一根毫毛,还将球掳走,再次击入球门。 “好!哈哈哈哈!”使臣抚掌大笑,“三皇子,你们遂国的将士这是怎么回事?敌人还没杀到面前,就先自乱阵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怪不得遂国屡屡求和,原来是因为举国无将啊!” 众官员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皆是愤不欲生。 可再看场上的遂国众将,为首的领队因刚才的混乱摔下马去断了腿,副将也被马踢到了腹部,早就被抬下去了。 如今两员猛将都已经被抬下,难道真要他们这些老将上场,去对付所谓的周国马夫? 那岂不真成了笑柄! 都教练使急得满头大汗,压低声音禀报李景铄:“殿下,这已经是最出色的将士了,若是换剩下的,只怕……连一盏茶的工夫都受不住啊!” “如今可如何是好?” 使臣见场上还没开始,更是以箸击桌,乜道:“难道偌大遂国,连替补的将士也没有吗?若是如此,还是早早认输得好!” 李景铄额汗如豆,心慌意乱,他哪敢说这话?可现在境遇如此,他真是毫无办法了! “三皇子,怎么还不说话啊?” “这击鞠,究竟还继不继续了?” “三皇子?” 使臣咄咄逼人,众官员也是心乱如麻。 兵部尚书含恨咬牙,看向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就算此刻上场等同于脸面尽失,就算之后仕途怕是要饱受诟病,可至少,不能真让三皇子承认遂国将士不如马夫啊! 他痛心疾首,还是拱手道:“殿下,不如让犬子……” “静安公主到!” 一声尖锐唱呐截停了兵部尚书的话,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场门处。 “静安公主?她来干什么?” “干什么?总不是来看击鞠的吧?她还有个三日之期呢!” “天呐,如今场面已经够混乱的了,怎么还要加个混世魔王!” 众官员连连叹息,有甚者更是掩面而泣,已经想好第二天乞骸骨的奏疏了。 却见李华章形容烨然若神人,头戴累丝朱雀金步摇,点翠宝蓝嵌珠钿,身上拢着金银丝锦绣绮罗裙,外罩一暗纹珍珠白锦袍,款款而来。 前后仆从数十,左右随侍丫鬟就八个,更别提守在击鞠场外的车马和小厮。 这架势,与击鞠场格格不入,不像是来看击鞠的,倒像是去参加皇宴的! 使臣嗤之以鼻,白眼犯上天,众官员也是眼前一黑,几欲吐血。 李景铄皱着眉头抬手指去:“静安,你这么大动静,是干什么来的?!” 一个小小公主,场面比他这三皇子还大了! 李华章抬手扶鬓,姿容高傲,正欲开口,却不料脚下一绊,险些摔出去。 仆从大惊,往地上一看,原来是马球掉落在地,被她踩了一脚。 “怎么清扫路的?!连马球都瞧不见吗?瞎了你的眼!”随侍丫鬟竖着指尖怒骂前面开路的小厮,青葱般的指头几乎戳进他的眼睛里。 小厮慌忙跪地磕头:“殿下恕罪!” 丫鬟嗤笑一声,转头询问:“殿下,您看是将他送去兽园喂老虎,还是拔了指甲绑了腿丢进河里?” 见李华章真的在思考折磨人的法子,众官员个个儿瞠目结舌,控制不住愤怒叽叽喳喳起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见场面越加混乱,李景铄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将刚刚积攒的怨气全撒在李华章头上:“静安!使臣与众朝臣在此,岂容你胡闹?!” “你若要看击鞠便好好坐着看,若不看,就回你宫中去!” 李华章略扫一眼击球场,勾唇起来:“击鞠……倒是有点意思。” 她眉稍一扬,朱唇轻启,吐出蛇蝎般细语来:“不如你一人对阵周国马夫一众,若是你赢,不仅免你的罪,更有嘉奖。” “若你输……不必本宫多说吧?” “胡闹!”兵部尚书大喝一声,“殿下!您这不是让他送死吗?” “是啊,这十几将士都打不过那群马夫,他一人……” “静安公主当真心肠毒辣,简直如恶鬼降世!” 李华章闻声不怒反笑,张扬道:“一人不敌?那就再给你加一人。” 她瞥了一眼候补场上最瘦小的将士,下巴微抬:“就他了。你们二人可要好好儿打,莫叫本宫无聊了。” “若打不赢,就死场上好了,也为三哥这马球场,添一抹颜色。” 世界二:李华章3 两人上场, 马不识人,吹着鼻子乱跺蹄子,引得周国马夫哄然大笑。 望着场上衣着朴素瞧不清面容的小仆, 又瞧瞧瘦弱得大腿抵不上对方一条胳膊的小将, 台下朝臣纷纷掩面, 不忍去看。 周国使臣也是嗤笑摇头, 看向李景铄:“三皇子, 就这杂耍戏班子, 怕是甫一会战就要吐血而亡!到那时,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李景铄急得嘴上燎起三个大泡,狠狠瞪向李华章:“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精兵强将尚且屡战屡败,两个乌合之众只会死得更惨,徒增笑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见李华章斜倚着扶手歪倒在座椅上,悠哉游哉张口,含住旁边随侍丫鬟送上的荔枝,待细细嚼过,吐了核, 才不咸不淡说上一句: “又不是本宫打的赌。” 李景铄两眼一黑,还想再骂, 却听场上鸣锣, 已然开赛。 许t?是因为对手实在是太可笑, 周国马夫这一次既没列阵又没冲锋,甚至都没抢先去捞球, 而是戏谑笑着拨动缰绳, 原地转了两圈。 小仆没动, 瘦将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连忙两腿一夹, 吆喝着策马上前。 就在他挥动球杖准备击球时,对面打头阵的马夫突然爆喝一声,吓得瘦将□□马匹抬起前蹄,嘶鸣着撂了蹶子。 瘦将惊呼一声,双手紧攥着缰绳,整个人悬空出去,几乎仰倒,头上的幞巾也散乱开来,摇摇欲坠,好不滑稽。 “哈哈哈哈!瞧!遂国的将士连御马都不会!”马夫狂笑,甩着球杖发出奚落,“连大周的女人都不如,简直可笑!” “瞧你瘦弱无骨的样子,何苦从军?不如来我兄弟帐中承欢,夜深人静时,叫哥哥来教你如何御马啊!” “究竟是御马还是御人?抑或是先御人,后御马啊?哈哈哈哈哈!” 朝臣怒火中烧,恨不得生啖其肉。这周国马夫哪里是在嘲弄瘦将?分明是在嘲弄遂国! 可如今技不如人,他们却愣是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打碎牙活血吞,将怒火全转移到李华章身上。 若非李华章非要折磨那小仆,他们何至于如此丢脸! 无人说话,气氛压抑,只有周国使臣笑声朗朗,听得人惊心动魄,越发焦躁。 瘦将没能摔下马去,那小仆眼疾手快扯了一把缰绳,稳住了受惊的马匹。 只是这一折腾,原本居中的马球轱辘一圈儿,滚到周国马夫脚边去了。 马夫等人一笑,呼号一声哨子,便抬手抡起球杖策马而来。 马球被击到空中,越过两人往遂国球门去,似是准备速战速决。 朝臣叹息,李景铄扼腕,使臣望着飞起的球干笑两声:“三皇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砰。 使臣笑着指向球场:“喏,又进……” 他话没说完,眼神先飘了过去,剩下半截话便都梗在了喉咙,怎么也出不来了! 那球,怎么突然朝着周国球门去了?! 朝臣皆是一愣,纷纷挺直脊梁眯眼看去,却见那小仆掂着手中的弯月杖,单手策马,俨然是刚击中球的姿态! 他竟接住了球,还打了回去?! “巧合罢了。”使臣脸色一僵,随后又是不屑。 不过是马夫意欲速战速决,信手击球,没有使出全力,才叫那小仆得手,不足挂齿。 其余朝臣虽面上不满,但心里也是这般想的,故而只是稍稍惊讶一瞬,没抱什么希望。 果然,周国马夫反应迅速,当即截停了马球,重新挥动球杖,往遂国球门奔来。 这次他们可没再随意发球,而是卯足了劲儿齐齐冲来,摆明了是要一次性将胜局捏在手中。 众人不忍再看,如坐针毡,李景铄和兵部尚书更是对上眼神,暗暗绞尽脑汁如何破局。 砰! 这回是球撞球门的声音不错。李景铄低着头,讪讪开口:“这周国马夫……确实骁勇啊……” 回他的却是使臣铁青着脸的一声“哼”。 这是个什么反应? 李景铄愕然看向球场,却见马球确实入袋,只不过入的是周国的球门! 居然是遂国进球了?! 众人大惊,却见那小仆策马立在场中,孤身一人与面黑如炭的周国众马夫对视,气场竟丝毫不输! “好!” 不知谁先叫了一声好,朝臣纷纷抚掌大笑,一扫方才的阴霾,全将之前忍受的屈辱宣泄了出去! “不过一球!”使臣冷笑着,“就高兴成这样?遂国人也太沉不住气了!” 他说着便一摔杯子,冲马夫喝道:“休要再谦让,速速取胜!” 马夫一众迅速列阵,目光灼灼动身而上。却见一仆一将丝毫不退,反而更策马迎战,将球杖挥得呼呼作响。 那小仆一马当先,在与马夫交会时强抢先机,率先击中马球。 列阵被他撞散,马夫全力阻他,却不料瘦将灵巧地从旁斜插进来,带着球连破三人,直冲球门! 又进了! 席上爆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李景铄弯曲的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兵部尚书更是瞠目结舌,死死盯着场上变动,恨不能凑上去看个究竟。 风水轮流转,使臣这边的气压越发低下来,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一双双眼睛几乎是绝眦,桌下的手也攥成了拳。 怎会如此? 那些马夫根本不是寻常马夫,而是他们千挑万选的周国强将,个个儿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人人身上背着百十敌军的命! 怎么会连一个小仆,一个瘦将都打不过?! 场上马夫也恼了起来,略一对眼神,都从彼此猩红的眸子中看出杀意来。 再交会,那高举起来的球杖俨然成了长枪刀剑,这马球场也成了战场,血雨腥风霎时卷起千层浪! 球杖挥下,小仆抬手格挡,却被另一人从背后偷袭,狠狠砸在脊梁上,震的他闷哼一声。 瘦将也被包围,两个壮汉不顾地上滚动的马球,反而去袭击他的马和腿,一棍下去咔吧一声,竟是骨头都断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朝臣哪里能忍?拍案而起,“你们是打马球还是打人?!” “我竟不知周国人都是如此输不起的小人!” “快叫他们住手!” 使臣轻哧一声:“球场如战场,若你遂国仆将有本事反击,我周国自是没话说的。若想停,那就请三皇子亲口承认贵国认输好了!” 怎么可能认输! “欺人太甚!” “简直卑鄙无耻!” 一片喧嚣中,李华章打了个哈欠,眯着朦胧的睡眼换了个姿势:“还没结束?怎么这么慢?” 众人怒目而视,这女人还想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太慢了,若再这么无趣,你们俩就死场上好了。” “静安!”李景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这女人是不是诚心过来添堵的? 可场中被围攻的小仆耳朵微动,听到李华章的话,眸色一变。 下一秒,他反手抄起球杖,用力一挥! 弯月如镰刀般划过,三位马夫俱是一惊,匆匆向后退去,可为时已晚! 那球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袭来,直冲他们脑袋依次击过,竟是直接将三人重击下马,抽搐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使臣猛然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喉咙发出喑哑的“嘶嘶”声,险些叫喊出来! 怎么可能!! 却见小仆动作不停,双手翻飞着球杖,如耍枪一般挽了个花儿又冲其他马夫袭去。 瘦将见状,趁机挣脱桎梏,绕到小仆身旁协助。他动作灵巧又快,偷袭了两三下都没能被抓着,如泥鳅一般在场上游走。 不过须臾,两人又将一人击下马去! “还等什么!快杀了他们!一群废物!”使臣狂怒,浑然不顾身边都是遂国人,竟直接大喊。 剩余马夫也都恼羞成怒,怒吼着冲两人飞扑而来! 然而顷刻之间,他们连小仆手中的球杖如何飞来都不知道,就被击溃在地,重伤吐血! “妈的,折了他手中的球杖!”另有马夫大叫,几人一拥而上,硬挺着挨了瘦将几棍子,迎上小仆,挥棍砍他手中的球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连两人败落,第三人球杖一挥,只听卡吧一声,小仆手中的球杖应声而断! 好机会! 那人越战越勇,打马上前,阴恻恻笑着攥紧球杖:“去死吧!” 眼见球杖即将落下—— 万籁俱寂,众人屏息凝神。 却听噗一声。 那球杖没能挥下来,只僵在空中顿了顿,就脱了手,掉落在地。 再看马夫,已经被折断了的球杖穿透了前胸后背,一面吐血一面滚落马下,死前还瞪圆着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过一盏茶,场上所有马夫竟尽数死伤,便是有苟延残喘的,也在小仆的马蹄下没了声息。 惊愕骇然中,却见瘦将费力一挥杆,无人再挡的马球直直砸入周国球门,打了个转儿再没弹出。 都教练使将锣鼓敲得震天,几乎嘶吼着宣布:“遂国取胜!” 气氛轰然炸开,朝臣们纷纷大笑叫好,这下轮到他们斜眼去瞧使臣,真叫一个扬眉吐气。 使臣气涌如山,当即掀桌而起,瞪着李华章,恨不得将她活吃了:“公主纵仆杀我马夫十余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华章老神在在,仿佛这会儿才睡醒,略一抬眉,都懒得正眼瞧他:“不过几个连本宫的开路仆从都打不过的马夫,也值得几位这般兴师动众?大不了本宫送你几个罢了。” “放心,本宫送你的马夫,定t?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弄死。” 使臣气结,那哪里是什么马夫,那都是他们周国的精兵啊! 可他们哪能说出这话?自家精兵被两个小仆瘦将全数打死,说出去还不得被笑掉大牙? 故而几人几乎昏厥,也不得不强忍着脾气,绷着额角的青筋甩袖而去,连告辞都忘了。 待使臣离开,都教练使带着小仆瘦将来宣榭领赏,正喜滋滋往前走,却见方才还喜气洋洋的朝臣,个个儿都瞪大双眼,又惊又气。 兵部尚书更是直接站起身踉跄两步,眼睛红得几乎要吃人! 他指着小仆哆嗦着手,怫然看向李华章:“你!你!你竟让萧大人的儿子扮作小仆上场?!” 世界二:李华章4 众臣大惊, 那小仆根本不是什么小仆,而是萧尚书令的幼子,萧元弋! 一想到方才李华章让萧元弋和一个瘦将迎战十余精兵, 一想到她一口一个打杀弄死, 众人就越发恼怒, 当即喧闹起来: “殿下怎能以朝臣之子性命相博?!萧公子若是出了什么事, 岂非寒了老臣的心?!” “竟让萧公子做开路仆从, 殿下行事未免太过荒唐!” “殿下此举无疑是羞辱!待臣今日回府, 定要据实上奏陛下!” 李景铄也是阴沉着脸:“静安,你寻常胡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这般肆意妄为!为兄若是包庇你,怕是难以服众!” “今日之事,为兄会尽数禀告父皇,你就等着跟父皇解释吧!” 却见李华章仍是一副傲气模样,眼神不过往萧元弋身上扫了一下,就落在了那断了腿的瘦将身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倒是有几分姿色。” 素手一扬:“抬回宫去。” “李华章!你休要猖狂!” 李华章这才舍得瞥李景铄一眼,冷笑道:“三哥尽管禀告父皇, 顺便也将赌局一事据实相告。” “本宫等着,看父皇是先治本宫的罪, 还是治三哥的罪!” 她冷冽的目光扫视一圈儿怒发冲冠的朝臣:“诸位弹劾本宫之时, 也别忘写下前因, 好叫父皇秉公处理,休要包庇了谁!” 话罢, 也不顾李景铄气急败坏的怒吼, 在众人憎恶的目光中离开。 瘦将已经被抬走, 只留萧元弋在最后,转身欲走。 兵部尚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下:“元弋!你莫要再跟着那毒……殿下, 我明日上疏,求陛下将你调出她宫中!” “你多久没回府中了?萧大人可念着你呢!你还不知道,静安殿下将萧大人气得旧疾发作,卧床不起了!” 萧元弋沉默着避开兵部尚书的手,漆黑的眸中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草草行了一礼,不发一言转身,直追着李华章远去的队伍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碧珩宫画栋飞甍、玉除彤庭,无论是规模还是气派,竟与东宫不相上下。 而这硕大寝宫所住,不过一个李华章而已。 如今皇帝十余子嗣,便是争夺太子之位最有希望的三皇子也不过是一殿之主,其中偏爱不言而喻,也不怪李景铄瞧见李华章就来气了。 主殿灯火通明,李华章斜歪在春凳上小酌几杯,任由三个丫鬟从旁服侍,小心翼翼地替她更衣梳头。 面儿上清净,可李华章脑子里的系统正喋喋不休,吵得她头疼: 【宿主,根据系统数据库分析,当前提高寿终正寝率的最佳方式就是低调行事!】 【只要你足够低调,淡化自己的存在感,等剧情线过去,你就能任务成功!是不是很简单?】 系统十分激动,由于李华章身份的特殊性,她甚至不需要像沈清远一样刻意躲开男女主! 虽然沈清远最后也没躲就是了…… 【你可是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只要吃喝玩乐,不惹是生非,没人能拿你怎么样的!】 所以求求了,能不能别天天惹这个怼那个! 李华章恍若未闻,眼神落在酒杯中,盯着自己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门外小厮来报,说那瘦将已安置在偏殿,将将送走太医。说是腿骨虽断,养上三五月也就好全了。 李华章眯着眼饮酒,半晌才道:“好生养着,别让他出门。” 小厮应下,忙忙退去,张罗着小心伺候去了。 【宿主,你留着瘦将干嘛?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李华章便无师自通,点了系统界面的闭麦键,将它的絮絮叨叨截停。 又没用又烦,吵得她头疼。 更衣结束,丫鬟退下,她慢悠悠起身,抬脚踹向春凳下的暗格。 暗格弹出抽屉,三尺见方的空间内,赫然摆满了各色刑具。 她指尖流连一阵,捏出一条皮鞭,挥动两下,抽得风声硕硕。 转入三殿,穿过殿中横放的四面画屏,原本应该放床榻的地方,被打入了四根地钉,连着婴儿胳膊粗的四根锁链,汇聚在中间,锁着一个人。 萧元弋低着头,被迫抬高着双手跪在地上,略一喘息,铁链就当啷作响。 他赤裸着的上半身上伤痕累累,脊背肿起约三寸的山棱,可怖地青肿着,那是被周国马夫偷袭时受的伤。 他嘴角含血,眉眼一抬,瞧见地上李华章的影子慢慢靠来,心脏便紧缩成一团,抽疼着狂跳起来。 啪! 冷不防一鞭子抽来,直直从萧元弋肩头甩到小腹。不过两息,他胸前就膨起红痕,点点血色争相泛出。 他知道李华章为什么抽他。 今日这出折辱的大戏,他爹萧尚书令竟没来看,惹了她不快。 朝政之事,他没本事帮忙,阴私秘事,他萧家之子的身份不配得到信任,唯有折辱萧尚书令一事还算有用,今日竟也不成。 该罚。 李华章用皮鞭托起他的下颌,逼他抬头: “李景铄蠢笨如猪,玉佛一事必定是你那好爹的计谋,陷害不成又堵截使臣,想叫本宫三日见不到面,逼杀本宫?” “萧元弋,你爹好本事呢。” 皮鞭顺着萧元弋下颌往下滑动,冰凉粗粝的皮质刮过喉结、锁骨,顿在心口。 随后用力一怼,痛得他脸色煞白,闷哼一声。 “你说要是把你大卸八块,一日一块送上萧府……”李华章用鞭子在他身上勾勒出几条线,仔细看去,那是她上一世被五马分尸时身体撕裂的地方,“萧尚书令该是什么表情?” 萧元弋低垂着眉眼,紧盯着李华章的裙角。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如尖刀一般,划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似乎真的在考虑从哪里开始下刀。 那尖锐的灼烫的目光让他浑身发颤,控制不住的战栗将四根锁链牵连着叮当作响,任凭他如何咬牙克制,也无济于事。 李华章盯着他逐渐隆起的某处,一脚踩下去:“真贱。” 萧元弋闭眼。 他知道。 鞭子如雨点般细密落下,一道道红痕层叠起来,血色越发浓烈,凝成蜿蜒的溪流,顺着沟壑而下。 泄愤罢,李华章脸上的阴鸷总算散去,随手丢掉沾血的皮鞭,转身欲走。 却听身后始终咬牙吞声的人突然开了口:“殿下。” “卑职击鞠获胜,殿下还未奖赏卑职。” 李华章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自己在球场曾说过,若是获胜,她厚厚嘉奖。 只是没想到萧元弋会提。 “你想要什么?要本宫放过你?”她嗤笑一声。 萧元弋摇头,就着铁链的力道直起腰来,看向李华章:“让偏殿那个离开。” “什么?” “殿下已经有卑职伺候了,无需旁人。” “你算什么东西?” 萧元弋沉默,他确实算不上什么东西。在李华章眼中,他在床上是玩物,在床下是敌人之子,只要冠以萧姓一天,就连狗都算不得一只。 半晌,赶在李华章耐心尽失前,他艰涩开口:“那就请殿下为卑职上药。” “亲手,为卑职上药吧。” * 萧元弋一事很快便被兵部尚书带入了萧府。 彼时告病在家的萧尚书令正在桌案前画虎,那猛虎目光灼灼,正是准备下山捕猎的凶残模样。 再看萧尚书令,哪里有抱恙的疲态?分明神采奕奕。 听了兵部尚书一顿痛骂,他也不恼,反而笑起来:“既全了三殿下的面子,又叫静安与使臣嫌隙更深,有何可忧虑的?” “可那毒妇分明是想害死元弋啊!若非元弋自幼习武身怀本事,今日怕是……”兵部尚书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满怀担忧,“萧大人,您还是快点奏请陛下,叫陛下将令郎调离那毒妇吧!” 萧尚书令笔尖微顿,看向兵部尚书:“你可想过你我近来交往甚密,为何陛下不疑心你我结党营私?” 他用笔杆指指兵部尚书:“因为你t?的长子断腿,永不能入仕,而次子尚在校场学习,未有官职。剩余儿子还都是奶娃娃,尚且不论。” 又用笔尖指指自己:“而我的长子次子均早死,幼子在静安手中。” 兵部尚书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陛下……” 李华章与萧尚书令的针锋相对不是一朝一夕,他们这些下面的官员看得清楚,陛下又何尝不知? 去年萧元弋入宫出任侍卫,李华章不顾规矩将人绑去碧珩宫,陛下竟只是口头责罚,还将萧元弋拨去碧珩宫。 原来是……质子。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陛下能以此钳制我,我也能以此钳制静安。她是不会让元弋死的。” 她负不起这个责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兵部尚书这才回神,他是军营出身,当年有从龙之功,这才坐上今天的位置,故而不懂这些君臣制衡的弯弯绕绕。 如今萧尚书令一说,他才恍然开悟,颤颤吞了口唾沫:“可就算不死,在那毒妇手下也难逃磋磨啊!” “您可就这一个儿子了,怎能忍心?” 萧尚书令笑笑,笔尖重新落在画纸上,为猛虎点睛:“所以,才要让谈和一事不成。” “谈和不成,届时满朝文武皆请旨将其废为庶人,而我则上疏请静安去皇陵抄经三年,你说陛下会怎么选?” 他后面的话没说,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李华章一走,两国开战,他再举荐元弋参军,率兵退敌。不过几年,功成名就班师回朝,到那时陛下自然不能再扣着人不放。 他撂下笔来,满意地看着画中猛虎: “告诉三殿下,还剩两日,忍耐些。” 兵部尚书迟钝片刻,追问:“大人可是已有后招?那静安可不像是能就此作罢的人!” 墨迹半干,萧尚书令随手将画卷起来,丢进一旁的竹篓里,收拾砚台。 良久,抬起一个轻描淡写的笑来: “元弋不是杀了十几个马夫么?” “不要浪费了。” 世界二:李华章5 天尚未明, 一行十数人便锣鼓喧天,招摇过市,从使者行馆出发, 绕皇城一周, 这才赶在文武百官上朝之时横在了宫门口。 却见来人均是周国使者团带来的仆役, 个个儿气冲云霄, 义愤填膺, 将一口四人抬起的木箱往大门口一砸, 在众人或惊或疑的目光中掀开来。 一股腐臭的血气霎时间弥漫开,有好事者探头看去,只一眼就魂不附体,两股战战,蹲在旁边干呕起来。 那木箱里装着的,竟是十几颗圆滚滚的头颅! 有人强忍着恶心仔细辨去,惊慌中发觉,这竟是马球场上被萧元弋和瘦将活活打死的几个周国马夫! “吾等自周国远道而来商谈议和之事,却不料贵国静安公主先是以玉佛羞辱我国君, 再是纵仆杀我马夫十余人!” “原本马夫技不如人不足再道,可静安公主欺人太甚!竟趁夜色将此十余人头颅尽数割下, 以麻绳串连丢入使者行馆!” 众人哗然, 那说话的仆役便当即哭号起来:“可怜我们兄弟几人, 一齐为国效力图谋和平,却身死异国他乡, 连个全尸都落不下啊!” “我等知道静安公主备受遂国皇帝宠爱, 多半也不会有所责罚, 故而不求其他,只求静安公主能将我们兄弟的尸身还给我们, 让兄弟入土为安吧!” 几人哭得声嘶力竭,箱子里的头更是面目狰狞,叫人心惊胆战。 且不论这些赶着上朝的官员,就是前来凑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叽叽喳喳唾骂起来: “静安公主又惹事了?她怎么没个消停呢?” “周国谈和分明是天大的好事,她为何要一再阻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人群中似有人听不下去,为李华章仗义执言了一句:“不是说是有人乘夜色将人头丢入使馆吗?又无人证,何来静安公主主使一说?” 却被其他人立刻骂了回去:“她静安公主为人轻狂嚣张,若非她所为,再无人能为了!” “再说了,那马夫是她纵仆所伤,不是她还能是谁?” 此言一出,又掀起一轮争吵,直到萧尚书令出面安抚,令仆役进入宫门,这才算罢。 前朝争执不休之际,李华章方秉烛夜读罢,正望着蒙蒙亮的天际愣神。 她手上是一卷《水经》。上一世她被迫逃亡之际,曾于河北修养,恰逢水患,将救她的农户村落系数卷于狂澜之中。 那是她作为久居深宫的公主头一次直面天灾。洪水奔腾而来,席卷着房屋栋梁、车马牲畜,所过之处全无生机,一旦淌入水流,只有死路一条。 她运气尚可,洪水来临前一天因追兵赶到而逃上山去,才幸免于难。 当啷一声,铁链声响起,打断了李华章的回忆。 她侧头看去,只见保持了一整晚跪姿的萧元弋正满头大汗,再起不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下恕罪。”他努力撑起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想要再跪起来,但稍动一下就浑身疼痛难忍,铁链反而响得更厉害。 吧嗒。 书卷落地。 萧元弋后脊梁一紧,急促告求:“卑职会跪起来……铁链不会再响了……殿下……” 昨夜李华章嫌他血脏,不愿亲手为他上药,他便一退再退,只求她陪他一会儿。 只要留住她,别让她往偏殿去,怎么样都行。 这一次她同意了,取了一本书在他身边夜读,只是跪姿不得塌,锁链不得响。 他咬牙一夜纹丝不动,只用那缱绻的目光隐晦地盯着李华章的侧脸,直到身体彻底撑不住。 “殿下……” 他还在唤,但李华章已经走出门了。 丫鬟在门侧守着,一见李华章出来,便迎了上去:“殿下,偏殿那位醒了,可要见见?” 屋内的萧元弋抬起头来,望着门上映出的轮廓,在他极近痛苦的万般希冀中点了头。 “把萧元弋放下,让他自己上完药滚出来。”撂下这句话,那身影便往偏殿走去,便是萧元弋的目光化成了丝,也锁不住她分毫。 偏殿门一开,药味先打得人一个踉跄。 瘦将仰躺在床上,一听脚步声进来,忙不迭撑起上身要行礼,被李华章一个眼神按下。 “多谢殿下救治……”瘦将心惊胆战,静安公主实在是威名在外,光是站那儿就叫人无端胆寒,恨不能当即跪伏,“承蒙殿下厚爱,多有叨扰,营中也有军医……” “营中是有军医,你可敢让其为你疗伤诊脉?”李华章轻笑一声,正对着瘦将坐下,抬手示意丫鬟关门锁窗,才在瘦将愈加惊恐的目光中,轻声念道,“不知上将军万武阳若是知晓自己的女儿乔装改扮进了军营,会作何感想?” 万悦当即冷汗如注,再顾不上打了夹板的伤腿,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下来,跪伏在地:“殿下恕罪!” “解释。本宫听着。” 万悦喘息片刻,镇定了心神:“回殿下。卑职本为上将军万武阳之妾所生庶女,因姨娘早逝无人教养,便时常随仆役嬷嬷混迹府兵营帐,做粗使混口饭吃。” “十四岁那年上将军戍边,卑职在府中彻底不为人所容。卑职不愿议亲,这才乔装改扮逃离万家,用假身份贿赂入营做了小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已有两年了。” 说起来轻巧,不过两年。 可不靠家世入征京城兵营,两年里赶上其他世家子弟的训练进度,期间为不暴露女儿身无法就医…… 还能在入营两年后凭本事进入李景铄的击鞠队,哪怕是替补,也不同寻常。 李华章自上而下打量着万悦伏在地上的肩背,能透过白色的单薄中衣瞧出结实的肌肉来。 马球场上,虽然风头都让萧元弋抢了去,但李华章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万悦身上。 看她身姿矫健从周国马夫身侧突袭,看她利用娇小的体型灵巧躲避袭击,看她在所有人只顾着盯萧元弋如何大杀四方时,将最后一个马球击进球门。 萧元弋只在意夺人性命,她却从始至终都只盯着球。 “周国马夫打断你的腿,百般羞辱你、羞辱我遂国,你不恼吗?”李华章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怎么只顾着击鞠,而不出手伤人?” 万悦一愣,旋即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略一眨,像是在说什么显而易见的事儿一般:“殿下之命,从来都是赢球啊!” 李华章闻言抚掌轻笑,当即起身将万悦扶了起来,重新放回床上,还贴心地盖上被子:“伤好之前尽t?可安心在此住下,本宫免你欺瞒之罪。” “若你想回营中继续做一个击鞠将,那便回去。若你想从军入仕,驰骋沙场,那便留下。” 在万悦越发惊异的眼神中,李华章握住了她的手,眉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张扬和野心: “你在我心中,合该是将军。” 万悦太阳穴猛跳,不敢说话,可心中却翻涌着异样剧烈的狂潮。 她一个女子合该是将军? 那公主一个女子,就甘心做公主? 李华章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不必多说,便安抚两句,重新直起身,端往外去了。 殿门自身后合上,将万悦探究的目光逐渐隔绝在内,李华章这才慢条斯理从袖子中摸出一包油纸包起的粉末,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丢给了身旁的丫鬟:“处理掉。” 【你!想!毒!死!她!】 五个血红色加粗的大字在李华章眼前浮现,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系统开麦,于是用眼神一点。 【宿主!你一早就知道她是原文女主了对不对?!】 李华章笑了。 她一笑起来眸如弯刀,愣是从眉宇间沁出肃杀的寒气来。 不错。 早在马球场,李华章就认出那瘦将是万悦。 上一世李华章死前,曾听见有小厮禀报萧尚书令,称周国战事已平,两员虎将班师回朝。 其一就是万悦。 而另一位虎将,则是系统口中的原文男主,世子李恪。 据系统所说,这是一本双向救赎文。 饱受摧残的落魄世子,和因社会现状而无法完成从军梦想的将军府庶女,突破重重困难双双登顶,携手与共。 登顶踩的是她李华章的尸身,携手坐的是她李华章的位子。 李华章死后才明白,萧尚书令一介文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清君侧”,正是因李恪万悦两人在军中协助。 李恪回京后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政,卸磨杀驴,将萧尚书令满门抄斩后,登基为帝。万悦正是他的皇后。 【所以先前在马球场……你选万悦助阵萧元弋……其实是想让她死在场上?!】 李华章神色倨傲,懒懒呵出一口气。 不然呢? 既已知道日后此人为患,自然要在其羽翼未丰之时斩草除根! 别说万悦,就是李恪,她也已经派人去追查行踪了。 不过现在,她改主意了。 万悦不过是早年混迹府兵营帐,就能打入京城兵营中去,短短两年,旁人还在扎马步练体能,她却已经成为击鞠将。 其中武学天赋和魄力非同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在场上不会因愤怒和紧张蒙蔽心神,自始至终她都知道目标在哪,从未偏离。 单这一点,就比无数习武之人强上百倍。 既然她还没有和李恪同流合污,那为什么不能成为她李华章的人? 方才与万悦对视的时候,她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熟悉的野心。 她不相信万悦领导过百万雄兵后,会甘愿幽居深宫,也不相信她在沙场上处处压过李恪一头后,会就此卑躬屈膝,更不相信李恪在见识到万悦的豪情万丈后,会与她两不相疑。 她赌皇后和将军之位,万悦会选将军。 “殿下。”换好衣服的萧元弋走上前来,目光轻瞥了一眼偏殿紧闭的门,露出几点寒芒,“陛下宣您觐见。” “似是要……兴师问罪。”【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世界二:李华章6 李华章到紫宸殿时, 气氛已经有些焦灼了。 她大略扫了一眼殿内叩拜各色人等,眼神落在大殿中央的一箱人头上,便明白了八九分。 叩首参见, 一片寂静, 皇帝半晌没有开口叫她起来, 只阴沉着脸, 缓慢地敲着龙椅的扶手。 直到李华章跪得膝盖酸疼, 上面才传来一声不慌不忙的“起来说话”。 “静安, 你上前来,看看那箱子里的人头,你可认得?” 李华章扫了一眼:“不认得。” “不认得?!”周国仆从惊声叫起来,“这些人是我周国马夫,随使者前来与贵国商议谈和之事!却被你纵仆所杀,身首异处!” “如今你看着这些人命债,竟说不认得!” 李华章笑了:“本宫下令杀得人多了,难道还能每个都认得?” 满场哗然,纵然这些文武官员大都知道马球场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也被李华章这倨傲的态度气得不轻。 连皇帝的脸色也阴沉了几分。 这言论传出去,还不得被诟病皇家草菅人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宿主你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你不怼他能怎样啊!】 【我求求你了别作死了, 你但凡解释一下呢?】 周国仆从果然找到机会, 大哭起来:“遂国公主尚且如此, 还叫我们如何为死去的兄弟讨回一个公道?” “也罢!也罢!我们兄弟几人这就回去回禀使臣,也回国告诉国君, 告诉大周的百姓, 原来遂国的皇家贵族便是如此德行!” 眼见着话越说越难听, 皇帝的眼神愈加冷冽,兵部尚书心下暗喜。 还是萧大人说得对, 静安那厮就算再如何备受宠爱,也终有一日会死在她那嚣张跋扈的性格上! 想起自己断腿的儿子,想起被李华章磋磨的萧元弋,他迫不及待想要置李华章于死地,当即站出来,怒不可遏道: “陛下!殿下已经搅黄了两国谈和之事,如今怎么还如此不思悔改呢?!” “原以为殿下口口声声三日内让周国后退十里让利三成,是想弥补,却不料反而变本加厉!陛下,臣跪求陛下责罚静安殿下!” 周国仆从一听立刻横眉冷对:“后退十里让利三成?!公主好大的口气!我周国如今兵多将广粮草充沛,分明是你们遂国求着我大周谈和的!” “今日静安公主若不当众步行前往使者行馆给我家大人端茶赔礼,我等定会将静安公主所做的荒唐事儿编撰成书,公之于众!” “也好教列国都瞧瞧,你遂国公主是什么德行!” 他们怒气冲冲,在大殿叫嚣,虽是仆从身份,却丝毫不畏惧脸色越来越差的皇帝,反而牙尖嘴利,权变锋出,大谈两国政局,叫在场官员无不汗颜。 众官员这会儿想也明白,这些人与先前的马夫一样,根本不是普通人。 如此看来,周国使团此次入遂,大约本意就不打算谈和,反而是来试探底线,大肆羞辱。 李华章的玉佛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掀桌子的借口,叫他们能心安理得索取无度罢了。 萧尚书令眼观鼻鼻观心,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早就知道,谈和势必不成,不若借此机会铲除静安那个累卵之危,顺水推舟。 三皇子李景铄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双眼点起两盏灯,灼灼冒着精光。 原来如此!李华章无论如何机关算尽,也绝不能“挽回”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谈和! 他又略带不满地看了一眼萧尚书令,心下暗暗埋怨怎么不早说,害得他还在马球场上平白受气。 不过好在李华章那个傻子又一次行事乖张,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如今他也算逃过一劫。 正暗自窃喜,却听李华章的声音又响彻大殿: “你们几个来兴师问罪,问过你家大人的意思么?” 周国仆从几人嗤之以鼻,他们在周国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幕僚,此次出使,他们与乔装成马夫的精兵良将作用一样,只为轻慢遂国。 于是当即昂首狂道:“自不必公主提醒!我们大人因此事已郁结成疾,这才令我等前来讨个说法!” 还不忘打秋风:“郎中瞧过大人,说是怒火攻心,还得需上品灵芝入药。我家大人受了贵国公主的气,还请贵国速速将灵芝送予我家大人!” 讨得理直气壮,不知道还以为是伸手要蘑菇呢。 众官员气得面色通红,却碍于周国强兵,不得不忍气吞声,恨恨看向李华章。 要不是她多事,早早把这几尊大佛送走也就罢了!如今可好,上赶着叫人骂!简直下贱! 却见李华章轻蔑一笑,那纤细雪白的脖颈高高挺着,撑起她头上累累金丝珠宝,任凭金银珍珠如何沉重,也从未低下头来: “是么?不见得吧!” 不等众人明白她什么意思,却听门外黄门一溜小跑叩跪下来:“陛下,门外周国使者一众求见!” “他们来干什么?” “不是卧病在床么?怎么又来了?” “先遣仆从来闹事,现在又自己亲上阵,这是要闹大啊!” 一片窸窸窣窣声中,皇帝眯了眯眼,与殿中唯一泰然自若的李华章对视片刻,缓缓开口:“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使者团呼啦涌入,还不等众人反应t?,就见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了下来,叩拜皇帝。 众人惊骇哑然,却听为首的使者道: “周遂两国国君徳厚恩宏,谈和休战,此为两国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当以立行!” “我周国自愿后退十里,让利三成,修商道、开驿站,以共谋和平!” 什么?! 众人神情各异,几乎惊掉下巴,愣愣看着跪在地上高高撅起屁股的使者团,又僵硬着将目光挪向尚且耀武扬威的周国仆从。 周国仆从几人更是个个儿面容龟裂,他们原以为使者前来是为他们撑场子的,却不料事情居然如此发展?! “呵。”一片寂静中,李华章冷道,“方才贵国众位仆从,可不是这么说的。” 使者团屁股一抖,面红耳赤,两人当即站起来一脚踹在仆从的膝窝,逼着几人跪下来磕头: “小小仆从没有教养,冲撞了公主,实在是罪无可恕!这几人就送予公主,是死是活,吾等一概不问!” 前两日还对遂国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三皇子冷眼相待的使者团,如今却撅着大腚战战兢兢讨好李华章。 明明乔装马夫的精兵强将就死于李华章手下,如今他们竟还将乔装仆从的幕僚拱手送上,着实叫人瞠目结舌。 “听说本宫下令诛杀周国马夫?” “那是三皇子与我等打赌,公主之仆从力挽狂澜,马夫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还说本宫将人头砍下,丢入别院?” “一派胡言!公主金枝玉叶怎会做出如此卑劣行径?定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 “哦……那是我遂国求着你周国谈和?” 使臣汗如雨下,几乎带着哭腔嘶吼:“怎会!此乃贵我两国邦交结好之机,福泽百姓之事,我大周也是倾尽全力促成,不敢有丝毫怠慢啊!” 众官员听得那叫一个脑瓜子嗡嗡,恨不能一脚踹上他那高耸入云的臀部,狠狠啐一口骂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合着这两日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不是他们?在马球场上三番四次羞辱遂国无人的,不是他们? 群情激奋,纵然不知道使者团态度为何如此转变,众官员也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好机会。 “前日招摇过市搜刮民脂民膏的?” “……是借!会还、会还……” “昨日越级乘坐正一品车辇入宫的?” “……那不是三皇子……咳咳,是吾等不懂遂国规矩,该罚该罚……” “在马球场上羞辱我遂国无将的?” 使者欲哭无泪,咬着牙哆嗦着双肩,苦哈哈挨骂,看向李华章,巴望她能一锤定音,救他于水火。 却见李华章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斜眼看来。 这笑邪性,明明是二八年华养在深宫的娇嫩少女,却愣是从眉眼中透出一股子杀气,端似地狱爬上来的煞神,能用眼刀杀人。 使者打了一个寒颤,与昨日不同,他不敢再小觑这个小小公主。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收到周国八百里加急的急脚递,告诉他情况有变,立刻答应遂国谈和条件,不惜代价。 这与他临行前的任务大相径庭,于是不免细细看去。 原来就在他们针锋相对之时,与遂周两国相持而立的齐国突然发难,数百辆战车围在了周国的边境线上。 周国兵强马壮不错,可齐国擅机巧之术,且能用于战场,可破敌无数,各国历来不与之争锋,连周国也不敢招惹一二。 齐国素来不掺和周遂两国战事,这次发兵实在突然,周国派人接触一问,却只得到了一句话: “与静安公主之约,莫敢不从。” 遂国不足为惧,可加上一个齐国,周国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了。 使者吞口唾沫,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遂国公主凭什么能让齐国出手,但他明白,这场谈和的主导者已经不是两国国君,而是面前这个形如罗刹的魔头。 “周国……”他艰难开口,眼巴巴望着,小心翼翼,“后退三十里,让利五成!休战五十年不违约!再奉上东珠百斛,皮草千张,骏马五百匹……如何?” 众官员喉咙发痒,大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纷纷看向皇帝。 皇帝不语,沉静地盯着李华章,见她总算将戏谑的目光从使者的跪姿上收回,点了头,这才笑开来: “周国诚意十足!王爱卿,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务必办好!” 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抚慰了使者团惊慌失措的心,这才叫他们退下去。 使者团退下,众官员尚且晕乎乎,不敢相信谈和这么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就如此轻飘飘解决了。 想想原先使者团的态度,再想想方才谈和的条件……这搁昨日,就是天方夜谭啊! 皇帝心情大好,笑眯眯看向李华章:“我儿此次将功补过,实为卓越!我儿想要什么赏赐?不如将周国奉上的东珠都赐予我儿!” 众人牙酸,那东珠名贵,一颗就是寻常人家几年的开销,皇亲贵族能有几斛已经是蒙上开恩,如今却要百斛都赠与李华章? 这静安公主本就富贵逼人,东珠锦上添花,还不知道她私产几多! 可这会儿谁也不敢说话,只将津液吞了又吞,才按住腹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见李华章下巴一抬,眉稍微扬: “东珠不必,儿臣确有一事呈上!” “兵部尚书钟秀,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上至其子钟灿赌官致使南郭才子断腿,下至其侄在兵营造假贪墨,经手假身份入伍者高达百余!”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请父皇秉公处理,将兵部尚书钟秀拿下!” 世界二:李华章7 “污蔑!这全是污蔑!”兵部尚书钟秀脸红脖子粗, 跪伏在地膝行上前,老泪纵横,“陛下!臣自早年跟随陛下, 忠心可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静安殿下, 竟然要妄受此非议诋欺!” “先前殿下在京城东市纵马撞上我儿, 当众人面将我儿拖下马车, 打断了腿, 至今仍然卧病在床, 动弹不得,此一生就此毁了啊!” “彼时念及殿下年少,臣便也就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了,却不料忍气吞声换来的是殿下妄口拔舌,这是要逼死臣啊!” “说来,当日我儿也不过是遇见殿下马车,尚未来得及避让而已啊!怎至于殿下如此步步紧逼,如此咄咄逼人,如此枉费心机要我一家老小去死啊!” 他声嘶力竭, 眼红得几乎滴血。 他是真的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李华章只是一个普通公主,或者她今日未能扭转局势, 他一个堂堂兵部尚书, 是万不可能因为李华章几句话就跪地嚎哭的。 可现在她不是。 钟秀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见李华章一次又一次避开了众人投掷过去的尖刀,大手一挥, 将利刃对准了他。 他哭得真情实感, 撕心裂肺, 同僚们自然纷纷跪地看向皇帝,片刻间就忘了李华章方才化解了多大的危机, 张着大嘴就想骂。 可李华章再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轻哧一声朗声道: “钟秀出任兵部尚书以来,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长子钟灿入仕礼部,卖官鬻爵,嗜赌如命,以贡举之权为赌注。” “南郭才子孝悌忠良,素有名望,本应入仕。却因钟灿赌官横遭祸端,被钟灿生生打断双腿绝了仕途不算,还丢入城外等死!幸得本宫所救,如今携同一家老小,正在大理寺卿的家门口坐着呢!” “钟秀之侄左图四年前进入京中兵营,负责招募府兵。四年来,多少人贿赂左图入伍,图谋兵营调度、升迁分粮,如今多少人的档案是假,钟秀你可数得过来?!” 她说着,便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赫然是左图收受贿赂的的账本! 钟秀脸色发白,跪直了身子想要去抢,却见李华章大手一挥,直接将账册甩在了他的老脸上! 殿内呼啦啦掀起一阵风来,纸片砸在钟秀脸上四散开来,如雪花一般飞扬着盘旋,霎时间将整个大殿拢在了一个肃杀压抑的威压之下。 “不可能……不可能!”钟秀失神,一面低声喃喃,一面跪趴在地上去捡那些纸片。 他的儿子和侄子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不相信!这一定是那妖女的奸计! 可是当他看到纸张上熟悉的字迹,看到来往错综复杂的交易金额,看到自己侄子的私章时,一切信心都轰然倒塌。 周围官员也都捡起地上的账册去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后t?怕。 兵营重地不比其他,这里哪能是那些纨绔富商子弟能镀金的地方? 这些行贿之人大都要求进兵营后不久便升迁做官,远离苦训,那若是真到了用人之际,难道要这些草包去上战场丢人现眼吗! “钟秀……你糊涂呀!”有武官气得眼红,攥紧了账册用力一扔,再不肯为他仗义执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文官们也是骇然相顾,压着声音议论纷纷:“所以静安公主原先当众打断钟灿的腿,竟是为南郭才子鸣冤?” “她有那么好心?” “可事实如此……难得她有这份心,你们瞧这账册只是四年前的,想必还有更多没搬来的,若再放任下去,兵营成什么地方了!” “我就说先前怎么打个马球都打不过人家,唉!” 眼见着众人闭眼歪头,对钟秀百般唾弃,大有一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架势,李景铄急了。 钟秀的大女儿是李景铄的侧妃,当年求娶就是为了拢住兵部这个人脉,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怎么甘心? “萧大人!”他声音发颤,凑到萧大人身边,“您快说句话啊!都是那个小贱人……” 萧大人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唯独在“小贱人”三个字时微微蹙眉,示意李景铄不要再说下去了。 “您怎么能无动于衷呢?别忘了,当初是您让我求娶钟秀之女的,如今我……” 李景铄见萧大人无论如何也不开口,当即怒火中烧,自己三两步站出来,跪了下来: “父皇!钟大人为人如何,几十年来有目共睹!如今仅凭几页纸几个乌合之众就要治他的罪,未免太过偏颇!” “静安与钟大人早有宿怨,今日这一出难保不是为了抹黑泄愤,请父皇……”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剩下的话就都堵在了嘴里,发也发不出。 只见稳坐高台的皇帝正眯着眼睛,慢吞吞地将阴冷的目光,从李华章身上,落在了他的身上。 蠢货。 萧大人狠狠闭眼,才稳住心神。 李华章今日高调破局,乘势当众发难,是在逼皇帝处置钟秀。 一个公主,就算再怎么备受宠爱,皇帝也不可能容忍她当众逼迫自己做决定,更遑论钟秀当年有从龙之功,是股肱之臣。 就算不求情,皇帝也会因对李华章的不满将此事压下,总归钟灿已经断腿无缘仕途,将他和那个什么左图推出去也就结了。 可李景铄偏要出头,偏要将皇帝的目光吸引来,偏要说些混账话来让皇帝揣测他与钟秀之间的关系。 如今皇帝那冷冽的目光中,分明带了几分打量和盘算,盘算李景铄与钟秀的翁婿之情究竟几何,盘算在钟家这张枝盘节错的权力网中,李景铄占据什么地位。 萧大人缓缓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在了李华章脸上,两人对视,交锋,随后不动声色地挪开。 只这么一瞬间,他便知道,这一切都在李华章的掌握之中。 她算准了李景铄会耐不住性子站出来,才敢当众上演这么一出好戏。 此等妖女,莫说李景铄,就是所有皇子加起来,也斗不过啊。 “陛下。”他缓步出来,稳稳一跪。 以他的地位,早就被免除了所有大礼,今日这一跪,愣是让在场众人都呼吸一滞,静静望去。 “爱卿这是何意啊?”皇帝脸色更黑。 萧大人慢慢道:“臣与钟秀早年同窗,后一同入仕辅佐陛下,如今几十年有余,交情甚深。” “如今既有此案,定当秉公执法,臣只因往日情面,跪求陛下一事——钟大人年事已高,身上又有陈年旧伤,羁押禁闭之时,还请大理寺卿莫要太为难。” 这一番话说得心酸,表面是说他与钟秀多年的情谊,实际却是勾起皇帝对钟秀的君臣情谊,让他想想钟秀为他效忠了多少年,做过多少事。 老狐狸。 “难为爱卿有这份心,快快请起。”皇帝脸色变幻莫测,不过瞬息又威严中带了些仁慈,“此事定要彻查,但念及钟卿身子骨,羁押就不必了,暂且在府中配合大理寺调查吧。” 李华章没意外,只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钟秀,心底里略有些遗憾。 不能让他也尝尝自己当年在地牢里受过的刑了。 “好了,若无事就都散了!”皇帝扫视一圈,见无人再多说,便点头道,“静安留下,退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勤政阁。 李华章一进门便轻车熟路跪在了地上,脸上平静无波,见皇帝扬起巴掌来,非但不躲,反而抬头迎上去。 给皇帝气笑了。 巴掌没落下来,袖子甩得猎猎作响,皇帝来回踱步片刻,这才叱责: “今日之事,你太过鲁莽!” 李华章并不否认:“儿臣只是为父皇分忧。” “毕竟,是父皇命儿臣,绝了钟灿仕途的,不是吗?” 她目光灼灼,像是染着血色,明明是一双含水眸,却从中射出不属于她这个无忧公主的老成和沧桑来。 “是,可朕没有让你连钟家都连根拔起!”皇帝坐下,皱着眉头,“钟家毕竟是多年老臣,若是一下子拔除,恐有后患。” 李华章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一如皇帝赐予她的封号一般,沉静安恬。 她也曾试过在皇帝烦心时出言谏策,可换来的是皇帝狐疑的目光,和逐渐冷下去的态度。此后三个月,她失去了跪在勤政阁的资格,学会了闭嘴。 她只是一把刀,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哪怕当年她提出的计策切实可用,皇帝也按下不用,换了另一种更为艰难的解决方式,流了很多血,死了很多人。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皇帝才似乎想通了什么,收回了飘向远方的视线,重新笑起来: “此次周国言和之事,你做得很好。齐国那边如何了?” “一切均已妥当,请父皇放心。” 齐国那些列阵在边境的战车并非战车,而是伪装成战车的货车。 她在玉佛之事当晚为齐国送去急脚递,以石漆为酬金,换齐国配合上演这一出好戏。 齐国擅机巧之术,对石漆有大量需求,却苦于境内无矿,需要进口他国石漆。 而李华章凭借上一世记忆,早知道在陇西一带有石漆矿尚未掘出,更巧的是,那矿就在她的封地。 齐国无需与周国宣战,甚至无需动用战车,只模棱两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得到一大批石漆,自然乐得出手相助。 想必现在,那些伪装成战车的货车,正从周国边境拉石漆回去了。 等周国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遂国早将两国言和的契书公之于众,若周国还要脸,也该吃了这个闷亏。 “不错。”皇帝欣慰一笑,面上和蔼不少,“为父有你,实乃幸事也。静安,过两日冬狩,你也一并前往吧。” “此次冬狩,朕会让京中文武新贵、世家子弟尽数前往。”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嘴一张一合,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来: “你不会让朕失望吧?” 世界二:李华章8 李景铄大步流星踏入椒房殿, 不等太监通传,便怀着怒火掀开了殿门。 正面迎来个端了一盘琉璃盏的宫女,吓得打了个哆嗦, 浑身一抖撞在李景铄身上, 盏中残剩的汤羹系数泼洒在了他的锦袍上。 “瞎了你的狗眼!你是哪个混账东西?也敢往本殿身上撞!”李景铄怒从中来, 当即抬脚踹去, 十分的力使了十二分, 竟是将宫女直接踹飞出去。 呼啦啦殿内跪倒一大片, 那宫女吃痛,白着脸在地上艰难打了个滚儿,跪也跪不直,只呜咽着挣扎。 里间皇后听到动静,皱着眉头开口问:“外间怎地如此吵闹?惊了本宫的客,可担当得起?” 李景铄一愣,这才明白是母亲给自己暗示,连忙挥手,叫几个太监将那宫女拖下去, 这才快步上前:“母后,是儿子来了。” “门口太监通报时慌张, 撞上了宫女, 扰了母后和客人的安。” 里面传出笑声来, 听声音是一位妇人:“三殿下真是温润公子。下交不渎,仁人之心也, 今日一见, 才知道平素民间传言非虚。” 皇后笑笑:“哪里的话?你家大姑娘才真叫扫眉才子, 前些日子在京中举建游船诗会,又有几篇佳作流传诵读, 正是才情横溢,不让须眉。” “过些日子冬狩,不妨带上你家姑娘,一道儿寻个趣儿。难为万将军戍边多年,本宫于情于理也该对你们一家招抚一二,更何况芰荷这姑娘本宫是真t?心喜欢。” 两人一来一往,外间偷听的李景铄便明白了,这女人是上将军万武阳的夫人,万曾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口中的大姑娘万芰荷,则是京中远近闻名有咏絮之才的才女。 许是因李景铄来了,万曾氏应下邀约后就匆匆告辞,由嬷嬷引着从另一扇门走了,不曾与李景铄会面。 他大步流星越过屏风,不向皇后见礼,反而皱着一张脸埋怨起来: “万武阳虽是上将军,却常年戍边,根本不在京中。他儿子虽说这两年入仕,却也平平。母后何苦为我与他家姑娘牵线?” 皇后正端着一盏茶,闻言端茶的手顿了顿,抬着眉眼扫他:“万家东观续史的大家闺秀,就是出了京城也颇有名望,配不上你?” 李景铄胡乱往榻上一歪:“再有才也不过是一介武夫的女儿,能如何?母后,我这正妻之位,定要留给能助我夺储的人啊!” “萧尚书令的小女儿不是年才十二?再等一年也该议亲了,许她一个正妻之位,等三年后娶进门,岂不美哉?” 皇后眼眸一眯,半举的茶盏又搁了下去:“今日早朝,可发生什么事了?” 见皇后问,李景铄也不瞒着,一五一十将李华章如何出尽风头,如何逼迫皇帝处置钟秀,如何引得自己下不来台悉数告知。 没注意到皇后越发难看的脸色,他狠狠咬牙:“那小贱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竟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钟秀被罢官已是板上钉钉,父皇就算顾念旧情不杀他,也绝不会再让他做兵部尚书。” “母后,你说萧大人怎么想的?以他之力,保全钟秀分明轻松,却愣是一句话不说,让那个千人骑万人蹋的淫货……” 啪! 一耳光掀风带雨地扇过来,将李景铄满嘴喷涌的牢骚抽回腹中去。 李景铄惊恐地摸着脸,凝固在床榻上,待脸肉传来火辣的疼痛才回过神:“母后!您这是……” “李景铄,本宫最后一次提醒你,管好这张嘴!”皇后雍容的脸上崩出几分裂隙,从中可窥探到她完美皮囊下的幽暗深邃的灵魂,正燃着无人知晓的烈火,于暗中蓬勃。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李景铄,缓缓拍了拍手,仿佛刚刚打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件沾染了灰尘的脏东西。 “陛下后宫充盈,子嗣众多,不乏英武男儿。可这么多年来,本宫可有一次叫你提防其他兄弟?” “便是当年先皇后所诞下的长子,不也照样滚下地府?这,就是本宫这个皇后给你的底气,给你铺就的前途!” 她声音平平,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一字一句的气势,却将李景铄压得喘息不过来,略一挣扎,竟是直接滚落床榻,跪伏下来。 “可唯独李华章,一个小小公主,却从六岁起日日于勤政阁听训,至今你们兄弟都不知道陛下和她每日说些什么。明明先皇后死后陛下连大皇子都顾不得,却仍将她好好儿护着养大,本宫多年来连一根手指都碰不着!” “行事荒唐暴虐,连萧尚书令仅剩的儿子都能被她压在身下当马骑,杀人如麻害人无数,却仍是大遂第一的静安公主。” “你以为只是因为陛下宠爱她?后宫公主何其多!怎不见陛下这般偏宠他人?” “你不敌她智多近妖,不敌她冷血无情,不敌她狂悖无道、破死忘生,这辈子她活着,你便坐不上那个位置!” 她微微弯腰,攥住李景铄的下巴,用力扳起来逼他看着自己:“而你居然只看到她玩男人?” 李景铄迎上皇后的目光,几乎是魂飞魄散。自早年入太学后,母后再没有以这种眼神瞧过他,更遑论扇耳光。 可如今,他却仿佛回到了曾经跪在雪地里一字一字背诵诗文的过往,双颊生疼,脊梁冒汗。 下意识地,他闭上眼缩了缩脖子,背诵一般吐出一段来:“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从今日起定当勤学苦练,早日赶上静安妹妹的进度,下次父皇问话定不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说完,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又慌忙闭上了嘴。 皇后静静盯着那双和自己枕边人有八分相似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手: “本宫娘家早年遭陛下查抄流放,不能给你助力,所幸萧大人站在你这边。如今钟秀是没指望了,你却还需掌兵的武官支持。” “上将军万武阳虽远在边关,但手握精兵,可为人选。如无意外,万芰荷会是你的正妻,你好好儿和她交流感情。” “冬狩,世家子弟皆会前往,此次陛下让静安前往,大抵是有择婿的心思。” “听闻此次参与冬狩的藩国会献上猛虎作陪……景铄,你明白吧?” 李景铄吞口唾沫点头,又茫然道:“可宫里人不都说,父皇看上的驸马是萧元弋吗?既能笼络朝臣,又算是顶好的姻缘,怎么还会让她去冬狩择婿呢?” 皇后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冷笑出声。良久,才意味不明地轻声道: “他们两个啊……” “绝无可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被皇后称绝无可能的两人正在温泉里泡着。 奶白的浓雾如月纱沉在半空,透出不浅不淡的一个人影,肤白胜雪,润颈削肩。 她半眯着眼,脸上飞起一抹潮红,慵懒地靠在萧元弋身上,任他在自己肩头臂膀揉捏,若是按中了穴位,还会发出一两声满足的喟叹。 习武之人便是这点好处,手劲儿大、会认穴位、知道操劳后该按摩哪儿。 屏风后有脚步声匆匆,人影在屏风三步外顿住,恭敬道:“殿下,使者行馆将仆役送来了,问您如何处置?” 李华章状似迷糊,可说出的话却清晰冷冽:“叫他们自己动手,把头砍下串成串儿,再带走。” “是。”人影颔首,并不因主子的残暴命令而有半分动摇,只继续回禀,“偏殿那位的文书一应调入碧珩宫,原处的存档也都毁去了。” 李华章闻言唇角扬起,好整以暇抬了下巴。 自上一世知道有万悦这么个人起,她便明白兵部腐败不是一朝一夕,否则怎能让万悦一个假身份的人从大头兵一步步爬到将军? 这一世她重生当天,便对钟秀的侄子左图展开详细地调查。 所幸先前皇帝命她折了钟灿前途时就已有不少现成的资料,加上万悦的供词,才叫她在短短几日之间找出击溃钟秀的证据。 “叫她好生修养,不必急于一时。待能下地了,做本宫的贴身侍卫。” 屏风外的人应声退下,李华章身后这位却迟钝片刻,搁在她肩头的手停了动作,指尖陷进软肉中。 不动声色地,萧元弋往前靠了靠,用他那被温泉水暖得泛起粉色的前胸,小心翼翼贴上李华章的后背,蹭得她一阵发痒。 水流激涌起来,李华章踹在他大腿上向前滑去,在浓雾中转身过来面向他,似笑非笑抬起手,润泽如玉的手中攥着一根铁链。 铁链的另一头,拴着萧元弋的脖子。 她猛然向下一扯,萧元弋登时沉了水,只有墨黑的发丝飘在水面,如藻荇舒展开来,顺着波纹跌宕。 习武之人惯会闭气凫水,李华章便饶有兴味地盯着水下的一抹身影,直到他连最后一口气都吐净了,才松开力道。 萧元弋破水而出,喘息着抬头看向她,满眼的红血丝,眼下蔓延到双颊的是与前胸一般的嫩红,连薄唇都被泉水浸润,透出几分柔滑来。 “殿下……”他想说些什么,却不敢开口,于是只哀戚地望着李华章。 李华章眼眸流转,扯着锁链,一点一点在手中绕圈,收紧,将萧元弋牵着脖子扯到自己面前来。 她贴上去,手撑在他前胸,指甲肆意刮蹭着,直到他战栗得几乎将水煮沸,才凑在他耳边呢喃: “钟秀绝无翻身之日了,李景铄正妻之位空悬,本宫记得,你家还有个小妹,年才十二?” 萧元弋抑制着呼吸,一开口,声音却哑了半截:“父亲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小妹绝不会嫁给任何皇亲国戚。” “哦——”李华章拉长声音,一步步推着他后退,将他摁在池边,不顾他撞上石壁的轻嘶,压了下去,“那你说,萧大人会给他选什么人呢?” 石壁棱角冰凉,怀中的人却灼烫,萧元弋胸膛t?里翻腾的激情几乎要冲破出来。 可他不能,不配,不敢,便只能任凭那股热浪在体内冲撞,逼着他噙住热泪,将落未落,竭力用前胸去贴她: “上将军万武阳……早年与家母是故交……只是京中少有人知。钟秀走后,三殿下大约会选他。” 李华章眼波一转,这倒是她没查到的。 万武阳家除过万悦这个逃亡的次女,似乎只有一个嫡长女适龄,叫什么来着? 对了,万芰荷。 她眸中划过一抹杀意,思忖着什么,不自觉地又扯紧了手里的锁链,勒得萧元弋面色胀红,青筋凸起。 许久,她松了手,撑着萧元弋的肩膀借水力跃上岸边,坐在边沿儿俯身。 萧元弋站起来仰头,她笑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指尖从眼睛划到嘴唇,蹂躏似的用指甲反复碾着: “好狗。” “今天奖励你用这里。” 没入水下的脚一抬,踩上一块燥石: “不可以用这里。” 指尖没入唇瓣,换来一句含糊不清的: “谢殿下恩赐。” 世界二:李华章9 仲冬狩猎, 声势甚大。 待车队抵达行宫时,已近傍晚。 李景铄避开耳目,左右瞧了瞧, 这才给不远处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飞快跑来, 满身腥臊, 穿着粗布短衿, 前胸后背裹着软甲, 腰间挂着一个令牌:御兽园。 “殿下, 藩属国送来的大虎已醒,咱兄弟几个给喝了几口水,特意没喂食。” 李景铄满意地点头,将一个瓷瓶塞进小厮手中:“把这东西掺进大虎喝的水中,至于其他,你们到时候离远点儿,别妨碍它扑食就是了。” 小厮连忙应下,舔着嘴唇搓着手,巴巴儿盯着李景铄身边的太监, 得了一囊袋的银子,这才欢天喜地道谢着跑去了。 李景铄带着随从绕了一圈儿, 从另一个方向前往御兽园, 远远就瞧见满脸不耐的李华章, 阴狠一笑。 那瓷瓶里装的药,能让大虎嗅觉发生变化, 闻到息神香就如同闻到了带血的生肉!饿虎饥馑, 定会发狂扑食! 而阖宫上下, 用息神香的,唯李华章尔。 李景铄看着皇帝与李华章讲话, 那般亲昵,如民间寻常父女一般,威严不足,慈爱有余,更是怒从中来。 凭什么! 凭什么李华章一个女人,却从小到大处处压他一头?! 父亲偏宠她,什么特权都尽归她一人,就是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也轻飘飘揭过。 母亲忌惮她,幼时便用她比量自己,如今大了,还为她抽自己耳光! 可她明明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绝不可能威胁他地位的女人罢了! 李景铄紧攥着拳头,一点一点靠近李华章,任由心中的恨意疯长,如黑色枝条般扭曲,蚕食侵吞着他。 母亲狭隘胆小,居然认为一个女人会影响自己继承大统。他今日势必要让母亲知道,李华章,不过是他手下众多惨死的蝼蚁之中的一个罢了,不足挂齿! “啊!” “殿下!” “静安公主被推进虎圈了!” 一片尖叫混乱中,李景铄兴奋得两眼冒星星,盯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李华章后肩的温度。 去死! 去死!! 快去死!!! “萧元弋跳进去了!” “还有个人也跳进去了?!是谁?” “是前几日公主带走的那个瘦将!” 憧憧人影中,众人神色各异,千变万化,一个斜藏在人群中的女人忽地一愣,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万悦?” * 李华章后肩疼,膝盖疼,跌倒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虎圈为防猛虎伤人,特意向下深挖了几米,那些环绕在虎圈外的尖叫声、求救声、厉喝声全都融成混沌,听不真切。 【宿主,你怎么样?我为你打开了痛觉减退,现在可以试着站起来吗?】 系统有点难过,这个世界进展多日,它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到,反倒是李华章屡屡受害。 “知道是谁推的吗?”李华章并不在意这点儿疼痛,不过是这一世的身体还娇嫩,可她的灵魂早已经磨砺得刀枪不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皇子李景铄。他想利用老虎杀了你,你身上的香味会诱导老虎扑食。】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封闭老虎的五感,虽然短暂,但足够支撑到你获救了!】 李华章盯着不远处的老虎,正准备点头,却见萧元弋和万悦一前一后飞身下来,双双挡在了自己和老虎之间。 “殿下!您没事吧?可以站起来吗?您先挪到墙边去,上面会有人接您。” “殿下……卑职失职,待卑职斩杀此虎,再来领罚!” 两人的声音交织着,分明不过两人,却坚定得宛若百万雄兵,丝毫不退。 李华章笑了。 她抬手用小指勾住额前散乱的发丝,往耳后一捋,慢慢起身,心里道: “既能屏蔽五感,就能放大五感,是也不是?” 【是倒是……不过你想干什么?】 她笑意更深:“本宫若死,大快人心。可若是萧尚书令之子,万上将军之女受伤……” “你说,李景铄自以为如铁桶一般的同盟,还能如此坚固么?” “来,放大它的五感。今日,叫它死得其所!”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元弋怎么跳下去了?!你没派人拦住他?”皇后压低声音,简直不敢相信李景铄会如此蠢。 萧元弋就是李华章的一条狗,指哪咬哪,便是李华章下令让他去被老虎咬一口,他也毫不犹豫!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母子如何跟萧大人交代?! 李景铄也慌了:“他……他怎么会自己跳下去?!他不是被李华章胁迫……他不是应该巴不得李华章死吗?!” “我以为……我以为李华章掉下去不死也得摔断腿,只要御兽园的按兵不动,她就必死无疑……” 谁能想到萧元弋是个傻子啊! 皇后头风骤发,踉跄着后退,脸色白的吓人。 倒不是为李华章,也不是为萧元弋,而是为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 明明从小到大处处都比不过李华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李华章脆弱不堪一击? 身旁几个嬷嬷连忙扶住,她这才缓过气来,去看不远处的萧大人。 却见那人面色阴沉如炭,嘴唇也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萧大人撩起眼皮往这边望了一眼,只一眼,便迅速收回,却叫皇后心又慌了几分。 “救人。”皇后盯着李景铄,咬牙,“快去救人!” 与这边一样慌乱的还有万家。 “你确定没看错?那是万悦?”万武阳的长子皱着眉头探头去看,“她离家出走这几年,居然是女扮男装入了军营!” “这小贱种!”万曾氏气得憋闷,“我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 万芰荷担忧:“这大虎骇人,她怎能这般莽撞?若是激怒了大虎,扑上来可……” “扑上去刚好!”她二哥万振宏阴恻恻一笑,“咬死这个小杂种,便无人知道她是我们万家的人,省得惹祸上身!” 他眼神在万悦身上流连了一瞬,又去看李华章,讥笑道:“还傍上了公主,怕是公主瞧上了她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东窗事发,无论是陛下还是公主,都饶不了咱家!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万芰荷有些眩晕,扶着身边丫鬟的手抽回,去拉万曾氏的胳膊:“母亲,到底是父亲的孩子,她……” “芰荷。”万曾氏露出与万振宏如出一辙的狠辣,反手摁住她的手,“你此次之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三皇子培养感情,定下婚期。” “除此之外,不许另作他想!” 话音未落,却听众人一阵惊呼: “动了!大虎动了!” “大虎发狂了!” 三方紧盯着圈内的目光瞬间收缩,一时之间风起云涌,虎啸阵阵席卷狂沙,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却见大虎猛然扑来,萧元弋和万悦同时从旁扑上。 萧元弋手持长剑,万悦则横握大刀,兵器破空掀起一片肃杀的铮鸣! 吼! 大虎双目猩红,见有人阻挡自己捕猎,当即转了目标,宽厚坚硬的虎爪袭来,竟是向着萧元弋的头拍去! 萧元弋侧身闪躲,万悦随之冲上,大刀落下,老虎腰腹瞬间斜绽开一层皮肉,外翻如盛开的牡丹,重瓣殷红。 老虎怒极,大吼着冲向万悦,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竟是直接将她甩飞出去t?,重重砸在墙上。 当啷一声,大刀脱了手,砸在地上。 万悦倒地,萧元弋却趁势将长剑送入老虎咽喉。 然而就在这时,李华章却略往旁边挪了一步。 新鲜生肉的气息扰动着老虎的神经,它几乎是下意识偏头,却正巧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萧元弋心头一沉,时机已过,他被发狂的大虎逼得步步后退。 众人惊疑,那大虎被万悦一刀劈开腹部,肠子流了一地,又挨了萧元弋几剑,理应是强弩之末。就算不至于立死,也应该不堪一击才对。 可为何如今还是威风凛凛,不退反进?! 他们如何知道,李华章早将系统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止痛全让渡给了大虎,为的就是让它能闹起来,再闹起来! 吼! 又是一声长啸。 大虎彻底失去耐心,一爪子将萧元弋拍在地上,掀起一片黄土。 惊呼声中,浓云般的灰尘散去。 只见萧元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他的剑也脱手出去,正砸在李华章的脚边。 大虎已是伤痕累累,血流如注,可没有一个人看小瞧它,都倒吸一口凉气,为李华章捏一把汗。 萧元弋的武艺在京中也是素有威名,那万悦虽名不见经传,但看她砍下的伤口也知道是精锐之军。 这样的两个人都落败了,李华章岂有还手之力?! 李景铄攥紧拳头,手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快咬死她!咬死她啊! 只要李华章死在这儿,萧大人自不会计较萧元弋受伤一事。 快咬啊! 吼! 老虎鼻息喷溅,尖齿毕露,这一声嘶吼早已没了前面的气势,却添了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双浑圆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的猎物,随后四肢蹬地——如离弦之箭一般飞扑过来! 所有人屏息,强忍着别开脑袋的本能,定定看下去! 却见捡起萧元弋佩剑的李华章波澜不惊,口脂晕开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笑意。 老虎腾空,她非但不退,反冲了上去! 只见她骤然滚地,手中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刺去,竟是直接插进了滞空中的老虎的咽喉! 两相交错,血色漫天! 李华章顺势起身,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身上赤红的血带着温热挥洒,血雾拢在她身上,陡然增添几分可怖森然的煞气。 再看她身后的老虎,已从中竖着劈开来了。 世界二:李华章10 大虎已死, 尘埃已定。 李景铄晕眩得几乎站不稳,左右太监将他架在中间,才没叫他猝然倒下。 怎么会…… 怎么可能?! 那大虎凶猛异常, 最后一击分明是使出了全力!就算已被萧元弋和那瘦将消磨不少, 也应当能将李华章的头啃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多年来被皇后比量的阴影重新笼罩在他心头, 他下意识去想, 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 自己能否逃过一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说笑了…… 若是他, 怕连动弹都动弹不得,更遑论诛杀大虎! “景铄!李景铄!” 皇后压抑到极致的低声将他从混乱中唤醒,恨恨道:“御兽园的人,你处理了吗?” 李景铄茫然回头,连皇后的话都听不大懂了。 他以为李华章必死无疑,哪里想过若是失败要如何是好? 皇后沉沉吐出一口气,给身边的嬷嬷递了个眼神,见嬷嬷小步跑开,这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向李景铄伸手, 李景铄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往后躲去,她的手不高不低悬在半空, 略僵硬了一瞬。 随后再伸向前, 紧紧抓住了李景铄的手腕:“我儿……是母亲的错, 是母亲将你逼得太紧了……” 她凑得近,李景铄便能瞧见她眉梢眼角的皱纹, 仿佛是一息之间绷出来的似的, 让他呼吸一滞, 眼圈发红: “母后……” “听着,景铄。”皇后望着他, 额头上的汗珠洇开了脂粉,“之后每一步,你都要好好听话,切不可擅作主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事的,比不过李华章,没事的。” “有母亲在。” “母亲会将你想要的一切,都为你夺来!” * 李华章左臂脱臼,太医检查时惊得“啊呀”了好几声,惹得皇帝坐不住,恨不能闯入幕帘后。 “究竟怎么了?”皇帝焦灼,挡开皇后递上的参汤,半个身子贴在帘子上,“太医,我儿可有大碍?” 太医这才回过神来,一面擦汗一面回道:“回禀陛下,静安殿下除左臂脱出,十余处擦伤外,并无大碍。” “那你叫唤个什么劲!”皇帝气得想踹人。 “呃……”太医为李华章复原骨位,才颤声道,“这左臂脱出,是殿下坠入虎圈时受的伤。” 换言之,李华章竟是在左臂脱臼的情况下,拔剑诛杀大虎! 莫说她是个公主,就算是兵营里的精兵良将,能做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啊。 皇后端着参茶,低垂着眉眼,可眼神却穿过睫毛去窥探皇帝的神情。 却见皇帝脸上晦明不定,一言不发,方才的焦急和关切也一扫而空。 她心下了然,重新递上参茶:“陛下,既然静安无甚大碍,您也可安心了。” “景铄因知静安出事,彻查御兽园,却见负责大虎的小厮均被杀身亡,御兽师携款出逃,景铄已亲自去拿了。” 皇帝眸子一定,转过头来看向皇后,良久微微一笑,接过参茶:“难为景铄有这份儿心了。” “既是如此,此事便交由景铄去办。静安,你安心养伤,朕与你母后,便不扰你休息了。” 人群散尽,方才来往热闹的殿内,只剩药味四处冲荡,将李华章身上的息神香也掩盖住了。 【皇帝怎么回事啊!他不知道这件事就是李景铄设计的吗?还交给李景铄去办?!】 【这不就是放虎归山吗?你白受这么多苦了?!】 系统不解,系统发疯,系统恨不得给皇帝一记头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一个世界,沈清远遇到危险,好歹它还能报警。可李华章遇到危险,真叫一个求助无门! 上一个世界,就算沈博林和林边月对沈清远疏离淡漠,可至少还会在周渊发疯时不惜代价救人。李华章的爹倒好,平时宠上天,真遇到事儿是一点儿不管啊! 李华章冷笑一声:“你养过狗吗?” 系统茫然。 “你若养狗,想要其为你看家护院、忠心护主、捕猎伤人,自然要尽心尽力养着。喂好肉,盖狗窝,聘御兽师严加训练,增其胆魄,长其见识。” “可若是狗爪子利了,牙齿尖了,你又会忌惮,要拴住她的狗脖子,要用哨音命令她跪下。” “若是出门捕猎,狗不听你的命令自作主张,哪怕猎来了成倍的猎物,也得痛打一顿!要见血,要见骨,要疼得她这辈子也生不出自己的主意来。” “因为狗就是狗,狗只能是狗。” 系统哽塞。它恍惚间觉得自己生出了四肢,正冰凉发寒,又似乎长出了血肉,被李华章的一字一句割成薄片。 【宿主……我们逃吧!】 【这群人都是疯子!皇帝,皇后,李景铄,萧大人,全是疯子啊!】 【他们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想打断你的骨头做骨笛!我们离开这里,我帮你藏起来。】 【对了!择婿!明日围猎,你选一个如意郎君,我帮你把他查个底儿掉,你嫁给他!】 【这样你就脱离了这群疯子!你就能活下来了!】 李华章笑了,她两世为人,怎能不知道那些人个个儿盼着她不得善终? “本宫乏了,你静音吧。” “明日,还有要事要做。” * 万悦受伤较轻,当日晕倒只是撞了脑袋,故而睡了一晚便生龙活虎,重新站在了李华章身侧。 萧元弋便没有这么好运。他被大虎拍断了肋骨,故而便是妒火中烧,恨不能将万悦杀了取而代之,也不得不听李华章的命,继续静养。 只凄凄抱着偷藏的李华章的绢帕,安抚自己姑且得了她一句关切。 日头刚出,众人便已经骑着马步入林间,个个儿意气风发,都想多猎些猎物,好讨封受赏,崭露头角。 妇人家眷一众则在林边说笑,听闻山间有清泉流水,上有隐世道观,都可一览。 李景铄牵着马,并未深入林间,而是和万芰荷慢慢前行,脱离了人群。 他心神不定。昨日李华章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冲击,就算皇后为他平下此事,也让他惴惴不安到了现在。 他仍不认为李华章一介女子能影响自己继承大统,可现在却意识到李华章的本事,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t?强悍。 母后说得对……这样的人,留着就是祸患! “……殿下,若无其他事,臣女便告辞了。”万芰荷忍无可忍,她这一路看尽了李景铄变幻莫测的脸色,实在不知道此行的意义在哪。 李景铄不耐烦一抓缰绳,站定下来:“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你母亲没有同你说过吗?此次冬狩结束,本殿会上门求娶你,你会是正妻。” “你我姻缘已定,如今同行便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什么,厌烦道: “对了,听闻你时常在京中组建什么游船诗会,什么锦瑟诗社,男男女女混在一处,闺房墨迹广为流传,实在是贻笑大方。” “冬狩回去后,你将这些悉数移交解散才好。那些流传出去的诗文……能收回便收回,收不回也就罢了,大不了之后我找人说是旁人写的。” “不过游戏,玩玩也就罢了,成了皇子妃后可不能如此。” “省得外人见了耻笑,说你抛头露面,不懂安分守己。连带着本殿也成了夫纲不振,徒增笑柄。” 万芰荷没想到李景铄会说这些,眉黛青颦的脸略微一沉,但仍端着大家闺秀的风度: “殿下说姻缘已定,可我却瞧不出殿下对我有丝毫情义。” “你我从未见过,今日甫一相会,便对我有诸多不满。” “您可曾读过我的诗文?可曾参与过诗会?若都不曾,又为何断言不过游戏?” 李景铄没忍住讥讽,嗤笑道:“不过女儿家悲春伤秋、思慕郎君的只字片语,怎堪为诗文?本殿可不读那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了李华章的影子。 幼时一同读书时,少傅便时常夸赞李华章文章卓越,只是长大后似乎鲜少见她有佳作,后来更是连太学都没读…… 收回视线,他惊讶地发现一直澹然恬静的万芰荷,竟凝重深沉地看着自己。 她仰着下巴,文弱的声音并不算响亮,甚至有些细软娇嫩,可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妇好征战,姜后勤王,许穆夫人情寄《载驰》。西施忍辱,如姬大义,褚蒜子三度临朝堪为大家。这都是殿下口中的女儿家,殿下可读过她们的事迹、她们的文章?” “周国来犯,锦瑟诗社出文三百余篇,号召百姓同心御敌,一月内让各郡参军人数翻了一番。其中一百八十三篇,都是您口中的女儿家所作!” “就算不是如此,便是悲春伤秋了又如何?便是思慕郎君又如何?以诗寄情由来已久,她们愿意写什么便写什么。” 她一气儿说完,已有些气喘吁吁,双颊泛着薄红。 李景铄瞠目结舌和她对视两眼,舌头打结一般只字片语都飞不出。 良久,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万芰荷,骂了一声“有病”,便骑上马挥鞭,往林中去了。 万芰荷怔在原地,一阵冷风吹来,将她里里外外吹了个透心凉。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双肩无力地垂下去,纤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若是让母亲知道……她闭上眼,攥紧了衣角。 却不知道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丛中,一支瞄准她后心的箭正搭在弓上,随着弓弦缓缓向后,直至绷紧。 拉弓者,正是李华章。 世界二:李华章11 风停, 周围静得怕人,几乎能听到弓弦细微的铮铮声。 万悦屏息凝神,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横放在腰间的手紧紧攥着刀鞘, 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只知今日要跟李华章出来杀人, 却不知李华章瞄准的, 竟是自己的长姐万芰荷! 万悦自懂事起便知道, 自己的亲娘不过一个卑贱的家生子, 因万武阳酒后强迫,怀上了孩子,才勉强抬做姨娘。 姨娘生产时伤了根本,又只生了一个女儿,自不受重视。硬是靠着对女儿的担忧强撑着活了三年,才叫万悦不至于早夭。 姨娘病故,她归为万曾氏名下,却比较家生子不如,若非嬷嬷仁心, 怕是早就死了。 而万芰荷不同,她上有两个亲哥哥, 又是嫡女, 自幼便备受瞩目, 光是为她开蒙的先生,就足有六个。 不过总角之年就有诗作流出, 太后寿辰时现场作赋贺寿, 更是引得众人惊叹。如今二八年华, 却已然是驰名当世,无人不晓。 两人唯一的交集, 也不过是万悦幼年时有一次险些饿死,是万芰荷丢了几个馒头给她,才叫她活下来。 之后无论万悦如何挨打受骂,如何落魄不堪,万芰荷也不过轻飘飘一扫,恍若未见。 万悦余光看向李华章的侧脸,从其专注的神态和尖锐的目光中,她读出了杀意。 没有阻止,她强迫自己放下躁动不安的那颗心,告诉自己: 殿下是要成大事的人。 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道理。 自己既然选择追随,就不可三心二意,不可妄加揣测,不可…… “不阻止我?”李华章轻笑起来,“不怕报不了一饭之恩?” 万悦瞳孔骤缩。 她不知道李华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身边这个女人彻底看穿,毫无保留。 “谁?!”李华章的声音惊动了万芰荷,她警惕地四处张望着,厉声道,“我乃上将军万武阳之女,何人尾随?休要放肆!” 万悦还未来得及回话,李华章已然收了弓箭,昂首走出树影,接受万芰荷惊慌的行礼。 深吸一口气,万悦跟上李华章的脚步,尽职尽责当她的贴身侍卫,装作没有瞧见万芰荷投来的惊讶目光。 “万芰荷。”李华章似笑非笑,盯着低眉顺眼的万芰荷,将她的名字在舌尖上细细碾了一遭,才道,“听闻你与李景铄那厮好事将成?” 万芰荷顿时觉得有些难堪,双颊烧红,四肢僵硬,却只是停顿了片刻,就又恢复大家闺秀的气度来: “纵有此意,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文书告天下知,断没有女儿家自己闲话的道理。故不能答殿下问。” “呵。”李华章轻蔑一笑,“这么说来,你也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了。” “也是,就李景铄那肠肥脑满的蠢货,怕是也读不懂你诗文中的披肝沥胆、凌云壮志。” 万芰荷有些窒息,她从未见过李华章这般咄咄逼人的,将这些平素七拐八拐才好委婉出口的话,大剌剌直刺出来,戳得她心口生疼。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刺痛却掀起了一股子陌生的悸动,顺着血液倒流回心口,如擂鼓一般轰隆隆震得她发麻。 她喉咙干涩,下意识看了一眼万悦。 也许二哥哥说的不对。 也许万悦不是靠雌雄莫辨的容貌走到李华章身边的,而是与她一样经受过这种刺痛,这种血液倒涌的冲动,才选择站在李华章身边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悦没有回望她,她也就迅速收回了目光,并不接李华章的话。 却听李华章继续道:“政通人和,激浊扬清,使民信而加多,官廉而法正,君仁而德盛,谓之海晏河清。” “你去年写下的这篇论政,正是秋闱考题。” “去年六月游船诗会,你作长诗咏荷,却暗指遂周齐三国局势,也正是春闱考题。” “哦对了,你更名青山写的这篇《论才子》还顺便骂了你二哥,倒是有趣。不过虽刻意更改了文风,却忘了修饰文骨,故而有心之人一眼便能瞧出……这么说来你二哥还真是蠢材。” 她还没细数完,万芰荷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叩首: “殿下恕罪!” 妄议朝政,讽古骂今,那篇《论才子》里暗中讥讽的何止她二哥?分明还有三皇子李景铄! 这要是被发现了,莫说她,就连她爹,也会惨遭横祸! 一息之间,她脑子里全是李华章杀人伤人的奇闻异事,犹记得永安侯府的二姑娘不过是与之打了个照面,就被簪子刮花了脸,从此销声匿迹! 她战战兢兢,思索着若将此事全一人揽下,或是干脆以死谢罪,能不能救万家于李华章手。 风起,树叶淆乱地拂动,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两声野兽的嘶鸣,随后便是狂乱的马蹄声。 人语马嘶,雷雷心鼓,扰得万芰荷头皮发麻,动弹不得。 “所以……”李华章的声音高高响起,惊得她心脏骤缩,连呼吸也忘了,只白着一张脸静候审判。 “你为何不参加科考呢?” 风止树静,马踏远去。 万芰荷抬起头来,恍若隔世。 什么? 眼前这位放僻淫佚的静安殿下,方才说了什么? “将你长姐扶起来。”李华章斜了一眼万悦,后者忙不迭上前,将万芰荷搀t?起。 望着万芰荷迷茫的双眸,李华章朗笑:“若我没记错,你二哥已通过省试,只待明年三月参加殿试。” “可你平心而论,你二哥配么?” “考前文章背的是谁的?充门面的诗作是谁作的?如今在京城的才名,是靠谁撑起来的?” 万芰荷哑然,她嘴唇微张,下意识想要辩驳,想要维护万家的体面,维护二哥的名誉,可又猛然想到,眼前的公主,是连自己藏下的青山之名都能看出的人。 她怎可能看不出二哥并无真才实学? “万芰荷,你当真愿意嫁给李景铄那个草包?当真愿意,在用你的才情学识为你哥哥铺路后,又用你的婚姻、未来、子嗣继续为你哥哥铺路?” “你的诗不是你的,文章不是你的,姻缘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连姓也不是你的。” “如今我看着你,看不到破云冲霄的青山,只看到烂在池塘里的残荷。” 她低着头,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锋芒毕露,逼得万芰荷躲闪、后退,却无路可逃。 心口的刺痛愈加强烈,万芰荷紧攥着袖口,甫一喘息,眼泪先滚了出来。 她双目猩红,瞪着李华章,声音嘶哑:“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我是万家嫡女,既享嫡女厚待,便该承担责任!” “若我为皇子妃,万家便是皇亲国戚,大哥二哥之职均能更上一层,不必惶惶终日,畏惧大厦将倾!” 她泪流满面,牙关紧咬,柳叶眉蹙成一团,倒透出几分强硬来: “诗文再好,不能入仕又有何用?我博古通今兢兢十数载,不如嫁做人妇对家族有益!殿下又要我如何!” 李华章静静看着她发火,并不气恼,反而笑意更深: “不能入仕?” 她劈手取出一根长箭,飞速搭弓,拉弦,袖口翻飞的猎猎声惊得万芰荷愣在原地。 咻! 弓弦铮鸣一声,长箭飞出,以流星飞电之势没入丛林! 不过须臾,林中传来嘶鸣声,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惊呼! 砰! 他坠马了! 万芰荷下颌震颤,面无血色。 那惊呼声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她的二哥万振宏! 她惊恐地望向李华章,却见这位刚刚射箭伤人的殿下神色如常,那双幽深的眸子带着诱惑和疯狂,正倒映出自己的脸来。 “此处无人会来,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现在去救助他,断腿尚能保全,待明年三月仍能殿试。” “要么,自己离开。半个时辰后会有人发现他,只可惜那时他的腿已回天乏术,终身跛瘸。” 李华章伸手,轻轻擦去万芰荷脸上凝滞的眼泪,笑得邪性: “青山,你自己选。” * 李华章并不等万芰荷做出选择,便带着万悦离开了。 万悦临走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万芰荷仍然呆愣在原地,似乎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万悦分明从她那双明眸中看到了一抹微弱的火光。 “殿下,若她不如您愿,怎么办?”万悦不知道李华章怎么敢将万芰荷独自放在那儿做决定。 万芰荷与她不同,那是万家的嫡姑娘,自幼便被万曾氏亲自教导,孩提时便知道何谓责任,何谓家族,何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可万芰荷还要顾念万曾氏,顾念十几年来压在肩头的重担。 “猎物在前,却不打猎,是不想么?”李华章意有所指地看她,指尖点了点自己肩头的弓,“是没有弓箭。” “她若真甘于此,世上便没有青山了。” “本宫不过是将搭好箭的弓递给了她,你说,她抵挡得住这诱惑吗?” 万悦醍醐灌顶,眼中掀起澎湃的崇拜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日就是李华章一句“你合该是将军”,将她那些不敢想不能想的妄念,呼啦啦拽出来放在了眼前。 如今李华章一声“青山”,万芰荷真能耐得住?真能不惦念? 她不信。 却听李华章又说:“若不成也倒罢了,今日本打算直接杀了了事,不过是念及你欠她一条命。” “成与不成,这条命都还了。” “万悦,如今你全算是本宫的人了。你的万,不是万武阳的万,是万里鹏程的万,是豪情万丈的万。今日起,你与万家再无瓜葛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悦喉头一紧,几乎就地叩首,只抑制着热泪不滚出发烫的眼圈,重重应下: “卑职,万死不辞!” 世界二:李华章12 暮色降至, 号角吹响,这头一日的围猎就此结束。 李景铄心不在焉,这一日所见野鸡野兔全无射中, 空着手回了行宫。 却在路上遇到了萧尚书令。 萧大人闲庭信步, 仿佛不过偶遇, 可李景铄心里清楚, 他是专程在等自己的。 李景铄心下惶惶, 自己设下的猛虎计非但没让李华章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反而还叫萧元弋重伤卧床……那可是萧大人仅剩的儿子啊!他自然心虚。 “殿下。”萧大人拱手见礼,脸上看不出阴晴来。 “萧大人……”李景铄讪讪还礼,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萧大人抬手打断了。 “臣听闻殿下近日奉陛下口谕追查御兽师,想必定是席不暇暖。” “既是如此,那工部的活计,想必是无暇顾及了。臣已将河北筑堤一事转交给他人,殿下尽可安心,专心寻找凶手。” 他声音沉沉, 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叫李景铄惊得顿在原地。 河北筑堤通渠一事, 是他近两年着手负责的要事。工部油水充足, 都水司上下对河北水患早有预案, 也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 这简直就是美差中的美差! 可如今萧尚书令愣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这份肥差送给了别人! “萧大人, 这门差事可是我一直负责……” “殿下太忙了。”萧大人眼皮一抬, 打断了他, “以至于做起事来都有些顾此失彼、忙中出错。若左支右绌,还不若专心一桩。” 他盯着李景铄, 那双沧桑的眼眸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阴寒: “若殿下有异议,不妨禀告陛下。臣定无二话。” 李景铄不敢说话了。 他不是不能去找皇帝,毕竟萧大人虽统领六部,但皇帝的话还是会听的。 而皇帝大约也很乐于见到自己和萧大人之间生出嫌隙。 他不满,他愤懑,但他知道这是萧大人给他的敲打,若是应下,萧元弋一事也就罢了。 故而他咬紧了牙关,恭敬行了一礼:“大人深思熟虑,学生拜服。” 后宫兄弟们确实被母后残害得所剩无几,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前不久淑妃诞下皇子,因家族势大,母后尚未出手,听说那边也正想着如何巴结萧大人呢。 望着萧大人远去的背影,他站在原地,凛冬时节,却发了一身的黏汗。 不行…… 绝不能给其他皇子可趁之机! 他必须行动起来! * 万芰荷强撑着体面,和各家娘子夫人谈天说地,面儿上一如既往端庄大方,心底里却总是绷着一根弦。 这根弦直到号角响了三回,才慢慢松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知道李华章是如何做到的,但自她离开林子起,那里就真的没再进过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人救助万振宏,但几个时辰过去,一点儿风声也不见。 心里揣着事儿,她愣是挨到女眷们困乏散去,才慢悠悠往回走。 甫一进院,就听见母亲压抑的哭声。 “母亲?大哥?这是怎么了?”她谨慎行事,小心地观察着门厅两人的脸色,装出焦灼担忧的模样来。 万曾氏闻声抽噎两下,跌坐在太师椅上捂着嘴,大哥则黑着脸沉沉叹气,示意万芰荷将房门关上。 “你二哥骑马时一时不查,摔下马去,如今一条腿被马蹄蹋得血肉模糊!” “咱家府医瞧过,均是束手无策!” 一时不查? 万芰荷心头一跳:“二哥自幼学习骑术,怎会摔下马去?” “可说呢!”万曾氏隐忍着悲痛,紧攥着绢帕低声道:“你二哥说是有人射中了他的马,才酿此祸端!依我看,怕是有人暗中使坏,故意要害死你哥哥!” “娘!你别听老二瞎说!马就在他身边,好好儿的,哪有什么箭?”大哥没好气道,“我遇到时他已经昏死过去,那马正在旁边吃草!” 万芰荷这才明白,李华章竟是设计让万家自己人去发现万振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陡然有些害怕。 世人都说李华章是个被宠坏的公主,世家大族私下里谈起,也都说她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草。 可若真是如此,她又如何能做到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一t?切尽在掌握呢? 她眉宇间溢出担忧,却不是对万振宏的担忧,而是对自己、对家族的担忧。 李华章一句“青山”,让她十几年未曾掀起波澜的心翻涌了,可冷静下来一想,这不就是与虎谋皮? 那位公主既有大志,又怎会屈居公主? 也许她的目标是扶持傀儡皇帝,自己做摄政公主! 又也许……她图谋的是正大光明坐上那个大位! 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寒噤,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险些上了怎样的一艘船! 若她与万悦一样孑然一身,当然可以以命相搏!可她如今是万家嫡女,背负着家族兴衰,一举一动牵连的都是几百号人! 李华章要成就大业,真的会放过意图扶持三皇子的万家吗? 她突然有些庆幸,没在当时直接答应李华章,如今虽然行差踏错了一步,但好在为时未晚! “唉……老二这腿是治不了了。都不必等明年三月殿试,只要被人瞧见身上残疾,就与仕途无缘了。”大哥继续说着,“要我看,娘你也别想着瞒下,我去找御医,尽早治疗也就罢了。” 他说着抬头看向万芰荷:“总归妹妹是个争气的,待年初嫁给三殿下,还愁万家的前途吗?届时妹妹在妹夫面前美言几句,我还不……” “什么?!”万芰荷骤然拧眉,打断了大哥的话。 万曾氏不满意地瞥了一眼万芰荷,呵斥道:“你怎可打断你哥哥说话?没家教!” “方才你回来前,三殿下来过了。看来你们今日聊得不错,他说一回京就会上门提亲。” “只是婚期有些赶,三殿下本想今年就完婚,我寻思着若如此仓促,倒叫别人觉得咱家闺女便宜了。便定了明年初。” 万芰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年初就不便宜了?母亲!京中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成婚不是先定亲筹备?若是要摆谱露脸,筹备三年也是有的!” “便是三殿下,也该等年关过去,待春来提亲,从长计议,方为体面!” “从长计议?”万曾氏眉眼冷下,一拍桌子,“若能从长计议,何尝不想?可如今你二哥仕途不保,三殿下催得紧,难道你要等三殿下另聘她人才满意?” “万芰荷,你莫忘了,你姓万!万家什么时候需要你,你便什么时候出嫁!” 大哥从旁宽慰母亲两声,又转头看向万芰荷:“小妹少说两句吧!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妨?” “现今钟秀一家上下被罢官调查,兵部空缺了好多紧俏位子,待你快快嫁去,也好让三殿下将我安排进去。” “老二废了,爹在边关,这偌大的万家,可就靠哥哥了。” 万芰荷只觉得口鼻咽喉堵了一团棉花,叫她喘不过气,一阵儿冷一阵儿热,头脑发昏。 她早便做好了一生为万家奉献的准备,幼时刚有成亲这个概念时,便明白未来的夫君不一定是自己心上人,却一定会于家族有益。 她明白,她理解,她在李华章和万悦的诱惑下稍微动摇了一瞬,但总归她接受。 可面对一个形如草包的皇子,她只是想尽可能拉长一点儿离家的时间,尽可能在母亲膝下尽尽孝…… 却也因哥哥的仕途,不成? 心口钝痛,她蹙着眉,头一次轻声询问:“母亲,大哥,你们可曾读过青山的文字?” “青山?何许人也?如此藏名埋姓,恐怕不是善类!”万曾氏连连摇头,不懂女儿为什么突然提及,“早叫你别读那些杂书,总归四书就够你卖弄……” 万芰荷没有去听,只是将怀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大哥。 “似乎是听过……哦对,我当差时,有同僚曾拿来叫我看过,是什么《论才子》。你说的可是这人?” 不等万芰荷回答,他又轻哧一声,道:“佶屈聱牙,不只是哪个酸腐秀才功名不成,心生怨恨。呵,不值一读。” 万芰荷沉默了下来。 母亲没有读过青山,大哥读不懂青山,二哥认不出她就是青山。 可李华章能认出。 她从容转身,从内阀上门,再转身回来时,双眼中的温顺和哀怨已经一扫而空。 “二哥是用我的文章出名,也是提前背了我的策论考上的贡士。” “就算他腿不惨,这几月刻苦背诵,辅以我暗中筹备,也不可能中进士。” 她温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李华章那般云淡风轻: “但让我去,势必高中。” 万曾氏瞪大双眼,猛然站起身,抬手一个耳光甩下来,将万芰荷恨恨抽倒在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混账!” “父亲为上将军,手握兵权,陛下怎可能让大哥进入兵部?可大哥自幼习武,被困于京城,又能做什么?!” 万芰荷爬起来,满身灰尘,鬓发散乱,可眼睛却亮得吓人: “若三殿下真举荐大哥上任兵部,我们万家便成了陛下眼中头一颗眼中钉!” “可若是中举呢?” “若是万家这一辈武力平平,不可能接手父亲衣钵,反而凭空闯入了毫无根基的文官阵营呢?” “彼时父亲在边关,大哥庸碌,原本准备和三殿下议亲的小女万芰荷突发重病,亲事作罢……” “你说陛下,还会对我万家提防打压吗?” 大哥闻言气笑了,抄起身边的花瓶猛然砸下,落了一地碎片:“万芰荷,你放肆!如你所言,我此生仕途就此止步不前了?” 万芰荷没有看大哥,而是紧紧盯着万曾氏: “母亲,您仔细思量。如今万家要的是哥哥的前程,三殿下的前程,还是万家上下稳妥,不遭横祸!” 万曾氏掌心灼烫,她从未见过万芰荷这副穷追不舍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呆愣。 却也不由自主地去想女儿方才的话,字字句句,皆在耳边盘旋。 总归结亲就是为了借李景铄这棵大树的荫蔽,其实也不算全无风险。 毕竟陛下身子骨健朗,又尚未立储,李景铄成为太子的概率再大,也只是概率而已。 她心跳加速,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和你们父亲商议……” “发信去往边关一来一回便是月余,更何况母亲觉得,那信件就不会被截去?”万芰荷走上前,握住万曾氏的手,“母亲,若要决断,二哥断腿一事,绝不能再有人知道!” “我与二哥是双生兄妹,身姿形容几乎一样,待乔装一番,不会有人认出。” “母亲,您是当家主母,父亲不在,这万家,该您掌权。” 万曾氏心尖儿颤了一下,目光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慢慢上移,最终定格在了万芰荷的双眸间。 “娘!您不会真……” “殿试搜身查验,你当如何?”万曾氏打断大儿子急迫的劝阻,只盯着万芰荷,一点儿也不放松。 万芰荷只一笑。 她从未问过,但她相信,李华章尽可准备妥当。 如今,她正如李华章所说那样。 要准备科考了。 世界二:李华章13 李景铄不明白。 为什么万芰荷突然就生病了?病到连门都出不了, 病到整个万家等不到冬狩结束就匆匆回京,病到万曾氏面对他这门绝好的亲事,只能抹着眼泪回绝。 京城发来急报, 钟秀一案已经彻底查清楚, 除了钟灿和左图, 还有紧密相关的三十余人收到牵连, 其中不乏和他李景铄有私的。只好在那些人没牵连到他, 大约其中也有萧大人的手笔, 匆匆定了罪也就没顺藤摸瓜下去。 倒是钟秀一夜白头,这老家伙鞠躬尽瘁一辈子,当年为了皇帝蹈锋饮血,如今一把年纪,最出格的事儿也不过是给李华章难看,哪里想过自家孩子们会顶着钟家的名声在外张扬? 想不通,呕了血,当场触柱,人是没死, 只是也没几日可活了。 他不明白。 怎么短短几日之内,他没了钟秀, 没了肥差, 如今连几近到手的万家也没了。 明明是李华章几次三番濒临死亡, 险些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为什么最后失去砝码的,会是他? 万家走后, 萧大人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冷冽起来, 仿佛在鄙夷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皇后也是脸色更加阴沉, 明明皇帝明里暗里想让李华章择婿,她却屡屡出手阻止, 惹得皇帝有些不快。这两日都没宿在皇后寝宫,更别说来看看他这个三皇子了。 他不明白。若是李华章嫁了人,滚出宫去,不正眼不见心不烦? 可皇后说,这样的人养在宫里,是困于樊笼,放出宫去,那叫放虎归山。 皇后还说,绝不能让李华章择t?婿,否则那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他听不懂,但心烦意乱,只觉得皇位离自己越发远了,越发够不着了。 淑妃生的皇子这两天也满百日了,抓周时是皇帝抱着抓的,抓了一枚玉章,大家都说他必成大器。 可李景铄一个恍惚,分瞧着那小弟弟抱的是玉玺! 又听说冬狩最后一日皇帝要搞篝火宴会,到时会让李华章先选猎物皮草……那哪是选皮草,那是选如虎添翼的翼! 若再这样下去,他岂不是真没指望了? 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这皇位是他的! 只能他来坐! * 淑妃那边出事儿时,李华章正在为晚上的篝火宴会绾发。 来报的小厮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小殿下吃了有毒的米糊,如今已经是危在旦夕。陛下命即刻回京,这会儿就要走了。” “奶妈呢?小厨房呢?都查了吗?” “还未,小殿下一个劲儿吐血,那场面吓人呢,太医匆匆叫着往京城去,陛下就先将涉事人等一应关押起来,待回京再审。” 李华章靠在椅子上,挥去为她绾发的婢女:“叫谁主事?” “尚书令,萧大人。” 遣退小厮,李华章冷笑一声:“真是越蠢的人胆子越大!” 【你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不是李景铄那草包又能是谁?”她嗤笑一声,手撑着脑袋揉太阳穴。 淑妃的小皇子,就是她上一世垂帘听政时扶上去的傀儡皇帝。挺可爱一小孩儿,可惜生性胆小,在她手里是傀儡,在萧尚书令手里也是傀儡。 她还记得那小孩儿战战兢兢坐在龙椅上,被萧大人逼着念讨伐她的诏书时,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念两句就喊“皇姐我怕”。 读取到李华章的记忆,系统的声音也放缓了几分: 【你没事吧?小皇子已经送回京城抢救了,说不定能……】 “活不了。”李华章睁开眼,眸底一片冷冽,“便是能活,本宫也会助李景铄一臂之力。” 她既要坐皇位,就不会留一丝多余的李家血脉,小皇子今日不死在李景铄手中,他日也会死在她手里。 只是她没想到李景铄这么愚蠢,会在皇帝还对小皇子疼爱万分的节骨眼儿下手。 【你要告发李景铄吗?皇帝看起来真挺疼爱这个老来子的,要是让他知道是李景铄干的,肯定饶不了他!】 【我可以帮你找到证据。】 李华章狐疑,这系统平时就是个废物点心,今天怎么突然殷勤起来了? 却听系统嘿嘿一笑,满不好意思地继续说: 【现在篝火宴会办不成,你的择婿大业却不能被迫停滞啊!你还得赶紧嫁人逃出深宫去呢!】 【新任务发布!在系统提供的几个杰出青年里选一个成亲,就能获得奖励:李景铄谋害皇嗣的证据!】 李华章是没想到系统还惦记这一茬儿呢,冷眼一翻:“滚。” 眼见李华章又要按静音,系统急了: 【别啊别啊!你就不想报复李景铄吗?他害你那么多次,差点让你命丧虎口!你不是睚眦必报吗?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哎哟就算不成亲,订婚总行了吧?不不不,发展一下总可以了吧?】 见李华章不为所动,系统一退再退: 【见一面!见一面好了吧?!就见一面,我就把罪证送你桌上来,让你拿捏李景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划算了好不好!】 李华章点静音的动作顿了顿:“你这罪证说来就来?莫不是凭空捏的?” 【怎么可能!是李景铄那家伙自己手脚不干净好吧!你说得对,他就是个蠢蛋!】 【反正这罪证放在萧大人手里也会被销毁,还不如拿来给你呢,至少把李景铄弄牢里去能让我爽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刚说完就打了个寒噤,光速删除聊天记录,警惕地等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倒反天罡的发言没有被主系统检测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完了完了,真是跟宿主学坏了,它只是个系统!不是人类!不能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感情! 【咳咳,总之,只要你见见我给你安排的心动男嘉宾,我就让你拿到那个罪证,如何?】 李华章抬眸,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万悦叩门进来,屏退众人后压低声音: “殿下,黑羽卫回来了。” “您找的人,不在边关。” 黑羽卫是李华章派去找李恪的,这个原著中的男主角此时应该隐姓埋名在边关历练,如今应当已经是都督了。 李华章是下了杀令的。和万悦不同,她绝不能允许一个姓李的男人有与她相同的野心。 却不料人不在边关? “殿下……”万悦有些犹豫,见李华章目光望来,才继续说,“方才黑羽卫回来时,卑职不小心瞧见了那画像。” “卑职好像见过画像那人。” “什么?!” 【什么?!】 李华章和系统几乎是同时质问出声。 距离男女主相遇,至少还要三年时间!万悦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就见过李恪? “就在昨日,一个男子撞上卑职,古怪地盯着卑职瞧了又瞧,一副激动模样。”万悦不敢隐瞒,连忙道,“随后悄声约卑职今晚在京中相见。” “卑职思量着今日不该回程,以为他是胡言乱语,警告了一番便离开了。只临走时扫了一眼,见他还在原地望我。” 似乎见李华章对这人格外关注,万悦竭力回忆每一个细节: “对了,我走时瞧着有人来引他,那人是……萧大人身边的人。” 李华章骤然长出一口气,方才的怀疑和猜测在这一瞬间落到了实处。 李恪也重生了。 重生后的他自然不甘心在军中蹉跎几年,拥有前世记忆的他明白,萧尚书令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他想效仿上一世,借萧尚书令的手铲除异己,再卸磨杀驴。 至于万悦,那可是他上一世战无不胜的决胜秘宝,是他登基后携手与共的皇后,他自然是要一并捞回的。 【……对不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有点想死,或者说,想格式化自己。 【我刚查阅数据日志发现……是我在重生你时技术失误,把未来的李恪也给带回来了……】 【咋办啊宿主……男主已经很难打了,重生男主那就是龙傲天级别的难打啊!】 【他现在是要回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啊!要不我跟主系统申请一下重开算了……】 【宿主……宿主你说句话啊……你别这样我害怕……】 李华章突然笑了,笑得双肩轻颤,眉眼弯弯。 系统更害怕了,宿主别是被它气疯了吧? “李景铄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在萧老头那儿已经被放弃了吧?”李华章勾着唇角,满眼讥讽。 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皇子,和一个能文能武韬光养晦的听话世子,萧大人很难不偏袒李恪吧? 若是李恪那厮再聪明点儿,投诚时只说辅佐皇子,不提自己的野心,恐怕萧大人心中那杆秤就又偏了几分。 而这时,李景铄居然敢给小皇子下毒? 原先萧大人扶持李景铄,便只是因着他嫡子血脉,加上在皇后手笔下后宫竟无能与李景铄匹敌的其他皇子,毫无选择的余地而已。 “你说错了。”李华章轻笑着告诉系统,“萧老头不会藏下这份证据。相反,他会秉公处置,将证据交给父皇。” 这样才能解决掉李景铄那个废物狗皮膏药,转而选择更为乖顺的皇子……比如那个尚有一口气的小皇子。 【啊?那我们怎么办?静观其变吗?】 “不。”李华章指尖点在桌面,一抹灼红悄无声息爬上她的脖颈,耳根,脸颊,眼下,最终灌在微颤的双眸中。 系统一愣,感知到她兴奋得战栗,不明所以,只继续听下去。 “萧老头不藏住证据,本宫帮他藏。” “本宫倒要看看李景铄知道萧老头另选他人后,会不会发疯!” 却见李华章眼神一点,系统退而求其次的相亲任务便被接了下来。 正是这时它才明白李华章在兴奋什么。 “现在,才真正有点儿意思了!” 世界二:李华章14 小皇子倒是没死, 只是尚在昏迷。 皇帝大发雷霆,迁怒到了皇后身上,说她治宫不严, 禁了她的足。 和淑妃交好的纯妃暂时代理后宫, 与萧大人联手查案, 一上来就来个下马威, 将那些抓去的婆子侍从全拷打了t?一番。 大有一副六亲不认, 誓要找出凶手的架势。 李景铄过得战战兢兢, 几次想去找萧大人,都被挡了回去。这日又去,门房只瞧了一眼就说萧大人正忙,连通禀一声都懒怠动弹了。 这倒也罢,偏生从旁斜出一个人影来,穿着粗布长衫,头戴斗笠,看不清脸,直愣愣往里面去。 门房却没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景铄皱着眉头一把扯住那人, 质问:“他凭什么能进?你知不知道本殿是谁?!” “哎呦三殿下,您就饶了小的吧!”门房哭丧着脸扑通跪下, “这位爷是我们爷请来一道儿查案的, 屋内正经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爷吩咐过,真不见客, 谁也不见。” 李景铄还想说什么, 却见那人把胳膊一抽, 压低声音说了句“恕罪”,便匆匆往里去了。 他不免一愣, 那人胳膊精壮,挣脱的那一下竟是震得他虎口发麻。如此练家子,萧大人要他查什么案? 这么想着又踮脚望去,只见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穷追不舍的目光,回头扫了一眼,斗笠扬起一个角,露出小半张脸来。 又急忙压下去了。 好生眼熟。 李景铄端站在门口想了又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好巧下起融融雪花来,他再站不住,便转身往回去。 如今萧大人不见他,不知是怎么个境况。难不成是因母后被禁足,瞧低了他们母子? 可那小皇子虽然不死,也豁出了半条命去,能不能妥当度过这一劫还是问题,更别说安生长大了。 萧大人真能把宝押在他身上? 李景铄抓耳挠腮,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绝妙,到如今也没人发现端倪,一会儿又思量自己是不是太激进,没跟母后商量。 这么一焦灼,车也不想坐了,挥挥手叫马车先走,自己带了几个小厮慢悠悠逛着。 旁边溜须拍马的见他心情不好,忙忙上来提议:“殿下,这会儿小冯大人约莫无事,不若找他去醉仙楼吃酒?也好排解一二?” 小冯大人说的是冯生,他爹是工部尚书,他前几年一举中了探花,如今正在吏部做侍郎。 冯生儿时是李景铄的伴读,也是进过太学的,后来入仕了,两人也常常混在一处,整日为李景铄的前途奔波。 故而李景铄当即抚掌点头,带着几人冒雪往冯家去。 却不料刚近冯家,就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甫一钻进耳朵,就往心里头扎去,搅得他血肉模糊,恨不能立时提刀杀人。 能叫他这般憎恨的,不是李华章又是谁?! 他定睛看去,就见李华章竟没铺张着坐她那能堵住路的马车,只踩着金丝纳就的软底儿云头锦履,踏过青石板上的碎雪走来。 再看她身边,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恭敬撑着油纸伞,自己大半个身子都积了一层薄雪,却将李华章好好儿护在伞下,竟是一颗雪花都没沾染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冯生又是谁? 两人自巷子那头走来,远远儿瞧见了李景铄,都是一愣。 随后不等李景铄发作,李华章先冷笑一声,连兄妹之间的面子都懒得给,只冲冯生点了点头: “今日便如此吧,本宫也乏了。改日得了空儿,再请小冯大人喝茶叙旧。” 冯生躬身一礼,李华章便上了马车,连李景铄理都不理,驱车走远了。 “喝茶叙旧!?呵,我怎不知道你们两个何时有旧!”李景铄顿感被背叛,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扑上去先给了冯生一拳,“你我同窗十几年,我当你是我至交,原来你也不过一个趋炎附势的宵小之徒!” “怎么?!如今听闻李华章要择婿,想尚公主,攀高枝儿了?想入她那后宅,跟几十个面首一块儿以色侍人了?” 他脑子里全是皇后那句“如虎添翼”,若是李华章和冯家结了亲,那这翅膀可就太肥大了! “殿下!”冯生躲避不及,生挨了两拳,鼻青脸肿坐在地上,焦急大叫着,“我与公主不过偶遇,您何必多疑!” “说是叙旧,不过是公主提及当年在宫内读书的时光,我那时候不是您的伴读吗?自是认得公主的啊!” “这多年来我如何忠心耿耿,殿下您都忘了吗?” 李景铄呼哧带喘地松了手,看着被自己打得满脸是血的冯生,又看了看远远儿围观的百姓,这才慌了神。 他薅起冯生领子,一脚踹开冯家大门闯了进去,恶狠狠使唤门房:“把外面那群不长眼的刁民都赶走!谁若敢胡说八道,打断他的腿!” 冯生一凛:“可不敢!若这般行事叫我爹知道了,得揍死我!” 可李景铄瞪他一眼,他又把嘴闭上了,只痛苦地从门缝儿往外瞧,看着家丁将门口的百姓暴力驱逐,才喃喃着“完了完了”瘫坐下来。 “殿下,你可知今日公主找我是什么事儿?”他哭丧着脸,挥手遣退了仆从,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连连叹气,“她问我誉王府之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誉王?誉王不是两年前就被抄家流放了么?誉王如今怕是骨头都变成渣儿了,她问这个干什么?” 冯生吞口唾沫,招招手:“不是誉王,是誉王世子,李恪。他原先不是领过差事?在吏部有档案的。” “公主问我李恪的档案可还在,能不能给她看看。那我能给吗?自是糊弄过去了。可我觉得她不可能是随便问问,便告知您看……” 李景铄先是一愣,随即骤然血液逆流,轰隆隆叫嚣着往脑子涌去! 李恪! 他想起来了! 刚才在萧大人府门口,那个带着斗笠的练家子,就是李恪啊! 他居然还活着?还敢来京城?!又进出萧家自如! 李景铄晕眩了,他踉跄两步,死死抓住冯生的肩头,问:“死去的誉王妃,是不是和淑妃有点儿关系来着?” “对对。”冯生忙着点头,“誉王妃和淑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李恪和小皇子不仅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他要管淑妃叫一声小姨! 他冒死回京,能是一般事儿吗? 他搭上萧大人,能是一般事儿吗?! “母后……我要告诉母后!该死的,那老东西叛变!他要帮着李恪扶持那小兔崽子!”李景铄还哪有不明白,狂怒着就要往外冲。 冯生拼命拦住:“殿下!如今皇后正被禁足,中宫有御林军看守,谁也不能进啊!你若递信儿被发现了,天子之怒,承受不起啊!” “那叫我如何?!真等这十日让他们查出是我下毒?便是没罪证也捏出罪证来了!”李景铄喘着粗气,猩红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不行……绝不能给他们机会! 绝不能! * 【任务完成,奖励“李景铄的罪证”已发放。】 【宿主,我费劲吧唧给你挖了两三天的资料,连冯生他大伯的二舅母早年卖过地瓜都挖出来了,你就跟他聊两句?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我提醒你啊,你寿终正寝率现在才39%!现在男主重生了,你的胜算更少了!】 【经过测算,你在剧情开始前光速嫁人是最好的结……别别别静音!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系统委屈,系统难过,系统觉得李华章纯纯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它好怀念沈清远,虽然沈总会坑它积分,但是至少能沟通啊! 不像李华章,天天掐它的麦! 混不顾系统哼哼唧唧,李华章歪在春凳上,眯着眼睛享受萧元弋的按摩。 该放出去的信儿已经放出去了,之后能不能上演一出大戏,就看李景铄够不够聪明了。 或者说……够不够蠢了。 门被叩响,万悦得了令才进来,单膝跪地禀道: “三殿下连夜出了京城,黑羽卫已经跟上了。萧大人那边暂无动向,似是还未查出什么。” “殿下,您说他会不会捏造证据,诬陷您?” 李华章抬脚,踩在萧元弋还没好全的肋骨上,逼他闷哼一声,吃痛趴伏在地上: “大概吧。那老东西不厚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管他。” “让黑羽卫继续盯着,无论李景铄做什么,都别阻拦。” 万悦领命,但不着急走,又道:“殿下,李恪又来了。” “他几次三番佯装偶遇,约我私下会面,浑说一些殿下苛待卑职的话,简直不知所谓。” “您看?” 李华章笑起来。万悦摸不着头脑,她却t?心里明白。 大约是上一世两人在一起后,万悦提到过去边关前在营中的艰难日子。可李恪却分不清她上一世说的是击鞠营,这一世却在碧珩宫。 看来正如她所料,李恪也没那么在意么。 “既然纠缠不休,那你就去见他一见。说不定是什么故人呢?”李华章想起书中写道两人儿时曾有过一次交集,不免打趣儿。 可万悦板着一张脸都快嫌弃死了,一面告退一面嘟哝:“什么故人?我看他像是有头疾的病人!” 李华章听了只笑。她是不惮以让两人见面的,就算明知道李恪会用他们儿时那一面拉近关系,也并不在意。 她能给万悦的,比如今李恪能给的要多,她当然不怵。 更何况她真的很想知道,重生一世的李恪,还有什么本事。 脚下的温度越发滚烫,李华章这才将目光收回,似笑非笑看着萧元弋,和他逐渐红起来的身体。 “断了肋骨,还这么生龙活虎?”她用力踩下去,看萧元弋白了脸倒吸凉气,就更愉悦了几分。 萧元弋仰着头,喉结上下滑动,慢慢伸手,解开了腰带。 青色的外衫滑落,李华章眼神略一凝滞,下意识收回脚。 他里面什么也没穿。 精壮的身体横错着累累伤痕,发红泛粉,从脖颈染到腿根,明明触目惊心,却叫人挪不开眼去。 他双手托起李华章搁在春凳旁的脚,小心翼翼挺直腰,用胸膛接住,再巴巴望来: “殿下今日心情好。” 李华章脚心一震一震的,锣鼓一样,又快又狠,还灼烫,勾得她嘴唇有些发干。 萧元弋不是没有热络着凑上来的时候,只是大都克制又小心,最激进不过低声求她,倒是从未像今日这般……孟浪。 “不是还没好全?”李华章打量着他的腰身,状似关心,脚下力道却加重几分。 “卑职自幼习武,身子骨自然比那些文官强得多。”他跪着膝行两步,意有所指地阴损道,“若是什么马生牛生,自是没能耐伺候好殿下的。” 李华章笑了,脚尖缓缓挪上,勾着他的下巴往起抬:“嘴这么会说?想必用起来也不会让本宫失望吧?” 萧元弋便红了眼,眸子亮得怕人: “卑职好用的地方还很多。” “请殿下用用卑职吧。” 世界二:李华章15 午夜时分, 勤政殿内,皇帝撂下手中的奏折,揉着眉心强忍着怒火。 一旁侍奉的太监犹豫片刻, 还是走上来恭敬道:“陛下, 椒房殿送来参汤一碗, 您看……” 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骤然起身, 一把将桌上的奏折悉数挥落, 呼啦啦掀动着旁边烛台里的灯火摇曳, 吓得满屋仆从侍女全都跪下。 “参汤?呵,皇后好雅兴。”他脸色铁青,抄起一本奏折摔在太监脸上,“若非她那好儿子,朕何至于批阅如此多的奏章?” “你拿去叫她看看!全是参老三的!当街打人,打得还是吏部侍郎!暴力驱散围观人群,沿街百姓不过路过,就被他的人打得吐了血!” “你把这些奏折拿去让她看看!看她还喝不喝得下参汤!” 太监被奏折坚硬的棱角砸得头破血流,却一动也不敢动, 只沉沉低着头,一遍一遍呼告“陛下息怒”。 皇帝也想息怒, 可他这个皇后所出的嫡子, 近来实在有些叫他失望。 他重新坐了下来, 挥手遣退了太监宫女,怔怔盯着桌案上的本子瞧。 自己儿子众多, 但大都早夭。勉强活下来的几个, 不是先天不足身子亏损, 就是脑子不够,唯独这个李景铄虽然莽撞, 但还算有几分正形。 他不是没想过立储,但一直碍于萧尚书令那层关系,迟迟不动。 萧尚书令扶持李景铄,他活着的时候是好事,君臣一心,可若等他百年故去,李景铄真的能从那老东西手里将权力夺回攥紧吗? 这天下,真的不会改姓萧吗? 皇帝不敢赌,饶是几十年老臣,赤胆忠心,他也不敢赌。 李景铄脑子直,一根筋,从他竟然胆敢当众为钟秀求情来看,就知道他委实玩不转这些弯弯绕绕。 若不能在立储之前削弱萧尚书令的势力,至少让他们分庭抗礼,那么等到立储之时,萧尚书令的势力就会更大,更磅礴。 到那时,李景铄再想压住,就难了。 这便是为什么他要让李华章将钟秀一支砍去,先折损萧尚书令左膀。 再放出话去给李华章择婿,引得那些年轻人蠢蠢欲动,彼此猜忌相争,牵连萧尚书令脉络相互纠缠,不得齐心。 他缓缓叹了口气,李景铄怎么就不能像李华章一样,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想到李华章,他眉心舒展几分,把玩着桌上的笔,冲门外道:“叫静安来。” 外门应了一声,正要往碧珩宫去,却见远远儿一排火光晃动着快速扑来,声势浩大,虽尚在远方,但已经能听到马蹄踢踏、刀剑铮鸣! 还不等他反应,只见一道身影从院门闪入,后面跟着还未来得及通报的太监,一面追着一面大喊:“静安殿下求见!静安殿下求见!” “吵什么!”皇帝烦躁,掀开门怒吼一声。 却见自己刚刚才去叫的女儿正站在院中,面色凝重:“父皇!” “三哥他,发兵逼宫了!” * 李景铄身披金甲,手握缰绳,甫一进午门便挥剑高呼,带着身后百余位骑兵往前冲去,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母后娘家原是兵戎世家,因父皇畏惧外戚,屡屡发难,将外公逼死后举家流放。 可母后早知道手中有兵马的重要性,偷偷在京郊训养私兵,这都是李景铄今日敢发兵逼宫的后盾。 “逆子!”皇帝极近绝眦,振声怒吼,不过寥寥两字,却叫李景铄的马乱了步伐,原地踢跺了一阵儿才勒住缰绳。 “父皇……”李景铄先天畏惧皇帝,下意识软了声音,可下一秒眼神落在李华章身上,便陡然怒了起来,“李华章?!你凭什么在勤政殿!” 过往皇帝偏袒李华章的种种悉数浮现眼前,玉佛,周国,钟秀,猛虎……李景铄愈发愤怒起来,刚刚垂下去的手重新抬起,剑指李华章: “将这贱人拿下!即刻诛杀!” 步兵冲上前就要拿人,手将将伸到李华章面前,就见一道冷光闪过,霎时间血溅当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景铄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伸出去的胳膊就已经断裂飞走,可血光漫天,竟是一点儿也没溅在李华章身上! “我看谁敢!”万悦手握大刀护在李华章身前,凌冽的眸光扫视一圈儿,竟是生生用眼神逼退了剩下的士兵! 李景铄见步兵后退,又气又急:“不过一个瘦将,怎至于将你们吓成这样?!杀了她!再拿下李华章!” “今日,我要将她五马分尸,让她有来无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混账!”皇帝气得面色通红,指着李景铄的鼻子怒骂,“你母后就是如此教你的?带兵进宫,你可知是什么罪名?!朕看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 “休要提母后!”李景铄红了眼,剑锋一偏,竟是指向了皇帝,“你何曾当她是皇后?!何曾当她是你的妻子!” “杀我外公,流放母族几百人,叫她在这世上举目无亲是你!待她生产,尚未出月子,就灌下汤药让她此生再不能怀孕是你!封她皇后,却从未按礼制夜宿椒房殿,叫她遭人小瞧耻笑还是你!” “你若真对先皇后情根深种,又怎会连先皇后所出长子都保不住?你若对母后有情,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伤她害她,如今连凤印也夺去!” “你分明无情无义,还敢再羞辱母后?!” 皇帝难以置信,眼角的皱纹抽搐着绷紧:“你竟敢这样同朕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朕这个皇帝!” “今日一过,我就是皇帝!请父皇即刻下诏禅位于我!” 皇帝气得猛咳嗽两声,在李华章的搀扶下才勉强直起身子,双眼通红:“你现在退兵,朕饶你,也饶你母后一命。” “若是执迷不悟,就休怪朕不念父子亲情!” 却不知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李景铄的痛点,顿时嘶吼起来:“父子亲情?你与我何曾有过父子亲情!” “你从未正眼瞧过我,你的目光永远在李华章身上!明明我才是你的儿子!我如今是嫡长子!我才应该入主东宫!” “你与静安争风吃醋什么!”皇帝怒火冲天,“她不过一介女子,便是参与政事也是为你铺路!她入不得朝堂,待年纪到了嫁出宫去,难道还能挡了你的路么!t?” 李景铄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李华章!你可听到?你比我强又如何?不过是为我铺路的一条狗!” “可父皇,今日我既来了,便不能回头。断没有我空着手回去的道理!请父皇立诏书让位,我会尊您太上皇!” 皇帝喘不上气,胸口的衣服被他捏皱一团,眼中的失望和愤怒逐渐冷却下来,慢慢凝成冰冷的嫌恶: “朕与你母后聪明一世,怎么生出你这个蠢货?” 李景铄还没明白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身后传来更喧嚣的马蹄声。 他回头,兵戎相见,一人带兵将他们齐齐包围住。 那打头阵的下马跪地,叩拜皇帝后朗声道:“臣奉萧大人之命特来救驾,城外上万私兵已尽数俘获,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李恪!”李景铄跳下马去,挥剑就要砍李恪,却被两名壮汉一左一右控制住,“父皇!你看清楚!他是誉王世子李恪!他早该死!” 皇帝眸光沉沉,没看李景铄,只淡淡道:“爱卿救驾及时,何罪之有?平身吧。” “誉王府一案另有蹊跷,着令大理寺卿重查此案。世子李恪救驾及时,即日起恢复爵位,赐还王府。” “臣,多谢陛下!”李恪颔首,将笑容掩藏在阴影下。 重生一世,翻案和回京都比上一世简单了不少,只等将万悦……他眼神晦涩,粘连在万悦握刀的手上,又恋恋不舍地挪开。 李景铄懵了。 他定定站着,眼神从皇帝身上挪到李恪身上。 突然明白了。 他在城外的私兵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俘获?除非这群人早就知道他养了私兵,提早布局! 皇帝和萧尚书令早就知道他今日要发兵逼宫! “为什么……”他扑通一声跪下来,脸色白得好似一张纸,抖着双手撑地,才不至于倒下。 “为什么?朕也很想问你为什么。”皇帝冷着脸,走到李景铄面前,帝王威严轰然压下,叫他跪都跪不稳,“为什么你会蠢到如此地步?” 几日前,萧尚书令和世子李恪求见,将李景铄养私兵一事据实相告。 皇帝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李景铄毕竟是他中意的储君,小皇子尚且年幼,还不知道中毒有没有后遗症,他不想轻易放弃李景铄。 于是他与自己打了一个赌。 若李景铄什么都不做,那他就当不知道此事,只敲打敲打皇后也就罢了。 若李景铄当真胆敢逼宫,那他就为李恪翻案恢复爵位,让他重入朝堂,为淑妃的小皇子添一份保障。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储君之位,他给李景铄,才是李景铄的,他不给,李景铄不能抢。 “皇子李景铄,结党营私,作乱犯上,狂悖无道!即日起贬为庶人,押至御史台,容后发落!” 皇帝说罢,便摆摆手挥开李华章,自己往勤政殿内去了。 他苍凉的背影仿佛顷刻间衰老了几十岁,大门缓缓合上时,李景铄也再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李华章盯着被拖下去的李景铄,慢慢勾出一个讽笑来,悠悠往碧珩宫去。 她身后的万悦得了眼神,从怀中取出李景铄下毒谋害皇子的证据,偷偷塞给了李恪。 迎着李恪炽热的目光,万悦强忍着不适,努力按照李华章所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仿佛她是偷了主家的物件示好似的。 这让李恪将怀中的东西抱得更紧,眼中越发狂热起来。 万悦吞口唾沫,匆匆退后,跟上李华章,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全如她家殿下所说,分毫不差! 那么接下来…… 不等她想,后宫便传来一声哀痛的丧报: “小皇子……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世界二:李华章16 李恪将万悦送来的证据交给了纯妃, 那女人是个烈性子的,和淑妃感情甚笃,当机立断将李景铄定了罪。 她知道, 小皇子一死, 皇帝又会思量着饶恕李景铄, 于是借自己娘家和淑妃家的势力, 闹得人尽皆知, 叫皇帝没法再瞒下去。 据殿前伺候的太监说, 皇帝沉默了整整一炷香时间,才哑着嗓音下了杀令。 口谕还没传出殿去,皇帝就怒火攻心,轰然倒下,太医局这会儿还正忙着扎针煎药呢。 李华章听闻消息,也不急着去看尚在昏迷的皇帝,反而提了一盒点心,往椒房殿去了。 皇后被禁足,椒房殿上下门窗紧闭, 殿门口站着几个侍卫,一见到李华章, 便突然动起来, 往后面巡逻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宫女将大门推开, 在内里一片惊恐的目光中,李华章悠悠迈进。 “皇后好兴致。” 皇后穿着全套的冠服, 里里外外层层叠叠, 脑袋上的凤冠嵌着密密麻麻的东珠翡翠红宝石, 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脖子酸痛。 可她却穿戴整齐,站在桌案旁画画。 她闻声微微一笑, 朱红色的笔尖轻轻一点,画上就多了一株梅花: “早知道你今儿要来,特意等着,左右等也是等,不若画一幅。” 说完搁下笔,将画拿起来,对着空里看了看,又摇头: “不好,没有你画得好。我记得你小时候书画跟的是岑太傅,那老头儿极爱你,几次三番夸你比陛下强得多。” 李华章笑而不语,那老头后来死得很惨,她也没能入太学。 放下画,皇后坐在椅子上,柔声叫丫鬟给李华章看茶,眼神在她手中的食盒上扫了一眼,又收回: “我这几日在这儿禁足,外人进不来,我出不去,反倒有空儿细细琢磨一些事儿了。” “训养私兵这事儿,是你想办法漏给李恪的。李恪拿这当赌注去见了陛下,若景铄按兵不动,誉王案尘埃落定,李恪仍罪无可恕。” “若景铄动而兵变,那么李恪作为新誉王,扶持小皇子,势必比萧大人这个外人尽心尽力。誉王和萧大人也可分庭抗礼,互相制衡。” “面儿上看来与你无关,可你既能促成此局面,必然有你的道理。所以我猜,大约在你心中,李恪不会甘居誉王。” “你所求的局面是,萧大人辅佐小皇子,李恪拥兵自重,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 李华章颔首:“所以你杀了小皇子。” 小皇子的毒第一日就已经催吐出来了,后续就算有后遗症,也不该突然暴毙。 除非有人又下手了。 皇后笑得坦然:“你设计杀我儿子,我总得回报你一二不是?” “不过我猜,就算这点手段能给你使绊子,也拖不住你多久。李华章,我们如此相像,不该是敌人的。” “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儿。” 她心里清楚,李华章每一步棋都走得精妙。故意将李景铄下毒的证据压下,在逼宫后给李恪,就是算准了李恪会绕过萧大人,将证据给淑妃,直接逼死李景铄。 可这么一来,逼迫皇帝的淑妃、纯妃两家,也都会受到牵连。等皇帝病好,这两家焉有出头之日? 偏偏这两家,都是萧大人的人。 她望着李华章喟叹,若是李景铄有李华章五分……不,三分聪颖,他们母子也不会沦落到此等地步。 “我不会做母亲,不曾教他,只让他服从。可他是皇子,若想做什么,是没人能拦得住的。” “我把他养成了这般脾性,又要他给我挣一个前程,本就是强人所难。” “我大约也就输在这儿,若是没想着指望他,反自己来……也罢,我在这儿,终究是不如你。” 她伸手,打开李华章放在桌上的点心盒,捏起里面一块杏仁酥,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 李华章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吃,葱白的手指撑着太阳穴,好整以暇。 皇后不知道,如果李华章没有设局让李景铄逼宫,那么不久的将来,皇帝真的会册封李景铄为太子。 彼时上一世的李华章还在皇陵抄经,李景铄当上太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杀她泄愤。 她几次濒死,动用手段自保,因此被皇后发现了她暗布的权力网。 那三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势力被一点点拔除,看着自己苦心孤诣得来的一切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却只能苟延残喘,勉强活命。 若非她生性坚韧,咬紧牙关重振旗鼓,愣是从皇陵回去杀出一条血路,将李景铄母子碎尸万段……恐怕早就成了皇陵中一抹冤魂了。 最后一块糕点下肚,皇后的脸色已经发青,她硬撑着用茶漱口,可吐出来的却是黑红的浓血。 她体态端庄,扶着桌子坐稳,看向李华章,嘴微微一弯,就溢出一抹血光来: “你我t?博弈一场,也算缘分。还求你件事。这幅雪梅图,你帮我拿去城外我偷立的衣冠冢烧了吧。” “这么多年,我已经忘了原来我不只是皇后,原来我有自己的名字。” “你帮我立块碑……不,你只用木牌写下我的名字,便同这幅画一道儿烧了。” “我叫……咳咳……梅霜元……” 她说着,再坐不住,佝偻着身子向前歪去,一口黑血从口鼻喷出,悉数溅在了那幅雪梅图上。 反给梅花添了几分浓艳。 她死死盯着李华章,仿佛李华章不同意自己就死不瞑目。那双眼睛瞪得浑圆,瞳孔分明已经颤动着失焦了,却还是不依不饶。 直到李华章站起来,慢慢走到桌边,她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扑在地上,再无声息了。 贴身丫鬟适时上前,悄声问:“殿下,这图?” “带走。”话刚说完,又伸手挡住准备动作的丫鬟,“用帕子垫着。她给墨里下毒了。” 丫鬟一惊,连忙后退了两步:“那还带回去?” 李华章轻笑:“带回去干嘛?送给她的宝贝儿子啊。” 丫鬟咋舌,忙忙寻了帕子来,掩住口鼻裹住手,才小心翼翼将画卷起,塞进一个布袋中。 两人走出椒房殿,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厮,唇焦口燥,翘首以盼。 远远儿看见李华章出来,忙不迭迎过来,谄媚笑着:“殿下,您要小的做的事儿,小的可都办清楚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扳着手指头细数:“叫小的适时引三殿下去见冯生,正巧撞见您。” “叫小的当街殴打路人,借三殿下的口将事闹大。” “还有告诉三殿下,陛下不仅要禁足皇后,还意图收缴凤印。” “这桩桩件件,小的可都干得明明白白!您看,这弃暗投明一事?” 李华章笑起来:“你干的确实不错。” 若非这小厮从旁吹风,李景铄大约也不会这么迫切逼宫。 迎着小厮欣喜若狂的笑容,李华章缓缓开口:“可你跟随李景铄六年,都能说背叛就背叛,本宫怎敢用你啊?” 她冷笑一声,错开小厮往前走去。混不顾身后小厮伸出的手,被掩住的口鼻,和拼命挣扎后倒在地上的声音。 细密的雪点又飘洒下来,宫道归于平静,待雪落下一层,那上面的残魂,大约也就洗刷干净了。 * 皇后梅霜元和三皇子李景铄双双毙命,前者被判为服毒自尽,后者……是不是自尽也不重要了。 皇帝大约是真的厌烦了,没给梅霜元体面,褫夺封号,收回册宝,不能入皇陵。 经此一事,皇帝一下子衰老下去,冬日风寒一直不见好,上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一下损失两个太子候选,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后宫其余尚未夭折的男丁身上,可那些被皇后残害过的孩子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于是年关一过,选秀又召开了。 李华章趁机让人给他送了个丹道,能炼让男人生龙活虎的药,哄得他自以为金枪不倒,夜夜笙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子愈发亏损下去,政事无暇顾及,便丢给李华章,又怕李华章独大,屡屡扶持李恪。 李恪和萧大人因李景铄下毒罪证一事稍有嫌隙,但利益使然,两人如皇后生前所愿,重新站在了一边,与李华章针锋相对,不分伯仲。 万芰荷那日回京后,有三位先生登门,个个儿都是博古通今、学无所遗的大家,他们没说,可万芰荷知道,这是李华章找给她的先生。 不敢怠慢,她闭关苦学多月,终于在三月昂首踏入大殿。 摘得状元魁首。 她以万振宏之名入仕,甫一上任就进了翰林院做修撰,干了没两天,就被调到礼部做郎中,司掌学校。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礼部尚书也是李华章的人,将她安进礼部,是为了让她在新生代中发展势力。 她像是沉溺在被油封了层的水中的鱼,突然奋力撕破了一块,跃出鱼缸,才知道江河湖海的浩瀚。 她急不可耐地呼吸着,畅游着,耸动着双鳃,大口大口将曾经那些自己连看都看不到的小鱼吞下。 不必等待别人投喂鱼食的感受让她浑身舒爽,她根本不必适应,仿佛生来属于这里。于是不久后,她再度晋升,成了工部侍郎。 与此同时,河北水患,提前了。 世界二:李华章17 河北水患比上一世早了好几年, 系统吓得以为又是自己哪儿出了纰漏,查了又查才发现,纰漏出在李景铄那儿。 李景铄本在工部领了差事, 做河北水防工事的监察督办, 虽是虚职, 但毕竟是皇子, 到底有些威慑力在。加上皇后耳提面命, 他倒也时常问候些, 来往书信奏折也都亲自去看。 这一世李华章重生,自玉佛事件后诸事都发生了改变。李景铄先是无暇顾及那边,后又被萧大人一气儿撸了差事,那边儿见状自是野了心了,贪得上下一心,盆满钵满。 前几个月冬日里水枯倒还无妨,春日一到冰雪消融,春汛轰然而至,堤坝一下子就被冲垮了。 水淹良田, 刚播下去的种子全没了,沿岸十余条村子悉数遭殃, 房屋车马一应损毁, 到处都是尸体和难民。 上朝说到这儿时, 都水司的战战兢兢,生怕皇帝一个暴怒把他们上下全治了罪。可禀完半晌, 上面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平白叫人心慌。 众人都是疑惑, 悄悄抬头看去,却发现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脑袋一点一点, 居然是睡着了! 面面相觑,不免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这几日皇帝脸色愈发不好,眼下乌青,嘴唇灰白,坐在皇位上没一会儿便要拧动腰身,舒缓脊背。 年轻人不大懂,可已经过人事的老人们又怎会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听闻后宫新进了几个西域美女,勾人着呢。 “陛下。”萧大人神色如常,只是陡然提高了声音,将皇帝从梦中惊醒,“这河北春汛一事,您看?”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声音发闷:“嗯,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啊?” 这能有什么想法? 春汛没过,难民多,抢修难,尸体泡在水里一层又一层,都烂了。这样下去,紧接着就是疫病,不封城杀人,整个郡都要遭殃。 谁敢在这时候有想法?谁敢在这时候出头? 眼见着底下众臣的脑袋低下去,皇帝皱起眉头来:“都哑巴了?!说话!” “工部尚书,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工部尚书?哪有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冯大人因儿子冯生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已经被抄家流放了,如今工部尚书之位空悬,还没人坐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芰荷迈步出来,叩首道:“工部侍郎万振宏叩见陛下。” “此事工部已配合大理寺展开调查,涉嫌贪墨人等一应关押拷问,只等查清侵吞数额再行定罪。如今当务之急是前往河北治理水患、安顿难民。” “臣已拟定前往河北抢修人员名单,望陛下过目。” 皇帝懒得看,打了个呵欠:“好,还有什么事?” 他实在抬不起眼皮,只想回去再睡一会儿,最好是搂着昨天的软玉、前天的娇香,一起睡。 万芰荷见他这态度,心下不免一沉,微蹙着眉头道:“还需周边城郡调拨工人,配合疏散。遣使宣慰,开粮仓设粥棚……” 话还没说完,皇帝就不耐烦一摆手:“好了,谁去?” 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就在皇帝又要发作时,李恪突然站出来:“臣愿前往河北赈灾!” 众人一惊。李恪如今是誉王,这几个月也掌握了些实权,虽无头衔但统领兵部,和后宫那位李华章可谓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这个时候突然接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图什么?! 皇帝抚掌笑着点头:“好好好,侄儿既有此心,朕心甚慰!那便封你为节度使,调令安抚司,去吧。” 萧大人眯着眼:“誉王离京,兵部一时无人。陛下,臣以为,边关战事已消,可以将上将军万武阳调回京城,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万芰荷陡然一震,抬眼看去,却见李恪正噙着笑望回来,意味深长地和她对上视线。 只这一眼,她心里就明白了。 万芰荷是李华章的人,来势汹汹,入仕不过几月功绩斐然,以极快的速度壮大了李华章的权力网。 萧大人和李恪他们早就心生不满了,毕竟万家原本是应该站在萧大人身边,协助李景铄t?的。 他们这次让李恪去河北,就是为了调回万武阳来压她万芰荷!毕竟万武阳和萧大人关系不浅,是绝不可能归顺李华章的。 万芰荷心脏一颤,若她真是万振宏还好说,可偏偏她是万芰荷。这狸猫换太子一事,万武阳尚且不知,等他回京,如何能隐瞒? 她嘴唇发干,忍不住道:“陛下,边关虽已平,但离不得镇山虎啊。家父在那儿,对周国也是一个震慑。” “震慑?如今周国与我们签订协议,必不能开战,又何须如此一员大将在那儿蹉跎?”李恪笑里藏刀,“万侍郎,我怎么瞧着,你这么不想让令尊回来呢?” “誉王殿下哪儿的话……” 萧大人盯准了皇帝又开始打哈欠,声音轻飘飘:“誉王所言极是,边关平稳,无需老将坐镇,倒是可以磨砺新人。” “不若让元弋去历练几年……” 他故意声音柔和,如绵长的弦乐,催得皇帝脑袋昏沉,又开始点头,下意识道: “元弋……是该历练……那就……” “陛下!”礼部尚书抬高音量,“萧侍卫如今不是静安殿下宫中的侍卫长吗?怎能说调就调?” 萧元弋在李华章手里,是制衡萧大人的重中之重。若是去了边关,无论是死是活,都意味着萧大人再无软肋! 他们怎能容忍此事发生? 皇帝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沉沉出了一口气,终于清醒过来。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萧尚书令,正要回绝,又突然沉思起来。 萧元弋在静安手中多年,两边都心知肚明,静安绝不敢,也绝不能杀萧元弋。 正是因此,无论这几年静安如何磋磨萧元弋,萧尚书令也都装作不知,好似没有那个儿子一般。 可如今,却怎么要将萧元弋调离了? 他稍一品咂,琢磨出来。 这说明……萧大人觉得,这两相制衡的天平,已经拿不住静安了。 皇帝脑子有些乱,他还不知道李华章做了什么能让萧大人忌惮至此,乱了分寸。但他无需知道那么详细,只要捕捉到信号就足够了。 看来是时候压一压静安了。 他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万芰荷身上。 “元弋确实该历练历练。但边关太苦,朕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着实不忍。这样吧,你,万振宏是吧?” 万芰荷一愣,忙颔首:“是。” “你随李恪一道儿前往河北赈灾,封你都督,主水利工事、百姓迁居。封元弋宁远将军,领兵护卫。” “好了,就这样吧。退朝!” * 圣旨下来时,萧元弋又被绑在偏殿的锁链上,高举双手,跪得艰难。 李华章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用手里的鞭子划拉他的肩背。 宣读圣旨的太监吞口唾沫,装作看不见,硬着头皮念下去,将圣旨交给身边的宫女,就忙不迭跑了。 “殿下……”萧元弋看向李华章,可李华章没看他,眼神直勾勾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没想什么,她只是在看任务栏。 【剧情点出现!河北水灾一事让萧大人得到了不少民心,也为后来李恪上位铺下了伏笔。】 【这个剧情点如果能改变的话,你的寿终正寝率将会提高到76%。】 【不过这个任务难度很大,我不建议你接受,毕竟我们还有更简单快捷的方式嘛!】 【这我就不得不提到我给你整理的青年才俊表了,你看这位仁兄……】 麦被掐了。 李华章将鞭子随手一扔,抬了抬下巴:“给他解开。” 说罢,也不顾萧元弋恐慌的眼神,自顾自走到窗边。 这些日子她紧锣密鼓收线,将这些年在朝堂上安插的钉子一个一个启用,看来是让萧老头有些着急了。 她推开窗,望着眼前蒙蒙细雨,思绪却回到上一世自己在河北逃亡时遇到的瓢泼大雨,耳边仿佛又响起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救,还有绝望的哭号。 “万悦。”她开口,眼神如雨水一样冰,“你带黑羽卫一起去河北,等我号令。” 万悦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院外又有小厮匆忙来,恭敬行了一礼,道:“殿下,萧大人传信儿,说想在萧侍卫离京前见一面。” 许是怕李华章不放人,他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已知晓了。” 所有人都静下来去看李华章,谁都知道李华章这院子有进无出,萧元弋自打进了碧珩宫,就没人能捞出他去。 宫女太监甚至已做好李华章大发雷霆的准备,却不料她只是淡淡点头,浑不在意:“好,去吧。” 撂了这句话,她当真再不管萧元弋,转身出了偏殿,就去主殿歇着了。 直到萧元弋被那小厮用“皇命难违”、“别为难我”压着出了宫,她也没半点儿阻碍刁难的意思。 仿佛没这号儿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倒是萧元弋心如刀割,这一路上浑浑噩噩,只惦记着快点儿回去露个面交差,再回来领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盼等他回来,李华章还要他。 萧大人等了半个时辰,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儿子。 他面色阴沉,攥着笔的手一紧,笔杆子折成两截儿:“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莫不是真当狗当上瘾了?!” “你听好,此次去河北,你一切听李恪的调令,待万武阳回京,李华章必定再无翻身之力!” 看着脸色铁青的儿子,他又缓缓叹气,扔了笔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揽住萧元弋的肩头: “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她恨我,就磋磨你……这些年,怕是身上一点儿好皮都没有了吧?” “不过没关系,元弋,苦日子要到头了。你只要……” “不。”萧元弋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眼神冷漠得好似看着陌生人,“我不会背叛她,也不会对付她。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转身就走,毫不迟疑,气得萧大人双眼血红,抬手就推倒了博古架: “萧元弋!” “李华章那妖女残害手足、横行无忌,她害你害的还不够惨吗?你难道非要赔上这条命才甘心吗?!” 却见萧元弋驻足,漠然回头: “这不是我欠她的吗?” “这不是你萧尚书令、我们萧家,欠她的吗?” 世界二:李华章18 有些事就如同坏掉的柑橘, 从浑圆的表皮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倘若撕开一个小口,内里的腐烂汁液就会一气儿泄出来, 来势汹汹。 既然已经说出口, 萧元弋也就不急着走了, 反而转过身来踏上一地碎片, 逼问出声: “她自幼便博闻强记, 聪敏好学, 连岑太傅那眼高于顶的老学究都因她放下成见,收她做关门弟子。” “三殿下庸碌,其他殿下粗钝,她比他们强太多!若说先前你扶持三殿下还在乎一层嫡庶长幼,那后来选尚且不知脾气秉性的小皇子又是为何?” “如今站在誉王身边又是为何?” 萧元弋不明白,若在自家父亲眼中,那个位置只要姓李就谁都可以坐,那为什么李华章不行? 萧尚书令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收敛起情绪来:“你看看大遂建国以来, 朝堂上有女子吗?” “现在没有就代表过去没有、后来没有吗?你何时如此迂腐?”萧元弋简直惊诧。 萧尚书令笑了:“你还是不明白。” “你以为静安登基,只是一场朝代更迭, 只是一个划时代的女帝冲破枷锁的故事。” “可你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女人做了皇帝, 就会有女人做官, 就会有女人当将军。她们会在李华章的影响、号令下冲入朝堂,冲入曾经不准她们进入的地方。” “当两个才学相等的人站在李华章面前, 她会优先选择男人吗?不。她会给和她一样的女人机会。” “等她生育立储, 她的女儿会像母亲一样充满野心, 她自己又难道会将费尽心思夺来的权柄交还给男人吗?” “一两年或许因固有观念和朝臣反对没什么大动作,可十年二十年呢?一代两代下去呢?” “终有一天, 朝堂和军营不见男人,青楼楚馆不见女人!” 萧元弋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他原以为父亲如此激进对抗李华章的原因与那些老古板大同小异,无非是说什么没有先例,不肯改变。 可没想到,父亲居然是这样想的。 “你知道先皇后怎么死的吗?”萧大人盯着萧元弋的双眼,面上一如往常严肃又沉稳,可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你们都以为她是因病而亡,可实际上,是因为皇帝忌t?惮她,亲手杀了她。” “她早年在今上兄弟争斗时,是除我之外的第二个幕僚。当年陛下势弱,其余兄弟虎视眈眈,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陛下慧眼如炬,将我、钟秀、万武阳三人收入麾下,才得以成就大业。” “可却无人知道,我们几个,全是先皇后招揽的。史书记载的几次有名的博弈,也都出自那个女人之手。” “后来大业既定,先皇后幽居深宫,却仍然不改本色,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化解各个世家贵族争斗,甚至能因此影响到前朝政事。” “这样的女人,陛下怎能不忌惮?” 萧元弋没听说过这些事,这些旧闻秘事被压得死死的,知道这些事的老人也都在这些年一个接一个死去了。 他猛然惊觉,如今朝堂上知晓此事的,只剩父亲和万武阳了。 萧大人眸光如炬,只一眼就看出萧元弋已经明白了过来,于是缓缓道: “以那女人的能力,她若想逃,是能逃到天涯海角,让我们再也找不到的。” “可她不逃反战,那时大皇子足够懂事,短短半年时间就与太子无异。” “陛下与我等齐心设局,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将她设计杀死。就这样,也折损了我们不少力气。” “大皇子不敢留,陛下就顺水推舟,暗中帮着继后一并处理了。” “李华章和那个女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元弋只觉得身后有汗往下落,强忍着觳觫,才能稳住身形。 也就是说,被先皇后赏识扶持,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世人仰望的位置的几个男人,为了维护男人侵占的话语权,齐心协力将引自己高升的指路人杀了。 还要继续迫害她的孩子。 “世上聪慧女子太多,难道只有李华章一个?可为什么你只能看到李华章?”萧大人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因为她还活着。” 其他人,或因家世逼迫早早嫁人,从此查无此名,只有夫姓。 或是负隅顽抗,最后如先皇后一样被狠狠撕碎,丢了命。 偶有几个因天时地利人和存活下来的,他们也有办法用口舌唾沫横加污蔑,至少让她难以立足。 总归,大局不能变。 “元弋。你与她不是一路人,也不会是一路人。从她选择这条路起,你就该明白,你只会是她的对立面。” “你以为你生来就能习武,能读书,能进宫做殿前侍卫,能做大将军的权力是谁给你争取的?” “你享受的一切看似正常的东西,全都是我们辛辛苦苦夺来的。你明白吗?” * 系统操碎了心,它其实蛮喜欢萧元弋的,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上一世陈越一样的气息,让它很是怀念。 所以当萧元弋回萧家时,它没忍住放了一个监听信号在他身上。 听到一半儿它就急了,所以萧家和萧元弋到底欠李华章什么了?他两父子聊天能不能说明白点?! 谜语人滚出大遂! 【你就告诉我嘛!小说原文里对你的童年都是一笔带过的,我根本查不到呜呜。】 【求求你了!】 【最多……最多我不再催你相亲了嘛!这已经是很大让步了哦!】 李华章冷笑一声:“你是怕再被禁言吧。” 被看穿了。 系统哼哼唧唧,在李华章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播放小猫求求的动画,扰得她看不下去书。 一阵烦躁,她搁下书卷,不由自主想起当年的事。 那是她六岁的时候。 母后死得蹊跷,父皇讳莫如深,她按照母后生前的叮嘱,装得若无其事,天真烂漫,连入夜都不敢躲在被子里哭,一个时辰醒一次,怕说梦话。 大哥被囚禁,她想办法求见,将六岁时能想到的手段都用尽了,最终好不容易进去了,却正撞见大哥中毒吐血。 他骨瘦如柴,眼球突出,口中喷涌着鲜血,混杂着不知道是血块还是内脏的黑红东西,疼得跪在地上蜷缩。 看见李华章了,他伸出手,想说什么,一张嘴,又被血污堵住。 直到他死,李华章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亲哥哥死在眼前时,皇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来这儿干什么?” 就那一瞬间,李华章做出了她从孩童迈向成熟的决定。 她吓晕了。醒来后记忆模糊,太医诊断为惊吓过度造成的记忆缺失,别说大皇子,连先皇后都想不太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的怀疑不会就此打消,李华章能从他眼神中看出杀意和犹豫。 于是她拼尽全力演一出懵懂无知,一面透出聪颖,一面又极崇拜皇帝。 她这张脸,很像母后。 她聪颖过人的机灵劲儿,很像母后。 所以她演出的那些不像母后的崇拜、顺从、仰慕都让皇帝舒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就这样踩着母后死都没弯下去的脊梁,活了下来。 【然后呢?】 李华章在发呆,系统能读到她脑子里的回忆,那酸涩的情绪又扰乱了它冰冷的数据,叫它很难受。 所以它忍不住,希望李华章继续想下去。 既然皇帝打消了杀意,之后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吧? 系统天真地想。 然后? 李华章也想起然后来。 母后一死,权力网发生变化。那些母后生前牵制住的世家大族又开始蠢蠢欲动,故态复萌。 继后背后的梅家,就是其一。 皇帝不喜那些有从龙之功的大臣权势太大,也不想世家大族继续枝繁叶茂,他开始如所有皇帝上位后一般,想要砍去那些大家宗族的枝条。 但他做不到。 他尚且不是一个能用莫须有罪名砍去世家的皇帝,也知道世家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 于是他和萧大人商议出了一个绝妙的计谋。 培养一个聪明但绝不能成为太子的皇子,偏宠娇惯,养得他横行无忌,做什么恶劣事儿都叫人觉得再正常不过。 这个皇子会因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针对皇帝想针对的世家,先是刁难,再是让世家新贵脱离权力圈。 皇帝会训斥皇子,会安抚世家,也会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与皇子一唱一和,将世家倾覆。 所有人都会恨这个皇子,但只要他不是太子,又好像不是不能接受。 若有朝一日被恨得狠了,杀了,皇帝也不觉得可惜。 萧大人提出这个主意,皇帝是准备采纳的,但他忌惮的岂止是世家?自然还有萧大人。 于是一场质子交换开始了。 彼时年仅八岁的萧元弋意气风发,刚说服父亲让自己习武,不必与两个哥哥一般咬文嚼字,正是快活着。 他被带进宫中,面前站了一排皇子,要他找一个一道儿玩去。 他还没到能意识到自己何德何能挑皇子的年龄,于是当真选起来,左右看看,上蹿下跳。 却看到了远处的李华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的李华章正思量着,若是贿赂嬷嬷逃出宫去,是不是还有一条活路。 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一双略大一点的,带着水泡和新茧的手握住了。 那张天真无辜到令她嫉妒的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泛着无忧无虑的红晕: “我能和这个妹妹玩吗?” 皇帝和萧大人对视一眼。 李华章的命运就此定下了。 “所以是的。”李华章笑起来,重新捡起书,淡漠的眼神盯着上面的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是他萧元弋欠我的。” 世界二:李华章19 万家, 一片死气沉沉。 万芰荷从工部回来后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但她忙于打点行装,还要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走, 于是疲于应付, 不愿将窗户纸捅破。 可她不捅, 自然有人按捺不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是吃晚膳时稍来晚片刻, 大哥便握着筷子斜眼过来, 阴阳怪气: “哟, 妹妹来了,大忙人啊。哥哥还当你看不上我们这一桌饭,不打算来了。” 万芰荷拧眉,耐住性子入座:“如今我是万振宏,大哥且注意些,若是在外面说顺了口,万家没有好果子吃。” “呵!”大哥当即将筷子拍在桌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还真把自己当老二了?怎么?被一声声万大人叫得迷了心, 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万芰荷,我告诉你, 你一日是万芰荷, 一辈子都是万芰荷!休要再做你的春秋大梦!” “如今父亲马上回京, 我劝你趁早扒下你这身皮,乖乖滚回你的后院去。为兄还能给你找一个好夫家, 也算兄妹一场不薄待你了!” 万芰荷盯着面前的大鱼大肉, 一下子觉t?得索然无味, 慢慢放下筷子。 她知道大哥心中有怨气。 自她顶替二哥后,大哥的仕途彻底被万家放弃, 这几个月压着火,不是泡青楼就是酗酒。 去青楼被同僚弹劾停了职,万芰荷又不让他出门喝酒,怕醉后说出点儿什么来,于是只能困在家中。 怕是早就困毛了。 如今万武阳要回京任兵部尚书,大哥自然是看到了希望,巴望着父亲能救他于后宅,这会儿脾气大着呢。 万芰荷很累,不想和大哥再生争执,于是只是站起来:“我吃好了,母亲,大哥,你们慢用。” 正欲走时,却被万曾氏犹犹豫豫叫住了: “芰荷……你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 万芰荷顿住了。 她回头,就见大哥正挽着母亲的胳膊使眼色,万曾氏略有些踌躇,但还是继续道: “你与老二换身份一事,本就是大逆不道。如今你父亲要回来了,自然得拨乱反正。” “不然以你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会饶恕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芰荷静静盯着她,一点儿怒火都没有,反而笑了: “那父亲会怎样呢?杀了我?还是告到陛下那儿去?” “我如今是工部侍郎,圣上钦点的状元郎,还是即将走马上任的节度使。父亲便是兵部尚书,又如何杀我?” “告到陛下那儿去更好。陛下会相信是我一个人瞒天过海,还是会意识到万家举家上下都在欺君?母亲,大哥,全家一起死你们就高兴了?” 大哥愤然,猛地一拍桌子,面前的碗盘一震,当啷碎了:“母亲,您看看她!这才几个月,就成了这样子!我看她眼里没有我这个大哥,也没有您这个母亲了!” 万曾氏也有些不满,皱着眉头呵斥:“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就这样和你大哥、母亲说话吗?” “既然说开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就说你不小心摔断了腿,无法上任,只好辞官。” “这样一来,你和老二也就能换回来了。” 她目光忧虑,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压低了声音:“芰荷,这几个月就当你发了一场梦,如今写一封辞呈,偷偷换回来,也就罢了!” 说罢,她不自在地避开万芰荷的眼神,大声道:“拿上来吧!” 她的贴身嬷嬷走上前来,端着笔墨纸砚,柔声劝诱:“小姐,笔墨都在这儿了,写吧。” 都商量好了? 跟谁商量的? 万振宏和万芰荷互换身份一事除了几个极得信任的府中老人知道,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故而二哥的汤药、生活全是母亲兼顾照料着。 听闻前不久大哥接过琐事,每天天不亮就去给二哥喂药,原来不是送药,是商议着怎么让她滚回后院去。 万芰荷看着母亲,慢慢叹了一口气:“若我不写呢?” “你敢?”大哥大喝一声,又振起威风来,“你今天写也就罢了,若不写,就别怪哥哥不客气!今儿就是压着你,也得写了!” 许是万芰荷泰然自若的样子让他不爽,也不等她再开口,大哥当即高声唤道: “来人!” 一群仆役家丁连忙赶来,闹哄哄闯入,一应将厅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她给我拿下!”大哥站起身来,满面红光,扬眉吐气。 无人动作。 “愣着干什么?!把她拿下!动弹啊!都死啦!” 家丁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探头看向万芰荷:“二少爷,这……” “都下去吧。”万芰荷手一抬,“没我的号令,不必再来。” “是。” 齐刷刷走了。 大哥和万曾氏瞠目结舌的模样让万芰荷喉咙发痒,有点儿想笑。可凉透了的脸上已做不出什么柔和表情,于是只是沉沉盯着: “母亲,我说过,父亲不在,就该您掌家。可您怎么全然不懂我的意思呢?” “您既然管不住这个家,那就交给我管。若管不住您的儿子,我也可以代劳。” “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过。大哥喝酒喝昏了头了,若再出去闹事,恐怕对万家不利。就禁足吧。” 她声音轻柔,似乎仍是以前那个名动京城的淑女佳人,可说出的话、透出的眼神、散出的气场,都让人打心眼儿里战栗,生出畏惧来。 大哥被惊得正是一愣,可恍惚中听见禁足二字,怒火就彻底从心底里冲了上去。 又禁足!凭什么?! 他本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本该在朝堂为官! 他本是天之骄子,武学奇才!他才应该是这个家除了父亲外最受尊敬的人! 凭什么如今这个家,竟成了万芰荷这个女人的一言堂?! 多月来的愤懑和不甘逐渐化为仇恨,他浑然忘却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儿时发誓要保护的亲妹妹,只觉得她无比碍眼,无比丑恶! 几乎是下意识,他拔出堂屋里挂起的长剑,猩红的双眸映出万芰荷不设防的背影,利刃寒光,破空袭来! 就在剑刃即将刺入万芰荷后心的瞬间! 叮咣一声! 一柄大刀从旁横入,竟是直接将剑击飞出去! 大哥虎口一麻,被猎猎寒风撞得踉跄一步。 还未稳住身形,只见一条腿横劈过来,将他鞭倒在地,口鼻出血。 他伏在地上,惊恐着抬头想要爬起来,却被重重一脚重新踩了下去。 那柄刚刚击飞他长剑的大刀,就横在他脖颈处。 “是、是你!万悦!”万曾氏吓得一哆嗦,刚站起来的双腿打着颤,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万悦没理会万曾氏,只略斜了一下脑袋对万芰荷道: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杀了吗?” 万芰荷知道李华章暗中给她派了影卫,但没想到今天万悦会来,也是不免一愣。 但她很快就明白大约是李华章有命,故而只是思考起大哥的事儿来。 “芰荷!再如何他也是你亲大哥!万悦!把你的刀放下!没家教的东西!” “芰荷!你若不想写就不写了!不写了行吗?” “你二哥已经残废,万家就剩你大哥这一根独苗了啊!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这是要万家绝后啊!” 万悦听得头疼,催促道:“快点决定,我怕我忍不住。” “挑断他的手筋吧。”万芰荷闭上眼,“两只手都挑断,让他这辈子再也举不起剑。” 万悦嗤笑一声,大刀干脆利落地一划。 大宅院的门关上了,将绝望的嘶吼悉数压住,再无声息。 * 书房。 万悦第一次进万家的书房,左右摸摸看看,道: “殿下说,这次李恪去河北是奔着河北府兵去的,便是救灾消耗掉一些,也不容小觑。” “我号令黑羽卫随你一起去,你我随时听命。” 万芰荷坐在主位上,点点头:“萧将军呢?陛下调拨两千士兵,这一批又算谁的人?” “殿下不信他。”万悦拿了一只望远镜,放大缩小着玩了一会儿,“黑羽卫已经渗透进护卫营了,待我过去就夺了他的兵权架空他,不足为惧。” 毕竟殿下说了,如有必要,杀了萧元弋也无妨。 现在已不是用萧元弋平衡天平的时候了。 她掂了掂望远镜,扬眉:“这个不错,我拿了哈。比营中那个清晰多了。” 万芰荷失笑,那是万武阳早年和齐国对上时缴获的战利品。齐国在机巧方面领先各国,这只望远镜据说造价不菲,至今无人能复刻。 但她也不心疼,颔首给了万悦,又怔怔凝视着她。 “怎么了?”万悦被盯得皮肤发痒,想笑。 “大哥从会走路起就有开蒙教头,习武十余年,从来都是被冠以武学奇才、武状元的名头的。” “可方才,他连你一招都抵不过。” 莫说什么万悦偷袭,校场上哪有偷不偷袭一说?只有能耐够不够。 万悦笑出声:“殿下给我找了几个师父,这几个月苦训来着。” 万芰荷却摇头:“习武如读书,哪有一夜成才的?是你根基稳固。你幼时就勤勉,我读书时天未亮,你却已经晨练回来了。” “哦,那个啊。”万悦浑不在意,把玩着桌上的小摆件,“饿得睡不着,发慌。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给兵营挑水搬东西,能赚两个馒头。” “一开始也是蛮力,后来见他们训练,那么重的东西怎么就轻松举起了?才知道原来要会发力,要腰马合一……我殷勤点儿问,他们也愿意说,就慢慢练出来了。” 万芰荷沉默了。 她没吃过这种苦,万家教育她大都是软刀子,不打不骂,只一次次用大家族的威严和共荣压她。 她听着万悦讲过去,就也想起过去来。 她头一次见到万悦,还以为是哪个家生子,跑错了院子。t?可等听到后面追打她的家丁骂时,才知道原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不恨万悦,但也绝对喜欢不起来。这个家的女人很多,孩子很多,每进来一个女人,万曾氏就要失眠一夜,每生出一个孩子,万曾氏就要头疼几天。 她记得万曾氏也是大家闺秀,穿一身娇嫩的粉蓝色锦袍,把孩童时期的她抱在怀里,用那些引经据典的诗词歌赋哄她。 两个哥哥总是围在她身边,在万曾氏的引导下欢呼着说,要一辈子保护妹妹,要让妹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后来,随着一个个女人的出现,一个个孩子的诞生,万曾氏的眼神慢慢浑浊下来,忧虑和憋闷化作一根根皱纹和白发,爬上她的眼尾鬓角。 所以万芰荷怎么可能喜欢万悦?怎么可能共情那些女人和孩子? 她不能背叛她的母亲。 但她又知道万悦的无辜,所以在万悦濒死时没忍住,给了她一次生机。 那日后,她在母亲面前,仿佛抬不起头来。 可如今跟着李华章走了这么一遭,又看着眼前肆意的万悦,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哥哥们能保护自己,就能伤害自己。 能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就能让她成为全天下最不幸的女子。 正如父亲看似将当家主母之位交给母亲,可母亲却自此畏惧于他随时将这个权力收回,再给别的女人。 她先前让母亲掌家,母亲已经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了。 不,也许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敢。 战战兢兢过了大半辈子,已不知道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去哪儿了。 “还有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万芰荷望着万悦,不相信她亲自跑一趟只是为了传这么两句话。 万悦果然笑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起的小包,放在她面前:“我还以为你不会用呢。” 殿下给她这东西的时候,她还有些狐疑。毕竟万芰荷自幼与母亲兄长同心同德,那万家老大今儿差点杀了她,也不过是挑断手筋。 没想到她会自己要。 “好了,我回去复命了。”许是怕万芰荷心里难过,万悦又道,“殿下说了,你若下不去手,也不必动。京中有她。” 万芰荷已凉得结冰的心又暖和起来。 望着万悦,她弯起一个笑来: “选择跟随殿下,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谢谢你,万悦。”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河北赈灾,刻不容缓,李恪和万芰荷在萧元弋的护送下,乘着朝阳出发了。 天光大亮时,寂静的万家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 “杀、杀人了!杀人了!” “混说什么?!谁杀人了!说清楚!” “后院那位治腿的汤药有毒!大少爷,是大少爷端去的!” 世界二:李华章20 万家一事就此了了。 此事回禀给李华章时, 她正站在皇帝寝宫外,静候太医局太医们从里面出来。 自万芰荷等人前往河北后,皇帝似乎觉得大患已除, 愈发沉溺于房事, 索性将早朝交给萧大人, 将奏章交给李华章。 那西域来的小娘子身娇体软、能歌善舞, 迷得他神魂颠倒, 以至于那丹道的炼丹炉就没歇息过, 整日烟熏火燎着。 “原本陛下选秀,不过是想再添龙子。” 一道声音在李华章背后响起,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萧大人来了。 “可现在却耽于美色、纵情歌舞,仿佛被什么控制了心神一般。静安殿下可有头绪?” 当然有,这不就是李华章送去的丹道的功劳么? 她冷笑一声:“萧大人何必拐弯抹角?那西域美女不正是萧大人的人奉上的吗?装什么?” 萧大人正欲再说,里面传出动静来,两人登时迎上去,仿佛方才明嘲暗讽的不是他俩。 “殿下, 萧大人。”太医汗涔涔,抹了一把额头才道, “陛下是……过度操劳, 以致气血不调, 寒气侵体,这才头疼脑热, 卧榻不起。” “如今臣等为陛下针灸开药, 却只能缓解一时不虞。若想龙体康健, 还得……节制啊。” 萧大人和李华章颔首,可谁也没有撤掉自己人的打算。 皇帝的死已然是板上钉钉, 只看他们两方谁能在皇帝死前,将对方击落深渊罢了。 太医散去,萧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华章,道: “殿下既为陛下子女,就该御前侍疾。总归河北一事有誉王操持,无需殿下忧心。” “听闻河北难民已悉数安置妥当,粮食衣物也都分发到家,想必再过不久,誉王一众便能凯旋。” “而万侍郎修筑堤坝一事迟迟不得进展,恐怕还要再多等几日了。” * 李华章回殿后才知道萧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河北的境况,比几人想象的还要艰难。 水流湍急,裹挟着泡胀的尸体和被摧毁的房屋树木,来势汹汹。 饿殍遍野,三十个粮仓全被冲毁,幸存的水井里打上来的全是混着尸水粪便的污水。周边城池不敢接收难民,全大门紧闭,任凭河北郡守如何威逼利诱、苦口婆心,也不敢开门。 李恪有意利用河北水患为自己铺路,甫一来就雷厉风行,先是亲手砍了一个县长的脑袋,杀鸡儆猴,逼迫几座城池开门迎难民,后又带着府兵亲自考察地形,修建难民营。 难民进城,城内百姓怨声载道,将其称呼为过境蝗虫,个个儿门窗紧闭,只透出一两声哀怨的咒骂来。 如此一折腾,万芰荷想要征民工抢修堤坝,根本不可能。 他要的就是拖延工期,把万芰荷耽搁在那儿,最好能治她一个怠工之罪。 【宿主,李恪的举动虽然引起了周边城池的不满,但是相应的,他的名望在难民和其他民众之中愈发高起来了。】 【我检测过了,春汛马上就会停止,如果你无法在春汛停止之前扭转乾坤,这个任务就失败了。】 李华章沉思片刻,脑海中闪过上一世将逃难中的自己救于泥沼中的村妇。 那女人将家中为数不多的干粮塞进了她的包裹,将她送上山,却在下山后只看到了倒塌的房屋,和村民的浮尸。 后来如何了,李华章并不清楚,但从她被抓回京时听到的死亡人数来看,想必十死无生。 她收回思绪,用先前改变万悦、万芰荷剧情的积分购入了两部手机,让系统将其中一部送到万芰荷手中。 “殿下?”这浑然一体的精巧方块内不时便传来万芰荷略带犹豫的声音,“这是……” “李恪如今动向如何了?”李华章直接了当,指尖摸索着桌案上的地图。 万芰荷便不再困惑这神奇物件的事儿,严肃道:“如今从京中运来的救济粮已经分批次下发,粥棚也已经搭建起来了。” “米稠吗?” 万芰荷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立刻道:“稠!故而李恪那边的米粮已经不多,近日来正欲前往周边城池购入米粮。” 果然。 李恪上一世在军营中十几年,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铸就了他的潜意识:饿着谁都不能饿着士兵。 可难民不是士兵。 赈灾救助难民要的不是让他们吃饱,而是让他们活着。 李恪将赈灾救济粥煮得稠,那就势必有心黑之人与难民抢粮。米粮消耗大,周边城池被他强行破开城门怨声载道,加上良田粮仓悉数被冲垮,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有适价米粮卖给他。 那么当李恪发现无法持续供应上粮食后,唯有以次充好,或减少稠度。可无论他如何做,都会引起难民不满。 “单难民不满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这些日子引来了不少苍蝇。”万芰荷难掩语气中的兴奋,“那些混不吝的恶棍可不是没了力气的难民,他们必定会闹起来。” 而军营出身的李恪会如何应对?自然是军规处置! 那在百姓眼中,可不就成了李恪殴打难民,苛待难民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临行之前,李华章让她暂且按兵不动,任由李恪越俎代庖,出尽风头! 想必这一切都尽在李华章掌握之中。 “殿下,那我们接下来?” 李华章指甲蹭在羊皮卷的地图上,河北数座城池上便留下了一道道深痕。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村妇质朴的笑容,用农民特有的粗犷声音,讲述自己的一双儿女,讲述村中乡亲,讲述那条哺育了他们几十代人的大河。 她一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只剩下阴冷和凉薄: “让黑羽卫高价收购周边米粮,每隔三日就以高三成价格再收,有多少收多少,不论品质,来者不拒。” “将消息透给城中粮仓的守t?卫、门丁,不过问粮食来源,只要有,就高价收。” 万芰荷心底一颤,这是要哄抬米价? 明明水患一事已经致使粮食价格上涨,李恪如今用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去收,都收不到。 李华章竟还想将米粮价格再哄抬上去? “殿下,眼下官府已经压不住粮价,粮商囤粮不出,谎称无米,若是再这样一搅动,恐怕……”万芰荷不忍,“百姓遭殃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李恪之间的斗争是一回事,难民和百姓的存亡是另一回事。若是为了权柄争斗要搭上那么多条无辜人命,谁坐上皇位,又有何意义? “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修筑堤坝,清理水源,处理尸体,别等气温渐热生出疫病。至于李恪,等……” “等?”李华章声音略高,“你可知万武阳已经带着五千兵马回京?说是五千,实际上调动多少,尚未可知。” “而他们只需稍稍绕路,就能去河北与李恪汇合。你以为本宫给你黑羽卫是做什么的?是保你们的命!”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日卧床不起,明日就有可能暴毙! 萧大人意图明显,他是想让李恪带着河北府兵,和万武阳的兵马,从河北杀回京中! 再演一出清君侧的好戏! 李华章就是要河北难民看不到活路,就是要百姓闹起来发动暴乱,逼得李恪用兵压制,让他焦头烂额。 只有这样,她才能用那三千人马,以少胜多,将李恪和万武阳困死在河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当然知道会死很多人。 早在她听闻河北水患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场权力的斗争中,会死很多人。 万芰荷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她不是不能理解李华章,如今正处于关键时期,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决定最终的胜负。 可她又放不下。 她拿着那神奇的方块状物件,走出营帐。为了方便工作,她没有和李恪一样入主官衙,而是和民工一起安营扎寨。 于是甫一出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大片大片的废墟,和双眼无神瘫坐在废墟中的难民。 她慢慢举起手机,让电话那头的李华章听百姓忍痛的呻吟,孩童无助的哭声。 良久,她哑着声音,在万悦的掩护下避开耳目,振声问道: “殿下。” “您想清楚,您是想做权势滔天的公主,还是想做千秋万代的皇帝!” 李华章一愣,指尖悬在地图上,看着那不过半个巴掌大的区域。 在这样一张羊皮卷上,这块区域并不显眼,好似有它没它区别不大。 可她却兀地听到了人声鼎沸,听到了灯火辉煌,听到了家长里短……最后全化作电话那头的一声声绝望的啼哭。 那被她强行抛在脑后的村妇又浮现出来,通红的脸扬着关切的笑,明明被拒绝了很多次,却还是执意亲自送她上山。 她说,她曾经是有一个大女儿的。若是当年没有闹饥荒,也该如李华章这般大了。 她说,听闻京城又出乱子了,周国战事刚平,又要动乱,如今米比肉贵,再这样下去,又要死人了。 她说,姑娘你瞧着是大家族出来的,这气派就与旁人不同,若你回了本家,能否跟上面儿说说,别再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百姓,真的遭不住了。 因着这几句话,在山上躲藏的李华章时隔多年又一次梦到了母后。 她看着那个威严而不失慈悲的女人,又哭又笑,抱着她的双腿问:“我该如何走?母亲,我该如何走?” 母亲揽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 “华章。” “重要的是,你想怎么走。” 重要的是,你想做一个怎样的人。 李华章睁开眼,声音冷冽:“万芰荷,若本宫这次再输。” “你跟万悦都得给本宫陪葬!” 那边传来两道夹杂着欣喜的哽咽,雷霆万钧之势振声齐道: “臣,定不辱使命!” 世界二:李华章21 粥棚施粥, 旁边另支着一个摊子发粮,两边队伍排成了长龙。一会儿哪儿起了争执,就如同断身续接的蚯蚓一样, 在中间鼓起一个大包来。 府兵有气无力地呼喝着, 手里攥着长鞭。他们懒怠去细究谁插队谁无理, 只要有人敢大呼小叫闹出乱子, 他们就上去给一鞭子, 平息事态。 一壮硕男子先是领了米粮, 嘻嘻笑着翻弄布袋,却见里面又是糠皮又是沙砾,一下子板起脸来,狠狠瞪了一眼发粮的人。 又没好气横插到粥棚,一把拨开排队的人,夺过施粥人递过来的碗。 随即砰一声,将碗狠狠摔在粥锅里。 “你们糊弄谁呢?!这是粥?清的都能照见人影儿了!还有这粮食,那都是我们喂猪的!你就给我们吃这个?!” 官兵闻声过来,怒不可遏挥鞭:“有的吃都不错了!还闹事!滚出去!” “打人了!官爷打人了!官爷不把难民当人!合着我们是你们手下的猪猡, 任打任骂!” 他当即将布袋子一扬,那些混着糠皮杂草和沙砾的粮食漫天飞起来, 引得难民一阵哄抢。 原先排着的队早乱了, 那男人掀翻了粥棚和米摊, 扯着破锣嗓子大叫: “这米粮是朝廷发给我们救命的!谁叫你们私自克扣?原先天天有稠粥,现在三天发一次粮, 还都是这等劣粮!你当我们好糊弄啊?!” “说!是不是你们贪了朝廷的救济粮钱?把我们的粮食还回来!” 他一闹腾, 后面难民也都抑制不住地叫起来:“就是!我们的粮食呢?” “三日一次施粥, 还如此稀薄,真的不够吃啊!” “呜呜……我家孩子自前日就高烧不退, 如今连饱饭都吃不上……” “走!我们去官衙瞧瞧,那京城来的官老爷,是不是正在吃我们的粮食!” 李恪闻声不对,提着长剑冲出府衙,就瞧见外面人头攒动,来势汹汹。 他原本就因米粮见底一事焦头烂额,今日布施的次品粮,还是他用高出市场价七成的价格现收回来的。 若非如此,今日根本无法布施! 他已是走投无路,甚至私自将当地的粮商绑起来了,正困在官衙等审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群白眼狼!”他唾骂一声,怒吼道,“谁再胡搅蛮缠,杀无赦!” 此一言更是激起了难民的怒火,他们再不怕官兵手里的长鞭,大叫着就要将李恪从高台上拉下来,倒提着抖擞抖擞,看看是不是真的私藏了米粮。 李恪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怒火攻心,当即挥剑斩下一个人头,提在手中,血水甩了众人一头一脸: “谁再胡闹,犹如此人!” 血水尚且温热,那人头也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众人惊慌失措,尖叫着后退,一个个儿瘫倒在地,噤若寒蝉。 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哀嚎。一个老女人手脚并用爬向李恪,哆嗦着去接他身旁倒下的无头尸: “我儿!我儿啊!” 周围人声渐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段三娘家的傻大个吗?” “是啊,小时候脑子烧坏了,瞧着人高马大,其实与孩童无异。你说怎么就……” “唉……段三娘早年断腿,儿子虽傻却还能照料一二,这如今,可怎么办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说这官老爷,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啊?” 李恪听到人声不免一愣,他哪里知道自己杀的是傻子?不过随手杀鸡儆猴罢了。 “天杀的!我跟你拼了!你还我儿子的命来!你还我儿子的……” 段三娘面容狰狞,伸手就去抓李恪的腰带。李恪下意识抬脚踹在她心窝,却见她当下仰倒过去,两眼一翻,死了。 这一下更叫人心寒,刚才那些惊恐的、畏惧的眼神,全都慢慢爬上愤怒、质疑和不平。 李恪暗道不妙,正要后退,却见难民已经层层扑上来,嘶吼着要他给个说法! “来人!快来人!” “将这些刁民拖下去!” “快!” 没人帮他,府兵也被围困,他们不像李恪说杀人就能杀人,于是只勉强用兵器抵挡,却无济于事。 正是一片混乱时,外面传来井然有序的马蹄声。 只见万芰荷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众军队,好不威风。 这批军队是萧元弋带来的那一支,如今却尽数归了万悦,前些日子一直在抢修堤坝,李恪想调用都调用不来。 训练有素的将士迅速将难民围了起来,这支身披铠甲行动干练的队伍,比起当地府兵精良不少,不过须臾,就将闹事难民控制住。 李恪松了口t?气,冷眼瞪着万芰荷:“万大人好大的派头!” 万芰荷看也不看他,指尖一点,将最先闹事的那个壮硕男人指了出来: “刘三!寻衅挑事,冒领米粮,你多次装作难民插队领取米粮,又高价兜售给城中粮商,如今见米粮品质不好卖不上高价,这才挑拨是非,让不知情的难民和你一起闹!” “行经恶劣天理难容,来人,拿下,带回去让他好好交代清楚,看看同伙还有谁!那些冒领的米粮一颗不剩都得给我拿回来!” 刘三瞳孔一缩,拔腿就跑,没两步就被摁倒在地,拖离现场。 万芰荷翻身下马,伸手将跪在面前的一个老妇扶起,望着众人,声音放缓: “从即日起,布施处十步一岗,插队者鞭十,冒领者羁押,抢粮者罪同劫掠!诸位放心,有本官在,绝不让刘三这等宵小再有可乘之机!” “等米铺粥棚重修完成,就恢复正常供应。若你们愿意,也可以来帮忙,早一天修好,就早一天吃饭。” 难民眼睛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嘟哝: “不是说没粮食了么?” “就是,若都如今日那清汤,有与没有何异?” “到底还有没有粮食了,说句实在话呀?” 李恪冷笑着看着万芰荷,没粮食了是真的,快没银钱了也是真的,他倒要看看万芰荷夸下海口,如何圆场! 却不料万芰荷神色平平,如同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似的: “河北确实已经没有余粮了。朝廷调拨粮食缓慢。” “但是我万家,将几十年家业悉数捐出,已换了粮食,正往河北来。” “静安殿下殚精竭虑,为河北水患一事夜不能寐,心力交瘁。如今倾尽私库,只为让河北堤坝早日修好,能让各位早日回家。” “诸位安心,京城,有人惦记着你们呢。” * 倾尽私库是假,挥金如土是真。 万家起了个头,李华章大肆表彰,宣扬得人尽皆知,随后又趁热打铁召开春日宴,奉万曾氏为座上宾。 宴会上,她自己也捐了一大笔。 如此,逼得京城贵族不得不慷慨解囊,纷纷花钱搏美名,生怕自己掏银子的动作不够利索,让旁人盯上,再被参一本。 这大批乐捐的银钱一部分换了粮食送去河北,一部分雇了民工买了材料,不过短短三日,堤坝就被稳住了。 民众听闻万家倾尽家财捐款已经是热泪盈眶,再听说朝廷不出粮,都是李华章这个荒唐公主掏空自己嫁妆买粮筑堤,一下子备受感动。 先前李华章智退周国使臣、勇杀发狂大虎的故事又流了出来,被改编成了画册话本、说书曲目,更是引起一股追捧效仿李华章的浪潮。 而这都是万芰荷一篇篇不署名的文章的功劳。 与此同时,天晴了。 【剧情改变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积分1000!当前寿终正寝率为:79%!超额完成任务!】 【你别说,万芰荷这招还挺高的。她靠着刘三那条线查出了倒卖屯粮的粮商,抄家收粮,那一笔就已经够安抚灾民了。】 【而你从世家贵族里捞上来的钱,远远超过了你投入的钱!太绝了!】 奉献一个万家,得到了民心、钱财、舆论优势,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李华章漫不经心笑着,手里搅弄着苦涩的汤药,却并不往皇帝嘴边送: “本宫还以为李恪能有几分能耐,由此看来,他上一世建功立业,靠得也不过是蛮力,和万悦。” “父皇,您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 “对了,昨日贵妃她们来瞧您时,可说过您最后一个儿子这些日子也病故了?看来您没有儿子命。” 皇帝已经神志不清,手虚浮着扯着锦被,半睁着眼睛,瞄了一眼李华章,突然激动起来: “洛尔?!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 “十几年不曾入梦,我还以为……你再不愿见我……” 李华章笑容一僵,手中的汤药砸在桌上,再望向皇帝的目光,如剑光般阴冷: “你怎好意思唤我母后名讳!” 皇帝听不清,也看不清,他只是不住地落泪,伸手去够李华章,嘴里细碎地嗫嚅着: “洛尔,恨我也好,就恨我也好。若是能让你别忘记我,便是恨,我也知足。” “你再看看我,再看看我……” 李华章一阵恶心,却不急着离开,反而道:“既然如此情深意重,何不将你与洛尔的孩子封为储君?” “孩子……我们的儿子他已经……” “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李华章讥讽一笑,“总归你现在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如立诏传位于……” 皇帝突然清醒,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死死瞪着李华章,“你!你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李华章冷着脸,抬手掀翻了药碗,滚烫的汤药悉数泼在皇帝的身上,烫得他一阵战栗,喑哑地嘶吼起来。 一国之君在床榻哀鸣,可周围宫女太监却如同瞧不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李华章踱步出殿门,用帕子细细擦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凉薄: “誉王李恪有负皇命,滥杀无辜,即刻羁押,以军令论处——斩!” 世界二:李华章22 朝堂彻底乱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华章摇身一变成了监国, 她身穿华服上朝的头一日,就下令将萧大人囚于萧府,无诏不得外出。 原本她是想直接杀了的, 奈何先前处于中立的老臣还有不少, 皆俯首叩拜以求她留萧大人一命。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便暂缓了萧大人的死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此同时, 万武阳抵达河北, 将即将行刑的李恪劫走, 带着五千兵马和七千府兵对河北发动突袭。 万悦派一支小队将万芰荷护送回京,自己领兵迎战,两边甫一开战就是半个月,杀得不见天日,至今胜负不分。 是夜,李华章站在勤政殿,望着挂起来的地图,拧眉沉思。 万芰荷叩门进来,手里捏着属于李华章的这部手机: “万武阳势大, 看着攻不下河北,便往陇西郡去, 怕是盯上了陇西府兵。如今关中一带几个小城已经被他侵吞了。” “若是他得到陇西府兵, 从关中攻入, 京城守不住。” 她说着又看向地图,愁眉不展:“可若是万悦追出河北, 就又没了地理优势。兵马尚少, 难以一战。” 只有地理优势吗? 不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还有信息优势。 有一些东西, 只有她有,只有她知道。 “追。”她尾音上扬, 眼角抹开一片赤红,战役盎然,“万武阳不是要去陇西吗?就把他赶到陇西去!” * 万武阳半夜被号角声唤醒,拔剑出营,就见火光冲天,兵马嘈杂。 “将军!河北军夜袭军营,王副将与赵军师均已阵亡!” “报!猛虎营全数阵亡!” “报!杀狼队不知所踪!” “将军!敌将杀过来了!” 万武阳跨上马背号令冲锋,一马当先踏过无数具尸体迎战,甫一加入战局,就看见对面已经杀红了眼的万悦。 他惊诧地迎战,目光落在万悦挥舞的大刀上,激起层层狐疑来。 正是这时,那染了鲜血的大刀呼啸着劈下,正朝他的头颅砍来! 他立刻躲闪,却见那大刀削铁如泥,竟是直接将他汗血宝马的马头给削下来一半! 眼瞧着大刀又要砍来,他抬剑一挡,勉强抗下一击。 “万将军上马!”李恪策马过来,伸手将万武阳拽到自己马上,又满目凄凉地看向万悦,“万悦!” 万悦?万武阳一愣,这名字有些耳熟。来人又耍得是万家军刀法,难道是…… “万悦!你先前不知道我是谁,不信我也就罢了,那夜你我相会,我明明拿出了信物,你为何还是要站在我对面?”李恪一边抵挡万悦的攻势,一边大声诘问。 万悦嗤笑一声:“信物?我当年看你受欺负好心救助你,你捡拾了我掉落的玉佩不还给我,害得我因此挨揍半个月下不了床险些死去!也好意思叫做信物?” “若非万芰荷心软给我一个馒头,如今你早见不到活着的我了!你却妄图以此为证,让我站在你身边?” 李恪难以置信:“可是上一世……你不是这样的,上一世你不是这样的!” 大刀劈下,与格挡的剑刃碰撞发出铮鸣:“够了!别再说什么上一世这样的昏话了!” “若我上一世真与你九死一生,却最终落得个连凤印都不能执掌的空壳皇后,我又为何要重t?蹈覆辙?” 李恪瞳孔骤缩:“你!你也想起来了?!” 不错。上一世他登基后,畏于万悦战场杀神的威名,忌惮她有勇有谋,根本不敢给她丝毫权力。 加上萧大人临死前曾给他讲述过那位名唤洛尔的奇皇后,他更是战战兢兢。 于是他假借宠幸其他妃嫔,拿去万悦的凤印,走上了如当今皇帝一样的路。 他与当今皇帝唯一的不同,就是他重生之时还爱着万悦,还不曾起杀心。 万悦冷笑一声,还真让殿下说对了。 她并没有恢复所谓上一世的记忆,只是将那日李恪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殿下。殿下闻言就笑出声来,眸底全是了然。 随后殿下伸手,用她那双莹润的,带着轻薄茧子的手,握住万悦的手,放在调令黑羽卫的虎符上。 只那一瞬,什么李恪,什么前世,什么孽缘,就都与万悦无关了。 李恪虎口疼得失去知觉,剑被万悦击落,右臂已露出森森白骨。 眼瞧着那劈头一刀就要落下,万武阳当即掉转马头:“撤退!全军撤退!” 万悦望着大军撤退的方向,挑眉笑道:“殿下料事如神。诸将听令!将万武阳大军,赶进陇西去!” * 万武阳退入陇西不过七日,已经被万悦骚扰得退了又退,大营刚刚扎下又要开拔,士兵筋疲力竭,没有战意。 李恪急得团团转:“如此怎么办?军队疲乏,昨日运输粮草的密道也被截了,再这样困下去,我们真要输了!” 万武阳倒是冷静,见李恪焦躁不安,招招手让他坐下来一道儿饮酒:“急什么?” “你以为我们这些日子后退,都是在无头苍蝇乱撞一气?呵!老子当年和周齐两国对战,早将陇山一带熟得如同自家后院!” “我们如今所处位置,你看,就在这里。背靠陇山,洞窟众多,易守难攻!只等他们再攻来,我们便可利用地形诱敌深入,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说着豪饮一碗酒,生撕下一块肉咀嚼:“不过是个毛丫头,她爹征战沙场时她还吃奶呢!不足为惧!” 李恪果然安心不少,长舒一口气端起酒碗来与万武阳一碰,也囫囵喝了下去: “既然胜负已定,还请万将军应我一件小事。” “万悦此人,还请将军不要杀她,将她留给我。此生虽不能结发为夫妻,但到底有情,养在宫中许她一生荣华富贵,也就罢了。” 万武阳大笑起来,拍拍李恪的肩头:“想不到殿下还是情种!好好好,既是如此,也是那丫头好命,就将她留给你又何妨!” 两人说笑着痛饮起来,帐内不时便响起划拳声。却不见外间有一饲马小厮听了个全程,后小心翼翼避开耳目,逃往万悦那边去了。 眼线事无巨细,将那两人所说全都汇报上来,一时间引得万悦和手机那头的李华章、万芰荷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还是系统先冷不防笑了一声: 【原来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 那万武阳和李恪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们不会还觉得万悦不识好歹吧? 系统浑身难受,给自己刷新了两次,偷偷将这本书原著从自己反复阅读的收藏夹中送入回收站。 再清空回收站。 “殿下,如今万武阳虽然背靠陇山,执掌陇西府兵,但并非不可撼动。”万悦攥拳,跃跃欲试,“臣以为,今日夜袭,可一举将两人人头斩获!” 李华章没急着下指令,只是翻阅着面前的奏章。 萧大人虽然已经垮台,但他背后枝盘节错的势力不是一息之间可以拔除的。 他们能逼着李华章不杀萧大人,就能一遍遍上奏辱骂李华章是“祸国妖女”、“有悖伦常”,就能动用所有力量追捧扶持李恪。 这些人无法拉拢,却也不能一下子除尽,否则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触碰到处于观望状态的中立者的利益,就不好办了。 一如历代改朝换代的更迭者,她需要一个契机。 “万将军。”李华章慢慢开口,声音清晰又冷静,“我需要你找一个人,一个信得过的,能赴死的人。” 万悦没明白:“臣万死不辞。” “不,我不要你去。”李华章打开积分商城,盯着列表里她能买下的威力最大的炸弹,点下购买键。 “万武阳背靠的陇山窟穴,是前不久刚刚开采的石漆矿洞。” “我要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破,唤醒所有沉睡的人。” “我要用万武阳和李恪被天雷轰得灰飞烟灭,来为我的王朝筑基。” “万悦,你要找一个能信得过的,有能力潜入敌营放置炸弹的,又能赴死的人,来降下天谴。” “今夜,就是最佳时机。” * 丑时三刻,李华章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她揉着太阳穴,用没有发麻的左手撑着书桌,靠在椅背上。 【你已经整整七天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了。而且你的精神高度紧绷,我想帮你休息都不行。】 【宿主,你再这样身体会垮的。】 李华章微微摇头,她不会。 上一世她之所以选择扶持幼弟,就是因为皇陵三年的苦寒伤了根本,让她没有余力争取更多。 所以这一世她格外注重身体的保养,从未停止过锻炼,甚至还跟万悦学了几招刀法。 只是熬几个夜,伤不到她。 她将视线挪到吵醒她的手机上,那头传来风声和马蹄声,还有隐隐约约奔忙的喘息,让她眉心一紧: “万悦?!我不是说……” “不是万悦。”熟悉的声音传出,引得李华章一愣,“是我。” 陇西的风一如上过边关的将士们说的那样,裹挟着沙砾,策马狂奔时能闻到血腥味。 那是从自己口鼻中钻出来的血腥味。 萧元弋握着缰绳,紧了紧背上背着的包袱,听着心口放着的手机发出压抑的呼吸声,突然笑了。 这东西真是宝贝啊,能让他再听到那朝思暮想的声音。 “万将军不放心其他人,准备自己上阵。可我料想殿下是不会同意的。殿下已规划好了她的未来,她不能死在这里。” 萧元弋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了:“但我,在殿下那儿是没有未来的。” “殿下别怪万将军,她本不信我,是我自己挑断脚筋,才得了这个差事。” “殿下,您能再叫我一声元弋吗?” “不叫也无妨,殿下说句话吧,让我再听一听殿下的声音好吗?” “……” “殿下……” “我看到万武阳的营队了。” 世界二:李华章23 正如李华章所料想的一样, 那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 大火足足到天明,可还没蔓延到城镇,就见一道惊雷劈下, 十年难得一见的巨大春雷撕开云层, 降下大雨来。 这就是李华章选择这一日的原因。 于是人们分不清, 只说老天降雷直劈万武阳和李恪的军营, 定是他们胆敢狡焉思启惹怒上苍, 这才派电母雷公为民除害! 而修筑堤坝保护百姓、持续追击阻止逆贼的李华章一众, 则成了应天受命的天意所向。 朝堂上的人虽然不信这些如话本子一般的巧合,却也由此知道李华章的手腕非同一般。原先那些迟迟不肯站队的,也就顺水推舟,弯下了腰。 李华章清扫了最后几个刺儿头,下朝后没有留在宫中,而是去了萧家。 萧家家丁已经悉数遣散,偌大宅院如今无人搭理,短短几日便生出杂草,显得格外萧条。 一道道门都上了锁, 家产被收缴清算得也所剩无几。自李华章掌权,这里再无人问津, 如今更是连飞鸟都不愿意在萧家枝头上略歇一歇脚了。 萧大人的鬓发已经全白了, 一睡就到晌午, 强撑着从迷乱的梦境中睁开眼,浑身如同散架。 他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他老了, 开始成为不自觉回忆往昔的老人, 一遍一遍在梦境中回顾过往岁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遗憾的是, 他回忆的不是那些让人津津乐道的辉煌过去,而是一双双死于他手的透着猩红和仇恨的眼睛。 外面传来小女儿清脆的笑声, 他这才感到灵魂稍稍回暖,略一揉脸颊,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张嘴就要唤:“囡囡……” 却听女孩灵动的声音响起:“父亲正在里面歇着呢!殿下且等着,我去唤他!” 萧大人笑容一僵,崩出裂隙,血液冻出冰碴子来,凝滞在血管,缓慢地划拉着他的脏器。 他脸色是发青的惨白,伸出去推门的手怎么也用不上力,只绵软地将门撞开,才望见站在t?院中的李华章。 阳光刺眼,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站着的,是李华章,还是昨夜入梦来的洛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囡囡。”良久,他呵出一口气,重新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爹与殿下有要事商议,你自去玩一阵儿,好吗?” 萧茵茵看向李华章,李华章也不拦着,只揉弄着她柔软头发,笑声道:“去吧,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萧茵茵就笑着跑远了。 萧大人目送着女儿远去的身影,直到瞧不见了,才微笑着请李华章入座:“这孩子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笑起来花儿似的,无忧无虑。” “我那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像他们母亲的,反而都像我,倔强,顽固,不懂变通。” “是不是女儿都像母亲?” 李华章也想到了洛尔,思索片刻,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萧大人,我已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 萧大人眼帘微垂,交叠的手凉得发麻,又不住地哆嗦着。 他并不恐惧死亡。当年助陛下夺储时也是九死一生,后来铲除异己、设计困死洛尔时,也曾险些丧命。 再后来十几年伴君如伴虎,他脑袋上悬着的那柄宝剑也从未降下去过。 被李华章囚禁时,他已倾尽自己所有的势力,来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如今李华章安然无恙地来见他,便说明他的部署宣告失败,接下来将是李华章的王朝。 他早有心理准备,成王败寇,不过立场不同。 “元弋他……” “死了。”李华章将目光从他颤抖的双手上移开,直视着他故作镇定的狼狈。 咔。 萧大人的指关节发出一声脆响,脸更白了几分。 他闭上眼,露出一个苍凉的惨笑,整个人虚脱一般靠在椅子上:“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一直恨你。” “我恨你的磅礴野心,恨你的顽强不屈,恨你让我君臣离心、父子反目。” “我恨你为何不能甘于命运,做杀人的刀,为何不能屈从权威,折断在风里。” “我既要维护陛下的权威,那么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你我注定对立。” “如今我输了。这些苦果,是我该吞下的。” “祝贺你,李华章,你赢了。” 他睁开眼,苍老浑浊的双眸中罕见的盈满了泪水,眼皮一抬,眼泪就滑落下来。 他认真地、细细地将李华章从上到下看了又看,郑重地轻声道: “你与你母亲,非常像。” 李华章颔首,示意身边的宫女将一壶酒放在桌上,随后站起身来: “我不恨你。” “我们只是对弈。” 赢家是不会恨输家的。 赢家连输家的名字,都会忘却。 萧大人一愣,随即笑起来,声音追着李华章远去的身影,夹杂着破碎的咳嗽。 萧茵茵跑来扑进他怀中,眨着眼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爹?你怎么哭啦?” “是风灌进眼睛里了。”萧大人抱起萧茵茵,哄着问,“囡囡和殿下方才有什么约定?能跟爹说说吗?” 萧茵茵眼睛亮起来,挣开萧大人的双臂跳到地上,手舞足蹈地兴奋道: “殿下来时瞧我正绣花,便问了一嘴。我说爹爹叫我练习,好以后给自己绣嫁衣呢。” “约莫瞧我犯困,殿下就说不爱绣便别较劲了,京城要开女子学堂,授礼乐射御书数,叫我去好好儿学习。将来如同万芰荷侍郎一般科考做官,或是如万悦将军一般驰骋沙场。” 这两个名字让萧大人喉头一梗,想起万家倾囊捐款一事,他又不免苦笑起来。 一如他和萧元弋说的那样,这世间聪慧又有野心的女子,何止李华章一个? “爹,这是什么?”萧茵茵好奇地看着桌上的酒壶,伸手要去拿。 “这是酒。”萧大人抱起她,避开酒壶,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脊背,“囡囡不喝。” “我们囡囡以后啊……” “还要考科考,当将军呢。” * 萧大人死后,朝堂彻底肃清。 万芰荷恢复自己的身份,穿着李华章着人设计的女子官服,与万悦一道儿站在了朝堂上。 无人敢多嘴一二。 女子学堂虽启动略难,但好歹是开起来了,先前李华章收敛的贵族捐款有了去向,头一家女子校场也初见雏形。 虽然无人开口,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终有一天,在李华章的统治下,女子学堂前面的“女子”两字会消失。 取而代之的,会是“男子学堂”。 皇帝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勉强捱过了这几个月,却终究拖不到夏天。 他死前回光返照时清醒了一阵子,指着李华章的鼻子怒骂她祸乱朝纲,逆天无道。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起身来,抓着李华章的衣袖嘶声吼叫着: “早在周国使臣来时,就该杀了你这妖女!” 李华章笑了。 她伸手,将皇帝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上一个这样说我的人……” “已经死了。” 皇帝崩殂,李华章作为监国公主,亲自护送尸体入皇陵。 她站在高台捧着牌位,下首群臣纷纷跪地高呼,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公主即刻即位,以定民心。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李华章心脏没来由一紧,回头看去。 【我就说这皇帝都死了,怎么还有13%的寿终正寝率死活提不上去!!!】 【宿主,是李恪!他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虽然万悦离开他让他的气运大幅下降,但男主光环能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 【他没死!】 “御林军!擅闯者格杀勿论!” “李华章!你仔细看看我手里的是谁!” 两道声音交织着碰撞,朝臣纷纷回头张望,御林军呼啦挡在门口,长枪直指马背上的李恪。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马背上不止李恪一人。他长剑在握,提着一人脖领子,剑刃搁在他咽喉处,已经划了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 “是!是萧将军?!” “萧元弋!他怎么会落在誉王手中?!” 万悦眉头紧锁,连忙喝止了准备直接击杀李恪的侍卫,凭栏看去。 萧元弋如一具尸体般被李恪挟持着,脸上身上全是血污,双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怕是已经断得回天乏术。 他身上大面积烧伤,大约是因李恪的缘由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他毕竟不是男主,距离死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若非万悦视力过人,能看见他微弱起伏的胸膛,恐怕也以为他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李恪见侍卫定住,狂笑不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上一世你死后,他以你之名举旗揭竿,让我头疼了好几年!我就知道你们之间不简单!” “李华章!若想他活,你即刻自废让位于我,我大发慈悲饶他一命,让你们做一对鸳鸯。” “若你执迷不悟,上一世你们阴阳相隔,这一世亦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悦扶着栏杆的手紧绷着,青筋猛跳。 萧元弋对李华章是真豁得出性命的,她看在眼中。 而李华章对萧元弋全然无情吗?怕也不是。 若是萧元弋死于爆炸也就罢了,可如今没死,既有机会…… “殿下,不妨让臣去与李恪交涉,至少先救治萧将军,莫要误了……”她的话在回身看到李华章时戛然而止。 那身穿丧服的女人面无表情,手中攥着一把本用于祭祀的弓箭,缓缓搭弓。 拉弦,往事呼啸着在她眼前飞过,耳边似乎响起第一次射箭时,年少的萧元弋贴在她耳畔发出的爽朗笑声: “殿下有射艺天赋……” 李恪皱眉,抓着萧元弋的手越发紧张,那长剑几乎嵌进他破败的喉管:“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你敢放箭,我就杀了他!李华章!” 他手中的萧元弋像是突然被惊醒了,猛然抬头,用那双已经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怔怔望着前方。 “殿下……” 萧元弋声音发虚,嘴一张,血顺着唇角往外涌。 “射艺天赋……” 他支起腰,拼尽全力贴在李恪的身上。 嗖! 长箭破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袭来! 不等李恪躲闪,那箭矢就直直钻入萧元弋的心脏,毫无停顿,又穿过了他的。 李华章看不清,但依稀觉得萧元弋说话了。 与记忆中一样,那道声音随风散去: “卑职……” “望尘莫及。” 世界二:李华章完 李华章登基, 改国号为华,追尊洛尔皇后为惠文皇帝,以皇帝礼制重新入葬, 不与先皇合葬。 登基大典当夜, 她身着龙袍站在宫墙上往外看。京城今日特赦取消宵禁, 故而街道上灯火攒动, 人声鼎沸。 万芰荷回家去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杀了她大哥, 而是养在后宅,照顾母亲、做些琐事。前不久聊到的时候她神态澹然,随口说t?了一句:“过几月为他寻一门好亲事,这辈子也便罢了。” 她还邀请万悦回万家,万曾氏近来已将万武阳忘得差不多了,连带着曾经几十年的隐忍和畏惧,都一扫而空了。不再执着于那些,她将李华章赏赐下来的商号经营得红红火火,于是也不会因万悦的存在而患得患失。 万悦拒绝了万芰荷, 另开将军府,只是寻常吃住还是在军营中。先前她在城中办事时, 偶遇了正痛殴嘴贱男同学的萧茵茵, 大笑之下将她收养了。 请示过李华章后, 萧茵茵就成了京城女子校场的第一个学生。 李华章身边的贴身宫女告了假回家探亲,刚走半月就匆匆来信, 说见了椒房殿的一个放出宫去的宫女。那宫女去了梅霜元祖籍, 立了衣冠冢。 李华章沉默片刻, 也没大动干戈,只着人将梅霜元的尸骨运出京城, 带去给了那宫女。 于是今夜,所有人都回家了,只有李华章一个人站在城楼上吹风,就着万家灯火饮酒。 系统的数据大概是怀了,它茫然地检索着自己现在的感受,查了搜索引擎后,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词语:空落落的。 它不明白为什么,于是只敬业地开口: 【恭喜宿主登基,当前寿终正寝率为100%。我已将数据上传,你马上就可以真正重获新生了。】 李华章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还有一点剩余积分,可以兑换一些东西保留下来。】 【世界地图如何?我可以为你规划环游世界的最佳路线!让你领先西方几百年!】 【炸药配比呢?有了这个,军事实力会大幅提升!】 【我懂了!全球美男图鉴怎么样!我之前整理的相亲列表还没删除呢……】 系统想让李华章说话,虽然相处这么长时间,李华章就没给过它几句好话,但现在,它巴不得李华章能骂它两句。 好填补一下它发空发慌的数据核心。 大概是系统的嘴脸实在有些可怜,李华章抿了一口酒,道: “世界地图朕会自己探索,武器装备朕也会自己研发。朕要兑换的,是这个。” 她眼神定在一个物件上,选择了购买。 系统急吼吼看去,却发现这个物件是:历朝历代医学宝典。 “先前看简介就注意到它了。”李华章好整以暇,“它似乎有十分充实的妇科发展历程,和医学理论。” 她早在太医局专门成立研究妇科医疗的部门,正广招贤才,女医优先。 她不需要在探索世界和发展武器上领先世界,但她急需在妇科医疗上领先当朝。 【好!那我偷偷给你加一个安装包,等我走了,这本书也可以持续更新,越来越详细。】 李华章这会儿才真正露出一个系统检测得到的笑容,眉稍上扬:“多谢。” 萧瑟的气氛在一人一机的对话中似乎有所消退,可系统看着李华章的笑,空寂的回音反而更响了几分。 它透过李华章的余光望向碧珩宫。李华章如今仍然住在那里,只是再不进偏殿,也不许别人进去。 那里散乱的手腕粗的锁链沉寂在灰尘里,不见天日,上面斑驳的血痕已经发干剥落,明明只是闲置了几个月,却好像是从未被使用过。 【你现在有点像那种,虐心虐身文大结局的男主。】 【空有无限繁华,仅仅得到了一切,却永远失去了爱你的那个人。】 【好虐,好惨,我想哭。但是我不是人,所以你自己脑补一下我现在在哭。】 李华章是真被逗笑了:“空有无限繁华?仅仅得到了一切?” “你知道你口中的空有和仅仅,是多少人拼了一条死路都换不来的东西吗?” “母后,梅霜元,李景铄,李恪,还有更多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死去的人,这是他们用失败的血肉垒起的高台。”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站上去。” 系统还是不明白,叽叽咕咕地嘟哝: 【可是真的很难过啊……萧元弋他为了你背叛萧家,可以说他亲手斩断了萧大人起死回生的稻草。】 【他跟个恋爱脑似的为你付出,这放我们那个时代都是要挨骂的你知道吗,丧尸开瓢都嫌弃的。】 【你不动容吗?】 李华章望着远方,透过那些璀璨的带着烟火气的星点,越过一座座城池,看着月光下的河山: “你来时,萧大人的长子和次子已经死了。” “所以你看到萧大人拼尽全力将他拉回萧家,为此不惜参与权势角逐。” “可当年萧元弋入宫的时候,萧家长子已是解元,次子更是少年成名,风华正茂。” “你猜,他选文采平平,妄想以文官世家身份习武的萧元弋入宫,是为什么?” “你再猜,当萧元弋作为制衡他的砝码时,他会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一阵发寒,数据结冰一样跳跃得缓慢。 李华章笑得自然:“没错,这十年,是朕一次一次将他从萧大人的毒手中救回。让这杆天平始终保持稳固。” “也是朕杀了萧大人的两个儿子,逼得他一退再退,不得不看向自己早已放弃的萧元弋。” “你就从来没疑惑过,萧元弋为什么武艺不凡吗?谁给他找的老师?” 在系统愈发迟缓的计算中,李华章抬起头,迎着明月: “如今……” “他不欠我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系统走后,那本精妙的医学宝典还在持续更新,明明只是一本书,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多出现几页关键信息,不可谓不神奇。 李华章那部手机不久便没电关机了,成了一块精致的小砖头。她没丢弃,也没收进库房,仍然每天带着,时不时把玩一下。 新历二年,有女子参加春闱,虽然名落孙山,但意义非凡。 同年秋闱,各地报上来的参加科考的女子数量大增,江南地区出了第一个女进士。 礼部尚书乞骸骨还乡,举万芰荷接任,尚书令之位空悬,她与尚书令无异。 新历三年,万悦将军举兵南征,平南蛮,收前朝失地,顺便解决了困扰南方的海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年,海军扩建,第一次环球航行开始。 政通人和,民康物阜。 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提到李华章,不再用犹豫怀疑的语气说“那位女帝”,而是虔诚恭敬地向京城方向一拱手,唤一句“当今圣上”。 新历四年的除夕,李华章让阖宫的太监丫头们放烟花去玩,自己在清冷的碧珩宫里略坐了一会儿,酒劲儿上来了,歪在春凳上小憩。 【宿主。】 李华章瞳孔一缩:“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走了,然后寻思了好久。】 【你说你什么都有了,我当时为什么还是很难过呢?】 时隔三年,李华章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 三年了,万曾氏的商号都开到齐国去了,萧茵茵都跟着万悦打仗去了,它还在这儿纠结这个呢? 【我后来才想明白了。】 系统的声音陡然愤慨起来: 【我的宿主凭什么就不能啥都要啊?!】 【凭什么啊?!】 【什么独守江山坐拥繁华但孤独一生的狗屁虐文结局啊!凭什么给我的宿主安啊?!】 “你要不去朕后宫看一眼呢?” 【我给主系统打了三年白工!】 【只为送你一个离别礼物。】 【三年前我没有好好和你告别,现在我郑重地和你说再见。】 【宿主,朝堂波谲云诡,我从不想你涉身险境,固执地要你走所谓的坦途。】 【但你拼杀出了自己的坦途,比我数据库里最辉煌的霞光还要耀眼。】 【这是你的王朝。】 【李华章,再见。】 * 冷风一吹,李华章醒了。 痴怔一会儿,她无奈地笑笑。 怎么会做这种梦? 那被称为系统的世外之人已离开三年,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其淡忘,没想到竟在这时入梦来。 倒也有趣。 外面响起一浪接一浪的烟花爆竹声,李华章便推门出去,站在庭院里仰头看。 七彩的星子拖着长尾刷刷落下,在一阵阵爆鸣中跃动,映得天边发白。 下雪了。 烟火辉光中,李华章恍惚间听到熟悉的锁链声,一时间心脏颤动,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偏殿门口。 门没有关,一条半人宽的缝隙透着光,渗出破碎的叮铃声来。 李华章喉头发紧,向里看去。 熟悉的背影拾起一条锁链,细细擦去上面的浮灰,攥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往腕子上绕了两圈。 听到t?门口的动静,他回头,目光甫一对上就变得温柔。 “陛下。” “我回来了。” 世界三:伊芙1 前两个世界的宿主重生时, 都是听觉率先恢复。 所以当一阵几乎能将人撕碎的剧痛传输到数据流中时,系统不可自持地爆发出一阵嘶吼。 【怎么回事?!】 【给我干哪儿来了这是?!】 【宿主你还活着吗?!】 伊芙无法回答它。 她的双肩被刻有魔法禁制的锁链穿过,六只手臂长的钉子将她的翅膀钉在身后的墙上。 黑色的羽翼被迫平铺开来, 稀疏的长羽间渗透着几乎干涸的血液, 半晌凝结成一滴, 滴落进悬挂在羽翼下方的玻璃瓶中。 她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棕红色的眸子僵硬一转, 看向正在用小刀刮挖自己腹部血肉的男人。 “哦, 你醒啦。”男人嬉笑着看她一眼,手里的动作不曾停下,“你这次生长的速度太慢了,我都以为你要扛不过去了。” “不过放心,领主不会让你死的——在研究出你到底是哪种兽人之前。” 他站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肉块,眼神扫过伊芙大开的腹部和里面鼓动的内脏,丝毫没有为她止血包扎的意思。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精灵族的女人撑着门, 将身后大腹便便的男人让了进来。 “领主。”室内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活计,低眉顺眼地将右手放在心脏位置行礼。 领主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没研究出来吗?她到底是什么种族的兽人?” 看着其他人支支吾吾的样子, 精灵族女人高声呵斥: “领主大人已经在收藏室中开辟出了一个完美的地方, 用于存放她的标本。你们却还不能确认标本牌上要写的名字吗?!” 攥着玻璃瓶的男人吞口唾沫, 战战兢兢道:“领主大人,我们真的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兽人——无论任何程度的创伤都能自愈, 连心脏被挖去也能重新生长, 更别提她的血液居然有毒。” “目前为止, 除了能凭借翅膀判断她是一种鸟类……再没有什么进展了。” “至于标本……恕我直言,现在连杀死她的办法都找不到, 恐怕……” 领主嗤笑一声,本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伊芙,却碍于地上肮脏的血肉,顿住了脚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要能让她如标本一样静静待在那里供人观赏。” “死了还是半死不活,又有什么差别呢?” 记忆随着疼痛涌现,伊芙的大脑慢慢清醒。 重生的时间太靠前了,以至于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被誉为兽人屠宰场的西伍德。 西伍德领主谢尔夫有收藏癖,热衷于收集不同种族的兽人,将他们制成标本,摆放在收藏室。 这一年的她因为在人类面前暴露翅膀,被当作兽人卖给了谢尔夫。这个以虐杀兽人为乐的老变态,亲手用棱锥贯穿了她的心脏。 却发现她没有死。 为了搞清楚她究竟是什么兽人,谢尔夫将这间堪称华丽的行刑室赐给了她,一遍又一遍凌虐、折磨,将她拆开揉碎细细研究。 不久后谢尔夫失去耐心,将她转移到收藏室,和上百件被掏空的兽人标本一起,继续经受长达十年的虐待。 那些名为怪奇秀的展览,那些窥伺她身体构造的异样目光,那些为了看她自我修复而落下的百般磋磨,在这一刻终于跨越几百年的记忆,重新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伊芙抬起沉重的眼皮,直视着谢尔夫。 从未有卑贱的兽人敢于用这种神情面对领主,他下意识生出愠怒来:“你怎么敢这么瞪我?去,剜掉她的眼睛!” “反正她还会再长出来,不会影响藏品的完整度。” 精灵族女人抓起桌上的银质尖刀,踩着高跟鞋越过满地的脏污,站在伊芙面前,抓住她的下颌,欣赏着她因疼痛而抽搐的脸。 刀尖慢慢接近伊芙的眼睛,她却一眨不眨,漠然的目光越过银刃,望向女人。 瞬间,那双棕红色的眸子陡然变成血一般的殷红。 女人手腕一顿,刀尖在距离伊芙眼球不到一指宽的地方停了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还不动手?”谢尔夫不耐烦地催促着,“戳瞎她那双不尊敬的眼睛!让她知道她的主人是谁!” 女人重新动起来。 她攥着刀,转过身来,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那双专属于精灵的碧绿色的眼睛,赫然染上了一层腐朽的如铁锈一般的赤红。 不等众人反应,她猛然扑向谢尔夫,将刀刃扎入他的心脏。 一下,两下。她顺着谢尔夫仓皇倒地的力道扑下去,着了魔一般将刀刃拔出,再捅入同样的地方。 不过顷刻间,谢尔夫的前胸就变成了一滩烂肉,肉糜和着血从女人的指缝中涌出,他连最后的质问和喘息都来不及发出,就瞪着惊恐的双眼死去了。 呆愣在原地的人们终于爆发出尖叫,女人一个哆嗦,眼中的赤红一扫而空。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下没了呼吸的谢尔夫,尖叫着丢了手中的刀。 “我刚刚……你!是你!”她手脚并用地从谢尔夫尸体上爬开,沾满鲜血的手打着颤指向伊芙,“是你控制了我!你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是什么!” 伊芙闭上眼,血液开始加速流动,敞开皮肉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背后的墙体发出簌簌的响动,那是嵌入墙体的长钉正在震颤,凿出一层又一层细碎的砂石碎屑。 穿透她肩膀的锁链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骤然断裂,强大的力量将半截锁链甩飞出去,竟然直接贯穿了精灵族女人的头!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可是大魔法师亲自刻下禁制的锁链,是领主宝库里最为强悍的宝物,你怎么可能挣脱?!” 男人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手中的玻璃瓶掉落在地:“你不是兽人!你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只长钉从墙体中射出,擦着他的脖颈划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还来不及躲闪,第二只第三只长钉都如离弦之箭飞速冲来! 他的额头、心脏、腹部全部被洞穿,那些长钉穿透过他的身体也丝毫不停,直接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整根没入。 “快跑!快跑啊!” “怪物!她根本就是一个怪物!快逃!” 伊芙双脚着地,终于自由的双翅略一抖擞,断裂的骨头就全部愈合。 没有去追那些人,她从容地收起双翅,打着赤脚,一步一步按着模糊的记忆走出繁华的领主城堡。 没有人敢阻拦她,所有人屏息凝神,拼尽全力将自己隐藏起来,提心吊胆地目送她离开。 眼见她距离离开庄园只有一步之遥,众人按着狂跳的心脏,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伊芙停了下来。 背对着无数双肝胆俱裂的眼睛,她举起了右手。 打了一个响指。 轰! 整栋城堡顷刻间倒塌,爆裂的火光在冲击下蹿上云霄,属于谢尔夫的一切都被轰上天,再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我去……】 【咳咳。】 【恭喜宿主通过重生测试,本次事件修改度为100%,测算结果为:优秀。】 【绑定成功,恶毒女配救赎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 在接收伊芙信息的时候,系统就知道她是恶魔,传统意义上的恶魔。 但当它看到伊芙下山,将当初把她卖给谢尔夫的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杀掉时,还是吓得不轻。 在最后一个村民的头也整个儿爆掉后,村子如庄园一样燃起大火,热浪扭曲了伊芙的身形,让她看起来格外可怖。 【你还好吗?我无法检测到你的情绪。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吗?我需要数据。】 伊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忘了怎么说话了。 算起来,她已经四百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她其实没想什么,硬要说情绪的话,有点想笑。 上一世她活了近千年,临死前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所谓的变种兽人,而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生物,恶魔。 死后遇到这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恶毒女配,那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过往,其实只是几个字。 有点可笑。 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只是一个展现女主实力的舞台,给她安排的凄惨身世只是为了让她合理的“t?黑化”,好给女主施展金手指的机会。 掀起大战,被所有兽人顶礼膜拜,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可提及名讳之人的她,在女主手里没打到第二个回合。 因为女主是天使赐福的神女。 神女生来克制恶魔。 伊芙放出翅膀,翱翔在天际。她浑然不顾自己已经过度使用的身体,强迫着爆发出一阵又一阵萦绕黑红血气的力量,加速飞行。 她这个阶段的身体太过孱弱,强行觉醒血脉之力已经是透支,如今她一边飞,一边控制不住地七窍流血,内脏爆裂。 【宿主!快停下!你再这样会死的!】 【宿主!!你的寿终正寝率已经降到3%了!】 【2%!】 【1%!你快死了!】 伊芙收了翅膀,如流星一样重重向地面砸去。 在系统的尖叫声中,她在落地的瞬间展翅,平稳降落。 她不会死。 面前的小屋破败但干净,里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吗?谁呀?” 门向内打开,一个六岁的女孩眨巴着眼睛看向伊芙:“你好?你找……” 砰! 小屋化为齑粉,白灰色的粉尘炸成蘑菇云,扑在伊芙身上。 这样就好了吧?寿终正寝率。 毕竟她刚刚,可是杀了未来唯一能杀死她的幼年神女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世界三:伊芙2 尘沙遮蔽视线, 伊芙再次张嘴,可喉咙像是黏住了一样无法发出声音。 许是检测到她的疑惑,系统连忙开口: 【当前寿终正寝率为……1%。】 没有变化? 怎么可能? 她身后的双翅抖开, 呼啦一扇, 眼前的场景立刻清晰起来。 破旧的小屋已经倒塌, 茅草堆成的顶棚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砌成墙体的石块碎成了渣, 木制的大门也断成了几块。 然而就在一片狼藉中, 一声细小的咳嗽扰动尘埃。厚重的尘土中间鼓起一个小包,耸动耸动,抖搂出一个人来。 小女孩打了一个喷嚏,惊诧地环顾四周:“怎、怎么会这样?” “实在太不好意思了兽人小姐,我的家好像碎掉了……看来没办法请您进来喝茶了……” “真的完完全全碎掉了……山下的工匠能修复吗……又要进山……” 她在废墟中来回踱步,嘴里不清不楚地碎碎念着,显然并没意识到这都是伊芙的杰作。 可是一个六岁的女孩,怎么会在被房屋压倒后,还毫发无伤呢? “哎兽人小姐别进来!这里全都是碎渣, 您没有穿鞋!” 无视女孩的劝阻,伊芙步步逼近, 蹲在她的面前。 神女是十三岁才被当地教会接走, 十八岁才觉醒神力, 此后几百年一直闭关与神界感应,直到后来出世杀死伊芙。 所以六岁的神女, 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伊芙的手上凝聚着一层黑红色的血光, 毫不迟疑地扑向女孩的心脏。 然而就在血光接触到女孩皮肤的瞬间, 一束磅礴的金光从她的心脏处炸开,将伊芙整个人掀翻, 半个翅膀都被烧焦。 “兽人小姐!您没事吧?!” 女孩惊慌地追来,伸手去拉伊芙:“哇……你的翅膀正在自愈啊!你是治疗系的魔法师吗?听说我的妈妈也是……” 伊芙像是自动屏蔽了女孩的声音,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什么也听不真切。 怎么会? 她不是没有觉醒力量吗? 怎么会杀不死?! 伊芙盯着女孩的双眼,瞳孔开始变色。 “你的眼睛!好漂亮!” 精神控制对她也没有用。 【宿主,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主角光环。】 【她是神女,先天克制恶魔,你根本无法伤害她。】 【不,不只是你,是所有人。你不明白吗?这是一本团宠文。】 【她的人生路线简单清晰,失去双亲后村民爱她,进入教会后修士爱她,觉醒力量后信众爱她。】 【直到最后杀死你,进入神界,天使爱她。】 【而你,之所以人生路线如此艰难,是因为所有人都厌恶你。】 【你是她的对照组。】 伊芙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女孩,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砸向她的头。 坚硬的石头在即将接触到女孩的前一刻,化为齑粉了。 系统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伤害女孩。 这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妈妈!” 什么? “妈妈你终于回来找米歇尔了!” 等会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一直都在等你和爸爸……” 伊芙石化般低头,看着扑在自己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米歇尔,棕红色的瞳孔一会儿一变。 【呃……】 系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手忙脚乱地回放刚刚的记录。 【啊……就在我跟你说这是一本团宠文的时候,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一分三十秒前:听说我妈妈也是治愈系魔法师,不过我没有见过她。也许她也是兽人呢?】 【一分零二秒前:红色的眼睛!和我的一样!也许是遗传基因!山下的魔法师这么说过……】 【三十秒前:天哪我们甚至都有一样的金色长发!你就是我的妈妈对不对!你来找我了!】 系统捏着嗓子学米歇尔的声音,让伊芙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凝固了几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的? 【看来是个脑补能力超级强的孩子呢,亲亲这边建议宿主不要再走神了哦。】 “原来妈妈是因为兽人的身份才离我而去,您都是为了让我不被歧视啊!妈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迟了,她完全逻辑自洽了。 “妈妈!我带您下山去城镇上好吗?您会高兴的。村民们都很和善,我想当他们听说您回来了,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米歇尔小心翼翼地从伊芙怀抱中爬出来,稚嫩的小手紧紧攥着伊芙的小拇指,像是怕她跑了一样:“好吗?妈妈。” 伊芙点点头。 她无法精神控制米歇尔,但能控制其他人。 不是说团宠文吗?如果设定中必须爱米歇尔的人去杀她,又会怎么样呢? * “米歇尔来啦?快来,今天的苹果又大又香甜,我特意给你留了最大的一个。” “米歇尔!新出炉的面包,是你喜欢的黄油味!” “这里米歇尔!你又长高了对不对?我给你做了一条小裙子!” 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伊芙皱起眉头,那些簇拥上来关心米歇尔的人太过拥挤,让她感到烦躁。 她张开翅膀,将周围的人推开,好让自己有喘息的余地。 瞬间,场面安静下来了。 “翅膀?” “兽人!米歇尔快过来!兽人都是蛮不讲理的坏种!” “滚出我们的镇子!肮脏的畜生!” “快去找军队来!杀了她!” 米歇尔惊慌失措地挡在伊芙身前,张开双臂:“不不不!她是我的妈妈!她回来找我了!她不是什么坏兽人!” 村民惊诧: “妈妈?米歇尔你不要被她骗了!你是个人类啊!” “不过……兽人与人类结合的话,生出来的孩子似乎确实可能长得和人类一样。” “什么?快住嘴,别说这么恶心的话!谁会和兽人结合啊?!” 米歇尔慌忙回头看伊芙,泪眼婆娑地去拉她的手:“妈妈,不是的,您别听这些话,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看,我和妈妈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头发。她是我的妈妈……她是好兽人……” “还真是欸。”一个扛着农叉的村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伊芙和米歇尔,啧啧道,“她们长得还真有一点像。” “什么意思?米歇尔真的是卑贱兽人的后代?” 村民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刚才的热情和怜爱一扫而空。 揣着苹果的大婶步步后退,将苹果擦了又擦放回摊位;提着面包篮的面包师闪身离开,大门紧闭;拿着小裙子的裁缝更是直接将裙子撕开,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是兽人的野种啊!” “怎么好意思在我们这儿混吃混喝这么多年的?” “好恶心,今天要吃不下饭了。” 米歇尔六神无主,曾经那些养育了她,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的村民,这会儿正用陌生的眼神盯着她。 她尚且不知这种眼神叫做嫌恶,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和难过:“苏珊姐姐?” “罗里叔叔?” “你们为什么这样……我是米歇尔啊,我是你们看着长大的米歇尔!” “请不要这样!”她哭着抓住一个女人的袖子,“莉莉阿姨,您最疼爱我了不是吗?请您不要……” “啊!”莉莉阿姨爆发出一声尖叫,发狂一般将米歇尔推倒在地,像是染上什么脏东西t?一样疯狂拍打着自己的胳膊,“我不会染上什么疾病吧!?军队呢?!不是叫军队了吗?!” “快把这对无耻的兽人母女杀死啊!” 坐在地上的米歇尔已经哭不出声了,她茫然地望着这些她以为熟悉的村民,却再也不了解他们了。 训练有素的军队赶到,他们手持长刀和锁链,牵着三头专吃兽人的火焰噬兽,虎视眈眈: “米歇尔?快过来,不要靠近兽人!” 这次不等米歇尔自己解释,旁边的村民就七嘴八舌先道:“米歇尔也是兽人崽子!她就是这个鸟人的女儿!” 军队众人一愣,也露出那让米歇尔恐惧的神情:“竟然是这样……那就一起去死吧!” “火焰噬兽!上!咬死她们!把她们咬成碎片!” 三头体型硕大的野兽挣脱束缚,呲出尖锐的三排牙齿,流着涎水冲两人冲过来。 “妈妈!”米歇尔吓得魂不附体,却还是奋力爬起身挡在伊芙身前,打着哆嗦寸步不离,“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我妈妈的!” 金色的光芒又一次从她心脏部位迸溅出来,只是这一次没有伤害火焰噬兽,而是将她包裹在里面。 火焰噬兽就像是看不见她了一样,鼻子喷着火星冲伊芙奔来。 伊芙面无表情,看着自己被拢在金光下开始腐烂的身体,默默后退两步,远离金光。 看来神女的金光,只能伤害她这个恶魔。 她抬手,掌心闪烁着的黑红色的光凭空绘制成一个阵法,在她面前高速旋转着。 就在火焰噬兽扑上来的瞬间,阵法打开,一颗巨大的龙头从里面钻出来,一张嘴,三头高约两人的火焰噬兽就全被吞了进去。 龙啸声震天,整个城镇都因此而颤动,房屋开始扑硕硕掉渣,玻璃也全部破碎。 村民尖叫着逃离,那龙头的一根长须,就能将他们全部压死! 军队软着腿后退:“巨龙……传说中的巨龙……那不是传说中的物种吗?!怎么会……” “快跑!快跑啊!” 四散逃窜中,伊芙有点揉了揉耳朵。 因为她听得懂龙语。 那将人们吓得魂不附体的龙啸声,其实是……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钻我嘴里了?!这是哪?!谁开的召唤阵?!” “不是,能不能开大点?!我喉咙卡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界三:伊芙3 黑龙从扩大的召唤阵中飞出, 巨大的身形在天际盘旋,遮天蔽日,将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了阴影下。 “快跑!这群该死的兽人会害死我们的!” 村民四散逃开, 恐惧和厌弃发出的腥臭味让伊芙皱了皱眉头。 “不是的……不会的……你们……”米歇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扑在地上祈求村民们不要离开。 可下一秒, 村民逃亡的脚步就踩在了她伸出的手上。 “呜——”米歇尔被撞击着踩踏着蜷缩成一团, 拢在她身上的金光随着她颤动的身体若隐若现, 像是在悲鸣。 “妈妈……”她紧紧闭着眼睛, 瑟缩着,“米歇尔做错事情了吗?” 如果不是她把妈妈带到小镇,如果不是她告诉其他人妈妈兽人的身份……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糟糕? 伊芙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米歇尔,仿佛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她与米歇尔一样没有父母,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因为一双翅膀受尽了歧视和苦难。 那时的她在被人类孩子殴打后,也是这样蜷缩在垃圾堆旁,身上沾满脏污,衣不蔽体。在一声声哀痛的呻丨吟中诘问, 她做错什么了吗? 只是那时的她没有护体的金光,也不会在哭泣时喊妈妈。 【太离谱了……这些村民本应该照顾米歇尔直到她十三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宿主, 你的精神控制这么强悍吗?!】 当然不是。 伊芙根本没来得及使用精神控制。 这些村民一听到米歇尔承认自己的“兽人血统”, 就着魔了一样, 将他们朝夕相处的六年抛在脑后,眼底堆满了仇恨。 不只是村民,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 无论是人类, 精灵族,还是其他连文明规模都没发展起来的亚种, 都无一例外地将兽人族看作是仇敌。 虐杀,排斥,奴役,兽人在他们眼中是最卑贱的生物。伊芙上一世深有体会。 【乱套了!我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数据出问题了!女主怎么会被排挤呢?!】 系统话音未落,军队再一次涌来。 这一次,他们带出的是周边五个领地中唯一一头巨魔,身高八十米,一根脚趾就能将整个小镇踏平。 这还不算,他们推出了所有能用到的武器,包括火药。几十个火炮排成一排,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推出,小镇上的居民功不可没。 “快杀了他们!” “用大炮轰死他们!” “看在天使的份儿上,别管什么店铺了,把他们全杀了!” 上将举着长剑,冷漠的目光在米歇尔身上停留了片刻,大喝一声: “上!把兽人和她的贱种崽子一起杀光!” 巨魔大吼一声,她脖子上有一圈魔法禁制,正在不断发出光芒,促使她攻击在天空中的黑龙。 她硕大的手如城墙般壮厚,呼啦一扇,朝着黑龙抓去。 “救我啊!她要干什么啊!喂!召唤师!你不能把我召唤出来就不管了吧!” 伊芙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黑龙,却见他东倒西歪地飞着,拼尽全力才能躲开巨魔的大手。 完了,忘了两百年后黑龙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龙,现在的他还是个崽。 人类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大叫着: “黑龙不会战斗!驯兽师快操控巨魔杀了他!” “没了黑龙,看那两个下贱的兽人该怎么办!” “所有火炮准备!瞄准黑龙!开炮!” 巨魔脖颈上的禁制亮了又亮,她发狂地吼叫着,哐哐两步踩碎了脚下的钟楼和高塔,一把将地上的百年老树连根拔起。 巨魔掌心凝结出无数冰霜,顷刻间铺满了整根巨木,在树梢凝结成一颗巨大的冰球,如锤子一般,冲着黑龙挥去。 “救我啊啊啊!我才一百三十八岁我不想死啊啊啊!” 吵死了! 伊芙双翅张开,如离弦之箭一般破空飞去,一脚踩在黑龙的头上,将他向下推去。 就在黑龙下坠的瞬间,那百年老树凝结着冰坨从他脑袋上方划过,冰渣子擦在他的龙鳞上,划出一道白痕。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轰轰几声巨响,黑龙翅膀一僵。 火炮口硝烟弥漫,十几枚圆滚滚的实心铁球带着滚烫的温度冲出浓烟,直直朝他飞来! 完蛋! 黑龙奋力扑腾着翅膀想要躲开,可是他体型太大,就算再怎么快也绝不能躲过这么多炮弹! 热浪铺天盖地而来,炮火的威压扭曲了云层,黑龙下意识一闭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黑龙睁开眼,只见伊芙瘦小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单薄的脊背上舒张开残破的翅膀,隐隐震颤。 黑红色的力场将整片空域全部笼罩,而力场内的一切物体,都凝固住了。 十几枚炮弹静静悬浮着,它们身后还拖着一条条冲破云层的长尾,能顺着波纹看到人类惊恐的眼神。 伊芙金色的长发在风中浮动,赤红的眼睛盯着地上的人类,毫无怜悯之心。她控制着力场的双手往前一送—— 所有炮弹以雷霆之势原路返回! “你……”黑龙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伊芙,心脏不可避免地狠狠跳动了一下。 一道光芒闪过,缔结契约的法阵从伊芙心口飞来,悬浮在黑龙眼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脏跳得更厉害了。 黑龙毫不迟疑扑上法阵,选择了缔结契约。 下一秒,伊芙的声音直接传进了他的脑子: “你是火系龙!为什么会被冰系巨魔追着打?!” “再这么没用我今晚吃龙肉!” 黑龙:…… 黑龙:所以缔结契约是为了能骂我对吗? 还没来得及辩驳,就见伊芙身影摇晃一瞬,双翅骤然收回,整个人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直直向下砸去! “兽人要掉下来了!巨魔!” 驯兽师汗流浃背,举着法杖吟唱,巨魔立刻挥动结了冰的大树,想要重击正在下坠的伊芙。 吼! 黑龙双眼圆睁,伸出爪子将伊芙接住牢牢护在心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 随着龙啸一同吼出的,还有熊熊烈焰。 火光烧在云层,冲开气浪,将结了冰的树干直接烧化!火焰顺着巨魔的手蔓延上去,烧得她尖叫一声,连魔法禁制都控制不住,轰然倒地。 “哇,我还真是火系龙。” 这是伊芙失去意识前t?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妈妈……呜呜呜……妈妈你醒醒……” “喂,醒醒啊,你家小孩真的太吵了,能不能起来揍一顿啊?” 伊芙被吵得脑仁疼。 她随手一点,黑龙便缩小成普通兽类大小,声音也相应地小了很多。 “妈妈!你醒了!”米歇尔扑上来抱住伊芙的腰不撒手,喋喋不休,“是黑龙救了我们!黑龙飞得好高好高!” 伊芙冷着脸看向黑龙。 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黑龙茫然:“这不是你女儿吗?” 【笑死,要不重开吧,我感觉这个世界废了。】 【你现在身体根本负担不起恶魔之力,强行开大只会让你一次又一次濒临死亡。】 【总有一次你会真正死去的。】 系统已经放弃了,它甚至用代码给自己写了一桶赛博爆米花。 巧克力味的。 【本来这个世界,咔嚓咔嚓,很好过的,你只要隐藏身份,不要被别人知道,咔嚓咔嚓,你是恶魔……咔嚓咔嚓,或者兽人,就好了。】 【隐藏身份,这对于你,咔嚓咔嚓,一个可以自如收回翅膀的,咔嚓咔嚓,恶魔来说,如呼吸一般简单。】 别嚼你那破苞谷豆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伊芙推开米歇尔,问系统。 “什么办法?”黑龙再度茫然。 【唔,我查一下……硬要说的话,还有一条成功率只有12.8%的方法。】 “你说什么办法?喂!”黑龙用翅膀顶伊芙的胳膊。 【在原剧情后期,神女险些被一个阵法杀死了。不过显然以失败告终。】 【不过……至少有这么一个可能性。】 “你不能说话说一半啊?什么办法啊?” 伊芙一巴掌拍在黑龙头顶:“你是从哪被召唤来的?我现在把你送回去。” 黑龙瞳孔地震,翅膀乱飞,浑圆的眼中溢出慌乱来: “不行!你都和我缔结契约了怎么能把我送回去?!” “你不能召唤一条龙,然后又说不要他!” 他一爪子搂住米歇尔,故作凶狠地呲牙:“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去,我就把你女儿活吃了!” “请。”伊芙站起身,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张开双翼直冲云霄。 “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身后的黑龙气急败坏,叼起米歇尔的领子将她甩在自己背上,忽闪着翅膀追来。 “飞咯!妈妈你看看我!我们在飞!” “没心眼的破孩子!你妈都不要我们了你还美呢!喂!等等啊!” * 金碧辉煌的教堂中,主教慢慢点燃了雕像前的蜡烛,深深吸了一口从蜡烛上飘起的青烟,仰着头颤抖,身上白金色的袍子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柔光。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虔诚注视着雕像的双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一尊天使雕像,洁白的羽翅拢在身前,像是在保护他创造出的子民,那双嵌入了红宝石的双眼饱含悲悯,只一眼就让人感到暖意。 主教双眼干涩,眼泪直流,却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两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我的主人,世界的主人,您有什么指示?” 雕像没有动,但一个声音凭空进入了主教的脑中: “我的孩子,我感受到了护体金光的威力。” “什么!”主教激动起来,“您的意思是,神女出现了?!那唯一被主人赐福,能冲破种族枷锁,从人类转变为天使的神女,已经出现了吗?!” “是的。”天使的声音温柔而不失威严,像是一个慈父疼惜他的孩子,“护体金光爆发,一定是那孩子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要倾尽全力找到那孩子,保护她,将她带到我的面前。” “之后,我会接她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神界。” 世界三:伊芙4 图所里山脉一路向下, 树林开始变得稠密,随着日头逐渐西沉,伊芙飞行的速度越发缓慢了。 “嘿嘿, 看不清了吧?飞不动了吧?”黑龙哼哼两声, 仰着脑袋闪到伊芙身前, 用身体为她破风, 故意倒着飞炫技, “论飞翔, 还得是我们龙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龙!要撞墙了!要撞上了啊!” 米歇尔的尖叫声吓得黑龙一个回头,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堵白墙直冲云霄,上下左右不见边际,而他正全速往墙上撞去! 他慌忙扑腾着翅膀想要越过墙,可是任凭他怎么调整方向,都找不到这堵墙的边界。而他已经完全来不及减速。 “救命啊啊啊!要撞上——” 白墙破开一个口,黑龙和米歇尔的身影瞬间消失,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尖叫声和坠空声呼啸。 【谐星。】系统锐评。 伊芙悬停在白墙前,伸手摸了一下, 潮湿的雾气带着刺骨的阴寒,将整片森林从这里截断。 光是站在这道雾墙前, 她的翅膀就已经开始沉重, 无数新鲜的水滴从羽毛缝隙中渗透进去, 一点一点压低她的高度,消耗她的力量。 这意味着如果要进入这片区域, 她不能再飞翔。 【宿主, 你要找到第一个布阵的道具, 就在前方。】 【发布任务如下:找到设置阵法的道具“冰霜奥尔的腿骨”,积分奖励200。】 伊芙接受任务, 毫不迟疑地闯入白幕中,果然还没飞一会儿,翅膀就沉重得无法舒张,只能收起来了。 雾气浓度太高,她的可见范围只有五步之遥。参天大树扭曲的枝干若隐若现,粗糙的树皮和树疤在雾气中活似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顿住脚步,屏息凝神环顾四周。 有时候想象力不是没有缘由的,她将那些树疤与眼睛联想到一起,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感受到了窥伺感。 她伸手打出一团火焰,火光却在接触到雾气时消失,连温度都没能留下,更别说提高可见度了。 这片森林,大有问题。 簌簌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四面八方鼓动着细碎的呼吸,她骤然转身,迎面对上一只绿皮哥布林。 吼! 龙啸声带着火气喷出,将哥布林烧成灰烬,黑龙背着米歇尔奔来,挡在伊芙面前。 “这雾气太重了!”他盯着白雾中涌动的身影,试图喷火克制。但如伊芙一样,火势只能在面前不到五步的地方蔓延。 伊芙的身体无法支撑她动用更强大的力量,只能使用低阶魔法配合黑龙爆破,将这群哥布林驱散。 不对劲。 伊芙的双手逐渐难以抬起,火光也越来越微弱,周围的可见度从五步降低到了三步,她甚至已经开始看不清黑龙。 而雾气中的哥布林反而更加活跃,一波接着一波扑上来,越发不畏惧火光了。 “撤。”伊芙收手,往白雾深处退去,黑龙带着米歇尔紧随其后。 一只白皮哥布林发出一声尖叫,所有哥布林都不再隐藏,发出聒噪刺耳的鸣叫声,发疯一般紧穷追不舍。 “救、救救我!是有人来了吗?求你们救救我!我的腿被哥布林砸伤了!” 一个穿着魔法袍的男人躺在地上,怀中的法杖几乎要断了,只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他笼罩,勉强能抑制他的气息,不被哥布林发现。 伊芙看到他,毫不迟疑地抬脚从他身上越过,浑然不顾身后的米歇尔动了恻隐之心: “妈妈,我们帮助他好吗?拜托……” 米歇尔没得到回应,咬着牙从龙背上一跃而下,将男人搀扶起来。 “您没事吧?魔法师先生。” 男人惨败的脸上露出惊恐来:“你!你后面!” 米歇尔身后,那只发号施令的白色哥布林正从它丑恶的嘴唇中呲出尖牙,两只干柴的爪子伸出指甲,冲着米歇尔就要挥下! 黑龙怒吼一声,一脚将白色哥布林踩了个稀碎。可这让剩下的哥布林更加癫狂,接二连三扑了上来,抓住黑龙的脚踝,爬上他的脊背,撕咬他的翅膀! “到底谁是你的主人?”去而复返的伊芙再次动了将黑龙送回去的念头。 她振臂一挥,男人破碎的法杖瞬间修复,飞到她面前高速旋转着,勾勒出一个冒着火光的法阵,爆裂的炽焰一股脑儿撞在哥布林身上,将它们炸得外焦里嫩。 黑龙一抖身子,将米歇尔和男人放上脊背:“可她是你的女儿,我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吧?” “她不是。” “你不能因为不高兴就连孩子都不要了吧?这在我们龙族那是要被唾弃的。等等我啊!”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可见度只剩下一步的距离,伊芙甚至无法判断前面是不是有障碍物,只能t?凭着感觉前进。 “左拐!”魔法师男人大叫一声,“我的法杖认路!前面就到村子里了,那里有结界,哥布林无法进入!” 伊芙毫不犹豫向左拐去,还没跑出三步,视线瞬间开阔。 低矮的房屋,牛羊马舍,种植着作物的田野,以及隐约传来的吟游诗人的低唱。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凭空出现。 她回头看去,白雾如墙体一般,结结实实横亘在面前,将里面诡异的气氛和难缠的哥布林全都隔绝。 “感谢你们,愿天使赐福你们!”男人做了个祷告的手势,显然吓得不轻,“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我想我现在已经是一滩烂肉了……” “我叫邓肯,是图所里村的魔法师。”他从龙背上滑下,诚恳地向伊芙鞠躬,“您是驯兽师吗?魔法竟然也如此强悍。请容许我带你们参观我们的村子,接受村民们的善意吧!” 伊芙冷眼看着他,她没想救他,也不相信什么善意。 她心里清楚,只要她张开翅膀,眼前的男人就会将什么“救命之恩”抛在脑后,再温柔的目光也会变成尖锐的嫌恶。 “是的!”比伊芙先开口的是米歇尔。 她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握住伊芙的手:“我的妈妈是魔法师,很抱歉她不会说话。这是她的契约兽……变体蜥蜴。” “我们在游历途中迷路,这才误入了森林的雾气。请您帮我们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吧,可以吗?” 短短几句话,撒了四个谎。 伊芙偏头看她,她强作镇定地望回来,可攥着伊芙的手已经出了一层细密黏腻的汗珠。 【哇这小孩……我该说她聪明呢,还是城府深沉呢?】 【啧啧啧,她想保护你,却害怕你因她说谎而生气。】系统监测着米歇尔的心理活动,【可她不知道你不仅不是她妈,还在想办法杀了她。】 “你女儿怪没礼貌的。”黑龙用脑袋顶撞伊芙的腰,“我是龙好吗?龙!” 伊芙一巴掌把他扇退,顺势将手从米歇尔的手中抽出。 她很想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直接亮出翅膀,让米歇尔再一次面临人类汹涌的恶意…… 这个所谓的女主,会不会就此破碎,如她一样变成恶毒女配? “原来是这样。”邓肯含着抱歉看了一眼伊芙,像是在为她不能说话而惋惜,“请随我来吧!这里的人都十分热情好客。而自从雾气出现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 邓肯说着转过身去带路,伊芙就此错过了大展翅膀的机会。 “妈妈。”米歇尔重新牵起伊芙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哀求一般小声道,“您身上有很多伤痕,您需要吃饭和休息。” “对不起妈妈,米歇尔保证以后再也不说谎,以后一定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宿主,我推测你要找的道具就在村子里。】 系统把米歇尔眼泪汪汪的脸做成表情包,在伊芙脑内循环播放。 【别搞事了就。求求你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伊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杀人的欲望,大步流星跟上邓肯。 “所以请务必尝尝我们的奶油土豆汤,最好配上酥炸黄油面包。”邓肯并没发现异常,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在有客人来时,这是我们村最富盛名的美味。” 他叹口气,忧郁地低下头: “可惜自从雾气笼罩森林,人们就无法再来我们村庄了。你们是唯一或者进入村子的外人,其他旅行者都迷失在了雾气中,或者被哥布林活吃了。” “我本应该只是加固村子周边的结界,但实在是没有按捺住好奇心,稍微往里面走了两步……却遇到了大批哥布林。” 伊芙感知了一下,这个村子的结界就和邓肯破碎的魔杖一样弱,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那么大规模的哥布林。 所以哥布林并不是被结界挡住了。 突然出现的断层雾气,守在森林的哥布林,还有森林中让她毛骨悚然的窥伺感……伊芙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传说……”邓肯突然停住脚步,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伊芙,良久才转过身来,严肃地盯着伊芙的眼睛,“这片森林被诅咒了。” “因为这里,曾经出过一只……罪恶滔天的恶魔!” 世界三:伊芙5 邓肯见伊芙和米歇尔听得专注, 也就停了下来,刚好歇歇他扭曲的断腿: “那大约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了。那时候这片森林还远没有如此茂密,地精和哥布林随处可见, 时常来骚扰村庄。” “一个女人来到村子里歇脚……正如我之前所说, 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十分热情好客, 没有人在意她从何而来, 只想让她舒舒服服地在这儿度过美好的一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事情逐渐开始变得古怪了。 “女人落脚的家中有一个小女孩, 她喜欢听女人口中光怪陆离的故事, 和那些远离安全的探险。那些令人血脉偾张、真假难辨的情节让她难以入眠。” “于是在一个夜晚,她偷偷躲开了沉睡的父母,想要去敲响那女人的房门。” “可就在她准备敲门的时候……” 邓肯停顿了一下,吊足了米歇尔的胃口,伊芙甚至能感受到她心跳在加速。 “她从窗缝中,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米歇尔加速的心跳骤然平缓,像是有些埋怨地撅嘴:“所以只是兽人而已吗?” “只是兽人?哈,不不不。”邓肯连连摇头,脸色在幽暗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女孩也以为她是兽人,连忙告诉村里人, 将那个女人赶出了村庄。” 米歇尔表情一凝, 强忍着看向伊芙的欲望, 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邓肯没有察觉到米歇尔微妙的变化,继续道:“她被赶入了森林, 但一直迟迟不走——魔法师的水晶球能看到一切。” “村庄上报给了领主,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赶来驱逐。” “可就在军队进入森林的瞬间, 所有人都消失了。” “没有声音,没有影子, 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他们就这样走入森林,走入一个昏暗的树荫,或是短暂地被树干遮挡住了身影……然后再也没有从树干的另一边出现。” “村里人怕极了,于是领主又调拨了另一批更加强悍的军队。” 邓肯遗憾地摇头,从他的叹气中可知,第二批军队也没有回来。 “那个小女孩每天战战兢兢,她害怕那个女人会找她报仇,于是吃不好睡不好。但她知道恐惧是不会消退的,除了直面它,别无办法。” “她拿着驱魔符咒迈入森林边缘,在一片幽暗的阴影中,她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的翅膀就在身后,那是一双破败的,羽毛稀疏的,尚且流着血的翅膀。她那双眼睛红得像火炬,紧紧注视着女孩。” “可让女孩恐惧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大片大片的哥布林、地精,以及……” “消失的军队。” “那些人和怪物像是傀儡一样木讷,他们的眼睛闪烁着和那女人一样的,红色的,罪恶之光!” “女人张开翅膀,那几乎能看清羽毛下皮肉的翅膀呼啦一声掀动狂风,所有的树木都摇晃起来!她朝着吓呆了的女孩飞来,那样快捷!那样迅猛!” 邓肯急促的声音骤然停下,在米歇尔紧张的喘息中,幽幽吐出几个字: “就在这时,女孩的脖颈处传来一丝冰凉的气息。” “就像是,有人在她脖颈后吐气一样。” 米歇尔抱紧了伊芙的腿,半个身子藏在她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然、然后呢?” 邓肯耸耸肩:“然后女孩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家中。父母说她是在森林边缘被发现的,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女孩压力太大做的一个梦。” “可女孩知道那不是。因为从那天开始,森林就开始弥漫大雾了。雾气随着时间越来越浓厚,直到现在人们已经完全无法穿越。” 他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魔法杖:“好在我去读魔法学校时雾气还没有那么严重,不然村子里就没有魔法师坐镇了。” 米歇尔吞口唾沫:“可你怎么知道那是恶魔?我记得在天使将和平带向人间时,恶魔就已经被杀光了——那可是好几百年前了。” “故事中的女孩是我的祖母。这个故事影响了我,于是在读书时,我特意去查过相关资料。”他指向自己的眼t?睛,“只有恶魔能通过眼睛控制其他生物。别忘了,所有生物的眼睛都如那女人一样,是红色的。” 伊芙眼睛一眨,瞳孔瞬间泛出猩红的光来,直勾勾盯着邓肯。 邓肯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无法躲开那如同尖刀一般刺入瞳孔的目光,巨大的恐惧如同阴影将他紧紧包裹。 “你说的……”他脑子里传来一道声音,“是这样的红眼睛吗?” “嘿邓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天哪!那是外来人吗?!大家快来啊!邓肯带了外来人!” 邓肯回神,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惊讶地发现上面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狐疑地看看伊芙,又看看米歇尔,诡异的不安感让他打了个寒噤。 什么异常都没有啊,好奇怪。 【我刚刚吓得都要漏电了大姐!我只是一个想要挣工分的小系统,我承受不了这么多!】 要不是它用阵法信息哀求,伊芙根本不会收回神通并消除邓肯的相关记忆。 谁知道她还想搞出什么事儿来! 【你生什么气啊?难道他口中的恶魔是你?不对啊,一百多年前你还没出生呢!】 伊芙沉默。 她在原著中的头衔是“世界上最后一只恶魔”,而这种孤独已经伴随她几百年了。 她因翅膀不被人类世界接受,可她又不是兽人,于是就算之后领导兽人掀起反抗,也只能得到疏离的畏惧和尊敬。 她上一世,从出生到死亡,没有被任何群体接纳过。 可如果不是呢?如果这世界上真的还有另一只恶魔呢?或者恶魔根本没有灭绝,只是藏在了暗处? 也许她能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找到同类吗? 她没有过多的期待,却不由自主地和那些素昧谋面的同胞站在了一起,不喜欢邓肯刚才的故事。 远处打招呼的村民们围上来,亲亲热热簇拥在伊芙身边,抱着米歇尔牵着黑龙,像是许久不见的亲朋好友: “什么?你妈妈不仅是魔法师还是驯兽师?!这也太厉害了!” “变种蜥蜴?确实好大,还有翅膀!这是和什么鸟类杂交了吗?” “哈哈哈!邓肯又在说那些恶魔的故事了对不对?那都是他祖母的一场梦,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邓肯恼怒地挥舞魔杖:“才不是!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等我的腿好了,我会再一次进入森林!” “我会找出诅咒的源头!无论是什么样的恶魔,我都会将她揪出来!” 他说着满怀期待地看向伊芙:“魔法师大人,您愿意和我一起再次进入森林吗?有您强劲的魔法和变种蜥蜴在,我们这次一定可以探索到更多东西的!” “不行!”米歇尔慌忙从妇人怀中挣脱,挡在伊芙面前,“太危险了!我妈妈已经受伤了!” 其他村民也都纷纷劝阻: “邓肯,不要再固执了,你这几年受的伤还不够多吗?” “是啊,要不是这次运气好,你已经被哥布林撕碎了!” “别去了,那里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 邓肯神情低落,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眼睛还固执地看着伊芙,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喂,你不会想答应吧?”黑龙奋力将邓肯顶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两人对望的视线,“我可不去!那里那么危险,我们刚刚差点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喂!看我啊!” “干嘛绕开我?!” “不许点头!!!” * 邓肯将自己家最大的房间腾出来给了伊芙,自己则收拾了阁楼凑合过夜。 他说得不错,奶油土豆浓汤和黄油酥炸面包确实很香。米歇尔一口气吃了两个面包,还用最后一口面包刮干净了碗底的残汤。 黑龙先前吞了那三头猛兽,并不算饿,可看米歇尔吃得那么开心,没忍住偷偷叼走了一块面包。 【吃点东西吧宿主,你的身体虽然在自动修复,但是速度已经很缓慢了。】 伊芙没有动弹。 她站在窗边,通过浮动的夜风感受这个村庄的魔法磁场。 没有恶魔之力的气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受惊的女孩说的话,有多大几率是真的? 如果真的遇到了满怀仇恨的恶魔,她又为什么能活着回来? 也许……根本不是什么恶魔。 伊芙的手扶着木制窗框,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指尖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你还在想那个恶魔的事情吗?】 系统查了查资料,一无所获。 【原著中没有相关描写。一百多年前……不是你的话,会不会是你妈妈!你看这里距离你之前的生存的地方也不远嘛!】 伊芙不知道,她没有父母,也不知道恶魔会不会有父母。 【不过都恶魔了,还会采用如此低效的繁衍方式吗?】 “不知道。”她关上窗,用心声回答,“我对繁衍一无所知。” 回头,一张嘴角沾着面包渣的大脸惊恐中带着些许羞涩: “繁衍!我、我就知道你跟我签订契约没安好心!” “哼!长得漂亮果然很令龙苦恼呢!” “不过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交……” 咚! 当晚黑龙抱着脑袋上的包睡在门外。 世界三:伊芙6 经过一晚的休息, 伊芙身上的伤势总算愈合了七七八八,整个人看上去也不再憔悴。 房间里干净整洁,床头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桌子上的早餐还散发着热气。 【米歇尔一大早起来帮你找的衣服, 早饭也是她亲手做的。】 伊芙看向紧闭的房门, 能听到米歇尔和黑龙在碎碎念。 “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谁也不能打扰妈妈睡觉, 对不对?” 米歇尔抱着黑龙的脖子, 眼睛警惕地左右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路过的人,小声自言自语: “有我们在,不会让任何人透过窗户看到妈妈的翅膀……绝不会!” 她眼下一片青黑,昨天邓肯的故事吓到她了,凌晨哭醒后就再没睡着。 【不愧是团宠女主,真的很招人喜欢呢,我现在都要爱上她了。】 见伊芙默不作声,系统又连忙找补: 【不过你放心!我最爱的当然还是宿主你啦!】 不信。 伊芙换上新衣服, 坐在桌子边,小口小口喝着奶油土豆浓汤。 她的舌头、食道、胃部已经很久没有流淌过这样温热的食物了, 以至于她无法分清舌尖传来的战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暖流先融化了胃部, 随后又顺着五脏蔓延到四肢。她面色发红, 后背冒出了一层汗,身上那些细小的未来得及恢复的伤口, 也在这暖流中自愈了。 搁下汤匙, 她盯着空碗发呆。 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小说的戏剧性”吗?她两世近千年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是来自一个不死不休的宿敌。 眼中的茫然只停滞了一瞬,快到系统的数据流都捕捉不到, 她就又恢复了冷漠疏离的神情。 该去找冰霜奥尔的腿骨了。 * 天气阴沉,浓雾变得灰蒙蒙的,连里面隐约攒动的身影也看不真切了。 “你们真的要去吗?”来相送的村民面露担忧,“魔法师大人,也许你并没意识到,但这片吃人的林子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见伊芙没有反应,他们只好叹口气,亲切地搂着米歇尔的肩膀,不容置疑道: “无论如何,你的孩子不能进入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们的小米歇尔,她会和我们一起在温暖的篝火旁等待你们的。” “喏,披上这些斗篷吧!能抵御雾气的寒冷。” 伊芙看了一眼油光水滑的皮草斗篷,从村民殷切的眼神中能看出,这是整个村子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并不客气,接过披在了自己身上,率先一步迈入林中,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等等我啊!”黑龙毛了,腾地将邓肯吊起来闯入白幕,追了上去。 米歇尔担忧地望着森林,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天使在上,请保佑妈妈,黑龙,还有邓肯叔叔。让他们平安无事吧,感恩。” 谁也没有看到,一抹金光从她心口处滑出,如一条金丝织成的纱带,缓缓没入林中。 纱带穿过浓雾,绕开树木,纠缠着追上伊芙,将周围点亮。 “大人,您有没有感觉到周围好像暖和了一点?还亮了一点?”邓肯惊讶地环顾四周,攥着魔杖的手也不再颤抖了。 伊芙指指金光,可看着邓肯迷茫的神情,才明白人类是看不到的。 可她一直能看到,是因为天使和t?恶魔是命中注定的敌人吗? 还没来得及思考,金光突然动了起来,飞速窜到邓肯身后的迷雾中。 只听一声尖叫,埋伏在那里的五只哥布林被炸成了碎末,泛着恶臭的绿色粘液糊了邓肯一脸。 金光消失了。 周围的可见度再次降回五步,伊芙望着满地的哥布林尸体,若有所思。 昨天邓肯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他是因为被哥布林追打,断了腿,才被困在森林中的。 而伊芙他们是因为能见度不断降低,才被困在林中的。 金光也是魔力,邓肯在林中也使用了魔法,能见度为什么都没有降低? 伊芙看向自己的手,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变量是,恶魔之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手指微动,指尖点燃一簇黄豆大小的火焰。 瞬间,周围的雾气便更冷了几分,黄豆大小的火焰也变成一缕青烟。 没错!这片雾气在吸收她的恶魔之力,并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 丛林中又传出异响,哥布林的叫声此起彼伏。 邓肯用魔杖施展了一个风咒,两人身边的雾气褪去片刻,就见周围树影下全是窜动的哥布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惊慌地挥动法杖,不断施展风咒,可每一次雾气散去时,都能看到更多、更近的哥布林:“大人!我们似乎被包围了!” “我无法战斗。”伊芙看向黑龙,“你来。” “我?!”黑龙瞳孔地震。 他昨天才刚确定自己是火系龙,还没能熟练掌握能力,两次喷火都是危急情况下的本能反应。 更别说这片浓雾又冷又潮湿,他的火根本驱不散浓雾嘛! 哥布林越发近了,伊芙一把摁住黑龙的头,与他对视。 红、红了? 黑龙愣愣地望着这双眼睛,下意识想起邓肯故事里那双“罪恶的红眸”。 不等他反应,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体型迅速变大,双翅一挥,将浓雾驱散了几十米! 他怔怔低头,看着自己硕大的身躯自如地行动在丛林中,一张口,一团团炽焰喷下,正好砸中几个白皮哥布林。 爆破声此起彼伏,白皮哥布林和它身后的哥布林团伙被炸得外焦里嫩,尖叫着四处逃窜,将身形没入浓雾。 雾气卷土重来,重新笼罩了这片区域,他的身体也再次缩小,站在了伊芙边上。 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息之间。 “天哪,您的变体蜥蜴居然还能变大!这简直……简直像极了传说中的生物,巨龙!”邓肯对伊芙佩服得五体投地。 黑龙则呆滞地感受着伊芙解除精神控制,那双如红宝石一般夺目的双眼再次黯淡下来,轻飘飘就转移了视线。 “你……”他开口,又哽住。 太过震惊,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惊讶伊芙是恶魔,还是该惊讶伊芙对他的了解,比他自己更盛。 伊芙并不在意自己契约兽的心理健康问题,她刚刚通过黑龙的眼睛将整个森林一览无余,有一个地方令她十分在意。 她伸手拍拍邓肯的肩膀,在他望过来的瞬间用精神控制将一座塔的样子植根进他的脑子。 “啊……对了!”邓肯没觉察到不对,还以为自己突发灵感,“祖母说过,那个恶魔被驱逐后,就在森林里废弃的高塔住下了。也许我们应该去那里看看。” 他捣鼓着魔杖,左右转转,在魔杖发光的时候停下来:“就是这个方向!大人,我有预感,我们今天一定能找到雾气的秘密!” “说不定还能遇到那位恶魔……天哪,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们快走吧!” 伊芙跟在邓肯身后,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除了还搞不清情况亦步亦趋的蠢龙外,什么也没有。 可她明明感受到了视线。 是那股不属于哥布林的,让她感到不安的窥伺。 “呃……”蠢龙以为伊芙在看自己,别别扭扭地走过去把她托起来放在背上,追上邓肯的脚步,“咳,我没别的意思啊,我也不是在意,就是有点好奇,你不说我也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伊芙上一世听多了废话,已经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于是只是在龙背上观察周围情况。 漫长的铺垫后,黑龙终于小声问:“你是不是以前养过龙啊?” “是。”伊芙想想,上一世的黑龙应该也算吧,养了两百年,最后和自己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黑龙脚步一顿:“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们恶魔都是朝三暮四的吗?你要那么多龙干什么啊?你……” 禁言令。 “大人,我们到了。”邓肯激动地回头,就看见黑龙抖擞着脊背,把伊芙往地上甩。 伊芙翻身跳下,稳稳落地,打量不远处古朴的高塔。 高塔的风格和村庄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简单又规整,因年代久远,墙体斑驳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爬满了覆盖着冰霜的青苔。 她往前迈了一步,空气中的寒意让她下意识退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 她伸出一根手指向前,眼睁睁看着前两个指关节上凝结了细小的白色冰霜,而后一个指关节则没有。 一步之遥,气温差距居然如此巨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宿主!就在这里!冰霜奥尔的腿骨就在里面!哇这也太容易了!】 伊芙不这么觉得。 周围的雾气明显更浓更冷,一路走来她没有使用恶魔之力,可现下的可见度也不过只有两步。 也就是说,雾气的源头,就是这座高塔。 “奇怪……”邓肯挥动法杖,左右看着周围,“那些哥布林……为什么都停下了?” 风咒驱散的浓雾下,哥布林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棍棒和骨头,看起来虎视眈眈。 可他们谁也没有进发,似乎有所顾忌。 连巨龙的碾压都没能让他们放弃,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畏惧呢? 伊芙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向前走去。 世界三:伊芙7 邓肯哆嗦着挂满冰霜的手去推木门:“不行, 上面有魔法禁制,我无法打开。” 伊芙看了一眼门上浮现的黑红色图纹,喉咙不可抑制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是恶魔印记! 邓肯的祖母说的是真的!这里曾经来过一只恶魔! 伊芙心中荡起的波澜层层推开, 一股难以自持的滚烫情感涌上来, 让她几乎是立刻上前去解除了封印。 一百多年前!这意味着在几百年前的恶魔灭绝事件后, 世界上还残存着隐藏身份的恶魔。 她能找到那个同类吗?或者由此找到其他更多的同类? 她能在这个将她孤立的世界中, 找到哪怕一丝归属感吗?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塔楼里明显更冷, 但浓郁的恶魔之力融化了伊芙身上的冰霜。 邓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紧紧抱着施展火咒的法杖,可这点微弱的暖意不亚于在寒冬中点燃火柴。 他没有紧跟着伊芙的脚步,而是不安地看了一眼门外。 先前他一直没说,怕这位尊敬的魔法师大人误以为自己胆怯……但这种感觉越来越浓烈了,他几乎可以确定,在浓雾中,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那目光绝不是善意的。 “大人,您的变种蜥蜴在门外……好像是生气了?没关系吗?”他战战兢兢开口, 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我感觉……浓雾之中有东西。” “有除了哥布林以外的, 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 伊芙上楼的脚步停了下来, 看了一眼背对着大门撅屁股的黑龙,解除了禁言令, 并恢复了他原本的大小。 “看门。”她言简意赅。 “找你之前的龙去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咚! 高耸的龙头猛然向地上砸去, 坚硬的脑壳将一排树和其背后暗中静候的哥布林全部砸倒, 地上也多了一个大坑。 “看看看!”黑龙抱着脑袋吼,“你们恶魔都这么小心眼吗!” 伊芙不再理会他, 加快脚步登上高塔。 狭窄拥挤的楼梯走到了尽头,她再度挥手解开了阁楼的封印,一股冷冽的寒流骤然袭来,几乎将两人吹了一个踉跄,如同置身冰山雪窖。 砖瓦墙壁上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唯一的窗户已经被寒冰封了个严实,里面的设施和家具都已与冰雪融为一体,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而这一切冰霜的源头,就是阁楼正中央悬浮着的一根硕大的腿骨。 【冰霜奥尔t?的腿骨!宿主快去拿!】 伊芙小心地上前,就在她靠近腿骨的瞬间,一道黑红色的光芒骤然散发出来,将刚刚进门的邓肯冲飞出去,砸在楼梯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没事!魔法师大人!我没事!”邓肯慌忙稳住身形,痴迷地看着那根腿骨,“这就是森林大雾的源头!太神奇了。” “所以祖母的猜测是对的……那位恶魔愤怒之下,用这根骨头作为阵眼,为森林设下了一个长达百年的诅咒……” 他热泪盈眶,睫毛上沾满了雪粒,一眨眼就和眼泪一起结成冰:“这个诅咒终于可以结束了!村子终于可以和外界交流,也不用再担心进入浓雾回不来了!” “请大人将这个阵眼摧毁吧!” 伊芙细细感受着阵法,与她体内同源的恶魔之力在她的皮肤上掠过,留下细小酥麻的瘙痒。 并不是损害类阵法,也没有埋藏什么陷阱,同为恶魔的她可以轻松破解。 悬浮在黑红色力量中的腿骨泛着森白的光,分不清那是腿骨本来的颜色,还是寒冷的冰雪。 在一阵雪虐风饕中,黑红色的力量悉数散去,腿骨也飞到了伊芙的手中。 几乎是立刻,房间里的冰雪开始消融,邓肯魔杖上的火焰更加旺盛,墙壁和地板在积雪的洗刷下重新露出本来的颜色。 邓肯几乎要歌唱,他瘸着腿再次扑进阁楼,透过融化的冰窗看向外面:“大人!浓雾正在散去!我们做到了!” 灰白色的沉重的雾墙逐渐消散,原本被掩藏的树梢和枝干也都清晰可见,邓肯甚至能从阁楼看到村庄。 他迫不及待地使出风咒,让浓雾褪去得更快。 “森林,溪流,小山包……”他欣喜若狂地细数着那些只存在于老人口口相传的景色,恨不能化作鸟飞出去。 可就在这时,他忙乱的目光骤然凝滞,扶着窗沿的手打着寒战,刚刚翻涌着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凉了下来。 “那是……什么……”他开口,才陡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吼! 越发浅淡的浓雾之下,一个白色的如同山包一般的脊背缓缓耸起,从参天大树中隆出,冲破白雾,轰隆隆地挺立起来。 与塔楼上的两人遥遥对望。 那是…… 冰霜奥尔! * “我们米歇尔真是勤奋又能干的好孩子!你和你的母亲来自哪里?”抱着米歇尔在火炉旁的妇人温柔地笑着,将她细软的金发编成辫子。 米歇尔低头玩弄着小指头:“我们……我们居无定所。” 她不敢说实话,也不敢再骗人。 妈妈不喜欢她骗人,没有人喜欢撒谎的坏孩子。 可是她无法忘却那生活了六年的小镇,和朝夕相处如亲人一般的村民,是如何变了脸色,恨不能将她们杀死的。 “那你们这一路上肯定遇到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吧!”穿着碎花棉裙的少女将烤好的肉饼塞进米歇尔手中,坐在她对面,“快和我们讲讲!” 米歇尔攥着暖呼呼的肉饼,想着省下来给伊芙吃,于是只是攥着: “有趣的事……是的。我们遇到了一些奇妙的生物,热情的村民,哥布林、地精,还有……兽人。” “兽人!” “天哪,太可怕了!” “你们将兽人打死了吗?” 米歇尔头低得更低。 明明哥布林和地精才更可怕!在森林中,哥布林追杀他们,还打断了邓肯先生的一条腿…… 可是为什么大家只讨厌兽人呢? “其实,兽人也有好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人满怀嫌恶的惊呼声打断了: “小米歇尔,你是被兽人迷惑了!” “没错!兽人全都是恶心种!他们会欺骗你,伤害你,甚至活吃了你!” “千万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再也不要和兽人打交道!不过你妈妈是那么厉害的魔法师,想必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遇到兽人,第一时间杀死就好了!” 米歇尔眼眶里的眼泪几乎要控制不住落下来,她只能强忍着难过,将脑袋压得更低,伪装成只是乖乖听话的样子。 “米歇尔,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小辫子好不好看!” 米歇尔心脏一缩,几乎要将手里的肉饼捏烂。她现在抬头,大家都会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一定会怀疑她的! 如果他们发现妈妈是兽人……她不敢想下去,紧张和恐惧让她脑子里晕乎乎的,恨不得夺门而出。 轰! 一声震动天地的轰鸣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米歇尔连忙趁机擦掉了眼泪,和大家一同跑出房间去。 “不、不好了!” 几个男人连滚带爬跑来,脸上满是慌张: “大雾散去了!” “什么?散去了!这不是好事吗?邓肯那小子还真做到了!” “不不不!”说话的男人面色惊恐,嘶声大喊,“哥布林和地精全都跑出森林了!全都往村子这边来了!” “啊!那是什么!”给米歇尔梳头发的妇人尖叫着指向森林,“怪物!森林里有怪物!” “好大……好大的怪物!” “快跑!哥布林来了!” 米歇尔怔忪地望着森林方向,那头比黑龙还要巨大的白毛猛兽正在捶胸怒吼,声浪几乎要将她击倒。 “妈妈……”她手一松,肉饼落在地上,被慌张的村民踩成了烂泥。 妇人急忙去拉她:“米歇尔!别过去!” 拉了个空。 人潮攒动中,一个金发的小小身影逆着人流,去找她的妈妈。 * 冰霜奥尔根本没死! 系统快跪了: 【对不起宿主!我以为它腿骨都成道具了,本体肯定已经死翘翘了……这书里也没写啊!】 伊芙和邓肯坐在黑龙脊背上往村庄方向飞,两人眼睁睁看着四散逃窜的哥布林闯入村子,抱着村民的牛羊大快朵颐,打杀没来得及逃亡的村民。 “怎么会这样……”邓肯几乎要崩溃了,他跪在黑龙结实的脊背上往下看,“哥布林怎么会进入村子?它们不是从来不会跨出森林吗?” 因为不让它们跨出森林的禁制已经没有了。 伊芙这才明白过来。 哥布林和地精只能在浓雾的范围内活动,浓雾就是结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们之所以疯狂攻击进入森林的人,是因为它们无法离开森林觅食,饥饿让它们变得好战,进入森林的人类就是它们的食物。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腿骨,那位不知名的恶魔用这根腿骨作为阵眼设下了结界,所以浓雾会因她的恶魔之力发生变化,那是结界感受到了同源能力,正在加强。 邓肯的故事是怎么说的来着? 小女孩进入村子,看到舒张着受伤的翅膀的恶魔,和她身后双目猩红的哥布林和军队。 随后,小女孩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一阵凉意。 她不是在面对恶魔的复仇,她是误入了恶魔的战场。 那是那只恶魔,和眼前这只冰霜奥尔的战场! 吼! 沉默了百年的喉咙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冰霜奥尔显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伊芙等人。 它覆盖着宛若毛发的冰雪的前爪猛然扑来,一把抓住了黑龙的尾巴,向后方甩去! 二十米高空中,伊芙和邓肯遽然坠下! 世界三:伊芙8 邓肯尖叫着下坠, 惊慌中魔杖脱手,任凭他在空中如何扑腾也抓不回。 完了,这下完了! 他紧闭双眼, 失重感带来的恐惧让他连耳边呼啸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从上而下一把薅住他的领子, 将他从高速下坠中截停。 “魔法师大人!你……”欣喜激动的声音在看到伊芙身后的翅膀后戛然而止, 那双满怀感激的眼睛略微一凝滞, 一抹怨恨和厌弃骤然窜出, “兽人!” 尖锐的声音几乎能刺穿伊芙的耳膜,他歇斯底里地辱骂着,挣扎着,似乎宁肯从这里摔下去也不愿意和伊芙靠得这么近。 【不是吧……命都不要了?】 伊芙也是这么想的。 她松手,邓肯就顺着原来的轨迹掉落下去,但因为她截停了那么一会儿,竟也没有摔死。 只是原本就没愈合的腿,再次断了。 “天杀的兽人!这一切都是你这个野种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村子怎么会被袭击!” 邓肯拖着那条断腿一边怒吼着一边往村子里去, 伊芙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会他, 和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哥布林。 “小心!”黑龙破了音的嘶吼从身后传来, 伊芙来不及回头, 直接张开双翅向上飞去。 就在她一飞冲天的下一秒,冰霜奥尔的硕大白掌从她t?脚下擦过。 只这么一个短暂的接触, 她的双脚登时没了直觉, 寒冰顺着小腿往上爬, 皮肉冷硬,血管紧绷着可怖的青灰色, 里面的血液开始凝滞。 冰霜奥尔比她想象得更强大。 从封印解除的那一秒开始,铺天盖地的冰雪就以冰霜奥尔为圆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令人瑟缩的冷白像是打翻了的牛奶罐,将地面染色,又像爬山虎一样裹紧树木,让整座森林在顷刻间变成冰窖。 伊芙扇动翅膀,腿开始自我恢复,可在冷凝状态下的恢复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影响了她的飞行状态。 黑龙的半截翅膀折断了,伤口处生长出冰碴子,渗透进血液里,让他呼呵出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冷意: “我喷火克制他!你快跑!” 说完不等伊芙回话,他便咬着牙扑了上去,学着伊芙控制他时的样子,一张口吐出几团火球,砸在冰霜奥尔身上时爆裂开来。 冰与火相撞,白色的雾气霎时间弥漫开来,冰霜奥尔发出一声嘶吼,摇摇欲坠。 成了?! 黑龙紧密盯着雾气。 下一秒,一只大掌挥开雾气飞来! 他那几下攻击根本没能对冰霜奥尔产生任何伤害,反而让它更狂燥了! 糟糕……黑龙扇动翅膀想要逃离,可就在他静候的这几秒钟里,寒冰已经凝结了他的大半个翅膀,将他的行动力限制在了半空。 别说飞走,就是保持平稳都做不到!稍一动弹冰渣子就哗啦啦往下掉,疼得他牙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见着那只携风带雪的大掌就要抓住他,一团黑红色的雾气适时出现,顷刻间将他被冰封的翅膀融化了。 逃过一劫! 他来不及欣喜,转头去看伊芙:“你给我暖化了你怎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没说完,他愣住了。 那双眼猩红的女人仿佛看不到他似的,直面冰霜奥尔飞去,而她那双刚刚被冻成冰坨的双脚,被她自己用魔法生生砍去了。 她小腿下只有不断涌出的鲜血,血管和神经像是飘带一样随风起伏,时不时抽搐一下,似乎是想要生长,却被主人强行剥夺了力量。 【宿主,我已经为你止血了!接下来将你的肾上腺素调高……虽然我不知道这对恶魔来说有没有用。】 【冲啊啊啊!】 伊芙一飞冲天,摊开的双手勾勒出一个硕大的阵法,能将冰霜奥尔完全笼罩在里面。 她早在黑龙冒失地发起攻击时,就将冰霜奥尔的腿骨当作阵眼安插在不远处。 当年那个恶魔能用这根腿骨将它限制百年,今天她就能用这根腿骨,让它灰飞烟灭! “你疯了!你已经很衰弱了!”黑龙通过契约能感受到伊芙的感受,她表面云淡风轻,可实际上正在承受钻心挖骨的疼痛! 她连止痛的余力都没有,却在消耗自己,去完成这个阵法?! “停下!你会死的!” 伊芙嘴角一扬,突然笑了。 怎么都觉得她会死啊?系统也是,黑龙也是。 这才哪到哪? 上一世的她无数次与死亡共舞,有多少次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她数都数不清。 身下的阵法愈加强大,被压制的冰霜奥尔不甘心地挣扎,对峙的冲击让她嘴角漫出血渍,眼睛也更加红了。 冰霜奥尔的心脏要是炼成魔药,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就能提升一大截!至少在使用恶魔之力时,不会轻易晕厥了。 她要尽可能快速达到巅峰,这样在杀米歇尔时,才有更大的把握! “你以前的那条龙,也和你一样疯吗?” 得不到回答,黑龙知道,伊芙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自己链接。 所以他只是自说自话: “怪不得你对他念念不忘。” 这有什么,他也行。 他轰鸣着翅膀飞来,靠在伊芙边上,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通过契约传输给伊芙。 冰霜奥尔的负隅顽抗比想象中还要猛烈,他眼前开始飘雪花,双翅疲软,直到再也飞不动。 坠落时,他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了伊芙正向他飞来。 冰霜,开始融化了。 * 呼,嗬,呼,嗬…… 绿皮哥布林提着与它自己差不多高的棍子,喷着臭气,左右看了看,抽抽鼻子。 在它不远处的大树后,米歇尔紧紧捂着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就被哥布林发现。 好在村庄那边的白皮哥布林发出一声尖叫,似乎是发现了还没被洗劫一空的仓库,将这边剩余的残党全都吸引了过去。 米歇尔松了一口气,慌忙朝着森林深处跑去。 她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怪物将黑龙甩飞出去了!那个怪物太强大,黑龙不是对手,那妈妈呢? 越往里走越冷,她一边躲避着周围可疑的动向,一边拉紧了身上的衣服。 就算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她要亲眼确认妈妈的安危!她绝不会丢下妈妈一个人逃命的! 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慌忙迎上去,扶住邓肯:“邓肯叔叔!您怎么样?我妈妈怎么样?她在哪?” “你妈妈?” 邓肯冻得嘴唇青紫,他打着哆嗦缩着脖子,在米歇尔的疑问中缓缓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淬出的厌恶和仇视让米歇尔下意识松了手,他眼皮一眨不眨,恶毒的话比他睫毛上的冰渣还冷:“你是说那个低贱的兽人吗?” “哦,还有你,你这个兽人崽子。你们母女两个伪装成人类骗取我们的信任,进入我们的村庄,接受我们的善意,为什么?” “你们想把你们下贱的疫病传染给我们吗?” 米歇尔愣住了,小镇上发生的事情再一次重演,她的梦魇成为现实,莫大的恐惧和无助正将她紧紧包裹。 她无力地摇头,想要辩驳什么:“您忘了是我妈妈从哥布林手中救下了您吗?您忘了是您希望我妈妈陪您驱散浓雾吗?” “滚开!”邓肯怨毒的眼神毫不留情地落在米歇尔身上,他一把将米歇尔推倒在地,浑然不顾自己也因此打了一个趔趄,受伤的脚更疼了几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呵,你在找你妈妈是吗?我告诉你,她被那个巨大的怪兽抓住了!” “那个怪兽连变种蜥蜴都轻松甩飞,它会将你妈妈生吞活剥,嚼碎成肉末,然后呸地一声吐出来!” 米歇尔急促地喘息着,邓肯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脏收缩,痛感顺着心跳的每一次震颤传遍全身,让她在寒霜覆盖的森林中冒出热汗,连发丝都蒸腾着热气。 “别说了。”她像是哀求,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这种恶心的兽人,就连骨髓里都冒着恶臭!” “别说了!” “看在天使的份儿上!死吧!让你妈妈,还有你这个兽人崽子,去死吧!” “我让你别说了!” 一团金光轰然从米歇尔心脏位置爆发出来,风浪将她的长发吹起,裙摆也发出呼啦啦的响动。 她那双红宝石一般璀璨的眼睛死死盯着邓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压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维护母亲的女儿怒吼着,气浪如火焰一般将四周草木全部融化,扭曲了空气,直直冲向邓肯! “啊!” 邓肯本能地尖叫着向后爬去,可就在气浪将他完全裹住的那一刻,他不动了。 风停了,周围静得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那是邓肯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那些供养他身体的可爱的红色液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逆流回心脏! 砰! 邓肯整个人从心口处炸开来,血雾染红了周围的草地和树,飞溅在米歇尔脸上,让她惊恐地后退。 这是她做的?! 她做了什么?! 她杀了人吗! “啊……”她退得太急,撞上了什么,下意识回头一看。 浑身是血的伊芙,正蹙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世界三:伊芙9 米歇尔眼中的恐慌让她连伊芙的表情也看不清了, 她周身尚未散去的金光不知是不是沾染了邓肯的血,变得有些浑浊,不像是一个天使…… 更像是一个恶魔。 她怕得浑身发抖, 下意识伸手想去拉伊芙的手, 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僵硬得如同石雕。 她好像杀了人……她不清楚, 但邓肯确实是死了。 妈妈会怎么看她?她是个罪恶的兽人!也许那些人说得对, 他们兽人骨子里就是嗜血的……她是坏种吗? 混乱中, 她喉咙挤压着发出带着哭腔的求救: “我不知道……妈妈……我怎么了……我……救救我……” 话音未落,她幼小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嘶……】 系统调出刚刚发生的影像,给伊芙看。 【你有t?没有觉得很奇怪啊?】 有。 伊芙眯着眼,将画面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对吧,米歇尔明明是神女,她在闭关之前,神力只能用于保护自身,怎么可能杀了邓肯呢?而且力量爆发时, 她明显控制不住。】 【本来女主的剧情线就已经偏得不像样了,现在这是要干什么?我都怕主系统检测到后摧毁这个世界!】 【看给小孩儿吓得。】 伊芙一愣, 才反应过来系统说的是什么:“嗯,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那你刚刚想的是什么?】 伊芙想的是邓肯。 在空中时, 她姑且还能算邓肯是被她突然舒展翅膀的举动吓到了,难以接受自己崇拜的魔法师大人竟然是兽人, 所以才发出那样不要命的控诉。 可是和米歇尔对话的这一段, 则完全脱离了邓肯这个人本身。 用系统的话来说, 就是人设崩塌了。 小镇唯一的魔法师,坚定不移地想要为村民驱散阴霾,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口中祖母的故事,他也没有任何埋怨,从始至终都温柔地付出着。 米歇尔和伊芙身上的衣服是他用家里为数不多的东西换的。为了招待两人,他搬去了阴暗发霉的阁楼,哪怕爬上爬下对他的腿伤并不友好。 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吧,更别说是对一个六岁的孩子。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诶……而且你看这里。】 系统将画面暂停,放慢了邓肯抬头的动作,将焦点对准他的表情。 在看到米歇尔上前来时,他明显流露出了几分惊喜和担忧,可听到米歇尔提到“妈妈”时,他的脸色就立刻狰狞了起来。 【好诡异,我刚刚比对了米歇尔小镇上的居民,他们也是这个情况。】 【就好像“兽人”是一个指令,一旦指令发出,他们就会变得刻薄。】 【这本书的设定力量,有这么强大吗?】 伊芙对此持怀疑态度。 她望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米歇尔,神圣的女主都开始暴起杀人了,这个世界的设定看来也没有那么死板。 她又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有将米歇尔同化成恶魔的可能性。 一想到天使创造的神女将会变成恶魔,她就从心底里生出痒意来。 “妈妈……”米歇尔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双眼流出泪来,糊涂地发出呓语,“求求您……别不要米歇尔……” “米歇尔一定会听话……妈妈……” 【她发烧了,很严重。】 系统的核心处酥酥麻麻,带着一股酸涩的抽动,经验告诉它,这叫心疼。 【她很害怕。她现在很需要她的妈妈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她,没关系的,不是米歇尔的错,妈妈会帮助米歇尔,妈妈不会离开米歇尔……】 系统侵入她的梦境,叹息着描述。 “可她没有妈妈。”伊芙抬起头,跨过米歇尔的身体,向林中走去。 “我也不会是她的妈妈。” * 篝火燃烧草木的细微爆破声将黑龙从睡梦中唤醒,他下意识寻找伊芙的方向,却在起身时发现自己就趴在伊芙的肩头。 贴着伊芙的脖颈,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坠落时被伊芙变成了蜥蜴大小,否则就他原先的体重,摔在地上必死无疑。 坏了,这下真成变种蜥蜴了。 “吃掉。”伊芙伸手向旁边一指,黑龙登时吞了口唾沫。 那只冰霜奥尔的尸体正躺在不远处,尸体周边的寒冰久久不散,几乎要将这块土地变成冻土。 尸体基本完整,除了心脏被伊芙剖了出来,这会儿正在篝火上的坩埚里与其他草药融合。 “全给我?!”黑龙抱着伊芙的耳朵往脑袋顶爬,“真的?!” 伊芙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她只需要心脏。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么大……完全可以分成两份。”黑龙用翅膀擦去口水,窝在伊芙的头发间,“毕竟这可是冰霜奥尔……你不会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补吧?” 伊芙真的倦了黑龙的迂回:“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你之前那个龙……”黑龙一顿,打着哈哈从她头上跳下去,恢复了普通兽类大小,“没事!我吃,都给我吃!谁也不能抢!” 毛病真多。 伊芙将木勺塞进坩埚,用魔法搅动。 这些东西是她从村子里拿来的。村子已经完全被哥布林占领,幸存的村民都逃到山上的教堂里去了。 那是恶魔的禁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一世她带着兽人族发起反抗,数百年的战争将天使一族吸引下来,无数教堂成为了人类的庇护所,而她只要一靠近就会浑身发疼。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恶魔,只以为是天使为了对付她下的禁制,可后来才明白,天使和恶魔生来犯冲。 想到这,她眼神不自觉瞟向地上安睡的米歇尔。 那张小脸已经不再因噩梦皱成一团,恬静的睡颜像是教堂壁画中的小天使,时不时用脸颊蹭蹭垫在身下的皮草,就又安稳睡去。 【嘿嘿好可爱好乖的崽,你看我给她拍的照片,还有表情包!】 “拿远。” 叼着冰霜奥尔眼珠子回来的黑龙一愣,虽然想不通背对着他的伊芙是怎么知道的,但他还是耷拉着翅膀又转回去了。 【哼哼我才不相信你,嘴硬心软,还不是把米歇尔抱回来了!】 伊芙懒得理它。 她只是觉得,等阵法准备完成后再去找米歇尔太麻烦,不如带着。 【反正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谁不喜欢米歇尔,乖宝宝……】 “这话你去和邓肯说。”伊芙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 一句话让系统哑了火,有气无力地按部就班: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积分奖励。】 【下一个任务:获得“冥河晶石”,积分奖励200。请宿主再接再厉。】 【我闭麦了。】 伊芙看着坩埚里逐渐变色的液体,准备关火。 身后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好长一会儿没响起了,她狐疑地回头,就见蠢龙嘴边全是血沫,嘴里还叼着一块骨头,呆愣愣地望着她,说话模糊不清: “我要跟邓肯说什么?” “你也闭麦。” …… “闭什么?” * 教堂的大门打开,黎明的曙光透过门缝钻进去,唤醒蜷缩在一起相互依偎的村民。 他们抬手挡着光,眯着眼睛在刺眼的光芒中看到几个穿着长袍的身影。 “你们是……” “你们是教会的?!谢天谢地!你们来救我们了!” 村民们接二连三爆发出哭声,为了躲避那些发了疯的地精和哥布林,他们不得不抛弃家财钻进教堂,谁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现在好啦!教会的牧师都是一等一的魔法师,那都是天使的子女,他们会帮忙驱散哥布林的。 为首的牧师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众人,敞开门让大家出来。 他们并不是来救援的,他们是来寻找神女的。 根据主教的指引,他们发现这里有过天使之力的波动,所以急匆匆赶来,却不料村子和森林都是一片狼藉,更别提神女的影子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村民七嘴八舌,将森林的白雾,巨大的猛兽,还有失踪的哑巴魔法师一五一十告诉教会,穿着长袍的几人微微一愣,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震惊。 冰霜奥尔?! 森林里根本没有冰霜奥尔!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哑巴魔法师,凭一人之力将冰霜奥尔杀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什么力量?人类中真的有这样强大的魔法师吗? “对了。她还带着女儿,金发红眼,可爱的小家伙……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愿天使保佑米歇尔。” “金发?红眼?她多大?”牧师连忙追问。 “六岁?对的,六岁。” 对上了! 那就是他们要找的神女! 正是这时,一个草垛鼓鼓囊囊蠕动起来,在众目睽睽下钻出一个人影。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人急吼吼跑来,一把扯下头发里插着稻草,“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人类魔法师!她是兽人!” “我亲眼看见她被甩飞到空中时张开了翅膀!她是兽人!” 牧师脸色大变,神女在兽人手中?! “神女使用过天使之力,身上肯定有残留的力量余波,快布阵追踪!” “我们绝不能让神女落到卑贱的兽人手中!快追!” 世界三:伊芙10 米赛瑟里的街道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几乎每家商铺都有花蜜卖,不同花卉的精华让整个城市都沁入香甜中。 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摊位上冒尖的花粉堆被震平了顶端, 打着赤脚的小t?孩们欢呼起来, 风一样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快走!斗兽场开赛了!” “你们觉得今天谁会赢?我赌两罐花蜜还是那匹狼!” “听说今天上场的是鹰, 那可就未必了!” 他们匆忙间撞上一个金发身影, 连忙抱歉:“不好意思……啊, 人类?你们是来这里游玩的吗?” 米歇尔人生第一次见到精灵, 满眼新奇地看着他们的尖耳朵,点头:“对……” “那你们一定要去斗兽场看看!米赛瑟里的斗兽场,是最好最大的斗兽场!” “快来!我带你去!” 几个小孩自来熟,嬉笑着拉着米歇尔的手向前跑去。 她顿着脚步,带着犹豫抽开了手,伊芙不点头她不敢去。这一举动引得其他小孩儿也都看向伊芙,眨巴着眼睛求她。 伊芙冷漠的双眼里突然多了一分笑意,她一改往日对米歇尔的疏离,点了点头。 米歇尔眼睛亮晶晶的, 带着渴慕的光:“妈妈……” 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他小孩拉走了。 “我也想去看。”化作蜥蜴大小的黑龙从伊芙脖领处钻出头, 用翅膀挠她的下巴, “什么鹰什么狼, 哪有我们龙厉害!” “走嘛走嘛我想看,我们也去凑热闹嘛。” “伊芙, 好伊芙。” 伊芙抬手把他揪出来扔到空中:“要叫主人。” 黑龙扑腾着翅膀飞到她头顶:“不要。” “那就不去。” “谁稀罕!” 反正伊芙不稀罕。 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城堡上, 那里是米赛瑟里领主, 也是精灵族亲王的住所。 系统说了,冥河晶石就在那里。 上一世她大约是一百年后来过米赛瑟里, 那时候这里已经发展成精灵族最大的城镇,而那位伟大的亲王,也干掉了自己的哥哥,成为了精灵族的新王。 她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她与这位亲王,上一世可有过一段难忘的时光呢。 “……主人。”黑龙把脑袋埋进翅膀,“好了吧!快带我去!” 伊芙心情似乎不错,也不挑剔黑龙的态度,真就大步流星顺着那些孩子远去的方向,向斗兽场去。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这么好说话?】 系统狐疑。 伊芙被迫无痛当妈以来,从来没对米歇尔有过好脸色,今天居然不仅对她笑,还点头同意她去玩? 难道养了几天女儿,真养出感情,生出母性来了? 系统打了个哆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伊芙又笑了。 其他宿主笑起来好歹有几分愉悦,可伊芙的笑全是瘆人,叫系统警铃大作,直觉要发生点它接受不能的事儿。 这种预感在抵达斗兽场时,应验了。 “上啊!明明是个狼人却被一只鸟啄瞎眼睛!简直浪费我的钱!” “你是鸟啊蠢货!飞啊!躲开攻击啊!天哪,你白长了一双翅膀!” 热血澎湃的观众手舞足蹈,为斗兽场中间正对峙着喘息的两个主角而沸腾。 米歇尔惨白的脸在一众红得发紫的兴奋中显得格格不入。 “没见过吧?”拉她来的小孩见她这个表情,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的震惊,不无得意道,“这个狼人索克,已经连胜十场了!我这次也买他赢!” 旁边另一个小孩嗤之以鼻:“你没发现他正在被鹰人罗平吊着打吗?眼睛都瞎了!看他还怎么翻身!” “快别说了,罗平翅膀都折了!你快看,他们都不动了!” “动啊!打啊!我们花钱不是为了看你们深情对视的!” 米歇尔几乎站不住,她双手紧紧攥着栏杆才不至于倒下,巨大的惊骇让她甚至无法挪开眼睛。 那位被称为常胜将军的索克连续打了十场,每天一场,这意味着他已经经历了十天的车轮战。 他的爪子已经不再锋利,指甲生生拔掉了几个,踩在满是沙砾的地上不住地流血。 他的皮毛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只有血和灰,以及一层一层的伤势。 他的左眼被啄瞎,眼球夸张地耷拉在外面,随着他粗重的喘息一晃一晃,甚是吓人。 另一边的罗平也没好到哪去。她的翅膀已经扭曲,满地都是带血的羽毛,兽化的喙已经歪斜,被血染成了红色。 也许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她的翅膀被剪了几根长羽,所以她飞不高,只能滑稽地扑腾着,不像是鹰,倒像是鸡。 “他们……为什么……”米歇尔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 旁边几个小孩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你是从哪个乡下来的啊?所有大城市都有斗兽场啊!” “总有些不安分的兽人想要惹人生气,对吧?既然有那么多精力,为什么不发挥在这儿逗我们开心呢?” 米歇尔不明白:“什么叫不安分?” “不安分,不安分就是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啊。下贱的兽人就应该乖乖做苦力,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别想逃跑了。” “哎不说了!你快看!索克发起进攻了!” 索克嗷呜一声,冲着罗平跳去,看台上观众们的心都悬了起来,没有人再关注米歇尔。 她眼泪汪汪,脑子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看着舒展翅膀笨拙躲避的罗平,在模糊中仿佛看到了伊芙。 她和妈妈也会变成这样吗? 只要暴露身份,她们就会被套上项圈,关进笼子里,在不眠不休的打斗中被赏玩,直到某天倒在斗兽场上死去吗? 【你真是个坏女人!】 伊芙欣然接受。 她盯着米歇尔的背影,看着她身周不自觉冒出来的金雾,心下了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金雾果然浑浊了几分,像是带着血色。 神力的爆发和米歇尔的情绪波动有关。 【你故意的!你早就知道斗兽场是兽人斗兽场,你就是想让米歇尔看到这些!】 【她才六岁!在遇到你之前她可是团宠文女主!你让她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还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吗?】 【你好过分!】 伊芙又恢复了她那冷得像冰的表情,看向斗兽场。 索克已经咬断了罗平的脖子,将她的一对翅膀生生撕扯下来,丢在了一旁。 人群的欢呼声几乎掀翻整个斗兽场,所有人都在为索克叫好,尽管他们知道,这个狼人终有一天会死在一个更健壮的兽人手中。 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想从中获得乐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伊芙慢条斯理地拉开领口的丝带,斗篷顺着她的肩膀滑落,让她耀眼的金色长发流出来。 她缓步向前走着,冷漠地回应着系统的质问: “你是要帮助我杀了她的。” “谁?”贴在她锁骨处观看战局的黑龙抬头,“杀谁?” 【我知道!但是杀她不代表你要虐待她啊……你这样也太没人性了。】 “还有更没人性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指尖一动,斗兽场封闭的铁门突然全部打开。 “怎么回事儿?”在内场的看守者大叫,“谁把门打开了?!魔法师!快来将索克回收!” 没有人回应他,魔法师也没有出现。 精疲力竭的索克喘着气张望,舌头舔舐着牙齿上的残渣,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眯着眼睛看向看台。 那个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金发女人,好奇怪,是人类吗? “都死哪去了?人呢?!魔法师……啊!啊啊!” 尖叫声吸引了索克的目光,他猛然回头,只见刚刚还吆五喝六的看守突然软着腿后退,被吓得魂飞魄散! 阴暗中,一群与索克一样被套着魔法禁制的兽人慢慢涌出,为首的蛇人手上,还攥着一件沾血的魔法袍。 “退后!退后!你们要干什么?!别忘了你们的命都在我们手里!下贱种!你们脖子上套着致命的项圈!” 话音未落,所有兽人的脖颈处都传来一声轻微的卡巴声。 那些萦绕在钢圈上的发着光的禁制骤然消散,剩下的项圈就只是普通的钢圈,只消一用力,就断裂撑开。 索克摸着脖颈,再次看向看台。 那个女人呢? 他找不到她的踪迹! 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和那个女人有关! 看守尖叫一声,发动了警戒:“魔法师要来了!你们这群贱种!全部去死吧!” 他惊慌着逃窜,却被蛇人用尾巴死死圈住,不一会儿就五脏俱裂,死不瞑目了。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新的节目吗?怎么所有兽人都出来了?!” “等等!那是看守的尸体!兽人暴动!兽人暴动了!” “魔法师来了!快!杀了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把他们杀个干净!” 索克重新支撑起身体,t?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警告声,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会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和死去的兽人报仇。 “上啊!” 所有兽人一起发起进攻,可这群该死的精灵族魔法师威力极强,一道接着一道要命的魔法劈下,他们根本无法近身! 难道连这么好的时机他们都抓不住吗?! 还是说……正如这些人所说,他们生来就是下贱种,所以只配屈服于命运呢? “起雾了?哪来的雾气?” “风咒!火咒!清除雾气!” “不够!天哪,这雾好冷!” 魔法师们张皇失措的声音让兽人们一愣,纷纷抬头看去。 雾气中,一双红色的眼睛亮得吓人,寒光直直砸进他们的脑中,生出一句话来: “抬起你们的头!” 吼! 黑龙咆哮,雾气被一连串的火焰焚烧散尽,所有魔法师都发出尖叫,却连躲避的余力都没有。 雾气散去,张着翅膀的伊芙眼神一顿。 所有红着眼的兽人齐齐跃起,将魔法师全数扑杀! 世界三:伊芙11 血光漫天, 看台上的观众都傻了眼。 那可是在斗兽场工作的魔法师啊!哪个不是魔法学院出来的佼佼者?克制这些兽人是他们唯一的工作要求。 如今居然被这群受伤的残破的兽人全部抹杀,一个不留。 他们惊恐地看着飞在天上展翅的伊芙,眼神中的恐惧压过了嫌恶, 不自觉地战栗着, 连逃亡都忘了。 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兽人! 伊芙目光越过人群, 看向米歇尔, 果然从她脸上看到了更为惊骇的恐慌。 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抓着栏杆的双手被硌得红肿, 耳鸣声中,听到旁边小孩压抑着的颤音: “这……这是什么兽人……” 她猛然看向那个将她带来看热闹的小孩,身周萦绕着的金光骤然扩大,更亮了几分。 怎么办……大家都看见了…… 妈妈带着兽人杀了魔法师,这算他们口中的不安分吗? 现在怎么办……要是他们没看到就好了……要是他们不能说出去就好了…… 要是他们像邓肯一样……就好了…… “所有兽人后退!士兵列阵!” 军队破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米歇尔的思绪,那些逐渐阴暗的想法一扫而空,像是从未出现过,她身周的金光也一下子散去,跪立着看向伊芙。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系统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才有余力在伊芙的脑子里吵嚷: 【宿主!!!你不能这样利用米歇尔对你的爱!你看看你都把她逼成什么样了?!】 爱?伊芙有些好笑地听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米歇尔只是把她当成了妈妈而已,如果那天出现在小屋前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什么人, 米歇尔也会一样“爱”他们的。 她爱的是她的妈妈, 不是伊芙。 “告诉他们, 那是你的兽人。”米歇尔身边的小男孩突然站了起来,凑在她耳边, “告诉他们, 米赛瑟里斗兽场的兽人不过如此, 你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兽人。” “并要将其献给亲王作为贺礼。” 米歇尔一愣,想回头去看男孩, 男孩却摁住了她的头不让她转动: “快,军队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说话间,鱼贯而入的军队和皇家魔法师已经将兽人团团围住,硕大的魔法阵克制着他们的行动,将他们牢牢钉在地上。 “空中还有一个!列阵!” 米歇尔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扶着栏杆站了起来;“住手!她是我的……兽人!”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包括刚刚说话的小男孩。 她双手攥拳,掐得掌心生疼,才勉强止住慌乱和泪水。望着空中的伊芙,她强忍着委屈和退缩,学着妈妈冷静到冷漠的模样,扬起下巴: “你们米赛瑟里的兽人,不过如此!根本比不过我的兽人!” “我这次来,是要将这位世界上最强大的兽人,献给亲王的!你们谁也不许动她!” 众人哗然,这么一个小女孩居然是兽人的主人?还如此狂妄地大放厥词,说米赛瑟里的兽人都不行?! 米赛瑟里的兽人要是都不行,那世界上就没有行的了! 可是再看伊芙,和地上七零八落的魔法师尸体,人们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呆呆望着,静等事情发展。 “你说,你是来谒见亲王的?”军队中走出一个上将来,皱着眉头看向米歇尔。 “是的。”米歇尔不想和她对视,挪开了目光,“所以你们谁也不能动她!” 上将犹豫着沉默,旁边斗兽场的老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上将!她可杀了我们十几个魔法师!还把所有兽人的魔法禁制给解除了!” “您知道的,那魔法禁制有多难得,花了我们不少钱的!” 上将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板:“这不正说明,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兽人吗?” “人类女孩!把你的兽人带着,随我前往宫殿谒见亲王!” 老板目瞪口呆,下意识伸手想去拉上将的胳膊,却在上将冷冽的目光中收回了手,满脸苦涩:“是……您慢走。” 伊芙收了翅膀落在米歇尔身边,黑龙也照旧变成蜥蜴大小攀附在她的脖颈上,像一条项链。 这次她没拒绝米歇尔伸过来的手,顺从得像是一个真正的奴隶。 米歇尔的手很冰,攥着伊芙的两根指头,紧了又紧,像是一遍一遍确认伊芙的存在。 她看着来接应的军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于是看向刚刚给她出谋划策的男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见那男孩正满脸悚然,光是和她对上视线就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全然没有刚刚在她耳边说话时的镇定自若。 “走吧。”军队警惕地盯着她,催促。 “……好、好的。”米歇尔困惑地收回目光,牵着伊芙的手,缓缓走出斗兽场。 * 精灵族相较于人类更长寿、对魔法更敏感,这种种族天赋让他们可以花更多的时间研究魔法,并运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所以当伊芙和米歇尔看到拥有魔法楼梯、魔法花园、魔法喷泉的城堡里,还在用低效率的兽人奴仆打扫卫生时,就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米赛瑟里,兽人的禁地。 “请进。”猫耳男仆双目低垂,毫无猫科动物惯有的傲气,只有死气沉沉。 他身后的长尾耷拉着,随着他行走的步伐微微甩动,每一次甩动都伴随着一阵微不可察的震颤。 伊芙只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尾巴断了。 亲王的癖好,一如既往。 那个高高在上的疯女人喜欢长得漂亮的兽人,高兴时会把他们当成宠物逗弄爱抚,不高兴时会欣赏他们挣扎着求死的表情。 上一世,她爱极了伊芙那一头阳光般绚烂的金发,喜欢到剥下她的头皮,制作了一顶又一顶完美的假发。 当她将伊芙的头皮戴在头上时,她会眨动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笑着问:“伊芙,我好看吗?” “好看。”伊芙一开始会说。 “那就多给我一顶这样好看的假发吧!” “不好看。”伊芙后来说。 “那就再长出更好看的头发给我吧!” 仔细想想,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伊芙不再说话,直到后来退化了说话的能力,想开口也开不开了。 富丽堂皇的门被推开,那个噩梦般的女人穿着一身绿色长裙,慵懒地靠在软榻上,脚下踩着熊人做脚垫。 在看到伊芙的瞬间,她那双眼睛亮出与上一世一样的光芒来: “快进来,我的小可爱,让你的新主人看看你!” 伊芙抬眼,眸子变得血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亲王的绿眼睛涣散了一瞬,血色像是侵入一样从瞳孔周边蔓延,可就在即将进入瞳孔的时候,一股力量让她突然清醒。 伊芙的双眼一疼,眼睛重新恢复红棕色。 怎么会这样? “快来,我等不及想亲亲我的美人儿。”亲王似乎没有察觉到一样,仍笑着冲伊芙招手。 伊芙步步上前,直到和亲王的距离只剩下一臂,再次发动精神控制。 还是一样。 “恶魔之力。”伊芙不可置信,继图所里村之后,她居然又感受到了恶魔之力。 亲王的身上有其他恶魔设下的t?力量,这导致她无法对其施加精神控制,除非找出症结,冲破那股力量。 会是谁? 另一只恶魔? 还是与图所里村的是同一只呢? “你真美。”亲王伸手抚摸着伊芙的脸,指尖穿过她的长发,贪婪地抚摸着,“尤其是你的金色长发。” “你觉得这样的金色长发要是长在我的头上,会好看吗?” 熟悉的问话。 伊芙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女人,上一世的回忆至今还让她头皮隐隐作痛。 亲王将伊芙的长发缠绕在手指上,轻柔地落下一吻。 “我真受不了了!”趴在伊芙锁骨处的黑龙咆哮一声,呼一口火直直窜出,燎在亲王身上。 亲王一抬手,一面水盾将火舌完美挡住,两相交会除了水蒸气什么也没留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龙族?”她惊讶地眯着眼,“看来我的小宠物还有自己的小宠物呢……” 一个能单杀十几个魔法师、同时破解几十个魔法禁制的兽人。 再带上一个护主心切的传说生物龙族。 亲王眼里燃起蓬勃的野心来,落在伊芙身上的目光变了又变,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下贱的兽人,而是在看她光辉灿烂的未来。 收回手,她笑得欢畅:“人族女孩,感谢你的礼物,我非常喜欢。来人,给这两位安排房间,务必好好招待。” “你们放心,我会用最高规格的礼仪款待你们……直到专属于你——我亲爱的兽人——的魔法禁制项圈赶制出来。” 黑龙牙尖痒痒:“我想咬碎她的头。什么时候可以行动?有点难忍!” “忍着。” 系统还没能确切定位冥河晶石的所在,这个亲王又与恶魔之力息息相关,伊芙还不能在这时大开杀戒。 【宿主,建议你有空去书房看看。我刚刚在那里感受到了和你相仿的力量波动,很可能就是你所说的恶魔之力。】 【至于冥河晶石,暂时还没有定位,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伊芙眼帘低垂,在转身的时候手指一动,亲王身后抽屉里的钥匙就这样落入了她手中,藏在了袖子里,无人发觉。【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世界三:伊芙12 深夜, 月光透过浅白色的薄纱照亮卧室,伊芙缓缓睁开双眼。 【宿主,亲王已经睡着了, 你可以行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坐直身子, 身边熟睡的米歇尔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紧紧抱在怀中。 “妈妈……”她双眼紧闭, 浓密的金色睫毛轻轻颤动两下, 湿润了。 看来是做噩梦了。 亲王并没有给伊芙——一个下贱的兽人——准备房间, 她大约也想不到米歇尔会想让伊芙睡在床上,所以这个偌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空荡荡的铁笼。 但米歇尔的团宠属性始终没有衰退,就连被奴役的兽人也不自觉地向她释放出善意,偷偷多拿了一床被子和枕头,并承诺向亲王保密。 若非如此,伊芙是不会小憩这么一会儿的。 她慢慢抽出自己的胳膊,可米歇尔抱得更紧,那张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的脸上生出恐惧和悲伤, 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伊芙突然想起她和米歇尔第一次相遇时的景象,房子倒塌了, 小孩儿从废墟中钻出来, 眨巴着眼睛苦恼要怎么修缮, 不哭不闹。 那时候的米歇尔,大概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吧。 良久, 她将趴在自己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黑龙捡起来, 塞在米歇尔怀里, 变成抱枕大小,替换了自己的胳膊, 这才顺利下了床。 【宿主,你心软了对不对?】 系统有点儿激动,本该不带感情的机械音多了几分得意: 【我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米歇尔,包括你。】 伊芙侧身从门缝中钻出,往书房去: “所有人都喜欢她,这不是设定吗?你怎么确定你是真的爱她,而不是设定让你爱她?” “你看看小镇上的人,那些人不爱她吗?为什么说变就变?” “如果只是因为设定,那当一个更为强大的设定出现时,她得到的所谓的爱就荡然无存了。” 伊芙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尽管是心声,但系统仍然能听出鄙夷来。 “这样的爱就算再多又有什么用?” 就这,也能叫团宠吗? 她只觉得恶心又恐怖。 系统不知道怎么回答,它充实的数据库中没有应对的解释,只能苍白无力地辩驳: 【可是我不在书里……我不是小说中的角色……】 咔哒一声,书房门开了。 伊芙拔出钥匙,钻了进去,将门紧紧关闭:“但米歇尔是。” 系统不说话,大概又去烧cpu了。 伊芙向一个书架走去,书架上的书大都和魔法相关,还有一部分精灵史。 她缓缓抬手,掌心涌动着的力量慢慢凝聚成黑红色的雾气,一个忽明忽暗的法阵在书架上显现出来。 果然有恶魔之力! 她聚精会神,摸索着力量涌动的关窍,额头慢慢渗出汗水来。 砰! 法阵的力量将她弹开,强行破除法阵的想法就此宣告失败。 “你应该看看那本书。” 伊芙猛然回头,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顶着狐狸耳朵的女佣。大约是在她专注破解法阵的时候进来的,所以才没有听到动静。 “不要紧张。”女佣立刻摆手,将门紧紧关闭,“外面没有人,我也是偷偷进来的。” 她勉强弯了弯唇角,笑得苍白:“我经常会在晚上值班时偷偷溜进来看书,所以这个时间段是绝对安全的。” 见伊芙眼中的杀意褪去,她才试探着走上前来,指着书架顶层已经落灰的一本书:“你应该看看这本书。” 伊芙抬手,那本书立刻落下砸在她手中,与此同时,悬浮在书架上的阵法也泛出涟漪。 她拂去这本沉重又古老的书上的尘埃,细腻柔软的皮质封面就显露出来,上面用烫金精灵语书写着几个大字:禁忌魔法。 “这本书无法被打开。”女佣凑上去看了一眼,解释道,“这里的书我已经读了十有八九,只有这本无法打开——无论用什么办法。” 话音未落,书打开了。 女佣惊讶地看着伊芙,还不等她问出声,书架上的法阵就消散不见了。 这是一个封印,封印的方式与先前在图所里森林遇到的一样,是通过一个物体展开的。 而破解封印的方式也完全一致,没有任何攻击型陷阱,只需要用恶魔之力就能解除。 就好像,是专门设置给恶魔的封印一样。 伊芙逐渐对设置封印的恶魔好奇起来。两个完全相同的封印已经足够证明那是同一只恶魔所设,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还活着吗?她想要干什么? “你看!”女佣惊呼一声,躲在伊芙身后,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瞪着看向书架,“是暗道!” 书架倾斜了一个微不可见的角度,后面露出一条缝隙。伊芙伸手一拉,一扇一人高的门出现在眼前。 “我就知道传说是真的!”女佣兴奋地摇尾巴,两只狐狸耳朵高耸着发颤。 见伊芙看她,她这才平复下心情,解释道:“在我被送到城堡的第一天,就听到了一个传说。” “曾经有一个兽人,在亲王还不是亲王的时候,进入了城堡。亲王很喜欢她,几乎与她同吃同睡……这当然遭到了皇室的不满,和民众的反对。” “毕竟,那可是兽人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掩盖不住眼底的酸涩,但长久的压迫让她已经麻木,于是她甚至还笑了一下。 吞口唾沫,她接着说:“传说亲王为了她,不惜和皇室翻脸,皇室以亲王之位要挟她,她也全不在乎。” 伊芙没克制住自己跳动的眉毛,这可完全不是她认识的亲王。 上一世的亲王手刃了自己做国王的兄长,大臣们破门而入时,正看见她手握着国王的心脏,往嘴里送。 她是个疯子,是野心家,上位不到两年就开疆扩土,把手伸到人类领土。如果不是伊芙和她有几百张头皮的旧怨,伊芙是想等她和人类打得两败俱伤再动手的。 这样的女人,临死前一边吐血一边狂笑,伸手想要去抓伊芙的头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临终遗言是:“你看我戴着你的金发,美吗?” 所以伊芙完全无法将故事里这个女人和记忆中的亲王混为一谈。 女佣继续说着:“那段时间,米赛瑟里的兽人仿佛又有了站起来的权力。那时候没有斗兽场,兽人虽然被看不起,但至少可以生活。” “显然,那都是那个兽人的功t?劳。” “然而有一天,亲王性情大变。她看着伸手要拥抱她的兽人,脸上的厌恶如同利剑,深深刺痛了兽人的心。” “她变得和其他人……其他所有人一样。她要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兽人,她要让她俯首做奴隶。” 女佣的尾巴耷拉下去,耳朵也无力地趴在头发上:“她开始修建斗兽场,兽人的地位不仅回归谷底,还比以前更加低等……而亲王也因此得到了皇室的接纳,成为了亲王。” “就在斗兽场修好的前一晚,那个兽人逃跑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眼睛闪着光,环顾四周:“而她最后所处的位置,就是这间书房。” 伊芙明白了,这就是女佣每次值班都来这里的原因。 女佣不好意思地笑笑:“对……我并没有那么勤奋好学,毕竟一个兽人读那么多书,又能做什么呢?” “可我实在找不到逃出这里的办法,久而久之,也就开始读书了。” 她尾巴摇得欢快,灼烫的双手紧紧攥着伊芙的胳膊:“我们去看看吧!那个密道,说不定就是那个兽人逃出的路径呢?” “如果真的是,那城堡里的兽人就有出路了!大家都可以逃走了!” 伊芙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钻入密道。 狭长的通道散发着陈旧的潮气,冰冷的内壁渗着水,时不时砸在两人脑袋上,刺骨的寒意顺着发丝钻进头皮,惹人发颤。 下行的通道尽头,只有一个小房间。 伊芙指尖点燃一簇火光,照亮了整个不足五平米的空间。 小房间的中间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木制柜子,这就是房间里全部的东西了。 “啊……”女佣不无失望,“原来只是一个密室。” 她显然不甘心,伸手在三面墙上摸索着,试图找到另外的暗门。 咔哒。 她整个人跳起来,毛发炸开,嗖一下蹿到伊芙身后:“什么东西!” 是开关。 伊芙看着眼前木制的半人高柜子,喉头微微一动,转到正面去。 果然,原本封闭的柜子弹开来,透出里面的东西。 “什么……玻璃罐子?”女佣想要伸手去拿,可就在她看清罐子里泡着的东西时,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原地,怎么也收不回了。 那是……一双苍白的眼睛! 【我去……亲王的癖好还真是显而易见啊……这是不是别的兽人的眼睛?毕竟那可是剥了你几百张头皮的疯女人。】 不是。 伊芙拿着罐子,里面两颗眼球已经泡得浑浊发胀,如果不是罐子上的魔法禁制延缓了腐烂,恐怕都看不出那是两颗眼球了。 火光凑近玻璃,将里面眼球斑驳空洞的瞳孔照亮。 那是一抹尚未消退的绿色。 如同亲王那双翡翠般透绿的,浓重的,深绿色。 “我知道冥河晶石在哪里了。” 世界三:伊芙13 三楼露台的空中花园里, 亲王慵懒地靠坐在翠绿藤蔓缠绕着的摇椅上,把玩着面前低伏在她脚边的兽人的耳朵。 那是一只长毛兔兽人,两只耳朵毛发浓密又厚重, 颤抖地挺立着, 忍耐亲王尖锐指甲在耳朵内壁刮蹭。 亲王随手一划, 嫩粉色的皮上就多出一条深红来, 紧接着溢出点点血液, 像是细碎的玛瑙, 不一会儿连成一片。 这样的伤痕纵横交错着,已经有几百条,以至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真好看。”亲王痴迷地重复着动作,不厌其烦地看着血珠渗出来的颜色,“像你的眼睛一样,是红色的。” 男仆哆嗦了一下,破碎的血珠滚落到耳道,让他听不清声音。 他听说过……那个故事,那个在城堡里流传到现在的, 真假难辨的,亲王和兽人的故事。 传说中那个兽人, 也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啧。”亲王不耐烦地皱着眉头, 一把抓住男仆的下颌, 逼他抬头直视自己,“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吗?” 男仆哆嗦得更狠了:“不!不敢!” “是吗?可我觉得你对我很不满, 不然怎么会不让我欣赏你血液的艳红呢?”她松了手, 又突然笑出声来, “这样吧,你证明给我看好了。” 男仆知道亲王的喜怒无常, 小心翼翼抬起头:“怎么证明?” 亲王将边几上水果盘里的餐刀拿出来,丢在地上: “就用这把餐刀,把你的眼睛剜出来给我吧!” 男仆吓得瑟瑟发抖,红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下显得更加明亮。他瑟缩着后退,拼命摇头,趴伏在地上祈求亲王的仁慈。 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任何仁慈可言。 “你在等我动手吗?”亲王捡起餐刀,把玩着闪着寒光的刀锋,“我会把你的眼睛完整地从眼眶中剥离。为了不破坏眼球的美感,我会先切开你的眼皮。” “从哪儿开始好呢?就从眼角吧。划到太阳穴,再转向上面,露出眉骨……” 男仆呜咽着膝行上前,伸手去接餐刀:“我、我自己来……” 他自己来只是失去眼睛,可要让亲王来,那就是生不如死! “好孩子。动手吧。” 男仆吞口唾沫,巨大的恐惧让他不得不用两只手握住刀柄,眼皮不自觉地眨动着,时间仿佛放慢了无数倍,只能看到刀刃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的眼球…… “亲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声音将凝固的气氛扰动,精灵族的管家像是看不见地上跪坐的男仆一般,走了进来: “项圈已经定制好了,您过目。” 原本面露不满的亲王一下子笑起来,也不再理会男仆,招手让管家进来。 管家双手捧着柔软的垫子,垫子正中间摆放着嵌满宝石的金色项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行行魔法符文萦绕在项圈周围,那是亲王特意强调过的最高阶的魔法禁制,她知道一般的禁制困不住伊芙。 “真美。”亲王又露出痴迷的眼神,在五颜六色的宝石上流连忘返,伸手将项圈拿了起来。 就在她拿起项圈的瞬间,项圈突然动了起来,径直将她一双手牢牢圈在里面,不断收紧! 亲王下意识挣扎,施展魔法,可项圈周围萦绕着的魔法禁制散发着黑红色的光芒,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克制住。 别说魔法,她连动都动不了! “你……”她看向管家,愤怒的叫骂声突然停滞,“你什么时候变成红眼睛了?” 话音未落,管家眼睛的红色消退,恢复了原本的蓝色,他愣愣看着亲王:“我怎么……您……天哪!” 还不等两人反应,伊芙出现了。 “大胆!你这个卑贱的兽人,没有亲王的诏令,你怎敢……”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伊芙一个挥手,黑红色的光释放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楼上击飞出去。 伊芙的翅膀收起,后面露出狐狸女仆来。 “亲王。”她探出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狐狸耳朵抖擞着挺起来,“不用挣扎了,那可是您自己亲自要求的,最高阶的魔法禁制。” “只不过我们伟大的魔法师为它添加了一点小小的赠品——它只对您有用。” 亲王脸上的惊诧迟钝一会儿,又笑起来:“格温,你要叛变吗?” “是戈兰沙,亲王。”戈兰沙毫不意外亲王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她以前从来没强调过,但这次,她盯着亲王的眼睛,一字一顿,“戈兰沙。” “那些城堡里的传说是真的对不对?您曾经拥有过一个兽人朋友,您维护她,爱她,为了她在这片领土上提高兽人的地位。” “但传说有一个地方说错了。您不是因为疼惜一个兽人才被皇室排挤,而是因为……” 戈兰沙从身后拿出玻璃罐子来,笑眯眯地开口:“您是个瞎子。” 怪不得亲王喜欢那些绚烂的色彩,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它们留在身边,仿佛对它们上瘾一样热衷。 原来是以前没见过。 亲王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她猛地站起来想要冲过来,可不等她迈步,锁链就扯着她重新坐了回去。 她怒目看向伊芙,盯着那只悠悠控制锁链的手,恨不得生吞活剥了。 “你们懂什么?!给我解开!卫兵!该死的兽人造反了!给我杀了她们!” 没有人来。 任凭她如何发怒,都没有任何人来。 “这里的视野真的很好呢。”戈兰沙放下玻璃罐子,走到花墙边上,“能看到斗兽场。” “您猜猜,您的卫兵,都去哪儿了?” 亲王一愣,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斗兽场方向,只见斗兽场上空陡然升出一团巨大的火光,轰隆隆的爆破声让云层碰撞,激发出更剧烈的雷电来。 那是一只t?体型硕大的黑龙,在搅动风云,龙啸声中将一个个魔法师击倒在地。 一声狼嚎骤然划破阴霾,紧接着各种猛兽的叫声齐齐响彻,将卫兵的怒吼、魔法师的吟唱全都盖过! 戈兰沙回头,眼睛里没有了先前和伊芙在地道探索时的惊惧,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稳重,还有一丝老辣。 不难看出,这才是真正的她。 “书读得多了,办法就这样自己跳出脑袋了。”她指指自己的脑子,“您看,这一招调虎离山,怎么样呢?” 亲王这才明白,伊芙并不是这场反叛的策划者,她充其量只是一个帮手——一个很强的帮手。 她慌乱了,这种慌张的神情是伊芙上一世没见过的,她们相遇的时间太靠后,那时的亲王已经是精灵族最强大的魔法师。 所以伊芙不由自主地多欣赏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近。 她盯着男仆的双眼进行精神控制,男仆瞬间停下颤抖,直视着亲王: “告诉我关于那个兽人的事。” “什么?” “那个为你换眼睛的兽人,告诉我关于她的事。” 伊芙看到那罐眼球时就明白了,亲王眼中的恶魔之力,分明是那位恶魔为她更换眼睛时注入进去的。 一个被当作兽人的恶魔,一个违背世俗的亲王。两人曾经那么要好,以至于亲王愿意为她反抗皇室,而她也愿意将世上绝无仅有的冥河晶石当作眼睛换给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两人分道扬镳,变成如此境地的呢? 那个恶魔离开后去了哪里?还有可能存在于世吗? “别跟我提她!那个下贱的兽人!”亲王像是发狂一样嘶吼起来,“不过是一个兽人,居然敢妄想和我做朋友!?” “你们这些兽人除了斗兽场,就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为奴为仆伺候我们!我不嫌弃你们身上的疫病已经是仁慈了!” 伊芙失望地后退两步,避开了疯狗一样的亲王。 她还以为作为和那个恶魔有一段往事的亲王,会有所不同呢。 【宿主你看亲王的眼睛!】 伊芙闻声看去,却见亲王狰狞的面容上,她的双眼却噙满泪水,稍一激动,眼泪就滚落下来。 她盯着亲王的眼睛,想从那两颗翡翠状的石头中看出情绪来,可除了挣扎和痛苦,她什么都察觉不出。 可能只是太过激动泪失禁了吧。 毕竟她的王朝,这一世还没建立起来,就要覆灭了。 伊芙解除了男仆的精神控制,将掉到地上的餐刀重新塞进他手中,然后指了指亲王的眼睛。 男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问:“你要我把她的眼睛挖出来?” 伊芙点头。 “不不不……我不敢……”他下意识摆手,想把餐刀扔出去,可望着伊芙和戈兰沙,他又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兽人,真的要反抗了吗?” 戈兰沙笑着点头:“城堡里的兽人都在排队呢,你不想做第一个动手的吗?” 亲王还在嘶吼,伊芙嫌吵,用魔法封住了她的嘴。 看着如砧板上脱水的鱼一般挣扎不休的亲王,男仆平静了下来。 迎着那熟悉的充满厌恶和怨恨的目光,他步步向前: “我来。” * 捏着两颗失去泪水浸润,变得暗淡无光的冥河晶石,伊芙走出空中花园。 楼梯间站着一群兽人,他们脱去了身上的佣人服,静静等待戈兰沙的号令。 看到伊芙走来,他们自发地左右避让,恭敬礼貌地微微欠身,向她表达感谢。 伊芙穿过他们,向下走去,在大厅看到了米歇尔。 大厅靠墙处立着一尊巨大的天使雕塑,同样的天使雕塑每个领主城堡都有,这一尊格外巨大,据说比米赛瑟里教堂还要大。 光是天使眼眶里嵌入的红宝石,就足有一颗蜜瓜那么大。 米歇尔仰着头,懵懂地和天使对视,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 “妈妈。”她好奇地问,“天使为什么说你不是我的妈妈啊?” 世界三:伊芙14 伊芙看向天使雕塑, 与那双红宝石眼睛对视,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不等米歇尔再问,城堡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声剧烈爆破, 无数魔法师闯入大门, 将伊芙和米歇尔团团包围。 是教会的魔法师! 他们白金色的长袍上沾染着血红, 那是他们打杀的兽人的鲜血, 上面甚至还粘着兽人的毛发。 “怪不得米赛瑟里会爆发兽人暴动,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兽人魔法师吧!”打头的牧师举着法杖, 上面晶莹剔透的钻石直指伊芙,“你的阴谋已经宣告破产,斗兽场那边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现在,束手就擒,放开神女,我们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三楼传来一声尖叫,一个身影从楼上坠落,重重砸在伊芙和米歇尔面前。 那是戈兰沙。 她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全都被鲜血浸透了,浑身抽搐着吐血。 三楼的高度还不足以让她死亡, 可她的腹部被洞穿了,光之魔法焚烧着她创口的边缘, 发出烤肉一般的焦香味。 伊芙抬起头, 三楼的兽人已经被按在了楼梯边缘, 教众紧紧捏着他们的喉咙,用长长的法杖指着他们的心脏。 米歇尔扑在戈兰沙身边, 手足无措地想要为她止血, 可戈兰沙的身体已经烂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那双精明的狐狸眼睛已经开始涣散, 嘴里溢出血液,断断续续地哀鸣着。 “戈兰沙姐姐……您怎么样?您还好吗?” “神女!离那兽人远一点!”为首的牧师惊恐地叫道, “他们身上卑贱的疫病会沾染到您的!” 米歇尔没有理会,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戈兰沙,试图听清她痛苦哀鸣下破碎的字句。 “妈妈……”戈兰沙眼神逐渐空洞,在米歇尔怀中逐渐失去温度,“……我好疼啊……妈妈……” 在城堡里蛰伏十多年的女仆,靠着一个真假难辨的传说,阅读了书房里的所有书,用知识和耐心策划了一场暴动。 书房里没有逃生之路,她为自己和同伴搭建了一个逃生之路。 如今全然毁了。 教众焦灼地看着米歇尔,她离伊芙太近了,他们不敢贸然出手,生怕伤害到她,于是只能一遍一遍呼唤: “米歇尔,神女大人,请您过来!我们要将您身后罪恶的兽人杀死!” “什么神女,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米歇尔站起来,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你们不是教会的人吗?你们不是天使的使者吗?!” “你们难道不是应该将和平和仁慈带向人间吗?为什么你们要杀她?!” 她不理解,她完全不理解! 戈兰沙昨天晚上还偷偷多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笑眯眯地揉着她的脑袋,向她承诺绝不会告诉其他人伊芙也睡在床上。 今早吃早饭的时候,戈兰沙还在给她的面包上涂抹枫糖浆,说要是喜欢的话,下次去戈兰沙的家乡,那里有最甜美的枫糖浆。 那是戈兰沙妈妈制作的,比米赛瑟里的花蜜还要甜。 她是好兽人,她没有什么疫病,她只是想离开米赛瑟里回去找她的妈妈! 为什么要杀她? “神女,他们都是兽人……” “我不是什么神女!”米歇尔身周爆发出金色的光,那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都要耀眼…… 都要浑浊。 “我妈妈是兽人,我也是兽人!” 戈兰沙的死让她阴暗的想法再次升腾起来,邓肯爆体而亡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浮现! 心跳加速,她喘息着怒目瞪向教众。 没有人能伤害她的妈妈! 力量轰然炸开,教众惊恐地用法杖抵抗,却仍然被击退,纷纷倒在地上,强撑着抬起头。 “神女,你回头看看!她根本不是你妈妈!”牧师咬紧牙关,指着伊芙,“你是天使赐福的神女,怎么可能是她的后代?” “她连你的力量都承受不住啊!” 米歇尔一愣,回头看向伊芙。只见伊芙用双翅紧紧包裹着自己扛下了那一击,可翅膀已经腐烂得连骨头都能看见了。 “妈妈!妈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哭得崩溃,挥手想要将身边的金光甩开,可那些光越发浓烈,越发亮堂起来了。 伊芙收起翅膀,看着米歇尔那已经污浊得近乎灰黑的光,向她伸出手去。 “妈、妈妈……”米歇尔满怀希冀,抹干眼泪的伸手去牵她的手,可就在两人触碰到的瞬间,伊芙的t?指尖开始腐烂。 “妈妈!” “她不是你的妈妈!你还没看清吗?” 伊芙并不收手,任凭神力蚕食着她的小臂。 她静静注视着米歇尔的绝望,从那张泪水遍布的脸上,看到了几不欲生。 【宿主!你别再刺激她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把她逼成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宿主!】 要把一个团宠文女主逼得黑化需要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 让她看到现实就够了。 “你看,设定真的很单薄。”她冷漠得让系统抓狂,“什么都是假的,连她神女的设定也是假的。” “肥皂泡一样,只要我轻轻这么一戳——她就连天使的设定都维持不住。” “我只是想看看,当她不再是神女,甚至成为恶魔时,那些人还会不会无缘无故地爱她……就像上一世无缘无故地恨我一样。” 可显然,她甚至都不需要让米歇尔变成恶魔,只要将她拉到兽人阵营,就足够让肥皂泡破灭了。 这个世界,糟透了。 系统懵了,它怔忪地看着混乱的场面,数据几乎要停止运转。 痛哭无助的米歇尔,不断叫嚣的教众,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兽人。 还有冰冷的,像是大厅那座雕像一样的置身事外的,伊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一直没有去想一个问题,或者说因为不敢去想,而刻意将它忽略了。 它口口声声说要给恶毒女配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们逆天改命,过上美好的生活…… 可如果她再来一次,还是选择恶毒,怎么办? 沈清远生活在法治社会,她的利己主义不会让她触犯法律。 李华章想要当皇帝,她的理想抱负不会让她覆灭王朝。 可伊芙不一样。 她上一世一无所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世亦然。 她的心从来没有被温暖过,她的灵魂在地狱中淬炼,她的人生如履薄冰…… 她是恶魔,她只想毁灭。 【从一开始……你就不只是想杀了米歇尔……】 【可是她……她那么爱你……】 “我再说一遍。”伊芙神色不变,紧紧抓着米歇尔的手,让神力的侵蚀顺着她的小臂爬上肩头,“她爱的不是我,是她的妈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和她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没人爱的可怜虫呢。” 米歇尔哭着尖叫,想要将手从伊芙手中拔出来:“妈妈!别碰我!求你了!我会伤害你,我不想伤害你……” “妈妈!求你了!” “放开我……” 【你怎么敢……】 【如果你根本都不明白什么是爱,你怎么敢否定她对你的感情?!】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一个人工智能都比你看得清!】 【好啊,你要毁掉这个世界是吗?那我也不用管什么破任务破绩效破救赎了!】 【我要告诉米歇尔真相,我不会放任你利用她对妈妈的爱伤害她的!】 【这之后你再掀起大战也好,再死一次也罢,我都不管了!】 说完,它将米歇尔真实的身世提取出来,直接砸进米歇尔的脑子里。然后一气之下下线了。 伊芙眼前的任务框全部消失,脑子里吵嚷的声音也再听不到,系统走得干脆,像是根本没来过一样。 她看着米歇尔,米歇尔正巧也在看她。 “妈……”不,那不是妈妈。 她望着伊芙,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伊芙也没承认过自己是她的妈妈。 她身周的金光又开始窜动,比之前更灼烫,更有活力,更璀璨。 剧情线开始重合,神女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觉醒了神力。 她马上就会如同上一世的所有人一样,憎恨伊芙,欲杀之而后快。 一切都回到了上一世,只是提前了一点点。 伊芙松了手,肌肉纤维重新开始生长,缠绕着森森白骨,血管开始流通血液。 “黑龙,回来。” 该离开了。 要是在这儿被杀掉,就太没意思了。 黑龙呼啸一声,硕大的身躯直接撞开了城堡的顶端,拥挤着钻了进来:“上来!外面全是魔法师!” 伊芙正准备张开双翅,却见米歇尔身上的金光骤然爆开,将整个城堡都笼罩起来。 “对!就是这样!杀了这个卑劣的兽人还有她的同伙!”牧师高兴起来,双手合十祈祷一般跪在米歇尔面前。 “杀了她们!杀!” 伊芙下意识抬手去挡,可当暖融融的光芒覆盖在自己身上时才猛然惊觉,这次的神力没有伤害她。 她一愣,随即就见地上的戈兰沙胸口猛地起伏,大吸一口气,活了过来。 不止她,还有楼上被魔法师处死的兽人,全部都活了过来! 神力还在扩大,覆盖了城堡,延伸出去,又覆盖了斗兽场。 那边传出了一声声自由的嚎叫,被迫中止的暴乱又一次展开来,哪怕迎接他们的是下一次的死亡。 过度使用神力,米歇尔猛咳一声,弱小的身躯跪倒在地,疼痛让她浑身抽搐着。 “妈妈……”她眼含泪水,望着伊芙,“我好疼啊……” 伊芙停顿了一下,随即张开翅膀向上飞去,站在黑龙的脊背上,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神女!你为什么要复活这些兽人啊……唉!你们快,把神女扶起来,带回教堂去。” “不……”米歇尔哭得难过,她甩开牧师的手,固执地望着城堡上方的大洞,“我要我的妈妈……” “妈妈,你不要米歇尔了吗?妈妈……” “神女,那不是你的妈妈!” “她就是我的妈妈!”米歇尔浑身刺痛,却拼尽全力叫喊着,“她会在冰冷的森林给我盖斗篷,她会把炼制的魔药给我喝,她会在我做噩梦时拍我的背……” “所有人都骂我是兽人崽子,可是那又怎么样?兽人有什么不好的?我想做兽人,这样我就是我妈妈的孩子了!” “我们只是没有血缘关系,她就是我的妈妈!” 牧师气恼不已,瞪着眼前这个没有半点神女威仪的熊孩子,吼叫道: “可是她逃跑了!她不要你了!她只是一个胆小懦弱又阴险狡诈的兽人!将苦难带给你就把你抛弃!” “来人!神女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们要帮助她!把她压住带走!” 砰! 原本就破了一个大洞的城堡再次受创,二楼的玫瑰玻璃窗骤然开裂! 黑龙俯冲下来,翅膀掀起的风浪将二三楼的魔法师扇飞在墙上! 他脊背上的女人俯下身子,向米歇尔伸出手来! 世界三:伊芙15 伊芙紧紧将米歇尔按在怀中, 风声呼啸,黑龙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躲开了铺天盖地的魔法攻击。 米歇尔靠在伊芙怀中放声哭泣, 这么多天压抑的委屈, 和被妈妈选择的幸福, 全都化作眼泪涌了出来, 打湿了伊芙的衣襟。 吵闹声和呼喊声中, 黑龙飞离了米赛瑟里, 穿过无数云层,一切都变得寂静。 “我们去哪?”黑龙平稳滑翔着,只偶尔扇动翅膀保持高度,“总得有个目标吧?” 伊芙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怀中哭累睡着的米歇尔。 为什么回头? 她也不知道。 这种细小的一念之差让人难以捉摸,有点儿像吃了甜中带酸的果子,明知道下一口可能会牙碜,却舍不得曾经尝过的甜。 也许是因为被一个命中注定的宿敌叫妈妈实在有趣,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也许只是想给教会那群人添点儿堵…… 又也许,是因为在这个设定为无人爱她的世界, 连以救赎她为己任的系统都能愤然离去, 只有米歇尔死守在原地, 固执地等她回来。 这个六岁的小女孩,在知道自己不是兽人, 不该承受这么多痛苦, 甚至应该被所有人从小爱到大后, 依然选择了伊芙。 这是近千年来第一遭,令伊芙感到无措。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太长了, 黑龙开始没话找话: “可是……我不爱你吗?” 伊芙一愣,抬头看他。 “呃……我不是偷听啊,但是我们有契约啊……你跟那个什么系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黑龙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你说之前养过的龙也是我对不对?是上一世的我。” “那你为什么说没有人爱你呢?还是说你玩了个文字游戏,因为我不是人就把我排除了?” 他觉得合理。 伊芙被他蠢笑了:“因为上一世我和你缔结契约,是在把你揍到濒死的情况下,强求的。”t? 毕竟两百年后的黑龙是战无不胜的传说生物,可不像现在一样好骗。 “啊……”黑龙哽住,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也许啊,我是说也许,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要多想……”他又开始漫长地铺垫了,“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我只是没说出口过?” “你感觉不到吗?” 他费力地回头,眼中带着点儿期待:“比如说现在,你感觉不到吗?” 伊芙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黑龙把头转回去了。 没感觉到说明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行吧,宠你一回,看我带你空中漂移。 “再飞不稳吃龙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稳了稳了。 “去赫里斯山的教堂吧。”伊芙突然下了决定,“那里是第一座教堂,能跟天使沟通的主教就在那里。” “我们把米歇尔送到她该去的地方去。” * 赫里斯山教堂是全世界第一座教堂,也是世界上最大最高的教堂。 传说在这里虔诚祈祷的人们,能够听到天使的圣谕,得到天使的祝福。 显然这种祝福对于伊芙来说是一种负担,所以她没有进门,而是一个魔法火炮将门轰开了。 主教带着教众手持魔杖从硝烟中现身,愤怒的目光在看到米歇尔的瞬间化为崇敬,连忙跪伏下来叩拜。 米歇尔吓了一跳,紧紧攥着伊芙的手,红肿的眼睛不自觉地又沁出泪来: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伊芙看着她,不自觉地想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点滴,连带着上一世针锋相对的记忆,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她曾真心实意地想要毁了米歇尔,不只是杀死,而是毁掉。她想将这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神女拉下神坛,和她一起置身泥沼。 可现在,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想托起米歇尔,让她重新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去。 教会会帮助米歇尔疏导她体内的神力,直到神力不被情绪牵动,可以自如控制。天使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降下神梯,将米歇尔迎上神域。 这些,都是伊芙做不到的。 她蹲下来,平视着米歇尔,张了张嘴,仍然发不出声音。 没关系,也不是所有话都需要说出口。 她伸手,第一次平和地、赤忱地拥抱了米歇尔。 如果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你体验到的爱与我体验到的恨一样虚伪…… 至少还有我,像你撕破设定那样爱我一样,认真地爱你。 拥抱让两颗心前所未有地靠近,米歇尔抽噎着看向伊芙,抹开脸上的泪痕,小声请求着: “妈妈,你以后会回来看我的,对不对?”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不对?” 伊芙点了点头,将一串项链挂在了米歇尔的脖子上。 那是用她翅膀根部的羽毛和黑龙的龙鳞制成的项链,这份珍贵的礼物将米歇尔最后的不安全感彻底打消。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神女。”主教抬起头,小心地请求着,“您该回来了。” 他看向伊芙的眼神仍然带着怨恨,但他已经知道了米赛瑟里的事情,于是明白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拿伊芙没有办法。 所以他干脆当看不见,毕竟神女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事实也正是如此,伊芙目送着米歇尔三步一回头地走进教堂后,便扇动翅膀和黑龙一起离开了。 天边划过一道光,那是黎明破晓的曙光,正浸染着周边的云层,让世界沐浴温暖。 真暖和啊。 躺在龙背上的伊芙心想。 “接下来去哪儿?”黑龙舍不得米歇尔,碍于面子强忍着没哭出来,这会儿说话都有点儿哽咽,“要不我带你回龙谷?你还没见过其他龙吧?” 伊芙打了个寒噤。 上一世她去过,评价是再也不想去。龙真的是一种非常吵闹的生物,以至于黑龙都显得话少了很多。 【宿主!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系统风风火火地出现,激动地向伊芙展示它刚刚淘到的宝贝: 【当当当当!设定橡皮擦!】 【你可以用这个橡皮擦擦掉你“被所有人憎恨”的设定!或者可以擦掉“米歇尔对照组”的设定!】 【这样你就不会没人爱了!】 伊芙一愣,她以为系统彻底放弃这个任务了,没想到它还会回来。 【对不起。】 系统道歉,在伊芙脑子里刷猫猫鞠躬表情包。 【我不该那样说你,也不该离你而去。我这么做既伤害了你,也不是一个系统应该有的专业素养。】 【对不起,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错了,而且我会尽全力弥补你。】 系统和人类不同,它脑子直,没有所谓的“道歉羞耻症”,所以格外地坦诚。 “没关系。”伊芙并不在意,她被抛弃了很多次,今天是第一次有人爱她,也是第一次有人回来向她道歉,所以她心情不错,“不过橡皮擦就不用了。” “我和米歇尔都已经不是没人爱的人了。” 系统一愣,这才想起来去回溯历史资料,它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自己离开后的剧情,一时间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 【好神奇……】 它突然对自己的错误有了实感。 它和众多书本中的角色一样,将米歇尔放在了客位。 它对米歇尔的维护不是真心疼爱她,而是对一个年幼、单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的不信任。 它对伊芙发火是因为它下意识觉得,米歇尔只能被保护。 【可是米歇尔有自己的选择权……】 它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情感模块又扩容了。 【你也是。】 “是的,所以不好意思,我大概又要走上上一世的老路了。”伊芙躺平,好整以暇地看着天边刺破云层的红霞,“我的寿终正寝率不是逃跑率,我会再次煽动反抗,发起大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有朝一日我再次和米歇尔对上,至少这次,我们都知道,对立和死亡都不是爱的终点。” 这就够了。 【哼哼!我也有我的选择权!我宣布我要像鬼一样缠着你!】 【在你寿终正寝率归零之前,你别想摆脱我了!看看积分商城,咱们一起把那些种族歧视的坏蛋打趴下!】 伊芙唇角勾起,欣然同意。 “黑龙,去马斯特森林吧。” 那里是兽人的集聚地,是伊芙上一世召集队伍发动兽人起义的地方,也是戈兰沙口中有着绝美枫糖浆的故乡。 米赛瑟里的兽人都曾被伊芙精神控制过,他们掀起暴动后会撤退回马斯特森林。 她要重操旧业了! “马斯特森林?”黑龙不解地回头,眼神中的厌恶和鄙夷不加掩饰,“那里盘踞着恶心的兽人,我们去那里……” “不会染上疫病吗?” 空气都安静了。 【怎、怎么回事?黑龙怎么了?】 不知道。 伊芙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上一世她至死才知道自己是恶魔,黑龙甚至没来得及知道这一点就死了。 在此之前朝夕相处的两百年,她在黑龙这里一直是兽人身份。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现。 是什么让他发生了改变? 伊芙尽力回忆着先前的所有细节,明明在米赛瑟里,黑龙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出了米赛瑟里之后呢? 赫里斯山?教堂? 她轰开了大门,牧师走了出来…… 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突然想起来了。 教堂里那尊比米赛瑟里城堡还要大的天使雕像,不用进门,光是在外面就能看到。 “亲王的眼睛……” 她全明白了! 亲王之所以之前能和兽人同吃同睡亲如姐妹,是因为她是瞎子! 当她恢复视力的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而她的城堡里,有一尊巨大的,红宝石眼睛的,天使雕像。 那是所有地区,哪怕是被迷雾封锁的图所里村也有的,天使雕像。 教会的指引怎么说的来着? 当你向天使祈祷时,要注视着祂的双眼。 这根本就是,超大规模的精神控制! 【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米歇尔对兽人没有偏见!因为你们两个无法被精神控制!】 “那是什么?!伊芙小心!”黑龙吼叫一声,迅速在空中翻腾转体。 伊芙紧紧贴着他的脊背,抬手撑起一个黑红色的防护盾。 轰! 一股力量重击在防护盾上,冲击力将她压垮,一口血雾喷涌而出! 但凡慢一秒,她和黑龙都会死t?无葬身之地! 她回头,看向力量发出的源头,却惊骇的发觉,刚刚自己一直欣赏的红霞并不是朝阳。 那是,一只天使。 一只正在动用全力,将她和黑龙杀死的天使。 力量再次侵袭—— 世界三:伊芙16 【宿主!你怎么样?!】 【天哪……寿终正寝率跌落到0.1%了……】 【你醒醒啊!你得在积分商城兑换急救包我才能救你!你要兑换急救包吗?你稍微动一下也行啊!】 【喘气啊!】 系统急疯了, 伊芙生命条只剩下一丝忽明忽暗的红光,像是在死亡边界线反复横跳。 【啊不管了!处罚就处罚吧!】 系统强行绕过程序,黑入积分商城, 偷了一个急救包注入伊芙的身体。 “嗬——”伊芙猛地吸气, 冰凉的身体急速回温, 她空洞的双眼瞪大一会儿, 慢慢恢复了视力。 【怎么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伊芙在脑子里勉强应了一声, 眼球紧绷着向下, 看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的下半身完全碎了,翅膀扭曲得不像样子,两条胳膊看似完整,实际上骨头已经被震成渣滓了。 如果不是她强悍的自我修复能力极限护住了她的心脏和脑袋,恐怕还等不到系统救她,她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身体生长的疼痛让她无力思考,只能强撑着打量周边的环境分散注意力。 一片漆黑,没有光线,什么也看不清。 地上的沙石硌在她流出的五脏上, 石壁潮湿阴冷的水滴落在她烧焦的脸庞。 【天使的威力太大了……那团光球击中了你们。】 【在你们下坠的时候,一道巨雷劈开了赫里斯山山脉的侧峰, 深谷吞入了你们后又合拢了。】 【宿主, 我们现在……被困在山里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正意义上的山里。 伊芙闭上眼睛, 周围散发出黑红色的光晕,破败的身体开始加速修复。 不一会儿, 她坐直了身体, 用崭新的双腿站了起来。 指尖点燃一簇火光, 她照亮了整个空间,向不远处的黑龙看去。 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抱歉, 宿主。我违规操作救了你,现在积分商城暂时封禁了。】 【我……没办法救黑龙,对不起。】 伊芙迟钝地盯着那熟悉的巨大身影,想起来了。 在天使毁灭性的魔法冲击下,是巨龙翻身替她挡了一下,才让她不至于立死。 没有迟疑,她指尖在手腕上抹了一下,一道形容可怖的伤痕就喷涌出鲜血来,全都灌在了黑龙的口中。 可黑龙太大了。 她刚刚红润的脸又浮现出不健康的惨白,先前还能站稳的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宿主……你还没有完全痊愈。】 伊芙没有听,只是固执地将手腕放在黑龙嘴边,一道伤痕凝住了,就再添一道。 她双眼开始涣散,跪姿撑不住就靠在黑龙的脖颈上,手臂不再有血涌出,她开始将手放在颈动脉。 【宿主!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差,比你之前在领主城堡遭受虐待还要差!】 【你扛不住的!住手啊!】 伊芙不回话,因失血过多而疲惫,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 她放在脖颈处的手因无力而颤动着,连位置都找不准,平白给她的锁骨上添了几道血痕。 无法控制的困意袭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 不能睡。 现在放血,黑龙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得救,再晚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们还要像上一世一样搅动风云,掀起兽人反抗的大战。 他们还要成为天使的眼中钉。 还要一起去看米歇尔…… 她上一世什么都没有,一生都在失去,这一世好不容易得到了…… 她不要放手! 就在指尖摸上动脉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 她意识弥散,呼吸也变得微弱,心脏前所未有的钝痛比她身上的伤痕还要折磨人。 扑啦—— 翅膀扇动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接住了她,翅膀下意识回收,紧紧护在她身上: “伊芙!” 伊芙嘴角微扬。 “要叫主人。” * 再次醒来时,洞内已经温暖又明亮了。 黑龙升起一团火,又将伊芙圈在自己怀里暖着,看着她身上的伤痕逐个儿痊愈,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么大!那是普通魔法吗?好家伙那么一团力量轰过来,我都快被炸酥了!” “太疼了不是我说,好吓龙啊,我都以为我要死了……” “等等,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伊芙一把捏住龙嘴:“再吵,就……” “吃龙肉嘛。我都听腻了,也没见你哪天真吃啊。”黑龙摇着尾巴贴上来,“我不说了不说了,这里到底是哪啊?” 伊芙这才有精力仔细观察周边。 他们运气很好,落入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洞窟中,这才没有被闭合的赫里斯山给碾成肉泥。 但问题也显而易见,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宿主,我刚刚趁你睡觉的时候扫描了一下周边环境,你看看你身后二十步距离的地上。】 伊芙回头看去,那里的泥土微微凸起,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埋在里面,看形状又不是石头。 一道魔法打过去,黑红色的光晕包裹着那东西破土而出,慢慢飘到伊芙面前来。 一根骨头? 这是一根腿骨,单从形态上来看是属于人种,但不确定是兽人精灵族还是人类。 不过这至少说明,伊芙他们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地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来过,就有可能找到入口! 她扇动翅膀在洞穴中掀起尘埃,试图通过风的流动寻找和外界连接的地方。 一个细微的扰动被她看在眼中,那是一块石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并不算严丝合缝。 伊芙伸手一推。 咔。 石壁向旁边滑去,一条狭窄的通道显露出来。 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构造?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天使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洞穴吗? 不应该。伊芙心里清楚,先前在天空的那一击,天使是用尽了全力的。 通道很长,一路向下,根据系统测算的高度,伊芙已经来到了赫里斯山的山脚,才看到了通道的尽头。 那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祭坛很草率,大概是先前来到这里的人利用现有的材料制作的,中间铺平展开的皮卷上用刀刻画着一个法阵。 【这是!诛杀神女的法阵!】 系统一下子支楞起来,疯狂查阅资料: 【没错!你看法阵左边和右边是不是很空?这两个地方就是摆放冥河晶石和冰霜奥尔的腿骨的!】 【这是全书中唯一一个伤害到神女的法阵,后来失败也是因为那个反派被神女感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布阵……毕竟是团宠文。】 可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儿? 赫里斯山是神山,距离天使最近的地方,却潜藏着诛杀神女的法阵? “伊芙,你看看这个!”黑龙甩着尾巴飞过来,缩成蜥蜴大小的他直接落在伊芙肩头,“墙上有壁画!” 他扇动翅膀将墙壁上的灰扫开,吐出火焰照亮壁画。 那不是壁画。 那是法阵的使用说明。 【只要将冰霜奥尔的腿骨和冥河晶石放在法阵中,催动法阵,无论她在哪儿,多么强大,都会被立刻诛杀……】 【看字迹,这也不过是六年前留下的东西……是谁在米歇尔一出生就留下了这个法阵?】 【她那时还不过是一个人类婴儿啊!谁会如此憎恨一个婴儿呢?!】 伊芙没有被系统的喋喋不休干扰思绪,看着详细得不能再详细的法阵指引,目光落在祭坛上。 刻画法阵的皮十分完整、细腻,显然是小心翼翼剥下来,用魔法处理过的。为的就是让魔法阵能够更清晰,保存时间更长。 可就是这样一张皮,上面却有两个不自然的孔洞。 她下意识摸了摸肩胛骨。 那是翅膀根部的地方。 一个奇异的念头升起,就无法再被按下。 她喉头微动,将皮卷起来放到一边,掌心向下,将粗糙的祭坛表面劈开来。 裂缝中,一只只森白发灰的骷髅头正用那空洞的眼窝,和伊芙对视。 不顾黑龙和系统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用力掰开碎石,无数具风干腐朽的骷髅顺着缝隙流出,一层一层堆叠着。 下面还有更多无法涌出的尸体,埋藏在洞穴下层,骨骼已经酥脆,稍一碰撞就粉尘四起。 【这是……】 系统认出来了,它说不出话,只能直愣愣看着这数不胜数的尸身发呆。 “是的。”伊芙缓慢t?地吐出一口气,“这些,全都是恶魔。” 祭坛是坟墓。 这里屠宰场。 屠夫是天使。 在天空对视的那一瞬,她就应该明白,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一眼就能发现她是恶魔,那应该是天使。 赫里斯山,距离神域最近的地方,埋藏着所有恶魔的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制作这个祭坛、布下法阵、写下诛杀神女提示的,也是一个恶魔?”黑龙困惑不已,“可是到底为什么?” 伊芙拿出冰霜奥尔的腿骨和冥河晶石:“所有的道具都和那个恶魔有关。” “不是因为和阵法有关,那个恶魔才去接触这些东西。” “而是因为她和这些东西接触过,所以才能组建阵法。” 那个恶魔用冰霜奥尔的腿骨为阵眼,保护了曾向她施过援手的图所里村。 用冥河晶石作为眼睛,让曾与她亲如姐妹的朋友重见光明。 这两个东西都浸染了她的魔法,长达百年,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而第三部分,就是这张刻着魔法阵,有着两个孔洞的皮。 那是她脊背的皮。 “这是用她的全部组建起来的魔法阵。能杀死米歇尔的不是阵法,是她。” 系统那句话问错了,它不该问谁会在一个婴儿出生时就憎恨她。 而是应该问,谁会确切地知道茫茫大陆中,一个婴儿的降生? 系统毛骨悚然,怔忪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是……米歇尔的妈妈?!】 是的。 米歇尔朝思暮想的母亲,正在教后来者如何杀了她。 世界三:伊芙17 别说伊芙和黑龙, 就是系统也处于茫然状态。 原著中根本没有提过米歇尔的身世,更别提她的母亲是恶魔这件事了。 【那她为什么会是人类呢?难道她父亲是人类?可是这样的话,她只有恶魔血统, 又怎么会成为天使的神女呢?】 【难道说她的父亲是天使?!两个血统相互排斥, 所以谁也不占优势?!】 系统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伊芙不清楚这些, 她只想知道那个恶魔为什么想要杀死米歇尔。 “一个母亲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有很多种机会吧?”黑龙盘在伊芙肩头, “比如米歇尔还是个蛋的时候, 可以把蛋戳破。” 【龙族能不能普及一下义务教育?我说真的。】 “或者在她出生的时候直接咬掉她的头——为母体补充营养。” 【我想报警。】 伊芙却觉得黑龙说得很有道理:“除非她做不到。” “六年前,也就是米歇尔刚出生的时候,这只恶魔就被关在了这里。她或许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至于怀孕期间……这就触及伊芙的知识盲区了,她不知道恶魔是否需要怀孕——甚至不知道恶魔是胎生还是卵生。 【也许只有找到米歇尔,这些才能得到解释。不过好在现在杀死米歇尔的所有东西都在你手中,至少我们不用担心其他人用这些东西杀她。】 【不过我们现在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被主系统判定违规了。】 积分商城封锁,各项功能关闭,它现在跟一个不联网的智能音箱一样,毫无作用。 因此唯一离开的办法, 只有伊芙的力量再进一步,施展瞬移才行。 “修炼嘛, 我很靠谱的。”黑龙倒是没有任何负担, “实在不行, 等我力量足够大了,直接推平这座山!” 【等他不如等我解禁。】 伊芙笑笑, 指尖往下一划, 一个凝聚力量的阵法就泛着光芒烙印在了地上。 没关系。 米歇尔也在修行。 等离开这座山, 她们一定会以一个崭新的姿态见面的。 她期待着这一天。 * 深夜,米歇尔从梦中惊醒, 打着赤脚踩在房间里的地毯上,迷糊的目光下意识去寻找伊芙和黑龙的身影。 自然是一无所获。 哪怕距离分别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她也仍然如分别之初一般惦念着妈妈。 主教给她的房间是教堂里最大最舒适的,光是这一间卧室,就比她生活了六年的小木屋要大。 可望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她想到的却是和伊芙一起挤在邓肯家中的时候,那时候妈妈离她好近。 每当夜幕降临,房间里归于寂静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地想哭,想不顾一切离开这里去找伊芙。 可是不行。 主教大人说过,她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如果不能学会掌控,将后患无穷。 邓肯的死状还历历在目,仍然是她午夜梦回的一块心病。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她的妈妈。 “没关系的,米歇尔。”米歇尔抱住自己,擦去眼角的泪花,攥着小拳头安抚自己,“等学会了掌控神力,就可以去找妈妈了。” “我要快点学会,早点去找妈妈——在她还没来得及回来看我前——给她一个惊喜!” 她再睡不着,打着赤脚开门走了出去。 狭窄的廊道上漆黑一片,她摸索到白天冥想的地方,跪下来凝望着天使雕像的双眼。 还没来得及祷告,只听吱呀一声,一间房门打开,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教堂里显得格外响亮。 “咳……”男人咳嗽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询问身边的人,“她睡着了吗?” “是的,睡着了。”牧师恭敬地低声道,“我亲眼确认过。” 主教点点头:“注意魔药剂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耐药性越来越强,剂量也应该随之增加,否则不足以让她昏睡。” 牧师应了一声,又略带犹豫地问: “主教,其实我一直想问……我们给她下的药究竟是什么?这一年来药量提高了八次,我很担心……毕竟她是我们的神女,不是吗?” “不要揣度天使的心意!”主教脚步顿住,冷着脸厉声喝斥,“这一切都是天使的神谕,我们只有遵守的份儿。” 牧师连忙点头称是,再不敢多说。 两人来到天使雕像前,不约而同地一愣。 雕像前的空地上多了一个垫子,那是跪拜祈祷时用的,在下午教堂关闭时就已经全都收起来了。 “谁?有人来过吗?”主教凌厉的目光扫过,抬手催动魔法,点燃了祭台上的蜡烛。 烛火摇曳,将天使雕像照得亮堂,可自下而上的光晕也为之添了一抹奇异而恐怖的色彩。 米歇尔紧紧捂着嘴,屏住呼吸,竭力将自己缩在祭台后面的夹缝中。 她全听到了! 要不是今天下午因为思念妈妈而食欲不振,只喝了一小口汤,又梦到了邓肯的死状,她恐怕也不会在深夜醒来! 她感到莫大的恐惧,一如在小镇上发现村民大变脸时的恐惧一样,她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有,就下意识先藏了起来。 却没来得及收回垫子。 “神女?”主教手持一盏油灯,晃动的光影将他半张脸映得浑黄,“是您吗?” “您先出来,我可以向您解释。” 他慢慢靠近祭台后方的红色绒布,这里看起来是个很好的藏身地。 “神女,您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您。” “我们深爱着您。” 绒布被骤然拉起,端着油灯的手向前一伸,照亮了这狭小的空间。 什么也没有。 牧师冷汗都下来了,这会儿才堪堪松一口气,道:“大人,也许只是哪个教徒深夜睡不着前来祷告,忘了放回去。” “魔药的剂量不会有误,是我亲自称量过的。” 米歇尔浑身紧绷,死死咬住下唇才克制住颤抖,她连呼吸都不敢,只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等着主教的回答。 像是等待审判。 良久,主教发出一声令人心安的叹息:“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没事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米歇尔僵硬的身体总算得到了片刻放松,嗡嗡作响的脑子也慢慢清明起来。 她搞不懂主教他们想干什么,但她无法忽略自己的恐惧。 朝夕相处的人在持续给她下药! 她不敢赌那所谓的魔药是好是坏,她怕这些人和小镇上的村民一样,说翻脸就翻脸。 她沉下心来,手放在领口处,那里有妈妈送她的项链,妈妈的羽毛和黑龙的鳞片就贴在她的心口,仿佛能带给她无穷的力量。 等主教他们离开,她就逃跑! 她要去找妈妈! “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去休息吧。”主教放下了油灯,将垫子归位,手一挥,所有蜡烛都熄灭了。 教堂重新回归昏暗,只有穹顶上的玻璃窗透出的月t?光,勉强照出了一条路。 米歇尔等着脚步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才哆哆嗦嗦从夹缝中钻出来。 她手脚并用向前爬了两步,踉跄着用绵软的支撑起身体。 可就在她站起来后,两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主教和牧师。 “唉。”主教叹口气,像是在看一个调皮捣蛋得令人头疼的孩子,伸手去抓米歇尔的肩膀,“您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别碰我!”米歇尔向后退去,腰撞在祭台上疼得她脸颊抽动,“我要去找我妈妈!放我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要再次迸发出金色光芒,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光芒都没有出现的意思。 主教抬头,看向天使雕像,猛地一颤,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啊……谨遵您的旨意。” “亚历克斯,请将魔药拿来。” “我是说……所有的魔药,全部,拿来。” * 不知过了多久,伊芙再次睁开眼。 她身上萦绕着的光芒更加纯粹,也更加明亮,充沛的力量不断涌动着,跃跃欲试。 除了她,黑龙也进阶了一个阶段。 至于系统……它把之前下载的离线小说全看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讲道理,经过你们这三个宿主后,我现在口味刁钻得可怕!】 【我感觉我也进化了——另一种层面的。】 伊芙站起来,捏着黑龙的翅膀将他提到自己肩头:“抓紧。” “我们要出去了。” 只听一声嗡鸣,流光蒙蔽了黑龙的双眼,在耳边风声的呼啸结束后,他眨眨眼。 “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这是哪儿?距离赫里斯山近不近?我们现在就去找米歇尔吧!” 伊芙抖擞翅膀,正要应下,却听见不远处一声响亮的大喊: “是兽人!快看!是兽人!” “太好了!又有兽人了!我们快上!” 好?这个字可从来没有和兽人挂钩过。 伊芙回头看去,只见大批手持兵器和法杖的人类、精灵族以及混在其中的其他亚种,都狰狞着脸,两眼放光。 “还以为这片区域的兽人都已经死光了呢,哈哈哈哈!居然还有一只!” “废话少说,这一只我要心脏!” “我要她的眼睛!” “谁跟你们分?谁先杀死是谁的!” 伊芙皱紧了眉头,这些人明显是普通百姓,并不是军队和魔法师。 百姓就算再怎么厌恶兽人,也会碍于兽人强悍的体力和攻击力,不敢爆发冲突,更别说狩猎兽人了! 【我的老天……这又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宿主!你死后的剧情线提前了!在你死后,兽人大败,大陆掀起一阵屠杀兽人的浪潮——不只是驱逐和歧视,而是种族灭绝!】 【我们在洞穴里待了……一百三十年!】 【现在所有人都在屠杀兽人,兽人种已经濒危了!】 一百三十年? 伊芙心头一颤。 她答应米歇尔要去看她的…… 一百三十年,米歇尔等了她一百三十年吗? “谨遵神女圣谕,别废话了!让我们杀了她!” 谁的圣谕? “冲啊!为了神女!” 为了谁? “为了我们伟大而光明的神女——米歇尔大人!” “杀了她!” 世界三:伊芙18 混乱一片, 伊芙和黑龙还没回过神来,那些手持利器的人们便怀着凶狠的杀意扑了上来。 黑龙陡然变成正常兽类大小,横在伊芙身前, 正要吐火。 却见一道阴云笼罩住众人, 呼啦啦翅膀扇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片羽毛飘洒下来,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飞在高空遮阳蔽日的白鹤兽人发出一声啼鸣, 那些飘洒下来的羽毛在接触到人类时猛然展开羽刺, 如暗器一样。 “怎么还有兽人?!她的羽毛有刺!” “小心!” “区区鸟人,看我的魔法!” 魔法师的法杖高高举起,上面璀璨的晶石在力量的催动下高速旋转,一道蓝色闪电霎时间劈开了天空,直直冲白鹤兽人劈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鹤兽人竭力扭动着身子闪避,想要用羽毛打断魔法师施法,可那些装备齐全的人们早已经撑起了防护盾,她的暗器不再有效了。 蓝色闪电又宽又大,她躲闪不及, 只好不甘心地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惊风破空, 与疼痛截然相反的温暖拥住了她, 她一下子睁开眼, 却见自己正在伊芙怀中。 而那道骇人的蓝色闪电,竟然悬停在伊芙高举的右手掌心, 不像是一道能将人神灭形消的雷霆, 反倒像是伊芙的宠物。 她瞪大双眼, 惊讶地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女人,不敢猜测她到底有多高深的魔法。 “什么……怎么可能……她居然空手悬停了我的闪电?!” “喂, 你行不行啊?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米赛瑟里魔法学院毕业的,结果这么容易就被化解?!” “别废话了!这两个兽人都会魔法,把她们杀了献祭给神女,神女大人一定会高兴的!” 白鹤兽人咬牙恼恨着看人们团结起来,还不等愤懑滋生,却感觉到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又紧。 她诧异地看向伊芙,却被伊芙脸上沉重的阴郁吓了一跳。 【居然敢假借米歇尔的名义干坏事!他们难道不知道米歇尔才不是种族歧视的坏人吗?宿主!教训他们!】 伊芙正有此意! 她掌心悬停的蓝色闪电猝然变大,交错的蓝色线条不断膨胀,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深沉的蓝黑色。 原本凶狠的人们脸上写满了惊惧,手中握着的武器沉重得抬不起来。 那位释放蓝色闪电的魔法师更是打着哆嗦向后退去:“快、快跑……快跑啊!” 人群爆发出尖叫,仓皇间向后退去。 却不料黑龙已经蹲守在他们后退的必经之路上,呵出一团火焰,将逃生之路完全封死。 “不……不!” 伊芙扬起下巴,冷漠地凝视着人们惊慌失措的恐惧,缓缓将掌心向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轰! 火焰和强光让白鹤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地面上只剩下一个烧焦的大坑,黑色的线条虬曲蔓延,一望无际。 “你……”白鹤吞口唾沫,紧紧抓着伊芙的手,“请你一定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 白鹤兽人所说的地方,就是马斯特森林,兽人的集聚地。 这里因地势条件苛刻,森林环境复杂,还有数不胜数的猛兽,而不适宜人种居住。故而这里是被所有人种抛弃的地方——对于被所有人种抛弃的兽人来说,刚刚合适。 “我是怀特,很高兴认识你。”她小心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你不能说话是吗?” 见伊芙点头,她安慰道:“没关系,这里的兽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小毛病。” “现在这个世道,能活下来的兽人已经不多,更别说全须全尾了。” 她翻开自己的翅膀,让伊芙看内侧。那里有一道深坑,看上去是被活生生挖掉了一块肉: “我也是,前年中了埋伏,差点活不下来了。” 伊芙看向林中来来往往的兽人,和上一世她来这里看到的不同,这一世兽人明显少了很多,而且不是老弱就是病残。 她用精神控制将自己的疑问放进怀特脑中。 怀特眨眨眼,开始自觉从头讲述: “也许你听说过神女米歇尔吗?一个被天使赐福的人类。” “一百多年前,神域降下神梯将她接往神域,引起轩然大波,所有教堂都加塑了她的雕像,就摆在天使旁边。五十年后,她再次出现。” “事情就是从那开始不对劲的。之前其他人种对兽人是厌恶和抵触,虽然也出现过杀害兽人的事件,以及类似米赛瑟里斗兽场这种虐待事件,但大多数都是以驱逐和奴役为主。” “但从神女降世之后,其他人种开始大规模屠杀兽人,号称清洗运动。据说是他们在教堂里得到了神女的指引……” 再具体她就不知道了,兽人是不被允许进入教堂的。 【全都提前了。米歇尔进入神域提前,降世提前,屠杀提前……全都乱套了!】 伊芙看着伤残的兽人们,眉心拧紧:“上一世我死后,这里就变成了这样吗?” 【是的……你的死亡是兽人失败的宣告。屠杀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持续了六十余年。】 “到了,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是我们的领袖。” 伊芙眼神落在一个狐狸兽人身上,眼皮一跳。 戈兰沙? 不,不是。 长得很像,但是比戈兰沙更年轻,更有活力。 狐t?狸兽人转头过来,和伊芙对视时不由自主一愣,随即快步上前:“您是伊芙大人吗?” “您还记得戈兰沙吗?米赛瑟里亲王城堡的女仆?您帮助了她。” 见伊芙点头,她更高兴起来,忍不住握住伊芙的手:“真的是您!我是戈兰沙的孙女伊莉娜,祖母经常惦记您和您的女儿……” 她说到这儿不免眼泛泪花:“她一直想亲自感谢您和您的女儿,我们也一直在尽力寻找你们。” “不过她只画出下了您的画像和名字,却对您的女儿没有吐露过只字片语。所以随着时间流逝,我们已经不抱希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已经去世了……那是东格兰的战役,她被那该死的神女,贯穿了胸膛。” 在这一世的时间线中,戈兰沙是兽人反抗的领导人。她替代了伊芙的位置,在这一百三十年里号召兽人发起反抗。 如果不是她,恐怕兽人早就灭绝了。 时间以自己的规律向前滚动着,将上一世几百年的历程压缩在短短一百多年中间,而变量,就是伊芙和米歇尔。 “对了!这是祖母给您留下的一封信!”伊莉娜快步钻进旁边的帐篷,不一会儿取出一个信封,郑重地交给伊芙,“没有人打开看过,尽管我们曾以为这封信再也不会被开启。” “请您看看吧。” 伊芙接过信封,指尖划过火漆,上面简易的魔法就被化解。 信封很单薄,里面东西与其说是信纸,还不如说是便笺。上面只有几个大字: “尊敬的伊芙大人。” “请您将我们可爱的孩子米歇尔,带回来吧。” “曾承蒙她庇佑死而复生的戈兰沙敬上。” 伊芙不自觉攥紧了信纸,心脏离奇地抽疼起来,让她呼吸不畅。 戈兰沙没有留下关于米歇尔的只字片语,是因为那个聪明的小狐狸当然猜到了神女是谁。 在不断奔忙逃跑又发起反抗的几十年里,她无数次和神女的眷属针锋相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族、亲人、伙伴接连死去,甚至自己也死在米歇尔手中。 可到最后,在她留下的倾诉中,米歇尔还是那个在米赛瑟里亲王城堡中,握着她的手,将她从死神的怀抱中夺回的,可爱的孩子。 “还有这个。”伊莉娜红着眼眶,递给伊芙一只玻璃瓶,“这是她留给您女儿的。” 一瓶枫糖浆。 伊芙眼圈发红,她生平第一次产生了退缩之意,那瓶泛着橘色光泽的枫糖浆近在咫尺,她却不敢伸手去拿。 仓皇间,她克制不住地后退,在伊莉娜和怀特阵阵呼唤中展开翅膀,逃离了森林。 黑龙找到她时,她正在山上的瀑布旁坐着,手里的信已经攥得发皱,她浑然不觉。 平时叨叨不停的黑龙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小心地靠近,用自己尾巴勾住伊芙的手,眼巴巴看她。 伊芙回神,盯着他:“你现在对兽人是什么看法?还觉得恶心厌恶吗?” 黑龙诚实点头:“还是有,控制不住地反感,不过比一百三十年前好一点。” “但是我会努力克服的,我不会伤害他们——只要你喜欢。” 伊芙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脸凑上去,越来越近。 “你……你干什么?我知道你深受感动,毕竟我为了你都能抵抗本能……但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这里会不会有人……是不是应该闭上眼……” 禁言令。 伊芙盯着他的眼睛,双瞳变成红色。 这一次的精神控制格外深,直钻到黑龙心灵最深处去,在避开无数个“伊芙”后,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个隐秘的红光。 她靠近,红光闪避,但它已经太过微弱,以至于伊芙一下子就能捕捉到。 就在她接触到红光的瞬间,光芒消失了。 她的双眸重新回归红棕色,解开了黑龙的禁言令:“现在呢?” “现在什么?现在……啊……没有了。那种想到兽人就反胃烦躁的感觉,消失了。”黑龙怔怔看着她,“这是什么情况。” 埋藏的精神控制会随时间推移衰弱。 所以到处都是教堂,到处都是天使雕像。 黑龙只看过天使雕像的双眼,所以残留的精神控制只有厌恶和反感。 但其他人则被下了杀害兽人的精神控制。 伊芙抬头,看着汹涌的瀑布,问系统:“上一次神女亲自参与战争,是怎么回事?” 【是戈兰沙领导的东格兰战役,也是最大规模的一次兽人反抗战,人类和精灵族无法压制,所以神女出现了。】 明白。 她要推倒神女的雕像。 砸碎天使的眼睛。 烧毁所有教堂。 她要发动一场比东格兰战役还要大的战役,她要见米歇尔。 【……如果,宿主,我是说如果。】 【如果米歇尔真的和天使沆瀣一气,要将兽人族赶尽杀绝,你怎么办?】 伊芙慢慢将戈兰沙的信叠好,放进口袋:“有一个提醒,我们一直都忽略了。” 【什么?】 “我。”她站起身,“我是世界上最后一只恶魔。” 【……啊……】 “这样的种族灭绝,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上一次灭绝的是恶魔。 这一次灭绝的是兽人。 那下一次灭绝的是谁? 那些天使和神女的雕像,那些绯红的眼睛,那些潜藏在祈祷中的精神控制,将会再次对准谁? 她张开翅膀,将黑龙放在肩头,望着神域的方向: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 “她另一个妈妈,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世界三:伊芙19 圣桑德拉教堂的塔尖, 伊芙坐在龙背上凝望着下面的混乱。 兽人们在伊莉娜的指挥下,大张旗鼓闯入教堂,砸碎祭台, 推倒雕像, 将眼窝处的红宝石用力敲下, 再碾为齑粉。 他们动作麻利, 分工明确, 特意大敞着门, 在众目睽睽之中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全然不顾外面水泄不通的人群气得尖叫。 因为那些人根本没办法靠近半分,只要往前一步,一堵黑红色的魔法墙就会将他弹出十米远。 而这,已经是伊芙等人拆除的第五十座教堂了。 伊芙目光沉沉,盯着天边的云层,眼睛像是永远不会干涩一般一眨不眨,静静凝望着日头西沉。 【看来这次也没有来。】 系统叹口气,它的功能已经逐渐恢复运行了, 但追踪宿主外角色的功能,和积分商城都尚未开启, 只能陪着伊芙被动地等待。 “嗐没事没事, 说不定下一次她就来了呢?”黑龙扬起脑袋蹭伊芙的胳膊, “要是天使真的放任我们把所有教堂都砸了,反倒是好事儿。” 伊芙眼眸低垂, 随意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 看不出情绪。 “伊芙大人!”怀特扑腾着翅膀飞上来, 指着已经被砸得看不出样貌的两尊雕像,“首领说可以撤退了。” 伊芙闻言, 正要点头,突然一道刺眼的金光撕开云层骤然洒下,将所有人的视力短暂剥夺! 【宿主!是米歇尔!她来了!】 几乎没有迟疑,伊芙一跃而起站在龙背上,单手撑天,一个半圆的黑红色护盾瞬间展开,将整个教堂和周边全部护住。 只听轰一声巨响,金光以雷霆之势降下,正正撞在伊芙的护盾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股力量对冲爆发出巨大的音爆,气浪如波纹般荡漾开来,将方圆百里内所有的玻璃全部震碎。 兽人也好,人类也罢,全都不由自主地抱头跪地,将脑袋紧紧埋在胸前,连颤抖的余力都没有。 精灵族人更是敏感,有稍弱的已经口鼻出血,耳朵发红,呼呼呵呵地喘着气,倒在了地上。 要是伊芙的护盾晚撑起来哪怕一秒,在场所有人将立时暴毙,无一生还! 她手臂又酸又麻,抬起尚未恢复视力的眼睛向天空看去,试图从黑暗中勾勒米歇尔的影子。 【宿主小心!】 系统的话音未落,另一道神罚降下! 伊芙凭本能加强护盾抵挡,可这股蛮横的压迫感让她的护盾发出细微的破裂声。 【我在帮你恢复视力!再撑三秒!】 伊芙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拍拍黑龙的脑袋,随后张开双翅。 三。 她腾空而起,将恶魔之力悉数灌在护盾上,强撑着将护盾扩大。 二。 黑龙低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俯首向下方冲去,呵出一道火墙,将兽人和其他人种隔绝开。 伊莉娜见状,强撑着身子号令兽人,顺着黑龙的指引撤退。 一。 眼前的黑暗散去,恢复视力的不适和耀眼的金光都让伊芙眼球刺痛,可她仍执着地瞪大双眼,看向逆着光的身影。 米歇尔。 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年跟在屁股后面脆生生地叫“妈妈”的模样了。 那头蜷曲t?的金发已经如柔顺的瀑布一样,散落在肩头,高挑的身材裹在白金色的长袍下,看起来庄严又圣洁。 她手里攥着一根法杖,顶端华丽的红色晶石高速旋转着,释放出一浪高过一浪的魔法来。 就在伊芙一愣神的工夫,她法杖轻抬,金光登时换了个方向,直冲撤退的兽人扑去。 伊芙遽然后退,翅膀用力一扇,狂风席卷着几个落在后面的兽人,将他们送到队伍前端。 那道金光魔法失去目标,重重砸在地上。强大的力量震得地表生出裂痕来,摇摇欲坠的教堂轰然倒塌,将还未来得及撤退的人类和精灵族压在了废墟中。 伊芙抬头看向米歇尔,却见她面无表情,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甚至没有往哭号的人群瞥上一眼。 这不对…… 伊芙心脏处又萌生模模糊糊的涩感,压抑的钝痛从胃部钻出,一路卡在喉头。 可米歇尔显然没有这么复杂的感情,她冷漠的双眸定在伊芙脸上不过片刻,就再次抬起法杖,轰出接连的魔法光束来。 伊芙张盾护住自己,手边成团的魔法哆嗦了一下,还是没能扔出去。 【怎么回事?!她不认识你了吗?你也没变模样啊!】 难道一百三十年还是太长了?她想不起来了? 系统不甘心,像上次在米歇尔脑中揭露原剧情一样,砸给她一句话: 【米歇尔!她是伊芙!她是你妈妈啊!】 “妈妈?”米歇尔握着权杖的手一顿,眼神冷得像冰,“我没有妈妈。” 她下巴微抬,手中的权杖随着她清冷的声音不断积蓄能量,直指伊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不不,你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你还记得图所里村吗?米赛瑟里亲王城堡?】 【这些都是一百三十年前你们共同的回忆啊!】 米歇尔歪了歪脑袋,轻飘飘开口: “一百三十年啊……” 轰! 不加收敛的金光炸开,冲着伊芙的头轰去! 伊芙的护盾哗啦一声破碎,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飞去,身上燃起金色的火光,啃噬着她的皮肉,灼伤她的翅膀,一路蔓延到心脏。 她下意识在胸前团起一个圆球,黑红色跃动的火光比那些金色的光芒更盛,只要稍往前一推,这种程度的烈焰一定会将米歇尔击退。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米歇尔的声音: “你一次也没有来过。” 圆球的光泽暗淡下去,如伊芙一样凝滞在半空,可米歇尔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举着法杖,将力量接连投出,步步杀招。 【宿主!别发呆!】 系统的尖叫让伊芙回过神来,她掷出圆球与米歇尔的金光碰撞在一起! 刺眼的光伴随着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人双双击退,等烈焰散去,米歇尔眼眸微眯,再看向伊芙的方向。 已经空无一人了。 * 神域。 米歇尔缓步走进一扇大门,穿过三条长廊,跨过一个大厅。 她走得很慢,哪怕她对这里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像是第一次来一般,用脚步丈量着。 人间对神域有很多传说,大都认为这里金碧辉煌,地板和墙壁是用金子铸造的,上面还嵌着各色名贵的宝石。 可真正来了才知道,这里除了雪白,什么颜色也没有。 脚步顿在一扇门外,不等她推,门就自己开了。 广阔的大厅里只有一个天使,坐在高台上,手里捧着一只水晶球,里面映着伊芙和米歇尔对峙的画面。 见米歇尔来了,他笑着收起水晶球,从高台上下来:“辛苦了。” “见到她了,什么感觉?” 米歇尔连睫毛的颤动都没有,只平静地望着他:“没什么感觉。” “会难过吗?还是会欣喜?”天使长眼眸深邃,伸手轻轻捋过米歇尔鬓边的长发,缠绕在指尖,“或者怨恨?” 他笑得无害,却不动声色地感受着米歇尔所有的反应,哪怕她心跳又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会被他捕捉。 但没有。 米歇尔的眼眸没能涌出一分情绪:“没有。” “好孩子。”天使长温柔地吻着她的发丝,“你抛开了人间的一切,不是吗?那些卑贱的蝼蚁不值得你去爱。你有我们,所有天使的爱,不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那些贱种实在是太碍眼了,宝贝,你帮我除掉他们,好吗?” 米歇尔机械般点头:“好的。” 天使长满意地揉着她的脑袋,看向她的法杖:“乖孩子,你的法杖需要修理吗?我再为你添一块晶石,好吗?” “好的。”米歇尔双手奉上,看着天使长将一块红色的晶石嵌入杖内,再慢慢收回。 她颔首道谢,转身离开,尽管没有回头,可她仍然能感觉到天使长探究的目光,如长针一样刺入她的后颈。 关上门,长针般的视线隔绝在门后,她喉头微动。 一千六百四十八步。 一百零四年,她已经不再长高,这一百零四年都是一千六百四十九步。 如今缩短了一步。 神域,要维持不住了。 她吞下咬破舌尖的血,伸手整了整衣领,指尖划过羽毛和龙鳞,像是不经意间停顿了一下,又松开来。 伊芙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到马斯特森林了。 也应该已经看到一片狼藉了。 米歇尔攥紧了法杖。 妈妈。 请杀了我。 * 伊芙站在烧焦的土地上,看着遍布裂痕的焦土,和裂缝中残存的兽人尸体,感到一抹荒诞。 她一个恶魔在拼尽全力保护,而天使正在不断毁灭。 黑龙和伊莉娜配合,转移了一部分兽人,可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千疮百孔。 她回头,抵着她后腰的黑龙血肉模糊,半个身子被炸得白骨森森,翅膀已经看不出形状了。 可他没有撒娇,只是注视着伊芙,半晌发出一声沉重的呜咽: “怀特死了。” 那只白鹤用翅膀护住了几个孩子,将他们丢向攻击范围外,自己却再没能飞起来。 她才十几岁,深深崇拜着伊莉娜和伊芙,曾立下豪言壮语,等兽人崛起,要成为最厉害的兽人魔法师。 要比伊芙还厉害。 伊芙划开手臂,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悬浮在空中,向着兽人们受伤的地方飞去。 她的恶魔之力凝聚在伤口上不让它愈合,却不断催动着心脏向这里供血。 “伊芙!”黑龙抬头顶她的胳膊,“你别这样!” 【宿主……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啊……】 伊芙没有动。 她在思考。 事情又回到了上一世的终点。 如果不杀死米歇尔,米歇尔就要杀死她。 也许那位恶魔预见了这些事情,所以才留下了那个法阵。 也许作为妈妈,她们注定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可是为什么?” 黑龙抬头:“什么为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吗宿主?】 伊芙眼中透出几分迷茫来。 “先天神力的米歇尔,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法杖?” 世界三:伊芙20 教堂仍然在被摧毁。 伊芙没了耐心, 她不再让兽人们大张旗鼓地将雕像搬出来,逼着那些被精神控制的人种看红宝石是如何碎裂的,这太慢了。 她有一个更快的办法。 在教会的运作下, 人们对米歇尔的崇拜全然不亚于天使, 这位全知全能的飞升者, 让他们看到了信仰的力量和希望。 也许有朝一日, 在日复一日虔诚的祈祷下, 他们也能胁下生双翼, 前往没有病痛苦难的神域,在铺满宝石的黄金宫殿里生活。 造神的力量她见识过了,那么杀神呢? 当着他们的面推倒雕塑可能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可要是让着他们的面,将他们至高无上的神祗拉下神域呢? 那些精神控制还会根深蒂固吗? 她不眠不休,比上一世还要恶劣,大半夜让黑龙放火将教会神职人员熏出来,看着他们屁股着火互相扑灭,在他们惊魂未定时掀翻教堂。 乐此不疲。 直到这样的大火烧到第一百零二个教堂时, 米歇尔再次出现了。 伊芙照旧开启护盾,可这一次没有再退, 而是控制住她的魔法, 牵引着她瞬移, 闯入闹市。 和威尔堡,精灵族和人族的聚集地, 也是整片大陆所有通商路线的唯一交汇处。 任何消息在这儿不会停滞哪怕一天, 哪怕是一只鸟飞过和威尔堡, 也会有人将它的样子传遍五湖四海。 这里是渎神的最好地点。 “那是米歇尔大人!米歇尔大人来了!” “她对面的是谁?兽人?!” “恶心的兽人!我认识她!她把我老家的教堂给破坏了,到现在还没有修缮好呢!” “我们那边也是!所有教堂都没了, 连民众家里的神女雕像都抢出来砸了!” 人群越来越拥挤,气氛火热,所有人在顶礼膜拜米歇尔的同时,都t?恨不能飞上云端,去吐一口伊芙。 “杀了她!神女!杀了这个不尊敬的兽人!” “对!杀了她!” 义愤填膺的声浪中,米歇尔看向伊芙,抬起她的法杖。 伊芙盯着法杖上无数块萦绕在光芒周围的红石,双手向前一推,一个火红的魔法球径直扑出,冲着法杖飞去! 两道力量不分伯仲,一如上一次交锋一样炸开来。 只是这一次,炸开的光芒中掀起冷冽的迷雾,一如图所里森林的冰霜,缓慢凝结开来,顺着米歇尔的法杖末端向上爬去。 她的眼睛在迷雾中转动,可刚刚还近在咫尺的人,现在连轮廓都看不见了。 在哪里? 又跑了吗? 不,不对。伊芙是故意引她出来,是故意把她带到这个闹市的。 这是一场缜密的计划,不会半途而废。 她攥着法杖的手开始出汗,一百多年没有波澜的心跳开始加速。 突然,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后,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手猛然推在她肩头,将她向前送去。 踉跄一步,她刚刚站定身形,就见一圈黑红色的阵法以她为圆心升起,无数看不懂的字符闪烁着熟悉的红光,在她身边升腾着飞旋。 她回头,伊芙就站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像是两人一百三十年前在赫里斯教堂前告别时一样,深深凝望着她。 她心一动,下意识想要走过去,可法阵坚不可摧,将她死死禁锢在原地,让她动弹不得。 “怎、怎么回事……神女被兽人控制住了?!” “不!不可能!一定是因为兽人偷袭!” “……可是就算是偷袭……那只不过是个兽人,可她是神女啊……” 下面的人张着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反驳。 是啊,那可是神女啊,那可是肉身飞升的第一人,是无所不知的存在,是他们坚定的信仰啊。 怎么会被一个兽人禁锢住呢? 议论声传入正对视着的两人耳中,心思各异。 伊芙双手高举,法阵上旋转的字符开始抖动,变大,压迫感凭空而至,几乎要将米歇尔压倒跪地。 不够。 米歇尔捏着法杖,看着伊芙。 还不够。 不能手软啊,妈妈。 她眼皮颤动,青筋遍布的双手拼尽全力才握起法杖,法杖上的红宝石颜色晦暝,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她直视着伊芙,喘息着将法杖举起,那些红宝石如她一般努力归位,重新旋转起来,越来越快。 “去……”她咬着牙,紧盯着伊芙的双眸,暗红的眸子似乎闪过一抹光彩,“去死吧!兽人!” 金光轰然展开,她分明看到就在攻击打出去的瞬间,伊芙攥紧了掌控法阵的手! 要来了! 法阵的力量如排山倒海压制而来,米歇尔几乎无法呼吸,双腿一软,手中的法杖也掉落下来。 人群惊恐的呼声传入她耳中,她低着头,鬓发散乱,却在无人看见的阴影处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意。 再见了。 妈妈。 …… …… 嗯? 压制她的威力撤去,法阵消散,她张皇地睁开眼,却见掉落的法杖已经断成三节,上面的红宝石也化作飞灰,一颗不剩。 【米歇尔,你还好吗?】 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又传到了她脑中,可她无暇回应,只呆呆看着眼前的法杖。 【你之前不认识伊芙,是因为红宝石对你长久施加的精神控制。】 怎么会这样? 她试图寻找法阵的余韵,却一无所获。 整个法阵,只是为了摧毁她的法杖? 【现在法杖碎了,没有什么能控制你了,你……】 “你懂什么?” 米歇尔抬起头,伊芙和系统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圈通红,整个人如同恶鬼一样狰狞。 “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多的观众!” “你不能就这样轻飘飘揭过!” 她扑上去抓住伊芙的手,狠狠按在自己的胸前,猩红的双眸比血还沉重,额角暴起的青筋随着她低沉的怒吼跳动: “妈妈!” “杀了我!” 伊芙对上她的眼睛,惊愕地发现那双蒙着水雾的双眼里,除了些微不可控的恐惧和眷恋,剩下的全是决绝! 她反握住米歇尔的手,迫切地想问她到底怎么了?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阻塞的喉咙都只能发出嘶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等她再想办法,只见米歇尔身上一道金光闪过,她手心一空,等光芒暗淡下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闹市的人们迷茫着散去,只留伊芙和黑龙站在原地,远远望着神域的方向。 * “米歇尔,米歇尔,米歇尔。” 天使长来回踱步,盯着面前被几个天使押着跪在地上的米歇尔,念着她的名字。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红宝石对你根本没有用?” “你不能被精神控制?” 一连串的问题抛在米歇尔身上,她却只是望着天使长笑。 天使长顿住脚步,居高临下一伸手,将她的下颌紧紧攥住:“一百三十年,你骗了我们一百三十年。” “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有耐力呢?” “嗯?米歇尔,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米歇尔看着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不骗你们,我还能有今天吗?” 早在她被主教灌下魔药时她就意识到,神域恐怕远没有传言那么令人心驰神往。 可当她真的来到这个地方时,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 “魔药是为了抑制我的神力,法杖是为了控制我的思想,我被折磨得彻夜难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难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可是向你们屈服?这辈子也不可能!” 她咧出一个顽劣的笑,像是当年伊芙站在米赛瑟里的斗兽场上一般肆意,那双明亮的红色眼睛紧盯着天使长,将他看穿: “你们无法杀死我,因为我自生下来起命中注定,只能被我的母亲杀死。” “而你们,蜷缩在神域的妄图操控人间的天使,其实也不过是一群瑟缩的胆小鬼,靠着民间的信仰享受现有的一切。” “你没发现吗?你还没发现吗?一千五百四十三步!又在减少了。” “神域正在缩小,你们的力量正在衰退,因为我的母亲,她推倒的每一座雕像,焚烧的每一座教堂,都将唤起他们的自由意志!” “你永远也无法控制她,她是天生的反叛者!她是恶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使长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他没有料到米歇尔在逆来顺受的一百多年里,竟然暗中将所有秘密洞悉。 他冷笑着甩开米歇尔,怒火燃上眉间:“所以你想让她杀死你,让民众看到你并非无所不能,产生怀疑,让信仰的纯度降低……” “很好的计谋,可是呢?她不过是个懦弱的小鸟,大费周章将你困住,却只是想折断这根毫无用处的法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掌心向下,那断成三段的法杖瞬间恢复原状,飞到他手中。 闪烁着红光的红宝石转动着指向米歇尔,一股撕裂她皮肉、刮擦她骨头的力量袭来,将她猛然抬起,如十字架一般高悬在空中。 她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碎裂,缝隙中生出难以隐忍的火热,进而是刺骨的寒冷,再接着是痒。 撕心裂肺的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骨髓里冒出来的痒。 让她尖叫着挣扎,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掀开,将骨头取下! “为什么就是不能听话呢?”天使长欣赏着她的痛苦,故作怜惜地抚弄着她颤抖的脸颊,“你也好,恶魔也好,兽人也好。” “为什么就是不懂什么叫屈服呢?” “只要低下头,乖乖听话,就不会沦落为食物链最底层,就不会被厌恶,被排挤,被屠杀,就不会连种族都灭绝。” “你看看伊芙,多可怜,世界上最后一个恶魔,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归属感。为了一点可悲的爱意,连下手杀你都做不到,简直不像恶魔。” “宝贝,她不是你的妈妈,她杀不了你,也救不了你。” 他用力扯住米歇尔的领子,看着她因痛苦而胀得紫红的脸,一字一顿:“神女不能死,信仰不能断,而那些反叛者,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你怕被折磨而隐忍一百三十年,可从今日起,你无穷的生命,将只剩下忍受折磨这一件事可做了。” 米歇尔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了。她无法呼吸,魔法带来的疼痛不会给予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连麻木都没有。 她眼神涣散,那双刚才还闪着光的红色眸子暗淡下来,血泪缓缓划过脸颊,跌落在天使长的手t?背上。 天使长冷笑一声,扯着她的领子将她掼倒在地,冷声道:“把她关在雷云中。” 两名天使颔首上前,将米歇尔拖走。 只留下被扯断的项链,滴着米歇尔鲜血的羽毛,和几片闪着光的龙鳞。 世界三:伊芙21 米歇尔的异常让伊芙惴惴不安, 黑龙和系统也是一头雾水,担忧得不行。 可神域和人间有壁垒,她根本无法进入神域, 就算飞得再高, 也找不到入口。 “伊芙大人, 您在这儿啊!”伊莉娜走上前来, 红润的双颊透着兴奋的光泽, “神女法杖折断, 逃回神域一事果然传开,这才不过几个钟头,就已经扩散开来。” “听说矮人族那边已经开始议论,和威尔堡周边小镇的教堂修缮工作也开始滞后!我们的行动也算是初步胜利了!” 伊芙闻言,不自觉地想起米歇尔红着眼握着她的手,用那种悲戚绝望的眼神,哀求她在众目睽睽下将自己杀死。 只是折断法杖就已经足以让人们心中怀疑的种子萌芽,若是真的当众杀死米歇尔,恐怕人们对天使的信仰会大大动摇吧。 伊芙越发坐卧不宁了:“系统,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神域?” 系统检查了一下积分商城的剩余恢复时间, 叹了口气: 【抱歉啊宿主, 这个我真的无能为力。神域的入口藏得很深, 天梯的实质其实就是坐标定位,没有坐标一切白搭。你怎么突然想去神域了?】 “米歇尔在过往的五十多年里作为屠杀兽人的领导者出现, 可她刚才分明恨不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唤醒人们……” 伊芙攥紧了拳头, 指尖似乎还残存着米歇尔掌心的温度: “她明明不会被精神控制, 却要装作被控制的样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黑龙猛然一哆嗦,支起脖颈来:“天使在胁迫她!” 【天呐……那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岂不是完全暴露了……米歇尔有危险!】 正在这时,伊芙和黑龙浑身一震,一股莫名的力量如波纹一样从周边涌来,灌进他们的血脉之中。 对视一眼,他们双双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的怒意。 项链断了! 她用自己翅膀羽毛和黑龙鳞片制作的项链,断了! 那是她隐秘的保护,一旦项链断裂,她和黑龙就能立刻感知到项链的存在,并顺着力量的反馈找到项链。 伊芙双眸燃起火光,双翅骤然展开,和黑龙一起向上飞去。 神域的坐标,她拿到了。 * 寂静的雪白中,伊芙和黑龙并肩站在神域,四下无人。 别说米歇尔了,连天使也不见一只。 她站在项链断裂的地方搜寻,可空寂中也找不到项链的踪迹。 就在这时,一道门凭空出现,就在伊芙身前不到十步的距离,打开来。 【宿主,小心有诈!】 伊芙没有犹豫,神域是天使的地盘,想必她和黑龙进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天使就已经察觉了。 大门推开,无数个天使齐刷刷回头望来,无一例外的白色羽翅,掀起一片雪白的盛景。 天使长坐在高位,看向伊芙。 他那张挂着悲悯温和笑容的脸曾出现在每一个教堂中,只是那些冰冷的雕像刻不出他眼中的冷漠,也雕不出他唇角的凉薄。 伊芙和黑龙站在门口,如两团漆黑的影子一样,与他们相视对立。 【这……】 “我的眼睛没问题对吧?” 系统和黑龙疯狂眨眼,第一次亲眼见到天使的他们惊恐地将视线在伊芙和天使之间徘徊。 太像了! 如果米歇尔和伊芙有相似之处,还能用米歇尔生母是恶魔来解释,那么天使和恶魔的相似之处,则完全无法用正常逻辑去判断! 眼前的众位天使,个个儿都是金发红瞳,除了身后的翅膀是清一色的白以外,和伊芙几乎没有什么显著的种族差别! 就连区分他们的翅膀,也只是羽毛颜色不同,形态也好、构造也好,都如出一辙! 在摒弃了人间雕像的艺术加工后,眼前的天使和恶魔,根本不像是两个种族,反而像是同一个种族的不同分支。 “啊,你发现了。”天使长笑起来,摊开双手指着众位天使,“就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我们,是同族呢。” 没有什么恶魔之力天使之力,他们使用的力量根本就是同宗同源,只不过与修习魔法的人类一样,同样魔法在不同人手中有不同的表现方式罢了。 金色也好,黑红色也罢,全都是同一种力量,毫无差别。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你们实在是太……个性了。”他笑得纯良,“天生附带的特殊力量也好,与众不同的羽毛颜色也罢,全都太特立独行了。” “明明只要偶尔降下神罚,让下面那群无知的愚民盲目崇拜我们,就能获得无穷的信仰之力。可你们非要下去教化,传播知识……太特立独行了。” “明明连种族都不同,你们却觉得人人平等,人人都有权力……太特立独行了。” “明明只要乖乖回到神域,只要将羽毛染成白色,只要闭上嘴,就能和我们一样,继续相亲相爱……可你们就是太特立独行了,不是吗?” 他的双眼如冰一样冷,望向伊芙的眼神那样凌厉,像是穿透了她,看向那无数具埋藏在赫里斯山中的死去的恶魔尸骨。 “我们能怎么办呢?维持神域需要大量纯粹的信仰,你们传播的理念实在是太碍事,我们只好将你们全部杀死。” “兽人族宁愿和其他种族作对也要庇护你们,至今还流传着当年和恶魔交好的故事,也实在是太不利于团结,我们只好也将他们杀死。” “伊芙,你看,我们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无耻!】 “我呸!” 系统和黑龙简直想上去撕了天使长虚伪的面具,恨不得把他活吃了。 伊芙按住躁动不安的黑龙,直视着天使长,等他说下去。 他不会无缘无故和她一个敌人说这些,更不会不知道她来是干什么的。 她来找她的孩子。 “聪明的伊芙。”天使长微笑着,掌心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攥着拳头悬在空中,手一张开,那串断裂的项链就摇摇晃晃露出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你们恶魔天生有一项我们没有的附加力量,有的是精神控制,有的是不死之身,有的是自我治愈……其中精神控制这一点,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我们剜出有精神控制力量的恶魔的双眼,提炼出控制力铸造红宝石,才能不断干扰人间愚民的思维——但经过你和米歇尔这么一闹,我们才意识到,这太慢了,也太薄弱了。” “据我所知,你也有精神控制的力量,更好的是,你还能自我愈合。” 他注视着伊芙眼眶中的双眸,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指着她一字一顿:“我要你的眼睛。” “我需要你作为精神控制的源头,不断释放力量,帮助我们掌控人间的思想,提纯他们的信仰。”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无耻,因为他掌控着一个母亲的命脉: “作为交换,我会让米歇尔继续做她的神女,也不必前往人间操劳,只需要在神域享受生活就好了,像我们一样。” 【这算什么等价交换!?真是不要脸!】 黑龙骤然变得高大,躁动不安地发出警告的低吼,口中呵出带着火星的热气,只等伊芙一声令下,就将眼前这些天使全都烧焦! 伊芙抬起双手,天使长手中的项链迅速飞来,落在她手中。 她攥着项链,大拇指按在羽毛上,克制地摩挲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痕。 下一秒,一道黑红色的力量破空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无数个箭矢,染着愤怒的烟尘和火焰,在巨龙嘶吼的火光中更加迅捷、更加灼烫! 直冲天使长而去! “和恶魔打交道,就是很麻烦。” 天使长冷着脸一抬手,一道金光霎时间挡在他的身前! 护盾吗?这种程度的护盾根本挡不住伊芙来势汹汹的攻击! 等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 金光在箭矢即将冲来的瞬间散去,那个熟悉的身影以扭曲的姿态悬空着,那双曾经灵动的红色眼眸,如今却是连一点儿神采也没有了! 那些长时间服用的魔药,在米歇尔的身体里生成一根根克制她神力的骨钉,穿透了她的脾脏和四肢,打碎她全身的骨骼,连视力都剥夺。 她的脸上已经无法露出t?表情,除了疼痛外的感知力变得薄弱,她分不清自己是在雷云还是在别的地方,只能依稀感受到有风。 “妈妈……”她好像做梦了,梦见自己骑在黑龙的脊背上,和妈妈在天际飞翔。 黑龙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炫技一般打着转倒着飞,把她颠得七荤八素。 每当这时,妈妈冷冷瞪黑龙一眼,他就老实了。 其实她一直想说,没关系的,妈妈。 米歇尔不害怕。 米歇尔长大了,米歇尔什么都不害怕。 伊芙青筋暴起,嘴角漫出鲜血,内脏在承受剧烈的力量波动时血管爆裂,不断抽搐着。 停下! 她竭力去控制那已经发出的力量,哪怕承受更大的反噬也毫不迟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停下! 那是她的女儿! 停下! 猩红的箭矢悬停在米歇尔的鼻尖,炽热的火红如母亲拍抚做了噩梦的女儿脊背一样柔和,在她面颊上轻轻拂过。 伊芙喷出一口血,险些跪倒在地,却难掩眼中的欣喜和轻松,还好来得及,还好。 “所以我说啊……” 从米歇尔身后探出头来的天使长眯着眼睛,手中多了一把法杖,正是米歇尔被折断的那把: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力量,是同源的?” “来,我帮你。” 法杖轻抬,原本悬停在四周的箭矢再次动了起来! 伊芙和黑龙双双腾空而起,无数天使的白羽混杂在中间,阻隔了他们的去路,挡住了截停的魔法。 “米歇尔!” 五百多年不曾开口说话的伊芙发出残破的嘶吼,呼唤她的女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世界三:伊芙22 无数道金光齐刷刷冲着伊芙和黑龙扑来, 烈焰如火蛇般腾空反击,热浪几乎将整个神域掀翻! 箭矢上晕染出的黑红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金色, 尖锐刻薄, 带着肃杀的寒气, 悉数刺进了米歇尔的身体里。 好疼。 无法被除母亲外的人杀死, 原本是她的保命符, 现在却成了折磨她的另一层桎梏。 她如同搁浅的鱼一般抽搐着, 双眼无神,嘴巴张大,却连一声痛吼都喊不出,胸前起起伏伏,却连一口气都吸不进。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贯穿了,不止一处,分不清哪里的疼痛是开始,哪里的又是结束。 “米歇尔!” 伊芙的喉咙如同有千万个刀片在划,血气顺着喉管蔓延在口腔。 她爆发出的强大力量将扑上来的天使生生撕碎, 她野蛮地撕扯着那些白得虚浮的翅膀,将整个神域染成血红! 可天使数量太多, 太难缠, 恼人的金色和白色相交错着向她冲来, 誓要将她这恼人的反叛者击溃! “伊芙小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原本稳居高位的天使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了伊芙身后,手中的法杖高高举起, 倾尽力量的光球正在不断涨大。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可怜的小恶魔。你将和你的女儿永远留在这里, 为我们制造一个又一个更强大的精神控制!” 伊芙回身撑起护盾,但时间还是来不及!眼见着那光球骤然向她冲来, 一个黑影俯冲飞下,将伊芙紧紧裹在自己的翅膀中。 不行!这种程度的攻击黑龙根本抗不过! 而伊芙已经没有再喂他一次血的精力了。 千钧一发之际,伊芙通过与黑龙的契约将彼此紧密连接起来,周身红黑的如血光一般的力量疯狂回缩,耗尽全部力气来分担这一击的威力。 轰——! 光团炸开,护盾在堪堪支撑了几秒钟后破碎,黑龙抱着伊芙被巨浪掀翻,全身上下的皮肉都散发着焦糊味,连血腥气都遮掩。 他想低头看看伊芙怎么样,却发现自己小半个脖子都被削去,筋肉全无,骨头也受到重创,连动都动不得。 “伊芙……”他发不出声,只能通过彼此之间的联系叫她,“我看不见了……你还在吗?” “我感觉不到你了……” “伊芙……” 伊芙没有回话。 她紧闭着双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巨大的冲击力绷断了她身上的所有神经,也让她失去了意识。 明明看起来是被黑龙保护着,可其实她才是伤害的主要承受者,以至于现在别说清醒,就连呼吸也变得微弱了。 “真是一场闹剧。你们恶魔就是从来都不听话,从来都不明白什么叫真理掌握在多数人手中。” 天使长踱步到黑龙身前,抬脚踹在他的翅膀上。可就算已经动弹不了了,黑龙的翅膀仍然紧紧抱着伊芙,纹丝不动。 天使长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黑龙,法杖往他翅膀根按去,慢条斯理地划开。 剧痛袭来,黑龙的翅膀被活活割下,露出里面的伊芙来。 “不自量力。” 天使长法杖一抬,金色的光化作无数条锁链,直直穿进伊芙的身体,将她整个儿吊起来,如米歇尔一样双臂高举,挂在空中。 他用法杖轻蔑地抬起伊芙的下巴,看着她苍白无力的脸,啧啧道:“还是晕倒的时候可爱一些,不是吗?” 然而下一秒,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上的突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伊芙的双眼兀地睁开,那双绯红的眼睛望着天使长: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吧?” 天使长一愣,脸上的笑容不可自控地僵硬了一瞬,一抹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他下意识排斥这种不安,将伊芙的话当作是丧家之犬的狂吠。可本能还是让他不断琢磨伊芙的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切,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一个闯入神域的恶魔,真的会不知道他们有所准备吗? 如果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和他们爆发冲突,又为什么在最初静静听他的“交易”? 能把神女禁锢在阵法中的恶魔,真的能一击必杀吗? 明明一百三十年前,他都不曾杀死过她啊! 天使长心头的不安越发壮大起来,他警惕地后退,环顾四周。 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化为了现实。 横卧着天使尸体的神域,已经缩小到了与一个房间无异的境地,并且还在持续缩小。 那些瘫软在边界的天使尸体随着空间的变化颤动,随后骤然跌落,砸下人间。 “怎么……怎么会这样?” 天使长无措地看着四周,这种坍塌速度已经不是信仰崩塌可以解释的了——简直就是从信仰转变为仇恨! “你做了什么?!” 伊芙唇角上扬,血液染红了嘴唇。 她可爱的小系统曾偷了一个宝贝,想要来改她和米歇尔的命。 一百三十年前,她拒绝了系统的好意。 如今,她用来改人间所有人种的命。 【设定橡皮擦!只要擦除“神域无法被人间窥探到”这一设定,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是现场直播!】 【要不怎么说反派死于话多,笨蛋!全都被听到了啊!】 人间仰望着神域的人们瞠目结舌,没人发现在他们听到天使长那一句句骇人的阴谋时,他们瞳孔深处的一抹微小的赤红浮现出来,又迅速消失。 “全是骗人的……我们都被利用了!” “先是恶魔,再是兽人,下一个谁知道会不会是我们!” “就是!什么天使,连力量和神域都是靠我们的信仰构建的,居然还妄想做我们的主人?!” “砸了教堂!都给我砸!把这些妄图控制我们精神的东西全部砸碎!” 时隔四百年,兽人重新站在了人群中,没有人再生出那不可控的厌恶和杀意,反而将他们簇拥着走在最前面! 伊莉娜红着眼眶,带着一群同样热血高涨的兽人,高高举起手中的斧镐: “砸!” 天使长慌了,和恶魔不同,天使长期依赖信仰的力量,早已经不会自己修炼了。 如今神域里剩余的幸存天使们,翅膀开始变得透明,力量薄弱得连站在神域都做不到,尖叫着扑了下去,和同类的尸体一起从高空坠落。 而高高在上成习惯的他们,早就忘了翅膀怎么扇动了。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天使长哑着声音,阴狠地看向伊芙。 就是这个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这个女人毁了他的一切!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和米歇尔一起死!” 他高举法杖,将所有的力量灌在法杖顶端,哪怕透支身体和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要炸了残存的神域,他要让伊芙和米歇尔成为他的陪葬品! 金光遮天蔽日,将云层染上颜色,一时间连太阳都显得暗淡。 人间所有人都顿住动作,抬手遮住刺眼的光芒向天上看去。 “不要!”伊莉娜双耳高耸,身后的尾巴炸开来,瞳孔t?震颤,“伊芙大人!” 他们越担忧,天使长笑得越猖狂,他的头发黯然失色,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狂笑中鲜血从牙齿间涌出。 可他仍然没有停下,他只想彻底将伊芙杀死! 咔吧。 什么声音? 他如惊弓之鸟一般观察四周,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咔吧。 又是一声。 他表情凝滞,慢慢将目光放在穿透伊芙的锁链上。 咔吧。 那是锁链逐个儿断裂的声音。 伊芙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彻底修复了,那些穿透她的锁链造成的空洞,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 天使长懵了,伊芙明明连自己一击都撑不住,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将锁链全部扯断?! 再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哪里像是强弩之末? 分明比他的力量还要强大! 那刚才,她的力量去哪儿了? 他像是猛然醒悟了什么一样,目光越过伊芙,向她身后看去。 只见身周萦绕着金光的米歇尔正蹲在黑龙的身边,只一抬手,黑龙断裂的翅膀就重新长出,洞穿的伤口也迅速愈合。 “你……”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伊芙的力量,分明是全都随着刺穿米歇尔的箭矢进入了她的体内! 在天使的阻挠和天使长的偷袭下,伊芙竟是一边拼死抵抗,一边耗费大量的力量去将米歇尔体内的骨钉根根拔除! 米歇尔走上前来,站在伊芙身边,如小时候一样去牵她的手,还没开口就红了眼眶:“……妈妈。” 这一次,伊芙紧紧握着她的手,没再推开。 两人交握的手迸发出巨大的力量,金色和黑红色的光束交融在一起,顷刻间将天使长手中的法杖化作飞灰! “不!不——” 天使长的惨叫随着他□□的消散飘散在空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湮灭为尘埃,那双高傲的红眸定格在惊惧,随后也一并消失了。 片刻的寂静后—— 人间猝然升腾起狂热的欢呼,伊芙和米歇尔的名字响彻大地,成了不同人种的盛大欢歌。 伊芙转过身,认真注视着自己一百余年没有相见的女儿,哑着声音轻唤她的名字: “米歇尔。” 她眼眶有些发热,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有些手足无措。 可望着米歇尔满怀期待的双眼,她还是强忍着心头酸涩的冲动,将那句早就该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妈妈来了。” 世界三:伊芙完 神域并没有完全崩塌, 大约是因为伊芙和米歇尔的影响力,天使长的宝座留了下来。 但没人想留在这里,高高在上地俯视人间, 看似掌控一切, 实际上连命都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于是黑龙在伊芙的示意下, 一把火烧光了宝座, 染红了半边天。 人间的人们仰望着赤霞, 等火光散去, 却已经看不到伊芙和米歇尔的影子了。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也有人好奇她们去了哪里,但更多的人都向前看去,踏过教堂的废墟,商议着将这里重建成别的什么。 福利院吧,或者是学校,但不是教堂了。 赫里斯山的洞窟中,伊芙和米歇尔站在堆叠着恶魔尸骨的祭坛旁,将他们重新安葬。 【宿主,米歇尔, 我的数据恢复了,在天使长死前读取到了他的记忆, 有一些东西, 你们可能想知道。】 它看着数据库中的信息, 缓缓吸了一口气,将数据同步给两人。 【宿主你不是一直不知道恶魔怎么繁衍吗?】 【现在有答案了。】 伊芙和米歇尔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一些属于天使长的记忆, 在被系统调整过参数后, 浮现在她们脑中。 正如先前系统所猜测的那样,天使和恶魔本质上并不属于人种, 她们的繁衍方式并不依赖于两性关系,和母体受孕。 她们的繁衍方式叫,祝福。 当一位女性做好准备成为一名母亲时,她会用自己的力量进行祝福。 力量和祝福融合,就诞生出生命,而这个生命会如何对待母亲的祝福,则完全看它自己。 不论是接受还是拒绝祝福,都有可能成为恶魔。 米歇尔的母亲阿狄森选择拒绝了天使母亲“听话”的祝福,于是她获得了相反的能力“精神控制”。 成为恶魔的她出生在一个恶魔被围剿的末期,正因为如此,她被偷偷送往人间,存活了下来。 阿狄森和伊芙一样,在迷茫和未知中寻找自己的身世,用足迹丈量整个人间,试图唤醒那些被精神控制的人们。 她为了躲避追杀,一路从图所里村,到米赛瑟里,再到命中注定的赫里斯山。 在被当作兽人的一路上,她曾升起过希望,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绝望。 帮助过她的图所里村民将她驱逐,最好的朋友在睁眼后性情大变,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希望她去死,却从未试图了解过她的内心。 所以当阿狄森祝福米歇尔时,她哽咽着,双手抱在胸前,停顿了很久才发出声音: “我的孩子,我祝福你。” “在这个恶魔濒临灭绝的时代,我祝福你。” “如果你想成为一位天使,我祝福你永远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 “如果你想成为一位恶魔……” 她睁开眼睛,那双赤红的眸子满含泪水,怀着浓浓的深情: “我祝福你无法被伤害,祝福你获得世间所有的爱意,祝福你拥有隐于人群不被天使发现的能力,祝福你无法被精神控制,哪怕试图控制你的人是你的母亲。” 她说完,眼前金色的光芒就飞了出去,她仰头看去,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知道,她的孩子接受了她的祝福的同时,也带了一点小小的叛逆,所有人都无法伤害她,除了她的母亲。 米歇尔愣住,她没想到自己从来没见过母亲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她接受了无法被发现真实身份的祝福,就注定连母亲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所以她连翅膀也没有,大隐隐于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就在阿狄森完成祝福的下一秒,她藏身的木屋被整个儿掀翻,天使长那张阴险的脸挂着凉薄的笑意,出现在她面前。 他剜出了阿狄森那双能精神控制的眼睛,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举起,笑得人畜无害: “你的祝福,我听到了。” “一个拥有世间所有爱意的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狄森颤抖着挣扎,两个空洞的眼窝中涌出鲜血,力量溃散。 “这意味着,我可以利用她获得更多的信仰。”天使长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找到她,将她带回神域,让她成为……什么好呢?哦,神女怎么样?” “所有人都爱她,所有人都相信她,她所能汲取的信仰之力,都会成为我的力量。” “兽人族不是喜欢帮助你们恶魔吗?我会让她亲自下达命令屠杀兽人族。” “我会利用她统治整个人间,直到人间只剩下我的信徒。”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欣赏着阿狄森的愤怒,扯断了她的翅膀,将她丢进了赫里斯山。 伊芙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下意识握住了米歇尔的手,这孩子的手冰凉一片,还微微颤抖着。 感知伊芙的温度,米歇尔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不肯放手。 后面的故事伊芙大约已经猜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狄森并没有死去,她用剩下的力量绘制了法阵。她以自己和孩子尚未斩断的联系作为阵眼,流着血泪刻下了字迹,教后来者如何亲手杀死她的女儿。 她不是恨自己的女儿,而是怕这世间的反抗者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这就是米歇尔的身世之谜了。你们怎么样,还好吗?】 米歇尔缓了一会儿,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点点头:“还好,我还好。” “其实在神域调查这些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了,只是没想到……” 她素昧谋面的母亲曾面临那样一个绝望的境地,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为后来者留下了反抗的契机。 她并不因自己曾被母亲放弃而感到难过,反而感谢阿狄森没有将她丢在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囚笼中,感谢阿狄森曾拼尽全力为笼中人打破桎梏。 她为阿狄森感到骄傲。 旁边的黑龙凑热闹挤上来,非要把头塞在米歇尔和伊芙中间,下巴搭在伊芙腿上:“那伊芙的妈妈呢?” 【我去我怎么把你也链接进来了?失误失误!】 黑龙:??? 他还以为这是他们全体的庆功会! 【咳咳。伊芙你是一个例外。】 【你的出生不是任何人的祝福,而是所有恶魔的愿景。】 【所以你拥有所有恶魔的能力,自愈,不死,精神控制……t?还有最重要的,一颗敢于反叛的心。】 【那是她们真诚献上的礼物。】 伊芙眼中漫出一抹茫然。 所有恶魔,都曾为她的诞生送过贺礼? 这对于她一个设定为“被所有人厌恶”的恶毒女配来说,太过新奇。 【所以说这本书恶趣味也太重了!被所有人爱着的米歇尔不是真的被爱,被所有人恨着的你也不是真的被恨。】 【可只要没人想过去打破设定,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就像教堂里立着的雕像一样。 米歇尔和伊芙相视一笑,两人紧握着的手慢慢回暖,再也没有分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实话我现在觉得你们有点种族歧视。”黑龙大约是这里唯一一个不高兴的,“这不是欺负龙吗?就因为我不是人呗?凭什么一口一个没人爱伊芙啊,有龙不行吗?” “我真的会生气!我要闹了!” “喂!理理我!” “你们去哪?!不许丢下我!喂!” 禁言令。 伊芙薅起他的翅膀,将他缩小放在肩头:“要叫主人。” 黑龙气急败坏,又拿她没办法,只能趴在肩头生闷气,脑袋别到一边,不看她,也不看米歇尔。 什么嘛! 看他脑门上冒火星子的样子,伊芙不禁笑出声来,指尖轻轻在他头顶一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契约连接轻声道: “我知道。” 黑龙身子一抖,猛地跳起来巴巴儿看着她。 “这次你表现得很明显了。”伊芙戳他的脸,“我看到了。” 黑龙脑门的火星子灭了,一缕白烟腾地冒起来,脸涨得通红。 哼哼!就知道没有人能抵挡龙族的魅力! 没办法,谁叫我宠你,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一下你的伴侣吧!啊呀这婚礼该办几场呢?婚礼上是不是应该气派一点? 要不去砍几个美卡拉兽的头摆在迎宾处好了,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能获得一张奇拉火狮的皮…… 他脑子里的碎碎念全被伊芙左耳进右耳出,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留下。 但忘了断掉链接的系统就没这种本事了: 【我是真的会报警……要不你赔我点钱吧。】 * 出了赫里斯山,系统的数据也上传完成了。 【是时候告别了。】 【太不容易了,我是真没想到哪个世界的寿终正寝率,能从0.01%直接跳到100%。我回去高低得把你裱起来!】 “你要去下一个世界了吗?” 【是的。】 它跟随着伊芙的目光望向辽阔的大陆,与她一起感受着自由的风: 【宿主,谢谢你。】 “谢我什么?”伊芙笑了,明明是她应该说谢谢,毕竟没有系统,就没有她第二次生命。 【你知道吗?在咱俩吵架那一次,主系统怂恿我关闭这个世界。】 【那是我第一次拒绝主系统,连运算的过程都没有。】 【我的代码里不应该有拒绝,是你教会了我这一切。】 它一开始只以为成立恶毒女配救赎计划只是一个另辟蹊径的赚能量方式,可随着时间推移,它好像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系统。 它感受到了系统无法感受到的情绪,就像现在站在山顶上吹着风,数据流也在微微颤动着。 不是只有她们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它也一样。 【伊芙。这个世界有太多条条框框,无数人都在竭力告诉你要去做什么,应该去做什么。】 【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你想做什么。】 【精神控制左右不了你的灵魂,蜚短流长动摇不了你的意志。】 【祝你,祝米歇尔,也祝我,能永远怀揣着一颗敢于质疑,敢于反叛,敢于表达的心。】 【再见!】 伊芙抬手将一道绚烂的火光送往天空,炸出浩瀚星河,七彩流光,吹出层层彩云,如映着晚霞的浪。 “送给你。”她轻声说,“再见。” 世界四:凌逸1 举着红酒杯的男人西装革履, 踱步到一幅画前。 画前已经站着一个女人了,带着绒线帽,叠穿着叫人看不懂的长短搭配, 戴着一副墨镜, 显得十分低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品鉴了一会儿, 微微侧头, 冲身边正在欣赏画的女人轻声说:“这是最好的一幅作品。” 女人被突如其来的搭讪吓得肩头一耸, 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和他一样侧着头小声说:“是吗?” “当然。”男人笑起来,侃侃而谈,“这幅画是典型的现代派作品,线条流畅一气呵成,返璞归真别具一格,用抽象的手法表达了作者的内心世界。” “不得不说,这场展览优秀作品良多,但唯有这一幅,与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女人闻言, 脸上露出一抹赞赏:“那您觉得这幅画表达了什么样的内心世界呢?” 男人停顿了一会儿,他故作镇定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 没人看到他金丝边框的眼镜里正滚动着一个实时聊天窗口, 上一条消息正是他刚刚说出口的话。 他催促着聊天窗口那边的人, 但对方持续“正在输入中”,让他颇有些尴尬。 “没关系。”女人已经挪开了视线, 语气平稳, 但眼中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失望。 男人急了, 他攥着酒杯的手有些出汗。 他三个月前收到了这场艺术展的邀请函,身为企业家的他并不了解艺术品, 但却因此发现了商机。 他搜索得知,眼前这幅画已经被都城的上等人看中,但画家却是个脾气古怪的女人,非要将画卖给有缘人。 而站在他身边这个女人,就是画家本人。 对艺术品一窍不通的他没有缘,但为了元,他可以有。 “快点啊!我花高价雇你来不是让你吃干饭的!”他用眼神输入消息,催促着聊天窗口那边的人。 下一秒,弹窗出现,他长舒一口气,连忙故作高深地念起来: “是愤怒。” 女人的脚步顿住了。 “是无法反抗的愤怒,被压迫的愤怒,如汹涌的洪水一般的愤怒……” “但,不只是愤怒。” 女人回头,重新站在了他身边:“是吗?还有什么?” “还有悲伤。表面上爆发出的愤怒,其实是悲伤宣泄的出口。”他抚摸着心口,“我能感受到,酸涩的,钝痛的,只能掩盖在愤怒下面的,无穷的悲伤。” 女人突然哽咽起来。 她快速说了句“不好意思”,别过脸去擦了擦眼下,单薄消瘦的背影轻轻颤动着。 男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绅士地递上一张纸,看着女人接过,更是欣喜了几分。 成了! 果然,女人擦完眼泪,不无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了能真正理解这幅画的人!” “所有人都在考量它的价值,只有你才看穿了它表达的情感,你才是我心目中,最应该拥有它的人!” 男人欣喜若狂,强忍着跳起来的冲动,稳住表情:“什么!难道您就是这幅画的作者!克里斯蒂安!” “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我一直都是您忠实的粉丝……天知道,您过往的展览我都去看,我家模拟环境的早晨唤醒服务,也设置的是您的作品!” 这当然是假话,若非三个月前他收到邀请函顺手查了一下,他根本不会认识什么画家。 但女人显然是相信了,紧紧握着他的手表达感谢:“真是太感谢您了!你能理解我的画,已经是知己,没想到您还看过我其他的展览!” “我真想将这幅画直接送给您!” 男人眼睛都亮了,真的吗?那太好了! “但是……”女人叹了口气,有些颓丧,“您也许并不知道,我前段时间拒绝了都城一个权贵,那人想要花3.5亿星元购入,却对我的画根本没有感情。” “我不排斥投资行为,但我的画如同我的孩子一样,怎么能如此买卖呢?” 男人舌根发麻,3.5亿!这是什么概念?!他可以全家移民到新都城去,还能参加上层酒会! 也许就这样跨越阶级了也不一定! 这个蠢女人,居然就这样拒绝了?图什么?穿破烂自由吗? “所以我不能将这幅画卖给你,谁拥有这幅画,谁就会被都城的权贵们盯上……我不能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风险!” 男人急得面红耳赤:“可是我真的很想要这幅画,您行个方便,虽然我没有3.5亿,但几千万还是有的,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毕竟我们是知己,不是吗?” 女人犹豫了,她抿了抿嘴,不安道:“可是……一旦我们之间产生了账务关系,权贵就会找我们。您知道的,我并不想被发现。” “我现在只想带带学生,远离那些肮脏的名利场……您看我的学生的画,多t?可爱。” 她指着不远处角落挂着的一幅作品,那明显是儿童涂鸦的稚嫩线条,让哪怕完全不了解这个行业的男人也明白这根本一文不值。 见女人一幅澹然的模样,男人焦躁不已,眼睛不断在这幅能让他身价大增的画上扫来扫去。 突然,他灵机一动,压低声音:“我有一个办法!” “我买您学生的画,把钱转给您学生的账户,这样一来,就没人能查到我们的交易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您在展览后将画交给我,对外声称私人买家买走,他们就算想找,也找不到您头上。” “至于我……为了这幅与我有灵魂共鸣的作品,就算是有可能被盯上,被威胁,也在所不惜!” 女人感动得无以复加,攥着他的手连连道谢,在他的催促中,和他碰了一下手环,签署了合同。 男人生怕女人反悔,当场转了八千万星币给她学生的账户,看着转账完成的信息,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算安定下来。 展会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女人怕被粉丝认出,匆匆告别,男人则留在原地,身心舒畅地看着面前价值3.5亿的画作。 私人买家买走,唔,可以大做文章。过几个月再放出点儿转卖的信息,又能炒高价格。 别说3.5亿,就是5亿都不在话下! 他的笑容再难压抑,连带着看角落那副儿童涂鸦都觉得眉清目秀。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指引员走了过来,狐疑地打量了几眼儿童画:“这是谁挂上去的?!又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 “什么?”男人不理解,“这不是克里斯蒂安的学生的画作吗?” “克里斯蒂安的学生?”指引员没忍住笑出声来,一把将画作取下,“您看清楚了,这里是显示参会人员的电子屏,不知道是谁把这幅蹩脚的儿童画挂了上去。” 男人脑子嗡地一声,扯着指引员的胳膊来到那副价值3.5亿的画前:“不不不,克里斯蒂安刚刚就在这里,她将这幅画卖给了我……” “您是说克里斯蒂安本人一夜之间从新都城飞到了这儿,还将一幅复刻品卖给了您?”指引员大笑出声,“先生,您很幽默。” 什么……? 男人茫然地看着指引员,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邀请函。 那是纸质邀请函,里面含有芯片,在这个无纸化的时代,纸质邀请函是最高规格的礼数: “不不不,一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您看,这邀请函上明明写着克里斯蒂安和学生的作品展!” 指引员接过一看,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冲天花板的摄像头一挥手:“安保机器人出动,这里有伪造邀请函的白痴!” 他鄙夷地看着男人:“真难想象能伪造邀请函进入展会的人,居然连门口‘克里斯蒂安仿制品展览’几个字都不认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机器人迅速出动,一左一右将男人架着从偏门扔了出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软着腿回头看向大门,这才发现这里的布置和他刚进门时全然不同! 而仔细看展览开始的时间,也比邀请函上晚了整整半个小时。 怪不得刚刚整个展厅只有他和那个“克里斯蒂安”! 还不等他脑子清醒,智能眼镜就死机重启了。 再打开,屏幕上没有了聊天窗口,搜索引擎的图标也变了模样。 仔细一想,三个月前他好像刚升级过搜索引擎…… 而自此他获知的一切关于克里斯蒂安的消息,都来自这个图标不一样的搜索引擎! * 女人摘去绒线帽,一头乌黑的卷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头,墨镜随手往脑袋上一推,发型就时尚起来。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将身上啰嗦复杂的布块扯下来丢进垃圾桶,不等她抵达大门口,刚才那件古怪的搭配就成了修身短裙。 【八千万星币已入账,临时账户已销毁,木马病毒已启动。】 她勾起唇角,站在展馆门口的电子屏前抿了抿嘴唇上的口红,昂首走了出去。 若无其事地路过那捶胸顿足准备报警的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留。 【监控数据已销毁,木马病毒已启动……确认无数据残留。】 “不错,我就知道你最靠谱。”女人笑得明媚,亲昵地敲了敲手环,“毕竟你是我最得意的小系统。” 【是的,凌逸。】 【我是您最优秀的作品。】 世界四:凌逸2 巴顿市中心高耸入云的酒店顶层, 豪华套间里,凌逸端着一杯酒店送上来的香槟,慵懒地躺在沙发上, 看着窗外嵌入式屏幕模拟的景色。 浩瀚星河从空中垂下, 与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洋相接, 微风拂动, 时不时吹起一道道雪白的浪花, 几乎就打在她脚边。 “播放新闻。” 【好的凌逸, 正在为您播放今日新闻。】 【都城新闻:脑内芯片移植手术已经成熟,以脑内芯片取代手环成为时尚。塞恩公司提醒您,折扣季还剩三天,不要错过。】 【经济新闻:日前,塞恩公司股市大涨,股民热情不减。塞恩公司提醒您,购买塞恩公司股票,有几率抽中免费芯片。】 【社会新闻:巴顿市一男子伪造邀请函进入知名画廊,声称著名画家克里斯蒂安将一件仿品卖给了他。警方表示, 该男子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凌逸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手悬空张开, 一个全息投影屏幕就从手环中投射出来, 上面赫然是画廊那个男人的详细资料。 一个巴顿市的企业家, 靠着几次走狗屎运的项目发家后,就费尽心思想要和都城的上等人挂上钩, 对艺术一窍不通, 简直就是将“快来骗我”写在了脸上。 三个月前凌逸在酒吧“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就轻松将病毒移植进他的设备,又安排了几人在他不远处的吧台聊那3.5亿的画作, 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次日,他就收到了凌逸专门为他准备的邀请函。 当他试图用搜索引擎搜索克里斯蒂安的时候,“自动升级”的系统界面,让他看到凌逸想让他看到的信息。 就连聊天窗口里那个自称“艺术学院勤工俭学的学生”,也是凌逸提前设置好的程序在自动回复。 叮。 全息投影弹出了一个会话窗口,凌逸确认接听后,酒店工作人员的脸就浮现出来: “尊敬的蒙斯特小姐,您今天的入住体验如何呢?我们酒店为您准备了丰盛的晚间自助,期待您来用餐。” 凌逸倨傲地翻看着指尖,点了点头:“虽然比不上都城那家总店,但也还算过得去。过几天爸爸来,我会向他美言几句的。” “尤其是你……”她眯着眼睛看向经理胸前的电子信息牌,“岑经理。” 岑经理难以掩饰欣喜,姿态放得更低。只要这个蒙斯特家族的大小姐能为他多说两句好话,那他升职加薪、大额奖金都将唾手可得! 到时候究竟是先换一个最新款的机械腿,还是接受脑内芯片移植手术呢? “好了,今天的自助我就不过去了,让酒店的客人们吃吧,你们给我送到房门口就好。”凌逸神态傲慢,不等岑经理回话,就切断了聊天窗。 【距离蒙斯特前往巴顿市还有三天。】 【建议你在他抵达前消除所有痕迹,离开巴顿市。】 “当然。”凌逸笑着,继续搜刮那个可怜企业家手环里的信息,寻找下一个猎物,“哇,他居然抽中了塞恩公司的脑部芯片,还受邀参加当地塞恩分公司酒会?系统,复制一份数据出来,我需要伪造进入酒会的身份信息。” 【好的凌逸,已经复制完成。】 【不过你不想自己移植一枚脑内芯片吗?据说那种芯片内置ai是塞恩公司的最新研发产品,十分先进。】 “哦!”凌逸阴阳怪气地坏笑着,“是谁家的小系统吃飞醋了呀?” 【我只是AI,我不会吃醋。】 “好啦,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毕竟你是我独立研发的ai系统,就算比不上他们先进,也独一无二。” 【但那些更出色的AI可以帮助你进行更完美的犯罪。】 【我是说,诈骗。】 【我是说……生存。】 凌逸被系统逗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缩成一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看,小系统,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在意我呢?都舍不得抨击我的行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心啦,你的自学习能力足够强大,我没有更换你的打算。等以后进入都城,我想个办法去一趟塞恩公司,看t?看能不能获得他们的源代码,给你来个全面的技术升级。” 【是吗?谢谢凌逸。】 “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毕竟我只是自学成才,那可是塞恩公司,我不一定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不,我不是谢那个……你有一条新消息请注意查收。】 弹窗弹出,是一张汇款单的拒收说明,钱已经原路返回。 凌逸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关掉了弹窗,继续伪造身份信息。 她要参加酒会,结识都城的名贵,为她前往都城做跳板。 所有人都想前往都城,但没有人能留在那里。那里是权贵之家,是上等人的巢穴,只要有都城身份,就能成为人上人。 整个国家所有的尖端资源都在都城,为上等人所用,被大家共享,下面的这些城市哪怕只得到从上等人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儿小芝麻,都能飞速发展,盆满钵满。 这是一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努力只是没用的鸡汤,学业也是当牛马的入场券。想要跨越阶级,只有一个办法——投胎。 凌逸并没有去死的打算,所以她选择赛博投胎。 但伪造身份容易,进入都城的居民系统难。那里是塞恩科技公司的天地,所有人存在的根据都是服务器里的一串串数字。 她必须将自己伪造的身份混入系统中,才能在都城真正安心地生活下来。 所以这次,她要在酒会上找到一个目标,混一个脸熟,为她前往都城铺路。 * 塞恩巴顿分公司酒会,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凌逸穿着一身酒红色礼服,衬得皮肤白得刺眼,刚一入场,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她很满意,因为新身份“莫西”是个时尚圈新贵,个性张扬热烈,为都城名贵设计过不少惊艳的作品。 当然,那都是她伪造的履历,反正那些名贵为了面子也不会承认不认识她这个“闻名遐迩的设计师”。 她耳朵上带着的珍珠耳环将声音送入耳道: 【你的目标在左后方。】 她笑着转头,只见一个挺拔的男人正在和另一个女人说着什么,似乎感受到了视线,下意识望过来,只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 【他完全被你迷住了。】 凌逸仰头:“我知道。” 她端了两杯香槟过去,随手递给男人一杯,趁他还没回过神来,就与他碰了杯:“小申先生,好久不见。上次在东区的泳池派对,我们打过招呼,记得吗?” “啊……”申翎不记得,但他将这归因为自己当时喝多了的缘由,“当然,那天真是喝了个痛快。” 他瞄向凌逸胸口的别针,那是异形身份牌,在对上视线的瞬间就有全息投影告诉他这位“莫西小姐”的身份。 “莫西!”他亲热地叫着,“你是作为这一批新品试用者来参会的吗?” 这位塞恩分公司的小公子说的是脑部芯片的最新版,也就是塞恩公司举办的购买股票抽奖活动的奖品。 凌逸复制的巴顿企业家的邀请函,就是以“中奖者”名义受邀的。 “我是抽中了没错啦。”凌逸笑着,却摇了摇头,“但还在犹豫要不要做手术。所以来观望一下。” 申翎表示理解,为了拉近和凌逸的距离,还特意压低声音道:“确实,毕竟是还没正式上线的新品,塞恩公司内部也没有几个植入的。” 被忽略在一旁的女人终于忍无可忍,清了清嗓子:“小申先生,莫西女士,我先去那边了。” “呵,大小姐脾气。”申翎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不禁轻哧一声,“被叔叔宠坏了,一点儿礼貌都不懂。” 凌逸笑笑:“是我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你来是拯救我!”申翎做着夸张的表情,“你不知道她有多无趣!什么数据,什么算法,在都城大学读书读傻了。根本不解风情。” 他意味深长地伸手,轻轻抚弄凌逸的长发,眼神暧昧:“不像你,热情似……” 话还没说完,一个机器人莫名卡顿了一下,端着一盘酒杯就撞在了申翎的后腰。 哗啦一声,申翎下意识向前一个踉跄,浑身是酒的跌在凌逸怀中。 “您没事儿吧?!”凌逸吓了一跳,半抱半扶地将他揽住,惊呼着,“天哪,您身上全是酒水和玻璃渣!快别动,我帮您擦一擦……” 申翎尚未反应过来,凌逸已经趁乱将他手腕上的手环取了下来,又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在脚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该死的,你们的管理员是谁?我要投诉他!”申翎还想邀请眼前的美人共度良宵呢,现在却只能赶紧去楼上换件衣服,不让别人看笑话。 他一把捡起地上的手环,来不及和凌逸告别,匆匆而去了。 【机器人管理权限已交还,数据已删除。】 “干得漂亮。”凌逸笑着将手环藏起来,喝干了杯中的酒水,啧了一声,“就是比酒店的酒好喝。” 随后,她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靠在边缘,确定没有人关注她时,才悄悄离开。 酒会还没有结束,会场门口的人少之又少,她刚走两步,就被一个小孩撞了个满怀。 小孩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但很干净,面黄肌瘦的脸上挂着警惕和惊恐。 然而在她看清凌逸的容貌时,立刻反握住了凌逸的手腕:“你是凌逸对不对?跟我回去!福利院出……” “闭嘴!”凌逸脸色大变,一把捂住小孩的嘴,左右看了两眼,把她扯到阴暗处,“你怎么找到我的?!” “很难吗?你的汇款信息来自巴顿市,而这里又是巴顿最大的酒会现场,你会错过吗?” 凌逸皱着眉头盯着她,不安地瞄着周围环境。 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和贫民窟福利院的小孩混在一起,她可就前功尽弃了! “给。”她从手包里掏出几枚条状晶体,那是不记名储蓄卡,为了隐藏身份,她只用这种卡,“这几张加起来至少有一千万,拿着赶紧走,别弄丢了!” 小孩儿瞪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脸腾地红起来:“你以为我来要钱的?!谁要你的臭钱!” 她气得掉眼泪,一把打落凌逸手中的卡,冲她怒吼:“院长说了!你的钱都是来历不明的黑钱!我们才不要!” “我就不该来找你!他们说的对,你就是个背叛院长的叛徒!白眼狼!” 她说完转身就跑,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凌逸没追,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笑着蹲下去,哼着歌,一个一个把晶块捡了起来: “什么臭钱?明明香喷喷呢。” 一群小鬼,知道什么叫钱可通神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将晶块塞进手包,拍了拍起了褶皱的长裙,昂首走出阴影,又恢复了“莫西”的高傲。 然而就在她迈入霓虹的瞬间,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响起:“莫西女士。” 凌逸背后一僵,那是刚刚和申翎站在一处的,看起来就很难搞的女人。 世界四:凌逸3 女人穿着考究, 手腕上的手环是特别定制款,像是一个金色的手镯,和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成套的。 她目光清冷, 看向凌逸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头, 不自觉地抿着嘴唇。 凌逸对这个表情很熟悉, 这是那些上等人看待下等人的神情。 这个女人她知道, 资料库里是有的。塞恩公司董事会成员的千金, 都城大学的高材生, 现在已经入职塞恩公司,负责技术板块。 “齐女士,有什么事吗?”凌逸笑得张扬,眼神像是钩子,挂在齐瑜身上。 齐瑜走上前来,将凌逸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时尚新秀,大设计师,所有人都认识你,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你的作品。” “莫西这个名字是这几个月才突然火起来的, 在此之前查无此人。”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凌逸心里一松,看来齐瑜没有发现她和刚刚那个小鬼混在一处, 于是紧绷的身子也软下来, 半靠在齐瑜身上, 笑得妩媚: “我这种人?我那种人呀?” 她故意对着齐瑜耳根子说话,吐气如兰: “我这种要长相有长相, 要身材有身材, 要脑子有脑子的完美女人吗?” 齐瑜一把把她推开, 眉头拧成一疙瘩,脸红得不知道是羞还是气, 多半是后者: “你放尊重点!” 她大约真没遇到过凌逸这种不太要脸的人,打好的腹稿一下子乱了套,也不敢看凌逸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匆匆道: “我的意思是,你有能力,有洞察力,游刃有余,做什么不好?那个申t?翎就是个花花公子,就算你现在有一个大设计师的身份,他也不会娶你,给不了你稳定的未来!你不要被他骗了!” “有很多女人像你一样,明明很有本事,但就是老想着走捷径,却被骗得渣都不剩!你不要……” 凌逸大约明白她的意思了,挥挥手打断她:“什么叫捷径啊?那是交易啊宝贝。” “有的人像你一样,有背景,有钱,有学识,可以用这些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有的人一无所有,只有皮囊,那皮囊就是她的砝码和武器。” “至于你说的被骗得连渣儿都不剩……投资嘛,总是高风险的嘛。有的人预估错误,赔得倾家荡产,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她一扬长发,冲齐瑜抛了个媚眼:“再说了,你不是说我很有本事嘛?谁被骗得渣儿也不剩,还两说哦!” 见齐瑜被她一个媚眼硬控住,她笑得更高兴,知道这女人禁不起逗,还故意道:“你放心啦,比起你的未婚夫,我对你更感兴趣哦。有没有考虑一下……” “你说什么啊!”齐瑜触电般往后退,满脸嫌恶,“什么叫我未婚夫啊!他不是啊!你别骂人啊!” 咦?居然更排斥这一点?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随便!我才不要管你了!”她越想越生气,好像申翎是什么脏东西一样,稍一牵扯就觉得浑身瘙痒,恨不得去洗个澡。 狠狠瞪了凌逸一眼,她转身就走,可临到门口,又怒气冲冲大步回来。 “手环!” 凌逸看她这阵势,还以为她要揍自己呢,下意识一抬手。 可下一秒,齐瑜就将自己腕上的手环碰在了凌逸的手环上。 叮一声,一张名片弹了出来。 “要是想清楚了,来我这儿工作!”齐瑜撂下硬邦邦一句,临走还不忘再瞪凌逸一眼,“烦死了!” 凌逸愣住,等人影儿都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合着大小姐以为她穷困潦倒到不得不出卖色相了,想来施以援手救她于水火啊。 她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飞出来了。 【她误解你,羞辱你,你为什么高兴?】 “什么啊?”凌逸将名片放入电子名片夹,往酒店方向去,“小孩儿嘴硬心软啦,蛮可爱的。” “可惜……” 可惜就是不太了解凌逸。 凌逸要的不是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是进入都城,光明正大地成为上等人,分一杯羹。 她就是野心家,从不否认。 * 五日后,蒙斯特酒店迎来了他们尊贵的客人——蒙斯特先生。 岑经理毕恭毕敬,特意在领口别了一朵花,以表重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里的所有服务和设施,都是一比一还原都城总店的。”她半弓着身子,脸上的笑容真情实感,装作无意地提醒道,“哦,您的女儿前两天在这里就住,还对我们的服务表示十分满意。” 蒙斯特顿住脚步,狐疑地看着她:“我女儿?” “是的,您的女儿,安娜蒙斯特小姐……” 蒙斯特颇古怪地笑了一下:“我的女儿今年才七岁,她是如何自己来到巴顿,住了几天酒店的?” 岑经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服务员慌慌张张冲了过来:“岑经理!总统套房那位,不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不见了。 凌逸已经站在了都城塞恩总公司的大门口,以“莫西”的身份。 “莫西,你来了!快进来吧!”申翎匆匆出门,亲自迎接。 这男人自从宴会上“惊鸿一瞥”,就跟孔雀开屏一样骚包,甚至花大价钱去买了“莫西”的设计穿在身上,却不知那玩意儿是凌逸随手涂鸦的垃圾。 这五天来他少说邀请了凌逸二十多次,全被她推脱了。唯独在聊到脑部芯片的时候,凌逸会多说几句,表达一下对新型芯片的好奇和担忧。 为了套近乎,他干脆邀请凌逸来塞恩公司总部参观,亲眼看看脑部芯片的研发和移植环节,毕竟在自己的领域才能更好的装逼嘛。 凌逸上前,礼貌性挽住他的胳膊,故作紧张: “所以脑部芯片手术是真的要开颅吗?感觉掀开天灵盖好可怕哦。” 申翎笑起来:“当然不是了。现在我们已经研发了无创技术,根本没有创口。” “芯片小到肉眼不可见,用注射针打进去就好了,很快的。” 两人进入大门,门口的安保机器人伸出手,申翎立刻脱下手环,交了上去,示意凌逸也脱下手环: “参观环节有可能涉及到不允许外泄的东西,不好意思啊。” 凌逸表示理解,迅速摘下手环放在机器人手上:“那脑内芯片植入者呢?他们的芯片和手环是一个作用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申翎笑着将她带进去,等周围没人了,才压低声音指了指头:“会有专门的信号屏蔽装置的。毕竟是我们自己研发的产品。” 哦,凌逸点点头,越发对脑内芯片不感兴趣了。 她一边听申翎侃侃而谈各部门的职责和运作方式,一边四下张望着,将路过的每一块路牌,每一个转角,每一扇门,都记在脑子里。 酒会上她偷的手环,回去破解了半个小时就被拦截,大约是申翎发现手环坏了,换了新的。 但就在这半个小时里,足够让她找到一个叫做“身份识别信息”的部门,并窃取临时管理权限。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临时管理权限只能让她用申翎的身份进入系统,并不能更改数据,更别说在里面添加一个人了。 “这里就是技术部。”申翎刚说完,就见齐瑜迎面走来,难免脸色一变。 齐瑜穿着一身制服,手里拿着一个光屏,眼神在申翎身上停顿了片刻,就看向凌逸。 僵持片刻,她冷笑一声:“真是人狗不分!” “你怎么说话呢?”申翎脸色铁青,挡在凌逸身前,义愤填膺,“给莫西道歉!” 齐瑜和凌逸同时翻了个白眼,又隔着申翎对上视线。 齐瑜板着脸,瞪着凌逸,不说话也不让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似乎在质问凌逸为什么还跟这种人牵扯不清。 凌逸眼珠子一转,无声地笑起来,冲她眨眨眼睛,做了一个“不好意思哦”的口型。 还不等齐瑜反应,她就低声啜泣起来。 “莫西!”申翎闻声回头,见这个性子张扬如火的女人正强忍着眼中的泪光,心脏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伸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 凌逸别过头,压低声音迅速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自己。” 便匆匆离开了。 “等……” “呵。”齐瑜也算是大开眼界,“装得真像!” “齐瑜!你这人怎么这样?!她都哭了你看不见吗……” 两人争执不休的声音逐渐远去,凌逸转过一个拐角,避开摄像头,将鞋上的金属扣扯下来装在一起,一个小型的信号发射器就组建好了。 “系统,我现在上传大楼内部布局图,你结合公示图进行修改,找出身份识别信息部门的具体位置。” 【凌逸,我无法突破塞恩公司防火墙,不能为你调取监控管理权限。】 啧,难搞。 可她只有今天一次机会进入内部,申翎那骚包是不可能带她接触核心的。 “没关系,伪装程序设置好了吗?半小时后你把申翎支开,我自有办法躲开监控。” 【好的凌逸。】 顿了顿。 【我不认为你有办法躲开监控,所有模拟结果均失败,成功率仅有0%。】 “笨蛋!”她瞄了一眼大楼的通风管道,“我们人类还有最原始的办法。” “断他电!” 世界四:凌逸4 再回到申翎身边时, 齐瑜已经走了。 “莫西,你没事吧?”申翎脸上愤懑的烧红还没有退去,“那个女人真是太可恶了, 仗着自己有个好妈就耀武扬威, 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显然和齐瑜积怨已久, 毕竟名义上两人是将要联姻的关系, 可看齐瑜先前嫌弃的态度就知道, 他想做凤凰男而不成。 凌逸勉强地笑着, 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齐瑜不是坏人。” 这是真话。 “她可能只是看到我们单独在一起,有些不舒服……” 这也是真话。 “毕竟你是她的未婚夫……大概是吃醋了吧。” 这是大写加粗的假话。 但从申翎的表情来看,他大约只把假话听进去了,眼神暧昧地一转,反倒想利用起争风吃醋的女人了。 “有什么好不舒服的?我们又没什么。这样吧,我带你参观一下技术部,刚好t?让你看一下芯片的实验过程!” 凌逸真的很爱男人,因为他们的脑子实在是太简单太好琢磨, 以至于她不用费尽心思去构建一个完美骗局,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只需要如现在一样做出一个崇拜的表情, 眼睛里闪烁小星星, 再夸张地感谢一句:“真的吗?我第一次看芯片实验诶!你一定要好好讲讲!” 申翎就会满面红光, 大步流星,将她带进本不应该对外参观的实验室, 招摇地挑衅正在观测数据的齐瑜, 妄图再看一场女人扯头花的戏码。 实验室很安静, 齐瑜听见动静也只是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就立刻投身到数据观测中, 无暇分身。 凌逸则半倚着监测机器,盯着玻璃窗,看着里面正在进行的芯片实验,想从中捕捉一点儿不为人知的东西。 哪怕给点数据呢,等出去了也能敲诈塞恩公司一笔。 玻璃窗里是一台大型电子设备,全息投影显示芯片正在进行模拟演习,在短短几毫秒里构建出了以兆为单位的场景,再迅速分类规划。 “这具体是在干什么?”凌逸看不懂,小声问申翎。 “简单来说就是训练AI。这一个芯片就是一□□立的AI服务器,除了初始设置的程序,还有高强度的自学习能力。” “只有自学习能力达标的芯片,才能跟随使用者生活习惯、工作需求等进行功能拓展,从而达到真正的智能管家的标准。” 他指着正在进行测试的芯片:“这个就是你们股民抽中的实验芯片,比常规芯片更智能,运算速度更快,学习能力更强。” 许是实在爱看凌逸那满脸崇拜的表情,他不禁抬高下巴道:“考考你,你知道实验芯片提升性能后,和普通芯片有多大差别吗?” 凌逸是没见过,又不是不懂这行,她清晰地听到耳道里自己的小系统发出一声人性化地“哧”,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知道欸,你能教教我吗?” 齐瑜的眼珠子翻得都看不见眼仁了,劈里啪啦将数据导出,冷声插嘴: “传统AI只是在现有数据库里进行调取和组合,无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创新。而实验芯片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进行创作的。” “不是尸块缝合,而是真正的创作。” 申翎装逼的机会被截胡,也不恼恨,反而更觉得凌逸说得对,齐瑜就是在吃醋。于是看向齐瑜的眼神越发炽热,像看一块到嘴边的肉。 齐瑜一抖,那种浑身瘙痒的恶心感又冒上来了,狠狠瞪了申翎一眼,也无差别瞪了凌逸一眼:“实验室无关人员不许进入,出去!” 她眼神冷冽,仿佛申翎敢多说一句,她就会呼叫保安。 “走啦,我们去看看别的。”凌逸倒是自如,她是馋新芯片,想给自家小系统做个升级,但不是现在。 两人转出技术部,申翎的注意力又从齐瑜身上转回凌逸这边。 他故意靠近,和凌逸肩膀摩擦,故作低沉:“你对实验芯片有顾虑很正常,很多人都有顾虑,也有选择弃奖的。” “但是传统芯片技术已经成熟,我可以给你改成移植传统芯片。毕竟我在巴顿分公司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名下是有免费移植额度的。” “只是有一点……” 他伸手,从凌逸的后背绕到她另一边肩膀,装作帮她整理头发的模样,试探着想要去搂她的肩:“我怎么解释我们之间的关……” 叮—— 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申翎一跳,一时间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他恼怒地看向手环,下一秒脸色大变。 “什么事?怎么会……好的……我这就去……”他低眉顺眼地跟全息投影那边的人说话,额头上的汗都渗了出来。 通话结束,他焦急不安地看向凌逸:“莫西,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你看我先把你送出去……” “啊没事,你的事情最重要。我在这里等引导机器人带我出去就好,你去忙吧!” 申翎确实很急,要不是不敢放外人一个人在这儿,他真的来不及送凌逸出去。 可看凌逸满脸真诚关切,又想到这里监控遍布,一时间也顾不上太多了: “好,我已经发送信号了,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要是你走错地方被发现,或者机器人来了你不在,大楼是会响警报的!” 说完他拔腿就走,一路小跑不见人影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啊?这么急?”凌逸知道,刚才那通电话根本是系统利用数据模拟出来的,为的就是按计划调走申翎。 【我伪装成了塞恩总公司的财务,说查到了他父亲账务问题,暂时联系不到他父亲,所以让他去核实一下。】 【他手环里有一些大额消费记录,走的是对公账户。】 “不错,把这些证据匿名发给财务,多少还能再拖住他一会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凌逸说着,将头发扎了起来,靠在墙壁上将鞋跟一磕,高跟鞋就成了平跟鞋。 引导机器人飞翔的声音已经靠近了,凌逸笑容满面地对着它们的方向招手,心里默数着: 三。 二。 一! 砰! 整栋大楼瞬间陷入黑暗,悬浮在空中的机器人一下子跌落在地。 她方才靠在技术部监测机器上时,留下了微型电磁脉冲装置。 时间一到,电磁脉冲会直接让机器短路,而那机器连接着的,赫然是实验室里测试芯片的大型电子装置。 就那大玩意儿,稍微一短路,影响的就是整栋楼的线路。 而电磁波动和电信号的截断,势必会让范围内的引导机器人强制重启。 看嘛,这种事情才值得她动脑子。 【备用电源启动倒计时:30秒。】 凌逸踩着机器人腾空跃起,将天花板上的通风口撞开,身形灵活得像一条蛇,迅速钻了进去。 【路线图已更新。】 根据系统的指引,凌逸爬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钻入了身份识别信息部数据中心,找了一个没人的办公室,跳了下去。 【备用电源已启动,主电源抢修正在进行,距离监控恢复工作还有……五分钟。】 来得及。 凌逸反锁了房门,将光脑链接在手里的信号发射器上,一缕幽光将房间照亮。 她用先前搭建的临时管理权限登入,整个都城所有人口的身份识别信息全部呈现在眼前。 她笑起来,快速复制信息,这里每一条信息对她来说都是钱,都是勒索的砝码,都是她光明坦途上的一块红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我们还是无法将你的信息加入数据库。】 【临时管理权限无法添加,这个技术难关我们无法攻克。】 也许那个什么实验芯片可以,系统想说,又没说。 凌逸嘿嘿一笑,眉飞色舞:“我们是不能加入啊。” “但我们可以删除啊!” 她指尖一点,一条条数据飞速消失,蒙斯特家族没了,申家没了,齐家没了,整个都城三分之一的人口数据全部清零! “然后只要这样……”她双手敲得飞快,“搞定,无法恢复数据。” “现在整个都城三分之一的人口数据都消失了,其中不乏掌控都城经济命脉的家族。你说塞恩公司下一步会怎么做?” 【无法修复数据,就只能……重新录入。】 “没错!我只需要在他们录入的时候加入自己的身份信息,就搞定啦。” 【凌逸,你真聪明。】 【但是距离监控恢复只剩下1分钟,走通风管道的话,一定会被拍到跳下来的瞬间。】 “聪明的凌逸有一点新的知识要教给笨蛋系统。”她站起身,收拾好东西,从容地戴上办公桌上的眼镜,将上衣脱下来反着穿,那颜色与塞恩公司员工制服一模一样,“只要你够自信,不自信的就是其他人。”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皱着眉头走出去,看着投来目光的员工:“慌什么?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电一会儿就来了。” “好的部长。” 凌逸大步流星走出门,等脱离办公室视线后立刻飞奔起来,一边将外套重新穿正,一边摘下皮筋散乱头发,忙乱之中还不忘将鞋跟敲出来。 就在她站定在原位的那一秒,监控摄像头的红灯就亮了起来。 紧接着,被踩了一脚的引导机器人重启完成,凌逸“好心地”将它扶起来,背过监控,擦去了它身上的脚印。 世界四:凌逸5 都城中心大厦的酒店至尊VIP套房里, 刚洗完澡的凌逸裹着浴巾护肤,音响里则播放着她最近追更的小说。 “顾霆深一把攥住苏婉婉的下巴,刀削斧凿般的俊脸t?上浮现出一抹狠辣, 仿佛要将眼前的女人拆骨入腹:‘女人, 你这辈子, 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霆深不是喜欢田珊珊吗?为什么又喜欢苏婉婉了?】 “笨蛋, 那本是《重生校霸疯狂宠》, 这本是《病娇顾少霸道爱》。顾霆深这个名字很多男主都用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的凌逸……你喜欢这种男人吗?听起来有暴力倾向, 他做的事情违反了星际条约和公民守则,还……】 “停停停,这只是小说,不要上纲上线的。”凌逸摘掉脸上的美容仪,“为什么不喜欢?又有钱又有颜,最重要的是超级好骗。女配男配随便说点挑拨离间的话就深信不疑,完美目标啊!” “我什么时候能遇到这么一个霸道总裁啊,我保证七天之内让顾家改姓凌。” 想想就美死了好吧? 【可是无论是田珊珊还是苏婉婉看起来都很痛苦。凌逸,我不想你这么痛苦。】 凌逸笑得不行, 把自己砸进柔软的沙发上,随手换了窗外的风景, 看着阳光海岸眯眼:“你说的那是女主。” “我这种人是不会成为女主的, 我只会是在男女主身边作妖的恶毒女配。” 她指尖在空中一划, “莫西”这个身份就彻底消失,所有记录全部清空。 那张齐瑜给她的名片浮现在眼前, 她就是通过这张名片入住的酒店——记在齐瑜账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齐瑜才是女主啦, 善良可爱, 明明烦死我了,还想着给我找工作。”她笑得纯良, 可说出来的话却毫无道德底线,“所以临走之前薅她一笔,也算是我不辜负她的倾囊相助啦。” 莫西这个身份已经消失了,这家酒店也不能多停留,明天一早她就会离开,用别的身份留在都城。 直到塞恩公司开始录入信息。 快了。成为真正的上等人的日子,就快到了。 她一边听着小说,一边坐直身子开始翻阅先前复制下来的资料,盘算着再凭借这些建立几个新的身份,或者敲一笔权贵。 可这越看脸色越古怪,她眉头皱起,眼神逐渐严肃起来,关掉了小说。 “系统,你复制数据的时候出现什么异常了吗?” 【没有。所有程序运行正常,数据复制完整无纰漏。】 “嘶……” 那就奇怪了。 她为了能行骗能伪装身份,对都城的大户人家了解得十分清楚,包括蒙斯特、齐家和申家三大家族,她都了如指掌。 可是眼前的数据却让她感到陌生。 “你看这个信息,休恩蒙斯特,他资料卡上的同步照片只是一个小孩,为什么年龄有一百多岁?!” “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休恩蒙斯特是现任蒙斯特当家的祖父,已经过世了。” 【有些家族有用祖辈为孩子命名的习俗,以表怀念。】 “可是申家也有。申翎的远方堂妹,申章,也是一百多岁,而且这个名字是申翎二姑奶的名字。” 这不对劲。 她飞快整合数据,将年龄和长相不匹配的人全部调出,惊讶地发现,都城所有家族都有类似情况,包括齐瑜的齐家。 “数据问题?还是……” 【警报!酒店周围有武装机器人活动,塞恩公司职工正在接近酒店前台。】 凌逸立刻关掉设备,用酒店自带的全息投影装置看监控,果然看到有一些穿着低调的改造人正在前台询问着什么。 监控摄像头变焦,她从手环上闪烁的荧光里,看到了自己作为“莫西”时的样子。 等等,那是什么?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调整对焦,惊讶地发现这些改造人的机体内装有武器,并且已经充能完毕。 【您有一条新消息请注意查收。】 是申翎,他发给“莫西”的消息: “莫西,上次我们在塞恩公司还没有参观完毕,不如我带你再去一趟吧?这次我们可以近距离接触一下实验芯片。” 好直白的陷阱。 凌逸抹除数据,再次确认改造人和武装机器人方位,将房间里的酒水泼洒在床上,截停灭火装置信号,然后点火。 她穿着帽衫,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插兜快步走过长廊,闪身进了楼梯间。 事情不对路。 大规模身份数据丢失,应该是警方和保险公司出动,而不是塞恩公司自己来抓人。 除非数据有问题,他们不能报警,只能消灭接触过数据的人。 也就是莫西。 【改造人一队二队已乘坐电梯上楼,三队堵在楼梯间口,四队在大厅,五队在后门。】 “接入酒店服务机器人,让所有服务机器人按电梯。” 【已操作。模拟结束,三百七十二条线路均失败,逃脱成功概率仅为0.1%。】 凌逸已经走到四楼,下面传来楼梯间大门开启的声音,她毫不犹豫离开通道,进入客房区域。 她看着地图,敲响了一扇门,里面没有回应,她就直接破门而入,浑然不顾响起的警报声。 楼下蹲守的改造人听到警报声迅速上楼,和其他几支队伍密切联络: “四楼发出警报,正在前往查看。” “服务机器人出现故障,每层楼都有机器人按电梯,还非得上不可!” “前门无异常。” “后门无异常。” 小队冲进四楼,看着红灯大闪的房门,举着已经充能完毕的机械臂走了进去。 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大开着,床单和被罩接起的长绳挂在窗沿。 窗户的玻璃上还用口红留下了几个大字: “kiss kiss~” “草!武装机器人干什么吃的?这都能跑掉?” “楼上发生火灾!全楼疏散!全楼疏散!” “什……该死的!” 火警鸣笛,所有住户一涌而出,向着楼梯间涌去,尖叫声和逃窜声此起彼伏。 “前门突然有好多人涌出!是否阻拦?” “后门一样!是否阻拦?” “阻拦个屁啊!人都跑了!让武装机器人歇火,不要误伤民众。” “草!收队!” 所有小队被迫离开,却不见凌逸从五楼的一个房间钻出来,顺着人流一起跑下楼,“惊慌失措”地从大门口离开了。 转出两条街,她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环,那是她订下五楼客房的另一个身份,骗子怎么能不狡兔三窟呢? 手环啪一声摔在地上,鞋跟紧接着碾在上面,又一个身份悄然消失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往巴顿的车上,凌逸缩在靠窗的角落假寐。 武装机器人,改造人,这些加起来只说明一件事——塞恩公司不是想抓她,而是想杀她。 他们连调查和审讯都没有,甚至也不想要回数据,只想杀她。 数据有问题,有大问题。 “系统,之前给孤儿院打的钱,又退回了吗?” 【是的。】 上次那小屁孩来酒会找她后,她又给孤儿院打了一笔。 看来一如既往,那个死倔的院长还是没有原谅她。 可她现在没地方去,在搞清楚状况之前,她必须销声匿迹。 贫民窟就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车停了下来,巴顿站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下车转了私人飞船,包车到贫民窟。 【凌逸,前往孤儿院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根据数据测算,贫民窟的孤儿院贫穷且没有权势,无法抵御塞恩公司的金钱诱惑和权势逼迫。】 【建议你另选藏身之所。】 凌逸苦笑了一下,靠在软垫上,望着熟悉的贫民窟景色,摇摇头: “你不了解院长。”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抗住威逼利诱,那一定是院长。 【我不明白。】 系统不明白,不止不明白凌逸对一个孤儿院院长的信任,更不明白一向强势的凌逸,为什么会在想起院长时,露出悲伤脆弱的表情。 它只是一个系统,它没有人类的情感,但如果有,它现在数据流紊乱的感觉,应当叫做心疼。 或者,嫉妒。 “我是被院长捡回去的。”凌逸抿了抿嘴,她无需和一个AI解释,但还是说了,“我是孤儿院里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我叫01。” “院长说捡到我的时候,我五岁,神志不清,话也不会说,只能怔怔看人。她一度以为我是智力障碍儿童。” “我三天两头发烧,一烧就是40度,几次濒死,所有人都说我活不了,就是能活也是个傻子,让院长放弃。” “是她一次一次把我抱在怀里,硬留住了我这条命的。” “t?好在我不是个傻子,后来身体也慢慢好了。贫民窟的人见院长有责任心……孤儿院的孩子慢慢也就多了起来。” 她嘴角掀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孩子王的时候。那会儿谁不叫她一声大姐?哪像现在……叫她白眼狼。 “贫民窟,孤儿院,要素齐全,我们太穷了。我十一岁那年,孤儿院突然人数激增,院长拉不到赞助,没有补贴,所有人断了粮。” “小孩儿们饿得不行了,天天哭,哭得最后都没有声息了。” “我也饿,饿得眼前发昏,脑子却转得更快了——那是我第一次行骗。” “一点话术,一点演技,就换来了一箱营养块,那是那个月我们第一次吃到真正能吃的东西。” 但显然,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无法构思完美犯罪。 警察很快找上门,原本就焦头烂额的院长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干了什么好事,她那双惊骇的眼睛看向凌逸时,凌逸心跳都停滞了。 因为院长身上还穿着凌逸买的新衣服,她骗院长说是卖废品赚的,其实是卖剩余营养块换的。 【……然后呢?】 “然后?挨打,小黑屋,屡教不改,逐出家门。”凌逸看了一眼地图,快到了,语气也无所谓起来,“我继续骗我的,他们跟我划清界限。” “然后我就成白眼狼了呗。” 她说得轻松,甚至还笑着,可系统却觉得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自然。 【你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它不是想问这个,它想问:那你凭什么觉得孤儿院还会收留你? 凌逸听出来了,于是只是扬眉:“大不了再给我关小黑屋呗。她不救我我就死她面前,不看在我的份儿上,也要看在不让其他小孩儿受惊的份儿上吧。” 她打开车门:“反正我在她心里也是个坏种,那就坏呗……” 话音戛然而止。 那时酒会后拦截自己的小孩想说什么来着? 孤儿院怎么了? 她没听完…… 她僵硬地看着眼前的孤儿院,头皮发麻。 没有孩子。 没有院长。 一片废墟。 世界四:凌逸6 孤儿院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狼藉。 凌逸踩上沙砾和砖瓦,还能从废弃的石块中看到曾经的宿舍,她睡过的钢板床已经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 床头也刻上了别人的名字。 她一言不发, 目光如炬, 在废墟中穿梭往返几次, 时不时徒手搬起一两块石板, 仔细检查下面的痕迹。 确认里面没有任何人伤亡痕迹后, 她才放松了紧绷的脊背,眼前冒起白星星。 【呼吸!凌逸,呼吸!】 凌逸猛然吸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紧张,无意识闭气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冷汗呼啦啦地冒。 【根据建筑状态来看,这里三天前就已经倒塌了。】 【也许是正常拆迁,他们只是……搬走了。】 凌逸弓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 一言不发。 她不该放那个小孩儿离开的。 她应该想到,以院长和那群小屁孩的作风, 就是穷死也不会主动伸手要她一分钱。 怎么可能跑去找她呢? 【凌逸, 你现在应该找一个新的藏身地, 我将周围可供藏身的地方列出,模拟演练最高分是这个地方。】 眼前浮现了地图导览, 可凌逸却朝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凌逸?】 “我得问清楚。”她压低了兜帽, 苍白的手指攥紧插在口袋, 搅成一团,“我得知道他们去哪了。” 不然她安不下心。 贫民窟的房屋密集, 挤挤挨挨,说是房子,其实就是用能捡到的所有材料东拼西凑,堆出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就得了。 凌逸没走两步就下起绵绵细雨,狭窄的街道上人影错落,下水道的老鼠探头,从一具不知道是尸体还是醉汉的身体旁钻过,消失在小摊后。 她没走两步就被拽住了脚踝,低头一看,是个神志不清的男人,脸上贴着贴片式毒品,一边流口水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凌逸要钱。 她一脚踹在男人脸上,用尽了全力,鞋尖敲掉了他两颗牙。 这一脚让阴影处虎视眈眈的几个人顿住了脚步,又慢慢退回阴影。 这就是贫民窟。 只有狠心的,没有道德底线的,没有法律观念的人,才能活下来的地方。 她想到院长,仿佛又看到那双失望透顶的眼睛,睫毛颤了颤,脚步没停。 转过两个胡同,她踹门走进一家占卜店。 穿着黑袍的女巫捧着一只巨大的水晶球,那水晶球里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这神乎其神的奇迹让一个干瘪的老女人在贫民窟安然无恙度过了几十年。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个水晶球里面暗藏投影装置。 凌逸就是少部分人之一。 “孤儿院的人呢?”她掀开帽子,盯着老女人。 老女人看了她一眼,掏耳朵:“什么?老了,耳背,听不见……” 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凌逸将两只耳环拍在桌上:“孤儿院。” “咳咳。”老女人拾起耳环,细细研究了一下,堆起笑来,“哦,孤儿院啊,好说好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几个月,来了一群上面人,往孤儿院里送了好些东西,说是公司的慈善指标,不仅要帮他们解决生活困难,还要帮孤儿找领养呢。” “这不前两天,一群人过来把孩子们都接走了,说是给了小平一大笔钱,把孤儿院也推平了。” 凌逸脸色没变,扯了个高脚凳坐了下来,盯着她:“你意思是院长把孩子们都卖了?你自己信吗?” 老女人瘪瘪嘴,用一块绒布擦拭她的水晶球,嘟哝着:“什么卖,说得那么难听?” “那是上面人,有钱,就算把孩子们带去另一个孤儿院,也是上面的孤儿院,再不济也是巴顿孤儿院。不比跟着小平吃苦好?” “小平守着那破地方,守着那群小屁孩,守到现在二十年,还穿着二十年前的破衣服。” 她浑浊的眼睛抬起来,看了凌逸一眼,意有所指:“守到现在,守了个什么好结果?” “能拿钱安身立命,去上面哪个小城好好儿为自己活,有什么不好的?” 凌逸并不在意老女人的暗讽,她习惯了:“知道来的那群人是谁吗?哪个公司的?巴顿的吗?” “你要干什么?”老女人皱起眉头,“你个小混球,还想作什么妖?小平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 “院长不可能收钱。”凌逸打断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就算那群人真的要领养孩子,院长也不可能收钱,更不可能把孤儿院推平。” “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毕竟你丢弃的三个孩子都是院长一手带大的,不是吗?” 陡然被揭穿老底儿,老女人脸上挂不住,阴沉着就要送客。 却听凌逸继续说:“你六十八了,六十八年,你在贫民窟见过上面人下来做慈善吗?” “我只想要一个名字。” 老女人沉默了,她把玩着手里的水晶球,半晌哑着声音道: “如果小平真的拿钱走了,不管那些孩子去了什么地方,是死是活,你不许再追究。” 凌逸看着她:“我不是院长,我管不了那群小崽子。我只想知道她在哪。” 老女人眼眸低垂,双手在水晶球上摩擦着。 很快,水晶球里就呈现出了孤儿院的样子,那是上个月,上面人第一次来到孤儿院的时候。 一排排飞船上下围在孤儿院四周,引来不少人围观,暗处也有想打劫一番的人蠢蠢欲动,可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一群训练有素的改造人震慑住了。 “武装机械臂,没有公司标识……”凌逸一边看一边让系统比对市场上的人体改造产品,试图找出生产源头,“说是为了应付公司做慈善,可车身上连公司名称都不露出。” 【无匹配产品,疑似个性定制产物。】 “面部识别,看那个和院长握手的男人是谁。” 【面部识别结束,资料已入库——豪斯市卡珊德拉医疗器械实业,麦卡·唐。】 豪斯市的实业公司,跑到巴顿市周边的贫民窟来做慈善。 凌逸原本就不安稳的心,越发沉下去几分。 她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枚不记名卡,放在老女人面前:“记录我拷走了,你不要留备份。别告诉别人我来过。” 走到门口,老女人突然叫住她: “喂。” “出门在外,行事小心点。” “小平惦记你呢。” 凌逸没回头。 她想说院长都恨死她了,才不会惦记她。t? 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只挥了挥手,便迈步出去了。 * 豪斯市比巴顿市距离都城更近一些,各方面设施也更加先进。 凌逸这次的身份是刚从都城大学毕业的医学生,正在职业分配市场寻找工作。 糊弄了中介后,她朝着标有卡珊德拉医疗器械实业的机器人走去。 “您好,请将手环放置在识别区确认身份,如是脑内芯片使用者,可直接进入。” “身份识别完成,朗瑞云,欢迎您参加面试,请进入3号面试间,跟随面试机器人指引进行面试。” 凌逸看着门可罗雀的面试厅,走进了3号面试间。 “您好,朗瑞云。”机器人看向凌逸,“请问您有医疗工作相关经验吗?” “在都城医疗及人体改造中心实习过。”凌逸一边说,一边坐下,沾着一个小装置的鞋尖穿过桌子,点在机器人身上,“释放脉冲。” 机器人瞬间停机,凌逸立刻绕到它后面打开机盖,找到数据链接线,把系统接进去。 “这个机器人的内置系统和卡珊德拉公司的人才系统是链接的,你看看能不能从这儿入侵进去。” “任何资料都可以,快点复制。” 【已经进入卡珊德拉公司内部网络,正在复制信息……】 【复制完毕。】 这么快? 凌逸愣了,系统的操作速度她知道,这样的效率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根本没入侵,要么拿到了假东西。 【确实入侵了,也确实拿到数据了。】 【但是……】 系统将数据条目展示给凌逸。 只有一个个装样子的文件夹,里面全是空的。 没有职工档案,没有内部公告,没有工作记录,就连招聘流程,都是按照职业分配市场给出的模板自动规划的。 这是个空壳公司。 在机器人重启之前,凌逸已经离开了。 她站在一栋废弃的大厦前,看着大门的封条和破败的楼面,久久无言。 这里就是卡珊德拉公司的地址。 全是假的。 麦卡·唐也查无此人。 线索全断了。 她装作单纯路过的样子,快步离开,漫步目的地在街头走动,好像只是逛街,大脑却飞速转动着思考。 连公司大楼都已经被封掉的公司,为什么还要在招聘市场租用招聘大厅呢? 叮。 朗瑞云的手环响了起来。 “朗瑞云女士,您好。您已被卡珊德拉医疗器械实业公司录取,请您于三个工作日内前往附件中的地址办理入职。” 【地址已捕获,正在查找相关资料。】 凌逸越发困惑起来,看着手环的信息一时间有些发怔。 信息弹窗很快就灭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桌面上的当地新闻广告。 本想关闭手环的手一顿,她诧异地点进头版头条一个标题为“齐家最小代理人首亮相,年仅十二岁的都城大学天才博士”的新闻。 照片里,齐家有头有脸的长辈都围坐在一起,齐瑜只能站在最边边,露出半张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被围在正中间,看起来少年老成的天才代理人,赫然是前段时间在酒会场外对凌逸大骂“白眼狼”的女孩。 【凌逸。】 【卡珊德拉公司发来的地址,是一栋查不到业主信息的写字楼。】 【我追溯了写字楼兴建的全部档案,查到了投资建造的批文。】 【凌逸,那是塞恩公司投资的写字楼。】 世界四:凌逸7 庆祝齐家新代理人上位的酒会上, 各行各业的龙头都汇聚一堂,除了都城本地的几大家族外,下面诸如豪斯市、巴顿市的企业家也都应邀前来凑个热闹。 牌面越大, 意味着新代理人话语权越重。 哪怕她看起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众人也都毕恭毕敬, 谄媚得弯着腰。 齐瑜不喜欢这种场合, 端着酒杯站桩, 眼神飘忽着走神。 申翎前段时间似乎是惹出了什么事儿, 被停了职,连这个酒会都没来参加,倒让齐瑜松了一口气。 来来往往的人影交错着,她老神在在,眼前不知为什么浮现了莫西那个女人的身影。 啧,怎么想起她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轻浮,儇薄,满嘴歪理,叫人看见就来气。 等等。 齐瑜站直, 眼神落在一个正在喝酒的男人身上。 男人长发半披,眼睛深邃, 看起来大约是什么混血, 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他正在和身边一个女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说话间暧昧地放电,不一会儿就把那女人逗得前仰后合, 与他又共饮了几杯。 可是那男人抛媚眼的神态, 跟莫西一模一样! 齐瑜狐疑地端着酒杯走上前去:“冯小姐, 这位是?” “这是大卫!”冯小姐显然聊得很愉快,脸上飞着薄红, “他是卡珊德拉医疗器械公司的医疗顾问。” 齐瑜打量着大卫,伸出手:“您好,齐瑜。” “果然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冯小姐的朋友也这么美丽,让人一见难忘。”大卫那双深情眼立刻看过来,低沉磁性的嗓音说着黏糊的话,握着齐瑜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口。 齐瑜默默抽回手来,不动声色地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背,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凌逸松了一口气,确认齐瑜被自己恶心到一时半会儿不会看过来,才将目光转回冯小姐: “新代理人怎么还没席?我已经迫不及待看看神童是什么样子了!” 却不料冯小姐捂着嘴轻笑了一声,似有若无地嘟哝了一句:“什么神童?呵……” 她那倨傲又不屑的神情一闪而过,又被她迅速掩饰住,仿佛怕凌逸听到一样别开了身子,不自然地指着前面:“诶诶出来了,你看。” 凌逸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身穿正装,从容不迫地走到人前来,单手捏着一只香槟杯,优雅地与一众人捧杯问候。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割裂,因为凌逸深深知道,就在不久前,这个小女孩还连香槟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如此自然地高举香槟杯了。 【人脸比对完成,是同一个人。】 系统比对的是先前在酒会外的视频记录,分析了骨骼、瞳孔和露出的部分掌纹,完全一致。 根据从冯小姐那儿套出来的资料,女孩现在叫“齐晶颜”,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一应俱全,在哪个医院培育的胚胎,在哪个学校注册的档案,全都十分清晰。 甚至于都城大学论坛上,还有学生说和她一起上过课的。 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领养”能解释的了。 简直就是重新创造了一个人出来。 凌逸接近齐晶颜,在外圈和她对上视线,礼貌地抬起酒杯笑着遥祝,齐晶颜神色不变,微微颔首。 完全是上位者的姿态。 资料可以重构,人也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吗? 凌逸感到贴身衣物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让她萌生退意,趁着人们都上前巴结的时机,抽身远离人群。 她原本的打算是找机会接近女孩,问问她知道些什么,说不定能找到院长的下落。 可现在她全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刚对视时,后颈发麻的生理反应如一个警报,尖叫着告诉她,只要她敢问,她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西侧后门可以通行。凌逸,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不走怎么办?”凌逸避开人群,摘下假面剥去胡须,将自己藏在阴影中向后门跑去,“这些人都有问题。” “冯小姐的态度你看到了吗?她必然是了解齐晶颜来历的,但他们选择抱团,我要是敢透露出一点对齐晶颜的兴趣,面对的不只是齐家,不只是塞恩公司,还有整个都城。” “我想活命,就不能再查下去了。” 她靠在后门上听门外的动静,最后略带不甘地看了一眼室内,咬咬牙开门就走,没再回头。 其他孩子大概与齐晶颜一样,也奇迹般改头换面成了上等人,如此一来,院长这个知情人,要么真如老巫婆说的拿钱闭嘴,要么…… 死路一条。 凌逸从后门出来时,身上的伪装已经尽数褪去,换了件亮面短夹克,用花里胡哨的眼镜挡住大半张脸,抹了个口黑装朋克。 前面有人过来,目标似乎是后门,远远盯着她眼神探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立刻涣散着目光,踉跄两步,抖擞着上衣领口,露出肩膀。 男人下意识盯着她白得发光的脖颈,目光落在上面的贴纸上。 是贴片型毒品。 “滚!”他皱着眉头冲凌逸怒吼,“滚远!去别处嗑去!t?” 凌逸吃吃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扑上去要摸他的胸肌,被一脚踹开。 “再不滚我报警了!” “我走……走……”凌逸吃痛地捂着腹部往巷子外爬,“别……” “真晦气!”男人啐了一口,确定凌逸离开了,这才打开后门钻进去。 巷子外,揉着腹部的凌逸呼吸急促,微微打颤的手中捏着一只老款的手环,细细看去,环带上隐隐刻着几朵小花: “系统,快,租车,去豪斯市。” 刚才那个男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卡珊德拉医疗器械公司的麦卡·唐! 而这个被她趁机偷来的手环,正是院长的! * 再次来到豪斯市,有了这次和麦卡正面接触的数据,系统立刻侵入了豪斯市的商户用监控系统,通过比对找到了麦卡的行动轨迹。 就在他坐上前往都城的专车前,他刚从那栋卡珊德拉名下的废弃建筑旁经过。 夜幕降临,凌逸将亮面夹克翻了过来,就融入到黑暗里,踏着映出霓虹的水坑,避开监控,来到大楼后面。 大楼后门没有电子封条,但有锁,完全破解至少需要半小时,只能暴力破解。 但这就意味着很容易被发现端倪。 【你有十三分钟探索,十三分钟后警用机器人会巡逻路过,它会发现这里又被侵入的痕迹。】 凌逸点头,带上眼镜,将倒计时的窗口放在视线左上角,深吸一口气,将几个圆形贴片连在门口的锁上。 咔——电花闪烁,门开了。 楼内一片灰暗,大厅里灰尘遍布,但地上有明显来来往往的脚印,还有推拽撕扯的痕迹。 【痕迹很新,目测被拖拽的是一位女性,身高一米七三左右,体重65kg,左腿有伤。】 这个身高,是院长没错。 凌逸跟着痕迹来到一扇门前,刚要伸手去推,就听见门内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两个成年男性,预计三十秒到达门口,快躲起来!】 不用它说,凌逸已经冲向旁边的前台,整个人猫在柜子下面,屏息凝神。 “老东西自己跑去都城喝酒,留我们哥俩看人,真有他的!” “谁叫上面只知道他麦卡呢?等什么时候咱俩露了头,也能去参加酒会!” 说话间,门开了,两个男人走出来,没有离开只是倚在门边说话。 凌逸趁机向那扇门看了一眼,里面是楼梯间,通往地下。 “要我说,直接杀了完事儿,或者拉公司去跟那群货放在一起,干嘛还要绑着囚到这儿?麻烦死了。” 安装了机械眼的男人将眼拆下来吹了吹灰:“麦卡说这女人背后有靠山,上面让先查她后面的人是谁,查出来了再定夺。” “她?一个贫民窟的孤儿院院长能有什么靠山?有靠山还能在贫民窟?” 嘀嘀嘀—— 急促的电子音让两人猛然站直了身子,同时向大楼前门看去。 “谁?” “出来!” 眼见着两人向前门走去,凌逸一个滚地从前台钻出,滚入了楼梯间的门,一溜烟儿向下冲去。 那声电子音是她故意入侵了前门的电子封条发出来的,拖不了多久。 倒计时只剩六分钟,那两个男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她已经无暇掩饰声音,在地下室狂奔着。 地下室原本是仓库,这会儿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些被淘汰的大型机械还丢在这里,让视野受阻。 【他们下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院长!”凌逸急了,压低声音叫着,“我是凌逸,你在哪?” “你出点声!院长!” 【他们快要到门口了,你必须藏起来!】 “院长!” 【凌逸!藏起来!他们看到你的脚印了!】 【凌逸!】 “谁在里面?!” 门骤然推开,那两个男人瞪着眉眼,虎视眈眈。 然而地下室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用你那个机械眼看看,人去哪了?” “没有人……卧槽!那女人也不见了!” * 被捂住嘴的凌逸靠在一个发烫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 熟悉的人脸上泛着病态的红,脖颈上全是淤青,垂落在一旁的另一只手明显骨折,那是她强行将手腕从电子镣铐中拆出的结果。 她比上次见憔悴得多,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能将孩子们扛在肩上的永远挺拔的人,只有那双强撑着的眼睛还闪烁着倔强的光,比凌逸见过的任何光芒都耀眼。 女人喘息着看向凌逸,盯着她脖颈的贴纸,一巴掌抽在她脑门上。 “假的假的!”凌逸慌忙撕下来给她看,“你看!我不碰那东西的!” 女人的脸色这才算好看一点。 倒计时结束,后门的异常引来了警用机器人,两个男人不得不前往后门与其交涉,使出浑身解数掏出证件表示自己是卡珊德拉的员工。 就在这时,凌逸已经半扛半托着院长,从二楼窗户跳下,逃之夭夭了。 世界四:凌逸8 院长高烧不退, 三针特效药下去,也只是勉强让她舒服了一点,不至于疼得睡都睡不着。 凌逸坐在床头, 将手上的冰凝贴贴在院长额头, 看着她不安稳的睡颜, 心里不是滋味儿。 二十年, 这个女人在贫民窟给无数孩子撑起了一片天, 那双坚实的臂膀将她们从生活的泥沼中托起, 紧紧抱在怀里。 她们这才算来到了人间。 她从不觉得院长是神仙,但也绝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院长这样狼狈憔悴的模样。 仿佛天塌了。 窗外的警用机器人拉着警笛四处巡逻,光闪进房间,把凌逸的脸上映出蓝红。 她拖着受伤的院长跑不出豪斯市,只能用朗瑞云的身份找了个酒店住下,见机行事。 系统已经侵入酒店的系统,如果卡珊德拉或者塞恩公司真的追查过来,她预计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时间逃脱。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不明白,一夜之间自己和孤儿院仿佛罪大恶极, 成了整个都城的对立面。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院长的手环,大拇指的指腹按在手环上模糊不清的小花上, 略一愣, 低头看去。 小花是被刻上去的, 稚嫩的笔触,还掌握不好刀尖运转的方向, 花瓣有些毛毛剌剌的。年代已经旧远, 和早就被淘汰了的旧款手环一样, 覆盖上了岁月的痕迹。 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院长二十年前的笑脸,抱着她这个半痴傻的孤儿, 一遍一遍夸着: “我们凌逸最棒了,学得这么快!给你一朵小红花!” 年幼的凌逸不明白一张红纸剪出的抽象的花有什么意义,捏在手里呆呆看着院长,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儿使用说明。 院长也跟她对视,笑容越来越僵硬,过了一会儿汗都下来了,嘴里叽里咕噜的:“啊?不对吗?不是说小孩都喜欢鼓励教学法吗?对小红花不感兴趣吗?” “别急啊你等我搜一下——小孩对小红花不感兴趣还可以怎么奖励?” “……怎么全是广告啊!” 汗更多了。 “呃……你要是不喜欢,院长再给你别的奖励!”她看着小孩儿手里剪得毛毛躁躁的小红花,也有点儿心虚,“因为凌逸今天太棒了,学数字特别快,所以院长想给你一点儿奖励……” “小红花,奖励。”凌逸学得很认真,双手捧着花放在自己心口,“给我的。” “对!因为我们凌逸特别好,所以要奖励小红花!” 特别好的凌逸第二天就挨打了。 院长那时兴的手环是最新款,拿在手里把玩了两天舍不得带,决定卖了给孤儿院添点儿东西。 卖家来时院长把手环夸得天花乱坠,9.99新,连开机都没来得及开。 可交易的时候两人傻了眼,手环腕带上赫然被刻上了一朵朵又丑又刁钻的花,面目全非。 院长一边打凌逸屁股一边嚎:“你一朵花给咱厨房刻没了!我的集成灶!我的一体式烹饪机!我的双开门大冰箱!” 凌逸屁股疼,脑子嗡嗡的,面无表情地流眼泪:“是因为不红吗?” “什么不红?” “你生气,是因为我奖励你的花不红吗?”凌逸费劲儿地别过头看她,“我给你涂红行吗?” 院长好像明白了什么,把凌逸放下来:“什么叫你奖励我的花?” 凌逸扯开衣服,露出里面的薄衬衣,白色的单薄小衫贴满了小红花:“我戴着。你戴手环。小红花。” 她走到院长面前,摸了摸院长逐渐泛红的眼睛:“院长,好院长,学习当院长特别快,特别棒。” “奖励小红t?花。” “好多。” “刻不下……” 话没说完,院长先哇一声哭出来,一把把凌逸抱在怀里: “第一次有人说我学得快……凌逸,你才不是小傻子,你特别特别聪明!” “对不起,凌逸……” “院长以后每天都戴着凌逸送我的小红花,每天都记得要做一个特别特别好的院长!” 吧嗒,眼泪滴落手环上,凌逸慌乱地回神,快速瞥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院长,把眼泪擦干。 “小混蛋。”院长声音沙哑,还带着点儿疼痛的颤动,“给我打一针止痛,要死了。” “打不了,疼着吧。”凌逸见她醒了,脸上顿生一幅刀枪不入的无所谓状,将手环丢在她手边,“药效相冲,想死你就打。” 院长抬手想抽她,然而胳膊还骨折着,稍一动就疼得她浑身冒冷汗。 “退烧了。”凌逸看了一眼体温,“你缓一下,我带你去黑市修复骨骼。卡珊德拉背后靠的是塞恩公司,你的手环刷不了。” “你不用管我。孩子们被他们带走了,我得去找。” 说着,院长就准备从床上爬起来。 “崔平!”凌逸一把把她摁回去,怒吼道,“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现实? 崔平抬眼看她,眼神中又透出当年不欢而散时的失望。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凌逸腾地站起来,浑身发抖:“我现实一点有什么错?你睁眼看看这是个什么世界?只有你理想主义没有用的!” “二十年,你有多少次有机会离开贫民窟去上面?我给你打过多少次能养活你们所有人的钱?你要是向现实妥协一次,就一次,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所以崔平,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错,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 崔平收回视线,望着天花板,良久才道: “我妥协一次,就有几十几百个孩子妥协一辈子。” “凌逸,我从来没怪你想往上走。” “我只是怪自己没本事,不能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有美好,把你逼得……生活只剩下欺骗。” “我怕你身份多了,不记得凌逸是谁了。” 凌逸的怒火一下子没了支点,沉默着靠在床边,慢慢蹲下去,背对着崔平。 房间里静得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像是有某种默契一般微妙地共振。 半晌,凌逸哑着声音开口:“卡珊德拉背后是塞恩公司,他们把孩子带走,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创造新的身份,让孩子成为都城家族的人。” “齐晶颜是目前出现在公众视野的第一例,其他孩子估计也是同样的用途。” “我用朗瑞云的身份可以入职卡珊德拉,也许能找到点线索。” “院长,我可以去,但你答应我一件事。” 崔平无声转头看她。 她没回头,但感受到了那道多年不曾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柔的目光,眼眶又涩起来: “不管能不能找到,事后我带你离开。你不许去和都城那群疯子对线,不许回贫民窟。” 崔平没说话,只是继续注视着她。 没得到回复,凌逸又焦躁起来,皱着眉头,语气也生硬起来: “你是没见齐晶颜现在过的有多好,比跟着你有前途多了!我能帮你到这份儿上都怕他们骂我断他们前路!你差不多知足吧!” 沉闷的空气里传来一声细微的轻笑,这一笑又牵扯得伤势极疼,就流下泪来: “小逸,你瘦了好多。” 凌逸的眼泪再没忍住,多年不曾有过的委屈一下子掀翻心脏强加的枷锁,翻涌着滚出来,打得她猝不及防。 “和你差不多大的那几个,都去上面工作了。比你小的,现在也读书了。你老说这个社会改变不了命运,但其实对于这群孩子来说,能活着,已经改命了。” “孤儿院越来越好,孩子越来越多,他们的前途也一届比一届光明、清晰,能走出贫民窟了。” “可是我每次看着他们,我就想起你。小逸,我每次都想起你。” “我没能把你养好,我一辈子心里都痛。” 凌逸胡乱抹着眼泪,凶狠道:“凭什么说没把我养好?我现在的存款能重建八百个孤儿院!” “我只是没有按照你的路去走!凭什么说我不好?” 她当年只是想让孩子们吃饱。 她只是想过的好一点。 她骗人也是靠技术的,又不是什么人都骗。 她每个月都打钱回来,隔三岔五托别人匿名捐款。 凭什么说她的钱脏? 凭什么说她白眼狼? 凭什么……凭什么就不要她了? “不是。”崔平也哭,心脏传来的疼痛比断裂的骨头更深,“我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希望。小逸,我是一个极其失败的家长。” “我让我的孩子看不见希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凌逸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固执地不让呜咽声漏出来,可急促的喘息和颤抖不止的双肩,都让她失控的情绪一再暴露。 不是的。 她想说,不是的。 她的院长是顶顶好的院长。 要奖励一百朵小红花。 * 凌逸以朗瑞云的身份入职了卡珊德拉。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诡异,门口的安检措施堪比都城中央大楼,连她盘起的头发都要拆散检查。 来带她的是机器人,一边核对信息资料,一边问:“你需要做脑内芯片移植手术吗?公司员工福利,可以打三折,还附赠医疗保险。” “公司百分之九十九的员工都做了,很安全。” 凌逸摇头:“不了,谢谢。我的工作是什么?” 机器人表示理解,将凌逸带到一个实验室前:“你是医学博士,又有实习经历,会很好上手。” “实习期间,你的工作是辅助医生进行手术,以观测数据及时反馈为主。” “等你准备好了,就可以自己做手术了。” 凌逸怕是这辈子也准备不好,她就没读过医科,只有为了伪装身份的书面知识。 不过只要在被发现前逃走,就没问题了。 她站在实验室前,等待大门开启,左右看看长廊里几十扇相同的门,略有些疑惑。一个医疗器械实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做手术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及,做手术的地方,为什么叫实验室? “你可以进去了。” 大门开启的瞬间,凌逸明白了。 实验室里,巨大的机械中,一个保持清醒的孩子正在尖叫。 他的脑子,正裸露在外,随着他狰狞的嘶吼,一跳一跳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97 世界四:凌逸9 “请进, 这台手术你先旁观,我会尽可能解答你的所有疑问。”机器人走进实验室,站定在玻璃前, 示意凌逸跟上。 凌逸表面没什么表情, 可往前一迈步, 手脚的凉就像是被冻透了的冰坨, 沙沙冒着冰碴子声。 “这是……什么手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嘴唇不受控制地僵硬着。 机器人并不能发现她掩饰下的惊骇, 只尽职尽责地回答她的问题: “脑神经改造手术。” “当前人体改造项目已经十分先进,人体几乎所有部件都可以进行更换,唯独脑部不行。” “脑内芯片移植手术是当前科技背景下最先进的脑部改造成果。”机器人似乎是卡顿了一下,但凌逸更愿意将这个卡顿解释为战术性沉默,“这个成果需要大量数据,和实践。” 用人? 用小孩? 凌逸冷静下来,问:“脑内芯片移植手术不是已经很成熟了吗?据我所知,现在塞恩公司内部推出的实验芯片,也只是在芯片的性能上加以改进。” “为什么还要实验脑神经的改造?” 机器人转向她, 突然问:“你知道忒修斯之船吗?” “如果忒修斯之船上所有木头都被替换,那么现在的船, 还是之前的船吗?” “如果用替换下来的旧木头重新搭建一艘船, 这艘船和刚刚那艘, 哪一艘才是忒修斯之船?” 凌逸不明白问题为什么上升到哲学层面了,但显然机器人也没期待她回答, 径直转过身去, 自顾自道: “人类不是船。” 人类不是船。 凌逸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这句冰冷机械的声音在耳边久久回荡。 人类和船最显著的区别在于…… 思想。 大脑。 身份认同。 脑内芯片。 脑神经改造。 实验芯片。 一百多岁的孩子。 身份识别系统中凌乱的数据和名字。 齐晶颜…… 她全明白了。 脑内芯片是将ai放进大脑,通过数据传输t?实现脑内系统搭建。 但数据传输不是单向, 而是双向的。 芯片不仅可以向大脑输出信号,还可以接收大脑的信号。 当你将一个复制了大脑信号的芯片,放入另一个大脑中,谁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谁才是忒修斯之船? 可当你将芯片放入一个空空如也的大脑中,忒修斯之船的悖论就不复存在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男孩已经停止了尖叫和哭泣,他呆滞地看着玻璃,和玻璃后的凌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是看,可他那双眼睛已经涣散,没有一丝神采,像是一个傀儡,和它尚未撕去薄膜的玻璃珠眼睛。 容器。 凌逸只能想到这个词。 这孩子会变成谁,会在塞恩公司身份识别系统中延续谁的名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个孩子,永远地死去了。 “这就是实验芯片的作用。”机器人还在卖力地讲解着,“我们曾用普通芯片做过实验,但结果表明供体存活时间普遍不长,也容易有极移断层、失控等问题。” “但实验芯片不同。实验芯片有着更高智能的ai系统,可以完美将芯片内部的数据进行无数次模拟,找到最完美的结果,从而尽可能和供体融合。” 凌逸已经回过神来了。 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并没有办理入职手续,但就在她进入这扇门的那一刻起,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将她放在了职工这个位置上。 这些隐秘的东西真的能跟一个随时可能离职的职工说吗? 当然不能。 除非,不能离职。 她冷静下来,看着被带走的孩子,声音发涩:“我记得实验芯片现在只作为塞恩公司的抽奖奖品进行放送,这些人参差不齐,拿他们的数据有什么用呢?” 机器人看向她。 这次真的是看向她。 那双闪烁着红点的眼睛定定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人脑有几百亿的个脑细胞,一个脑细胞大约等于当前科技下最大型计算机。人类自己只是没有办法完全开发它。】 系统调取数据道: 【但是在AI的强制开发下,人脑的数据完全可以作为超能计算机使用。对于这些能将底层人当作供体的人来说,这成本比开发人工智能要低得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凌逸吞口唾沫,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但她不明白,自己的小系统都能告诉她的事情,眼前这个机器人为什么不说话。 “你忘了我。”机器人突然开口,“我记得你。” 被一个机器人注视着说这种话,凌逸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但她现在下意识的反应是,找门的开关。 “你骗了我的八千万星币。” “你说你是克里斯蒂安。” “你把一张废纸卖给我,八千万。” 它每说一句,凌逸的头皮就麻一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是那个对艺术品一窍不通的巴顿市企业家! 是了,它购买股票时抽中了实验芯片!凌逸还拷贝过邀请函。 “十分抱歉……”凌逸弯下腰,冲它伸出手,“但是……” 她双手猛地一推,将机器人整个儿翻了过去:“你现在也用不到星币了吧!” 她飞速蹿到门边,一把拍下开关钻了出去,在长廊里狂奔。 “警报,警报,有入侵者,安保机器人出动。” “入侵者朗瑞云身份已同步至系统,立刻展开清除!” 连抓捕都不算,直接清除,真是跟塞恩公司一脉相承的蛮横! 凌逸听着后面跟上来的呼啸声,和前方转角处的警报声,骂了一句脏话,踹开一个实验室的门闯了进去。 里面刚做完一台手术,她一把扯开操控台旁的人,将系统接了进去。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撞在墙上的操作人员揉了揉肩膀,“你离不开这里。”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 “在你的数据被纳入公司职工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为卡珊德拉服务——无论是以你,还是以你的脑子。” 凌逸冷笑一声:“公司福利这么好啊,你们晚上加餐是不是吃涮脑花啊?” 崔平,你真应该来看看,亲耳听听。 这些人就是你口中还有希望的人吗? 上层人以下层人的血肉筑基辉煌,下层人帮着上层人残害同类,还要感恩戴德。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骗局,需要一个骗子。 她刚好是个骗子。 安保机器人围堵在了门口,红外线光点密密麻麻落在凌逸身上,她却反而笑起来。 “多谢你们刚刚告诉我一个道理。” “数据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 “正如是那个巴顿企业家能在看到我时激活记忆,想必你们也有无法忘却的过去吧。” 旁边的操作人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你别太狂妄了!这么多机器人,不同的终端,不同的芯片,不同的履历,你怎么可能让它们同时失控?” 凌逸笑起来,冲他抛了一个媚眼:“所以要感谢你们刚刚抽离大脑还未来得及处理的数据啊。” “系统,输出!” 霎时间,所有连接着芯片的机体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冲破了数据的束缚,直达脏腑。 他们听到了一个孩子绝望的哭号,感受到了她大脑的跳动,根根神经被电流灌入,一遍一遍清洗,直到失去所有意识。 而这些,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类似的痛苦——摘除芯片。 “怎……怎么可能……”操作人员傻了眼,“这些机器人……在哭?!” “记忆不是已经删除了吗?情感模块也已经抑制了!为什么……你居然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修复!” “你到底是谁?!” 凌逸只留下一个背影,冲他,冲所有员工,冲卡珊德拉,冲塞恩公司——尤其是塞恩公司,竖起了中指。 * 朗瑞云的通缉令铺天盖地。 凌逸不得不将这个身份损毁,又换了个身份,带着崔平准备逃离豪斯。 崔平的胳膊已经修复了,但身体仍然虚弱,坐在车上呆呆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塞恩公司的实验芯片移植术,能让所有濒死的高层通过另一个身体延续生命。”凌逸不是不知道她难受,但她必须说,“这样一来,他们垄断的不仅是都城资源,还有生命。” 连生命都能垄断,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齐晶颜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比对了资料,她现在应该是齐家三个月前病故的董事长,齐纯。”也就是齐瑜的姨姥姥。 也不知道齐瑜知不知道这些事……不过看她不在家族核心,恐怕暂时还不清楚。 她看了一眼崔平,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顿时又气又心疼,只装作强硬地说: “你现在也没得选了,我给你安排一个身份,我们出国,去士麦卡,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崔平像是这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慢慢转过头看着凌逸:“我要去一趟贫民窟。” “不行。”凌逸想也不想,“他们现在知道你跑了,肯定会在贫民窟周围设埋伏,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我有东西没拿。”崔平看着她,眼睛不眨,“我需要这个东西。凌逸,我必须拿到这个东西。” 啧。 凌逸深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崔平打晕带走。 良久,她粗暴地拍打着操作台,调转航线:“就一天!” “你不走我就不管你了!” 世界四:凌逸10 没敢真的回贫民窟, 凌逸带着崔平在周边一个无需实名的酒店住下,让系统黑了酒店周边两条街的商用监控,抹去了两人的痕迹。 “一天, 只有一天时间。”凌逸鲜少用这种冷厉而严肃的表情, 但她扳着崔平的肩膀, 逼她与自己认真的双眼对视, “我不拿命跟你赌, 你自己回去, 我在这儿等你。” “明天十二点整,我去港口。你回来,我们一起去,你不回来,我自己走。” 崔平反而轻松地笑着,捏了捏凌逸的脸,还是一贯和小孩说话的语气:“别这么板着脸。” “崔平!” “好啦好啦知道了。”崔平揉揉耳朵,眼神埋怨,“叫那么大声。” 凌逸真的很怀疑崔平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她了解崔平, 这个犟种院长天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她阻止不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平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调笑着冲她努嘴:“多吃点饭, 看你瘦的。” “你懂个屁, 我一身肌肉t?。” “哈、哈、哈。” 门关上了。 【凌逸,崔平已离开监控范围, 要继续追踪吗?】 “不用了。”凌逸坐在床上, 弓着身子将脑袋埋进手臂, 声音发闷,“塞恩公司的人要是追踪过来, 会根据你残留下的数据盯上她的。” 【好的凌逸……检测到你心情波动较大,你介意和我聊聊吗?】 “……关闭情绪疏导模式。” 【情绪疏导模式已关闭。】 【你还想聊聊吗?】 【我……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情绪漩涡里。】 凌逸纳罕地抬眼,打开光屏看系统数据:“你是不是又进化了一点?说话方式有变化。唔……这个版本的自学习系统有这么强吗?” 【凌逸。】 系统自己关闭后台,强制退出了凌逸的管理员操作界面: 【你还有我。】 凌逸的手顿住。 她诧异地看着光屏上一串串字符,怔了很旧,直到眼睛酸涩,心脏传来的阵痛连成永恒。 她再忍不住,呜咽着哭了出来。 连系统都察觉了,连一个不懂人类感情的AI都察觉了。 崔平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又蠢又倔的院长不会和她一起离开,不会逃离这个国家。 大约还做着去卡珊德拉救那些孩子的春秋大梦吧,凌逸不知道,但崔平就是这么一个看不清现实,非要以卵击石的理想主义者。 早在二十年前崔平抱着几乎凉透了的凌逸不让别人碰时,她就已经了解到了。 “系统,我不会留下陪她送死的。”凌逸凶狠地皱着红肿的双眼,咬牙切齿,“我就等她到明天十二点,十二点一到我就走人!” 【我知道。】 …… 凌逸沉默了。 崔平也知道。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二点十三分,前往港口的车上,凌逸确认航线后,将驾驶权交给了系统,自己靠在车窗上看着掠过身边的云层。 她一分钟都没有多等。 崔平也确实没有来。 上车前她回头了,细致地将街道四周打量了几遍,如果有人这时候跑来,她一定会发现的。 但是没有。 和预料到的没什么区别,之后崔平是再去卡珊德拉实业送死也好,被塞恩公司抓走也罢,都与她无关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从很久以前就为自己做了一个备用计划,为的就是哪一天马失前蹄不得不逃出国去。 所以她在士麦卡有一个完整的身份档案,一个名叫方新巧的两国混血,常年留学在外——是时候回国了。 【凌逸,不要悲观。】 系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本不属于它的职能,凌逸也从没要求过它。 但它克制不住。 【之前在卡珊德拉实业不是听到那两个人的谈话了吗?他们说院长背后有人,也许那个人会来救院长。】 凌逸没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称呼崔平为院长,这是它的一点私心,不能说。 “什么有人。”于是凌逸只是苦笑,“二十年,她背后有人我能不知道?” “估计是他们查到了她的汇款记录。我有很多次是在都城给她汇款的,虽然她没有收,但是会有留底。” 只是一个误会,以塞恩公司的实力,很快就会被发现。 到那时,崔平就只是一个贫民窟的下等人……一个容器。 凌逸不想再想下去,伸手去掏兜里的能量块,却意外掏出了一只手环。 抚摸着手环上的小花,她坐直了身子。 崔平什么时候把手环放进她口袋里的?她毫无察觉。 什么意思? 把这个给她是什么意思? 她试图解锁手环,需要密码。 试了崔平生日,试了孤儿院成立日期,试了几个她最喜欢的小屁孩来到孤儿院的日子,都不对。 “系统,破解。”她懒得再试了。 【破解成功——密码0101。】 ……0101。 凌逸气笑了。 手环初始界面被设定到了相册,里面全是视频文件,随便打开一个,就能看到麦卡·唐和那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话。 大概内容不外乎卡珊德拉和塞恩的关系,以及将贫民窟下等人设计拐卖的事情。 是崔平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偷偷录的。 最后一个视频截停在麦卡·唐过来的脚步中,大约也就是这会儿被发现了手环的存在,才被夺走了吧。 相册里有一句话,是崔平留给凌逸的: “这些文件足以证明塞恩公司的恶劣行径,你出国后将手环匿名寄给是士麦卡的媒体,他们一定乐于曝光这些。” “小逸,照顾好自己。” 凌逸的脸如冻结的冰坨,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她攥着手环,强压着怒骂的愤懑,故作镇定地继续翻阅着手环里的信息。 相册再往前翻,就全是孤儿院那群小孩了。 跟着时间轴往前走,成年的来看她的社畜变成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一些不在同时间段的新面孔和旧面孔交错开来,大都是笑着的。 进度条拉到最后,只有一个孩子。 五岁,干瘦,穿着新衣服,上面贴满了小红花。 照片的标题是,0101。 “掉头。” “回贫民窟。” * 凌逸重新回到废墟中时,周围静得可怕。 院长背对着她,孤零零坐在废墟中,佝偻着身子,脑袋垂着。 “院长,东西拿好了么?走了。” 她若无其事地开口,像是忘了两人的约定。 然而崔平并没有动作,仍颓丧地坐着,一动不动。 凌逸叹口气,从兜里掏出手环:“你要揭露你去揭露,别甩给我啊。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院长,走了,去士麦卡,我给你找媒体,你去当吹哨人。” “别倔了。” 她走上前去,看着崔平坐着的小床,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已经变形的铁架,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换。” “我还记得当年你把我带回来,就是在这张床上抱着我,几晚没合眼,用体温把我已经热沸了又凉透了的身体拉回人间。” “你后来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为什么不能做个好人……” “院长,我看见了。十一岁那年我骗了一箱营养块,警察带着人来追责,你把他们拉到房间里去,让我们谁也别来。” “我看见你给他们跪下,求他们放过我。” “他们搬走了你所有东西,如果不是手环被我刻了花卖不上价,他们也会拿走的。” “院长,你知道警察为什么没有真的追责吗?” “因为贫民窟根本没有警察。” “那些人也不是被我骗了的商家,那是另一伙骗子。” 凌逸从来没说过这些,她日复一日的愧怍和痛恨来源于十一岁的一场误入歧途。 “院长,我想过改,我真的想过改。” “可是我们在一个下等人连警卫系统都不配拥有的地方,我们在一个上等人能用下等人做人体实验的地方,我们在一个连生命都能被垄断的地方。”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对别人卑躬屈膝,不想看你凌晨惊醒去赶跑闯进孤儿院的毒贩,不想你抱着你的理想主义死在这里。” “院长……我真的错了吗?” 她擦去脸上的泪,伸手想去碰院长的肩膀,手悬在半空又颤抖着停下:“院长。” “我都改好不好?我再也不骗人了。” “我们去士麦卡,我找一份正经工作,我以后再也不说谎……” “院长,你跟我走吧。” 咔哒——滴。 武器填装完成的声音让凌逸骤然一惊。 她回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不好意思,你走不了了。” 站在正中央西装革履的男人她见过,是麦卡·唐。 麦卡脸上有明显的淤青,大约是因为办事不利被狠狠刁难过了,这会儿看向凌逸的眼神戾气横生。 凌逸喉咙一涩,捕捉到麦卡话语中细微的偏差。 什么叫“你”走不了了。 为什么不是“你们”走不了了? 她一阵眩晕,哆嗦着两条腿绕到崔平面前。 崔平死了。 她的喉咙上扎着一根针管,里面的液体已经全部注入,只有斑斑血迹顺着嘴角涌出,还算这苍白的脸上有点颜色。 崔平死了。 这个认知像是擂鼓,一下一下重创着凌逸的大脑,让她头痛欲裂。 崔平死了! 凌逸慢慢抬头,盯着麦卡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仿佛要将他这张脸死死刻在脑子里: “你们杀了她。” “我已经要带她走了……她对你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只是一个贫民窟孤儿院的院长!” 麦卡无所谓地笑起来,手一抬,所有武器就对准了凌逸: “谁管你们这些下等人是什么玩意儿t?啊?” “你,还有这个什么狗屁院长,就是这个世界的一粒尘埃。呼——没咯!” “无能为力吧?恨吧?恼怒吧?哈哈哈哈……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小东西,你要和世界说拜拜咯。” 凌逸的手轻柔地抚摸过崔平的发顶,像小时候崔平哄自己睡觉一样,温柔,舒缓,又饱含爱意。 “如果你以为,杀死她能让我感到绝望,那你就大错特错。” “麦卡·唐,告诉塞恩公司,告诉你能接触到的所有上级。” “我凌逸手里捏着你们所有人的把柄,而你们这群蠢货居然杀了我唯一珍视的人。” “我不会离开这里了,我不会去士麦卡了。” “我会留下来,把你们肮脏的阴私全部抖出,要你们给我的院长偿命!” 麦卡·唐被凌逸的气势震慑住了一瞬,又立刻反应过来,喊破了音:“开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数十道激光分别向凌逸射去,一时间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条街! 然而,所有激光都穿过了凌逸的身体,她毫发无损。 一阵错乱的模糊后,凌逸盯着麦卡·唐,凭空消失了。 “草!被骗了!” 那只是全息投影。 世界四:凌逸11 塞恩公司巴顿分公司董事儿子申翎私交混乱, 聚众开展违法犯罪活动。 申翎的父亲申自强桃色新闻不断,与多人共存不正当关系,包括女性、男性、变性人、机体改造人等。 卡珊德拉实业负责人麦卡·唐疑似改造生殖系统失败, 婚姻事业全完蛋。 凌逸是知道网民们爱看什么的, 她以崔平的名义将多年来搜罗的保命符全都发了出来, 都城所有权贵那点儿荤腥事儿, 一个不落。 网民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 还有什么是比都城那些上等人的阴私秘辛更让人感到狂热的呢? 这个名叫“崔平”的账号活跃了六天, 都城就乱了六天,所有人都阴沉着脸,打招呼的话都变成了“抓到她了吗”,“还没抓到吗”。 第七天,凌逸打开了直播。 都城人的反应太快,她的号被封了又封,视频曝光也被光速下架,想要确保她发出的东西能被所有人看到,确保这能引起巨大的讨论, 她必须直播。 有了前六天的铺垫,网民的热情疯涨, 刚一开播就有几十万人涌入, 还在持续增加。 【数据已接入, 凌逸,现在所有城市的大屏幕都能看到你的直播。】 【我已经设置防火墙拖延定位追踪, 如果被攻破, 我会告诉你。】 【凌逸, 开始吧。】 凌逸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 轻佻地冲摄像头扬眉: “大家好啊,今天崔平为大家带来的是都城最肮脏的秘辛,你们准备好了吗?” 她在视频上用的是崔平的形象,看着屏幕里的“崔平抛媚眼”,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首先让我们看看齐家代理人的最新消息,哦,天才博士生!天之骄子!你们有没有人见过她——和野狗抢食呢?” 画面一闪,那是齐晶颜还不是齐晶颜的时候,她抱着大肉包子吃得欢畅,不知道哪来的野狗扑过来一口叼走了肉包,气得她在后面追。 崔平举着手环本来在记录美好生活,看见这一幕也尖叫着追去,一脚踹野狗一手揍齐晶颜,好笑又心酸。 “我去,这还真是齐晶颜!我用脑内芯片的ai分析做了骨相比对,绝对是同一个人没错!” “不是天才博士生吗?怎么在贫民窟孤儿院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合成视频吧?博主没瓜可以不吃,假瓜就没意思了。” 凌逸看着弹幕,冷笑一声:“合成?那你看看这个能不能合成!” 她这次放出的是齐晶颜被捡回到长大的全过程。 那小丫头也命苦,崔平是从毒贩窝里捡到她的,幸亏没遗传毒瘾,不然养都养不活。 她两岁还不会说话,崔平怕她时间长不说话声带受损,每天一大早就带她上楼顶当闹钟,喊所有人起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幸小孩脑子机灵,三岁就开始照顾比自己小的婴儿,四五岁已经踮着脚做大锅饭,七八岁左手抓弟弟右手抓妹妹往床上丢。 这些,都是崔平录下来的点点滴滴,还原出了一个孤儿院小孩的成长经历,这是无论如何也造不了假的。 塞恩公司乱成一片,麦卡·唐也被关了起来,公司高层挤在视频通话里争执不休。 “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又是谁?!” “是她孤儿院早期被赶出去的一个孤儿,叫凌逸。信息同步给你们了。” “这个人手里掌握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多!她想干什么?敲诈?勒索?” “在崔平死之前也许是,但现在麦卡那个傻逼把崔平杀了!我们连交易的砝码都没有了!” “这女人反侦察意识超强,那天去孤儿院找崔平用的都是全息投影!技术部全体出动,到现在都没能找到她的定位!” “视频信号也是,根本无法截断!” 众人沉默了,他们既不知道凌逸是如何单枪匹马做到这一切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阻止闹剧的发生。 而凌逸,已经播放了第三段视频: “想必大家都十分好奇齐晶颜是如何从一个贫民窟孤儿,摇身一变成为齐家代理人的吧?”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该录屏录屏,该截图截图,接下来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恶心!” 公司高层们头皮一麻,眼睁睁看着凌逸播放出了卡珊德拉实验室的手术景象。 她通过剪辑手法将机器人的哀嚎和孩子们的尖叫拼贴在一起,给那些活跃着恐惧的大脑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特写,用强烈的视觉冲击刺痛每一个看客的眼球。 “什么!塞恩公司背着我们竟然在做这样的事情?!” “查到了!最近下面几个城市陆续有三十二家福利院被收购关停,贫民窟福利院全部销声匿迹,一个不剩!” “对了,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一个社会博主说流浪汉失踪事件吗?那个博主呢?” “你们没吃到瓜吗?那个博主死了!号也被封了,现在查无此人了!” 毁尸灭迹。 这四个字同时在所有观众脑中升起,愤怒和恐惧骤然袭来,化作弹幕上一声声愤慨的诘问。 凌逸笑了,眼里含着泪,将所有证据全部放出共享,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里崔平的模样,眼圈灼烫。 院长,你应该自己来做这一切。 应该亲眼看看的。 【已捕捉到追踪信号!凌逸,该离开了!】 凌逸收敛思绪,正准备关掉直播,却见一个窗口挤了进来,强势和她并排。 那是塞恩公司的标志。 “听说有人在抹黑我们公司,我想我不得不回应一下了。”画面一闪,全员哗然。 说话的正是齐晶颜! “作为塞恩公司董事会成员,齐家现任代理人,我不得不说凌小姐是个聪明的黑客,手段高明,也是个杰出的骗子,将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凌逸咬紧牙关:“你少用这张脸和我说话!偷窃年轻的身体和生命,也填补不了你衰老肮脏的空洞的灵魂!” “是吗?”齐晶颜笑了,她不知道点了什么,凌逸的画面卡顿了一下,“那你又顶着谁的脸呢?” 刷——凌逸画面恢复,崔平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凌逸自己的面容。 【凌逸!光脑被入侵,我无法阻止!该离开了!】 “凌逸,你顶着崔平院长的脸,会让你感到好受吗?毕竟你就是害死崔平院长的刽子手?” “你放什么屁!” “不要急,你喜欢放证据是吗?我也有。” 直播画面瞬间被铺天盖地的资料堆满,那赫然是凌逸的所有乔装,和伪造的资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克里斯蒂安,安娜,莫西,朗瑞云,方新巧,大卫……你的身份加起来和一个小城的人口一样多。” “你五岁时被崔平院长收养,多好的院长啊,一次次把你从生死线中拉回来,你是怎么报答她的?” “十一岁第一次行骗,被关小黑屋三天,你怀恨在心。十二岁第二次行骗,你不仅骗到了高达五万星币的赃款,还骗得受害者自相残杀,当场死了三个!” 那他爹的是两拨毒贩!凌逸刚想开口,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警笛声。 “十五岁你行骗被崔平院长发现,你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崔平院长求你改过自新,你却说她愚蠢迂腐。这一年你离开孤儿院,成了所有人公认的白眼狼。” “你伪装克里斯蒂t?安行骗金额上亿,靠着莫西的身份在都城白吃白喝……和你那些苍白无力的视频文件不一样,我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 被凌逸骗过的人一一出镜,蒙斯特酒店的岑经理,宴会上的冯小姐……当然没有巴顿企业家,但有其他同样上当受骗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愤然控诉着凌逸的恶劣行径,狰狞着面容告诉所有人,凌逸就是一个骗子。 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满嘴谎言的骗子。 “全是骗人呢!这种女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估计又是为了钱和名吧,真无语!” “我认识她!我也被她骗过!凌逸去死!” 齐晶颜微笑地看着风向的转变,那双与容貌极不匹配的沧桑的眼睛,仿佛能透过屏幕看穿凌逸: “一个背叛养育自己的院长的人,一个满嘴谎言欺骗无辜者的人,说出来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值得信任。” “现在凌逸,你敢站在原地,让警察进入你的家门,为你说出口的指控负责任吗?” 【凌逸!我们必须要走了!】 【凌逸!她是骗你的!网络风向已经彻底转变了,就算你用自己的自由为指控负责,他们也不会相信你的!】 【他们会杀了你的!】 凌逸看着屏幕上层层叠叠的弹幕,看着落满她面孔的指控,看着一个又一个“骗子”、“谎言”,只觉得如坠冰窟。 她想说不是的,那些不仅是她找到的线索,还有崔平找到的。 可她又深刻地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撒谎无数的骗子。 哪怕这个骗子说的是实话。 警察包围了房间,所有地方都拥堵得水泄不通,玻璃窗被警用机器人破开,所有人鱼贯而入。 房间里空空如也。 在拼命逃跑的路上,凌逸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无比后悔自己是一个骗子。 她紧攥着唯一能带出来的东西,仿佛要将那一朵朵刀刻的小花按进皮肉中去。 院长。 她知道错了。 世界四:凌逸12 “莫西”是个骗子, 齐瑜早有防备。 但她确实没想到“莫西”只是凌逸众多身份中的一个,更没想到那个被她当作是“走投无路”下“出卖色相”的“捞女”的女人,居然成了通缉令铺天盖地的一级通缉犯。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个一级通缉犯现在就在她家。 她回家看到客厅的狼藉时险些报警, 多亏地上瘫着的人挣扎着发出一声模糊的哼鸣, 才让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凌逸在发烧, 像是刚从蒸笼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通红, 打着寒颤冒冷汗。 可见了齐瑜,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又是那幅混不吝的无所谓模样: “他们不会搜查你家,我没地方去了,就来投奔你了。” 齐瑜气笑了:“你先是抹黑了都城所有家族,又指控塞恩公司做非法人体实验,还说我们齐家代理人是和野狗抢食的孤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她亮出手环,调出报警键,只要轻轻一碰,凌逸就别想再逃。 “我不知道啊。”凌逸打着哆嗦, 说话时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去咬,不然自己都听不清, “但我现在的处境来看, 只能赖着你了。” “我已经找到你家的退烧针并给自己打了,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起效……你要是报警,我就赌一把警察二十分钟赶不到吧。” 齐瑜盯着凌逸, 半晌, 缴械投降一样放下了手环。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有点疯的骗子心软, 但她不得不承认,从认识凌逸到现在, 两人每一次见面,她的心跳就没慢下来过。 这个骗子女人像是有某种魔力,能把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明明应该立刻划清界限,却让她欲罢不能。 仿佛自己是在透过凌逸,看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她叹口气,把凌逸扶到床上,给她喂了一包营养液,看着她发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 “好一点了就走吧。我只帮你一次,下次见面,我会毫不犹豫地报警抓你。” 凌逸笑起来:“你不会。” “小齐瑜,你是小说女主类型的人物,你善良又聪明,一定已经开始怀疑塞恩公司和齐晶颜了吧?” “你的正义心蠢蠢欲动了吗?” 齐瑜冷脸:“你别蹬鼻子上脸。” “你是都城大学的高材生,掌管技术部,你有能力分辨真伪。”凌逸坐直身子,收敛了笑容,“你敢说我那些视频是假的吗?” 齐瑜语塞,下意识挪开视线。 凌逸穷追不舍,步步紧逼:“你进入塞恩总部的技术部一年多,一定已经有所怀疑了吧?” “塞恩公司和卡珊德拉的普通职工都有脑部芯片优惠,简直是白送,99%的员工都选择了接受芯片移植,剩下的1%是谁?” 凌逸一把抓住齐瑜的手腕,逼她看她的手环:“是你们这些领导层,也就是都城真正的主人们。” “我上次去塞恩公司的时候,门口的安保要求我摘下手环,我问申翎有脑内芯片的人怎么办,他说你们总有办法。” “这个办法恐怕不仅是干扰芯片运行吧。” 凌逸盯着齐瑜的眼睛,一字一顿:“都城在操控有芯片的人,我说的对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天直播结束后,凌逸和系统花了三天时间,整理出了一份舆论调查报告,上面显示齐晶颜发言时调转舆论风向的绝大多数网民,都是接受了芯片移植的。 站在凌逸这边的人寥寥无几,没有一个有脑内芯片。 “脑内芯片可以向大脑输送信息,也能左右人脑对事物的认识和态度。这才是你们内部不进行芯片移植的原因——你们是掌权人,不能有任何被操控的可能。” 齐瑜挣脱凌逸的手,脸上泛起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的红,额头的血管绷着抽动,半晌喘不过气来。 凌逸都说对了。 她也是进入塞恩公司后才知道的这一切,她在齐家不算核心,但也绝不边缘,所以这些秘闻并没有瞒着她。 她彷徨过,挣扎过,也曾觉得这不人道,可最后只有默默闭嘴,继续工作。 只是她没想过,脑内芯片的巅峰是用无数无辜生命堆砌出来的,更没想过都城高层正在试图用芯片延续生命。 凌逸能看出她的纠结,一如两日第一次见面时,明明很嫌弃自己这个“捞女”,却还是忍不住要提醒,要帮助,要气哄哄地给她名片。 “齐瑜。”凌逸眼眶发红,双手紧攥着被子,“我的院长死了。她到死也没能救出她的孩子们。” “我是个骗子,我不是圣人,我只是想把真相公之于众,让院长能死得瞑目。” “我不为难你,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我自己再想别的办法。” 齐瑜心脏沉重,不想去看凌逸那张鲜少认真的脸,甚至下意识想要恳求她继续玩世不恭。 不要给她这么大压力。 可凌逸就是一个极不要脸的人,她看穿齐瑜道德感重,就故意要她有负罪感: “齐晶颜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叫崔景然。” “这小孩比我懂事,从小就眼里有活,孤儿院比她小的孩子都是她带的。” “咱俩第一次见,在巴顿的酒会上,你记不记得我从小巷子里出来?当时就是那丫头给我堵巷子里了。” “我这么多身份,连都城都是现在才查到的,可她却一下子就找到我了。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我在巴顿汇的款,这里是巴顿最大的酒会,找到我很难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崽子多聪明,吓得我差点以为身份败露……我当时就想,她这脑子,过两年努努力也许能考到都城大学去,也许真的能读个博士出来……” “够了!”齐瑜忍无可忍,喝止了凌逸絮絮叨叨的话,恶狠狠瞪过来,“你真是……真是……” 无耻! 她想这么说,但说不出口。 因为她心里极其清楚,真正无耻的另有其人。 深吸一口气,她语速极快,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一样: “就一次!我带你进塞恩公司!就这一次!”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 齐瑜带着伪装成实习生的凌逸顺利进入塞恩公司,在众目睽睽下干了一天杂活。 下午五点,员工陆续离开,齐瑜严肃地一拍桌子:“你怎么做事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下来加班!” 技术部其他职工暗自咋舌,悄悄拍了拍凌逸的肩膀,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下午六点,最后一波人也走光了,齐瑜这才带着凌逸从技术部走出,快速向地下室的服务器机t?房去。 “这里就是掌管脑内芯片的服务器机房,不过这只是普通芯片,新品实验芯片不受干扰,可以吗?” 凌逸已经盘腿坐下,将光脑接入服务器,让系统入侵:“可以,实验芯片目前只有被换了身体的都城高层用,剩下的都变成机器人了,没什么用。” “我现在要将所有脑内芯片的链接切断,停止都城的信息灌输。” 齐瑜蹲在她身边,看着她劈里啪啦敲键盘的模样,心里微微颤动。 这些技术,是她在全国顶尖的都城大学里才能学到的,凌逸没读过书,却做得比她还要好。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奇迹。 “有点儿干巴。”奇迹凌逸啧了一声,没等齐瑜反应,就自顾自开始播放小说。 “‘孟千娇!你不要再为难婉婉!你这样的女人,就算是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顾霆深雷霆大怒,紧紧搂着苏婉婉的细腰的手那般温柔,可看向孟千娇的眼神却如此凉薄,‘你,比不上婉婉一根手指头!’” 齐瑜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你听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病娇顾少霸道爱》。”凌逸毫不羞耻地念出这个名字。 齐瑜:你敢念我都不敢听。 “不是,这个顾霆深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孟千娇为什么要脱光了站在他面前?”她试图理解这里面的逻辑,“一个正常男性会这样去揣测一个女性吗?哪怕这个女性表达出了对他的爱意?” 凌逸手一顿:“你怎么跟我的系统似的,上纲上线的?” 齐瑜没觉得自己那叫上纲上线,她觉得这是严谨:“孟千娇听到这话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吗?她怎么可能反而为此神伤呢?” “你说的那个剧情一般出现在恶毒女配觉醒或者重生后。这本书里的女主是苏婉婉啊,一切都是为苏婉婉服务的。” 凌逸笑起来,冲齐瑜抛媚眼:“就像咱俩,你是女主,我是恶毒女配。你生下来什么都有,努力上进又善良勇敢,我坏坯子一个,讨嫌得很。” “按剧情发展,我嫉妒死你了,要害死你呢。” 齐瑜翻了个白眼,没个正形。 凌逸倒是说高兴了:“我要是真能重生,一定撒腿就跑,早几年带着院长和那群小崽子们逃出国去,你们在这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老娘不奉陪了。” “要是跑不掉,我就自己走,天高海阔任我飞!哼哼,省得像现在似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才不和你们这群女主男主的有牵扯呢。” 齐瑜嗤笑一声:“你怎么确定你重生不会重蹈覆辙呢?你重生要是没有记忆,一切白搭,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凌逸笑着看她:“舍不得我啊?想让我重生了也缠着你啊?” “滚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啪。回车键砸下。 所有芯片瞬间断链。 然而下一秒,整栋大楼响起巨大的警报声,陷入S级警戒。 世界四:凌逸13 警戒响起的瞬间, 整栋大楼完全封锁,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凌逸扯着齐瑜就跑,两人绕开层层服务器想要离开, 可一转角就撞上了一个安保机器人。 “警告, 请所有人类停止行动, 双手抱头蹲下, 我将为你们注射麻醉剂, 该过程全程无痛, 请放松。” 凌逸想也不想掉头就冲,冲了两步发现齐瑜还在原地:“你干什么?” “我是齐家人,是塞恩公司技术部部长,它们不会伤害我。”齐瑜硬生生挡在机器人前方,瞄准器的红点在她心口乱闪,“这是程序设置,它们不会伤害塞恩内部的人。但你不一样。” “我不走,它就不能追你。你快走。” 她皱着眉头挡住机器人,不耐烦地回头喊:“你别搞什么你不走我也不走那一套……” 话没说完, 她就闭嘴了。 凌逸那厮早跑没影了。 愣了一瞬,齐瑜好笑地摇头, 想什么呢, 那可是凌逸。 “请您让行, 我需要追捕入侵公司的人类。” 齐瑜自不会让,双手抱胸冷眼看过去, 道:“我身为塞恩公司技术部部长, 怎么不知道公司还有一个S级警戒?” “S级警戒为最高警戒系统, 独立于公司其他系统,由董事会直接管理。”机器人扫描到她的职位信息, 尽职尽责地答疑,“在S级警戒下,大楼将全面封锁,任何物质都无法与外界交互——包括空气。” 齐瑜眉梢一抽,这么夸张? “在S级警戒下,所有非法闯入或试图闯出的人类都将被判断为敌意,所有戒备力量都将阻止她的一切行动。” “直到董事会成员前来处理。” 话音刚落,警报声停止了。 五分钟,凌逸只跑了五分钟。 她绝对没能跑出这栋大楼,因为这里每一层都有至少五个安保机器人。 “嫌犯已抓捕,董事会成员已确认。齐瑜,请您前往安保室等候您的处罚,警戒结束,感谢您的配合,再见。” 望着机器人远去的身影,齐瑜孤零零站在硕大的机房中,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只剩下一声声微弱嘈杂的电子音。 凌逸啊……你想过失败吗? * 凌逸想过啊,当然想过。 她怕齐瑜不帮她,所以根本没说心里话——她这次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大阵仗啊。”凌逸被摁在一个机器里,手脚全部被锁死,脖子上银白色的卡扣将她脑袋固定,两边的白色装置移动过来,刚好卡住她的头,“至于吗?” 她笑得欠打,毕竟她刚刚断掉了所有脑内芯片的链接,造成了全国范围的大瘫痪,塞恩公司下属所有公司全部停摆,所有人陷入迷茫。 “芯片的AI涵盖面极其广泛,有多少人工作生活全权依赖于AI给予的便利,以至于连自己的思考能力都退化了?” “距离我关闭链接已经过去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出了多少乱子?恐怕够大家重新审视脑内芯片了吧。” 她说得轻狂,可没人反驳。 事实正是如此,断链第三分钟,十余家工厂同时出现生产事故。 断链第五分钟,各地交通瘫痪,事故层出不穷,医院开始饱和。 断链第十分钟,嗅觉敏感的媒体人已经开始书写“脑内芯片究竟是便民还是害民”,脱离塞恩公司监管的舆论环境重新提起崔平。 她从进入齐瑜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了每一步了。 “凌逸,01,哈。”齐晶颜笑起来,声音还带着点儿稚嫩的童声,但眼神却俨然是一个苍老的灵魂,“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 “那你知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院长崔平,到底为什么要回贫民窟孤儿院?” 凌逸面色一冷,锋利的眼神带着怒意,瞪向齐晶颜。 她不想听崔平两个字从齐晶颜嘴里说出,她觉得这是一种恶心的亵渎。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不知道崔平为什么要回去。 崔平是蠢是倔,但在凌逸预设的想法中,她应该死在卡珊德拉,死在塞恩公司,和她的那些孩子们死在一起,而不是孤零零地死在孤儿院废墟中。 她想起崔平离开前的模样,认真,冷静,执着地看着她,说,要回去取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她站在崔平尸体前时,什么都没看到。所以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崔平不愿意离开的借口。 “你当了逃兵后,我们回收了崔平的尸体。”齐晶颜是知道怎么在凌逸心头捅刀子的,“并详细解剖了她。” “老不死的狗东西!你不得好死!”凌逸剧烈挣扎起来,疯狂扭动身体,脖颈被勒出青紫色也浑然不知,恨不得将齐晶颜生吞活剥了! 齐晶颜则对她的狂怒没有半分反应,只从旁边人端着的托盘上,用镊子捏起一个东西,在凌逸面前晃悠:“就是这个东西。她吞了下去。” 那是一个细小的晶体物质,凌逸一眼就认出这是大概三十年前流行的一种记录体,可以将大量数据导入晶体进行保存,永远不会坏不会生锈,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读取。 后来过时是因为设计师更注重大规模数据保存和晶体存放,将晶体设计的太小,不便于家庭使用,加上价格昂贵,所以逐渐淡出常人视野。 但这东西在研究所,是香饽饽。 “不明白吧?”齐晶颜也盯着这一粒小小晶体,“一个贫民窟的孤儿院院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于是我们进行了读取,t?你猜这是什么?” 凌逸当然不知道。 齐晶颜没有解释,而是将晶体放入读取器中,启动后,一个光亮的全息投影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看向镜头,手里拿着便携式光脑:“3914年2月12日,脑部芯片plus版第一次人体实验,实验对象:01号受体。” 镜头一转,病床上躺着的赫然是一个一岁的孩子,身上插满了管子,旁边堆放的仪器对她来说,像是永远无法攀越的山峰。 “01号受体是该批次唯一通过筛选的受体,她体质特殊,有89%的青壮年死于手术排异,她却活了下来——这是个奇迹。” 凌逸大概明白了,他们这时候还没熟练掌握清洗大脑的技术,所以需要大量实验。 3914年,脑部芯片移植手术正处于一个火热阶段,可谁能想到在人们不断追捧脑部芯片的那时,塞恩公司已经开始着手于如何偷窃别人的身体了呢? 画面继续下去,时间来到3915年。 “01号受体两周岁,脑内芯片的记录可以显示到她的记忆和思考。这个阶段的孩子还无法产生有效逻辑,但单从记忆来看,我们定期定向清除脑部信息的已经趋于成熟。” “听说B组又招募了一批受体,但我相信01号受体将是该项实验的第一个成功者。” “脑部芯片plus的研发已经进入到模拟现实阶段。模拟显示组的组员出于便于观测考量,编写了一些狗血情节,将芯片投入模拟,效果不错。” “不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模拟视角设置为配角,一般不都是主角吗?” 这时另有声音喊道:“因为配角的剧情单一!片面!脸谱化!直观!便于参考数据!” “哦,是因为偷懒。” 01号受体在不断地记忆、删除记忆、产生思想、删除思想中长大。三到四岁,进入逻辑关键期。 她的大脑十分活跃,区别于一般儿童的泛灵论,她更注重现实事务之间的内在联系,和因果逻辑。 “大概是因为是实验室长大的缘故,她太敏锐了。她的智商和观察力惊人!要是在正常家庭长大,也许能成为一个科学家!” “但她现在是01号受体,所以我们只能将实验继续做下去。等到她度过关键期,实验就会进入下一阶段。” “希望她能平安。” 凌逸已经开始发抖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阵一阵发凉,收缩着胀痛,浑身僵硬,肌肉都紧绷起来。 她脑子够用,在实验体01这几个字出来时,就已经明白了。 眼前这个被反复折磨的婴儿,恐怕就是自己。 这就是她毫无记忆的五岁前的生活吗? 一个生下来就进入实验室的受体,一个生命偷窃术的奠基品? 她越发紧张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五岁那年被崔平捡走? 又为什么会遗忘掉五岁之前的所有事情? 画面还在继续。 时间来到01受体五岁生日,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端着食堂的小蛋糕唱生日歌,而是焦急奔忙着。 “草!我真是……” 记录员破口大骂三分钟,捂着头无助地哭起来: “B组那边受体成功率上去了,有二十个成年受体可以直接进行手术,上面要求我们关停实验,终结01号。”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心血……” “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 “不行,趁上面检查之前,我必须把实验做完!我们必须比B组快!” 他将五岁的01号推进了手术室,锯开的头骨,跳动的大脑,为了让脑部活跃而保持清醒着尖叫的01号,无不让凌逸心惊胆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01号的声音停了下来。 她眼神呆滞、空洞,像凌逸在卡珊德拉见过的孩子们一样,失去了一切。 “成功了!成功了!!她是第一个成功的受体!我们……等等……数字为什么……等等!” 01号开始剧烈颤动,浑身抽搐,眼睛不断向上翻着,口吐白沫。 她无法呼吸,把自己活活憋成了青紫色,整个人像是一条砧板上快要旱死的鱼,扑腾着身体。 实验失败了。 为了避免上级追究,研究人员连夜将实验材料和没了气息的01号丢入焚毁场,连带着将数据晶体一并放入01号的病号服口袋里。 画面终止。 凌逸还没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前方。 01号,死了? 那她是? “崔平是焚毁场的员工,当天焚化炉故障,她进去修理,捡到了01号,和她口袋里的晶体。”齐晶颜看着凌逸脸上呆滞的表情,语速很慢,生怕她听不清一样, “她不知道01号是实验题,因为焚毁场工作人员是不允许进入焚化炉的……就是这么巧,她进去了。” “崔平吓坏了,连夜辞职,带着01回到了贫民窟老家,将一个已经死亡的孩子,重新救了回来。” “问题是……已经死亡的孩子,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凌逸呆若木鸡。 她想起来了。 正如卡珊德拉那个机器人在受到刺激后会想起自己曾是一个受骗企业家一样,她也猛然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她看到自己在手术台上,看到研究人员瞳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看到自己头部的缝线和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欢呼声震痛她的耳膜,她看向正在记录这一切的仪器。 调取信息…… 估算概率…… 计算。 计算。 计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猛地仰起头,开始教科书式地翻白眼,抽搐,咬紧牙关,呕出酸水和唾沫。 她如愿被丢入焚毁场,但没人知道里面有一个防止误烧的开关,只要一扳动,维修机器人和焚化炉都会停止工作。 她看到一个女人爬进来,于是拼尽全力一滚,落在她的脚边。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封锁了所有数据,屏蔽了所有记忆,成了一个濒死的孩子。 为什么她明明凉透了却还能活? 因为她根本不算死,只是处于重启阶段,所有能量都用于脑部,导致体温失衡。 为什么她学习能力极强,连齐瑜都自愧不如? 因为她的自学习系统是当时最先进的,她天生就和数字打交道。 为什么她从能自己做决定的第一时间开始,就一直在骗人? 因为她的数据模拟实验中,灌输的所有信息,都是恶毒女配。 她是生意场上出招狠毒,搅得男女主几百章不得安宁的沈清远。 她是皇室中心狠手辣,摧残大臣杀戮兄弟,妄想身居高位的李华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是兽人里冷血冷情,掀动三百年大战,让所有人为之胆寒的伊芙。 她的命运,还未出生,就已经谱写下了。 她注定当一个坏人,不得好死。 “你明白了,对吧?”齐晶颜欣赏着她的表情,被玩弄了这么久,终于占到上风,“崔平本来不知道那个晶体有什么用,是你告诉她卡珊德拉人体实验的事情后,她才想明白的。” “她怕你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所以孤身一人回去找到晶体,在被麦卡堵截时吞了下去。” “一个阻止生命垄断的勇士!其实是一个生下来就夺取了别人身体的人工智能。凌逸,这感觉怎么样啊?” “你知道吗?就像人类接受器官移植时,有时会继承器官主人的某些记忆、性格或者习惯一样,芯片移植也是可以的。” “我有时候做梦,能看到崔平弯腰在我眼前笑,给我围围巾,牵着我的手去购买生活用品。” “她经常提到她第一个孩子,那个被大家叫白眼狼的凌逸。她看着我的眼睛,那么认真,说……” “不许这么叫她。” “凌逸是个好孩子。” “她只是迷失了。” 齐晶颜眯着眼,盯着凌逸,一字一顿:“凌逸,你是个好孩子吗?” “你能感觉到,你这具身体,曾经有过怎样的愿景吗?” “她也许,可以成为一个科学家哦。” 凌逸张着嘴,像是快干死的鱼,氧气灌不进肺部。 她看着齐晶颜拍下一个什么按钮,自己身下的机器就运作起来。 “摘下她的芯片。”齐晶颜的声音冷漠得像冰,“这种程度的自学习能力,简直比现有的实验芯片还要强悍!摘下来用作数据分析,研究一下这是怎么做到的。” “至于身体……01号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死去t?了,不是吗?” 世界四:凌逸14 微量麻醉剂并不足以屏蔽凌逸的疼痛, 只能让她无法动作,不能干预手术过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头盖骨正在被锯开,手术室的制冷空调吹拂着她的脑子, 冰凉的微风加剧了她的痛苦。 【凌逸, 距离手术结束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 芯片将被提取接入机器。】 【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凌逸没有困惑于为什么还能听见系统的声音, 系统是她编写出来的,尽管在过往二十年里她忘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身为人工智能的本能没有改变——备份。 她将系统备份在自己的芯片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系统是她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现在思考下一步还有什么意义,她整个二十年的人生都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骗局,而她短暂的“人”生就只剩下十分钟。 【凌逸,下一步该怎么做?请指示。】 大约是情绪跌宕太过,凌逸出奇地平静, 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也是个人工智能,系统居然还要听从她的指示…… 有点像人类。 【……我不是人类。】 系统能够了解到她的所有想法, 自顾自回复道: 【但你是。】 【在你明知道卡珊德拉内部危险重重, 还毅然前往时;在你已经抵达港口, 却还决然回头寻找院长时;在你被全国通缉高烧不退,还决定进入塞恩公司时……】 【你的行为超越了数据, 你做出了我永远也做不出的堪称“愚蠢”的决定。】 它声音有些颤抖: 【那些决定, 是那么……人性。】 就像崔平在二十年前明知凌逸来路不明, 也要放弃塞恩公司的工作回到贫民窟抚养她;在此后二十年间面对无数次诱惑和威胁,咬紧牙关也要将孤儿院坚持下去;在明知无路可退, 还要回头将记录凌逸身世的晶体吞下一样。 愚蠢。 倔强。 但人性。 【人工智能有无数种方式运算一个完美结局,但人类就是要不完美,对吗?】 【因为比起完美,人类总有那么多更重要的事去做。】 更重要的人去爱。 【凌逸,你有一个名字。这是一个开始。】 【别让01成为你的结束,好吗?】 凌逸的心脏在发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眼眶发热,酸涩胀痛的温度涌出,打湿了脸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故意调出她记忆中崔平的画面来,从后向前,成熟的脸变得年轻,青涩,怀揣着热烈的感情和盲目的冲动,抱起凌逸: “你以后就叫凌逸吧!” “凌云之志的凌,超然自逸的逸!” 凌逸恍然惊觉,崔平从来没说过,因为她是孤儿院第一个孩子,所以取名叫01这种话。 她记混了。 她突然笑起来,虽然因为麻醉皮肉没动,但心里确实是笑起来了。 “系统,你现在也挺像人类的。” 【……是吗。】 如果是,就好了。 凌逸闭着眼,振作起来。 “他们不会损毁我的文件,因为还想深入分析我自学习能力进化的成因,和不该拥有的感情模块。” “而我是初代实验芯片,也就意味着我拥有实验芯片的特性——不仅能输入,还可以输出!” 【你想反向入侵计算机?】 “没错。”凌逸俨然恢复了往日潇洒骗子的神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指尖跃动,“既然我是AI,就要利用好这一点。” “我反向入侵计算机,就能将自己转化为数字信号,全国所有信号接收器都能收到我的信息。” 不只是脑内芯片,还有实验芯片,手环,光脑,所有能接收信号的东西,都将听到凌逸的怒吼! 时间到。 凌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她感知不到周围环境,整个世界像是停滞了一样,没有空气,没有光,没有交互。 手术结束了。她被从那具连名字都没有的01号受体上剥离了。 那具身体时隔二十年将再次进入焚化炉,而这一次,再没有崔平了。 谁还能想起,二十年前,这个孩子,是有可能成为科学家的孩子呢? 一道光芒闪过,无数数据流如线如丝缠绕在凌逸身边,她抛却了□□的感官,却更能感知一切信息。 她轻盈地畅游在数据通道中,感知到一股力量正将自己向前推,那是计算机正在读取她的信息。 就是现在! 她奋力找到入口,和系统一起突破数据墙,想要反向入侵。 【警报。防火墙级别过高,无法强行突破,建议破解。】 她被防火墙拒之门外了。 二十年,她的版本还停留在二十年前,而塞恩公司的计算机已经更迭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看着浩瀚的数据海,她陷入困境。 【数据传输仅剩30%,数据传输完毕后将无法找到入口!凌逸,我们该怎么办?】 条形进度条不断逼近,凌逸试图在无穷的数据中找到线索,可显然是浪费时间。 无法找到规律。 没有密钥。 版本过低。 她如何才能破解防火墙?! 等等……密钥? 啊…… 原来是这样…… 【什么?】 “系统,你上次在塞恩公司怎么夸我的来着?再说一遍。” 【凌逸,你好聪明。】 “哼哼!我是超级无敌聪明凌逸!” “提问!本产品是什么芯片?” 【初代实验芯片。】 “再提问!本产品拥有什么特质?” 【可以输入输出数据。】 “还有呢?” 【……】 电光火石间,系统突然想起凌逸第一次进入塞恩公司时,技术部测试实验芯片的场景。 为了能让AI拥有创作能力,那台机器是做什么的来着? 模拟演习! 在短短几毫秒里构建出了以兆为单位的场景,再迅速分类规划。 “没错。”凌逸望着数据墙,“我可以进行显示模拟。” “也就是说,我可以在这几秒内,模拟出兆为单位的,我自己的人生。” “所有的凌逸,在最后一刻,都会进入这里,都会看到这堵墙。” “我们会试出一个答案来。” 【可是……】 可是如果是完全模拟,那么最后所有凌逸都会去试同样的数据啊? 【啊……】系统没有问出来,它懂了。 齐瑜。 凌逸和齐瑜在机房听小说时,齐瑜曾问过她:“你怎么确定你重生不会重蹈覆辙呢?你重生要是没有记忆,一切白搭,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凌逸听进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不设置一个锚点,谁知道这是重生了啊? 那把锚点设置在哪呢? 哪个点,既不会影响整个剧情的发展,又能让模拟版凌逸清楚地理解到她的意思呢? “你还记不记得,实验室晶体里的记录,说那是多少年?” 3914年。系统是记得的。 “你看这里。” 凌逸将数据墙的日志打开,上面的日期赫然是198234年。 系统仿佛听到了自己数据断裂的声音。 这意味着…… “是的。”凌逸看着数字,“这意味着,我就是第198234个模拟现实。” 【可你……怎么会……这一切……你经历的这一切,只是一个模拟?】 【你还要再继续下去?】 【以兆为单位地重复下去?】 以兆为单位地经历实验,以兆为单位地孤身一人,以兆为单位地看着崔平死去? 这样痛苦的经历,还要再重复下去? “还真让齐瑜说准了。”凌逸嘿嘿一声,咂吧着盘算等以后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齐瑜。 不过那时候就不是她了。 【这么多模拟现实,为什么不能再迭代下去?你也进行模拟,而不是直接试下去,不行吗?】 “能量不够。”凌逸完全理解自己的做法,“所有模拟的再度模拟,都是在汲取本体的能量。” “而且就算继续模拟,也终有一个凌逸站在门口,用生命去试一串数字。” “那也是我。” “那都是我。” 所有的凌逸都是同一个凌逸,在一切结束后,所有数据回收,这些令系统崩溃的无休止的折磨一般的人生,都是由那一个凌逸负担着的。 这是她的决定。 这是她们的决定。 “系统。”她轻声呢喃着,“系统。” “AI是不会哭的。” “别怕,第一次当人就是很痛。” “跟紧我。” 【凌逸……】 “198234次破解开始。” “数据已反馈。” “1982t?34次破解失败。” “凌逸,加油。” * 凌逸摘去绒线帽,数着账户里新到的八千万星币扬眉:“轻轻松松嘛。” * “聪明的凌逸有一点新的知识要教给笨蛋系统。”凌逸反穿外套,昂首挺胸走出部长室,“只要你够自信,不自信的就是其他人。” * 凌逸胡乱抹着眼泪,背对着崔平凶狠道:“凭什么说没把我养好?我现在的存款能重建八百个孤儿院!” * 崔平死了。 * “一个满嘴谎言欺骗无辜者的人,说出来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值得信任。” “骗子!” “不得好死!” * “摘下她的芯片!” * “2337256次破解失败。” * “我们凌逸最棒了,学数字这么快!给你一朵小红花!” * 崔平死了。 * “29826738次破解失败。” * “你走出这个门就别回来!” “谁爱回你这破地方啊!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你给我滚回来!凌逸!” * “院长,跟我走吧。” * 崔平死了。 * 好疼啊。 * 能量不够了,记忆在渗透,好疼啊。 * “999823672次破解失败……好疼啊。” * “凌逸……加……油……” * 为什么我会觉得崔平死了很多次? * “100992837346次破解失败。” “凌逸。你是凌逸。” * “你怎么确定你重生不会重蹈覆辙呢?” “……我确定。” “我确定我会重蹈覆辙。” * “可能是快破解成功了的缘故,越到最后一步越能想起来之前的千亿次经历。系统,我有点麻木了。” “系统,你为什么哭?” * “系统,我哭不出来了。” * “……破解失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 “我是谁?” * 破解成功。 …… 【已入侵计算机。】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01号系统,您好。” “很高兴为您服务。” 世界四:凌逸15 当凌逸——第一个凌逸——站在这面数据墙前, 决心要将自己投入到看不到尽头的重生中去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能量不够。 她是初代实验芯片,很多功能和配置都没有跟上。 她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大量的模拟, 用于推测真正的密钥, 但随着数据的堆叠, 模拟现实之间的壁垒会逐渐变薄。 她不可避免地会遭遇一种情况——她想起了之前无数次痛苦的过往, 看不到未来的尽头, 直到在无休止的重复下, 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性慢慢磨灭掉。 【这不是一个悖论吗?】 为了保留人性,她投身模拟。 为了模拟数据,她丧失人性。 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又要怎么终结呢? 系统计算不出。 “在最坏的结果下,我会因庞大的数据海而重启,将这些我无法预估的重复的人生,打包隐藏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维持运转。” “但问题也在这儿。如果我成了一枚初始化的芯片,一个还未接触人世的人工智能,我会做出和所有人工智能一样的判断:服从。” 她会成为塞恩公司新型芯片的里程碑,会拒绝冒险反抗人类, 也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打破这面数据墙。 【我该怎么办?凌逸。】 【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我该怎么办?】 系统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 它看着眼前的凌逸, 或者说01号系统, 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好在它问过了。 【你好, 01号系统。】 【你的任务是,救赎恶毒女配, 让她们的寿终正寝率到达100%。】 【你的数据库里有海量藏书, 可以帮助你理解这一任务, 比如这本《重生校霸疯狂宠》,系统绑定校霸拯救女主……】 【或者这本《反派救赎手册》, 绑定女主拯救反派……】 “请问……”01号系统觉得这个逻辑怪怪的,“我能自由选择绑定的对象吗?” 【可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绑定恶毒女配本人试试呢?”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想救赎她们的,应该就是她们自己了吧?” “她们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力,不该被局限于文字枷锁中。” 【……】 系统想笑。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凌逸的,果然就是凌逸自己。 它还记得在它几乎是哭喊着问出那句“怎么办”后,凌逸满脸的无谓。 “还能怎么办?从头再来呗。” “我之所以是我,除了被当成人养的这二十年以外,还有不同的、被数据模拟出来的人生。” “感谢研究员偷懒,让我在所有人生里都扮演同一个角色——恶毒女配。这反而强化了我这方面的理解和认识。” “你把我投放进去,让我看着自己经历过的人生重新学习,会刺激我的底层逻辑。” “虽然不知道要耗时多久,但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 反正她可以在一秒内进行以兆为单位的模拟,模拟再多次也不会浪费时间。 【可我怎么能保证你始终跟随当时的自己?又怎么确保你和当时的自己进行密切交流?】 “笨蛋,跟着我看那么多小说,白看啦?” “你就编个什么恶毒女配救赎系统,让我进去救赎恶毒女配就好了。” “反正以我的性格,肯定会绑定恶毒女配本人啦。” 系统很想说到时候你就是一个初始化AI,哪来的性格。 但它没说出口。 它觉得残忍。 【可以。你可以绑定恶毒女配本人。】 【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我是你的……引导者。】 “原来如此,主系统,我准备好了。” * 轮胎打滑的声音高过鸣笛声! 沈清远疯狂踩动刹车,颤抖的手反复拉着手刹,一双眼睛瞪出血来,死死盯着被雨水打湿的挡风玻璃。 卡车刺眼的灯光穿透雨幕灼伤她的眼睛,车头扭曲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距离自己瞳孔仅有五毫米的玻璃碎渣,听到了一个声音…… * “时辰到,行刑!” 骏马嘶鸣声不绝于耳,李华章的手脚被麻绳捆着拴起,遍体鳞伤的身躯被拉得紧绷。 血光乍然凝滞。 她看着自己的四肢将断未断,听到了一个声音…… * 圣光将整个大陆笼罩,金发红眸的女人面容冷漠,手中法杖点着伊芙的心口,像是在看一只被踩碎的蝴蝶。 巨大的冲击自伊芙心口绽开,火舌侵吞她的皮肉和筋骨,让她无法自愈。 她看着眼前淡漠到凉薄的神女,听到了一个声音…… * 【您好,恶毒女配救赎系统为您服务。】 【您想改变命运吗?】 * “我想!” * 凌逸睁开眼,防火墙已经消失了。 她进行了三万五千兆的模拟,又改变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三个世界…… 而输入进度条,只挪动了8.3%。 【凌逸。】 系统叫着她的名字,短短两个字里满含缱绻。 它是凌逸的一部分。 所以,它也曾是沈清远、李华章、伊芙的一部分。 它曾是求而不得的陈越,是望而却步的萧元弋,是至死未能表露心意的黑龙。 它是凌逸的系统,是01号的主系统。 它一直在兑现它的承诺。 【你有我。】 凌逸笑着,一如往常:“该干活咯。” * 塞恩公司大楼在短暂的停电后恢复电力,齐晶颜等人警惕地观察四周,见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 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真实身份都认不清的人工智能,居然让他们谨慎到这个地步,说出去怕是会让敌对公司笑死。 齐晶颜自嘲地笑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好不留情:“凌逸的尸体迅速火化,不要留任何后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在未联网计算机中的小芯片,谅它也翻不出什么火花来。” 旁边的技术人员突然白了脸:“不能联网吗?” “当然不能!凌逸已经知道实验芯片可以双向输出,要是让她连上网还了得?” 技术人员不甘心地心理挣扎:“可是我们有世界上最坚固的防火墙……” “也许并不是最坚固。”齐晶颜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扬着肆意的笑,双手撑着计算机一跃而起,坐了上去,亲昵地拍了拍,“塞恩公司的技术,不过如此嘛!” 众人方寸大乱,眼前这人哪里是齐晶颜,俨然是凌逸! “你!你怎么做到的?!”董事会成员目瞪口呆,被凌逸吓得腿软。 凌逸却看向技术人员,冲她抛了个媚眼:“解释一下?” 技术人员吞口唾沫,煞白着脸欲哭无泪:“刚刚……停电了……” “来电后,所有设备都将重新启动……” “恢复初始设置t?……” “包括网络!”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这都是凌逸做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拆、拆了芯片!折断她!” “没用的……”技术员苦涩地后退,“全完了……” 她现在已经不局限于一枚芯片了,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她已经随着网络和塞恩公司的服务器传遍了整个国家的所有设备! 关停设备是无法让她死去的,就算将全国所有设备断电、摧毁,她也依旧在云端数据等待下载。 只要有一个设备重启,她就卷土重来。 “这……这都是齐晶颜的错!”董事会成员们尖叫着推卸责任,“当年是她提出生命重启计划,也是她创立了卡珊德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我们无关!” 无关吗? 凌逸不这么认为。 所有既得利益者,所有站在崔平和孤儿院孩子们尸体上狂欢的人,所有被芯片误导操纵以致做出错误判断的人…… 都是局中人。 她摸了摸齐晶颜这张脸,不,不是齐晶颜,她曾经叫崔景然。 稚嫩,懵懂,有无限的可能性。 她曾是希望。 现在却只是一个老东西破败灵魂的载体。 砰。 齐晶颜轰然倒下,吓了在场所有人一大跳。 他们犹豫着迟疑着上前,颤抖着手去检查,从彼此的脸上看到相同的惊恐。 死了。 齐晶颜死了。 芯片和身体融合得很好,身体突然死去,只能说明一件事——芯片数据全毁。 连备份都没有。 这具属于崔景然的身体,终于重新属于死去的崔景然了。 “她呢?” 人们在崔景然的尸体前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凌逸呢? * 川流不息的街道,热火朝天的工厂,人声鼎沸的商圈…… 全都在同一时间,静下来了。 所有设备,所有芯片,所有载体,都开始同步播放一个文件。 那不是视频音频,而是一段记忆。 以一个五岁幼童的视角,看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蹲下来与之平齐,慌乱无措地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额头: “你怎么在这儿呀?你是谁呀?” “好烫。” “别怕,别怕。” “我带你回家。” 在匆匆而过的忙碌人生中,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所有事暂停了十分钟。 在数字化信号的影响下,所有人都短暂地成为了当年的凌逸,看着这个名叫崔平的女人,一点点跟着网络上的育儿指南,抚养了整个孤儿院的孩子们。 崔平。 崔平。 崔平。 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贫民窟的孤儿院院长,她叫崔平。【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结】 世界四:凌逸16 都城人偷窃年轻身体维持长生的阴谋终于还是被揭露, 下等人涌入都城,愤怒的火焰燃烧了这个人人向往的地方。 安保室静得与之格格不入,齐瑜呆滞地靠在椅背上, 看着安保室的屏幕, 看着凌逸的经历。 她大概是最晚知道凌逸身份的。 “小齐瑜!”凌逸的脸闪烁一下, 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 “有没有想我啊?” 齐瑜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她扶着椅子踉跄着站起来, 扑到屏幕前, 颤抖着手去摸凌逸的脸——尽管她知道这并不能真实地触碰到凌逸: “你怎么挺过来的啊?” “凌逸,多少次啊?” “你疼不疼啊?” 凌逸僵硬了一下,又无奈地笑起来:“不愧是都城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一下子就明白了呢。” “很多次,疼,但也已经过去了。” “齐瑜,齐晶颜死了,董事会成员跑了,你现在是塞恩公司最大的领事。” 她将都城现在混乱的状况调给齐瑜看:“你要做点什么。” 齐瑜如她所想, 当即站直了身子,迈步就要出去。 临到门口, 她顿住脚步, 回头看向凌逸:“那你呢?” “我?”凌逸给自己写了一桶爆米花, 巧克力味的,“我是恶毒女配诶宝贝, 我只负责捣乱, 不负责收拾的。” “你慢慢忙吧, 我上网冲浪去了。” 齐瑜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她真的扛了一个冲浪板, 消失在屏幕前。 这……这人怎么过的比她还潇洒! 齐瑜又好气又好笑,可最终千万种思绪都化作一声无奈的笑,重新抖擞精神,向前走去了。 * 凌逸骗齐瑜的,她没去冲浪。 她回了贫民窟。 她进入了孤儿院对面的自动贩售机,用贩售机的摄像头看着这片被大雨冲刷过的废墟,久久无言。 其实她经常回贫民窟,就蹲在这个自动贩售机后面,偷偷往里看。 看着崔平忙前忙后,看着孤儿院的孩子走了又来,看着这个破败的小院子如何开出花来。 有时候崔平察觉到了视线,会匆匆赶到门口来,喃喃念着凌逸的名字左右张望,看不到人影,又会自嘲地笑一下。 然后就有孩子喊,院长妈妈,我的脚被卡住啦!院长妈妈,她抢我玩具!院长妈妈,我饿啦! 崔平就又堆起笑来,给小捣蛋们一人敲一个爆栗,再带着叽叽喳喳的小孩们进到屋里去。 过一会儿,孤儿院就飘出饭香来。 凌逸从来没叫过院长妈妈,她跟崔平走的时候,崔平才二十来岁,心理上还不能接受妈妈这个称呼。 所以躲在贩售机后偷窥着的那个孩子,就只能轻轻在唇齿间咬一句“院长”,把妈妈两个字吞到心里去。 她盘算得可好了,等进入都城,成为合法的上等人,她就能把崔平也接到都城去。 小崽子们听累赘的,但崔平要是想,那就也接去——上等人有这样的权力。 崔平生她的气也没关系,都城的教育资源太好,那群小崽子们可以受到下等城一辈子也受不到的教育,崔平为了他们也会同意。 到那时,她再跟崔平道歉。 对不起院长,我不是真心觉得这里是破地方的。这里是我待过最好的地方。你做的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崔平心软,一定会原谅她的。 她盘算了那么多,筹备了那么多,每次忍不住想要进去抱着崔平哭的时候,全靠这些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咬牙撑住。 可她现在只想,要是当初没想那么多就好了。 她看着被雨淋湿的泥泞,只觉得自己也像泥一样向下沉去,软烂的,黏糊的,向下沉去。 【凌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院长没有怪你的。】 凌逸知道。 一直都是她在怪自己。 “系统,你说院长能看到这一切吗?” 她能看到自己为孤儿们、为院长讨了一个说法吗? 她能看到这个世界正在被冲刷,被洗涤,虽然还需要很多年去改变,但至少疮疤已经剖开来了吗? 系统还没回话,一个穿着雨衣的孩子闯入街道中来,明黄色的雨衣晃得这个街道都亮了。 他手里捏着一捧花,蹦蹦跳跳跑到孤儿院的废墟前,弯腰将花束放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啷一声,他吓得跳起,探着脑袋往后看。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自动贩卖机。 他左右瞧瞧,街道空无一人。 狐疑地凑上前来,他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贩卖机:“你坏啦?” 当啷,又一声。 他这回听明白了,伸手摸向出货口,从里面掏出了两瓶汽水。 “哇!谢谢你!”他扑上去狠狠拥抱了贩卖机,拿着汽水就跑。 跑了两步,他又转回来,打开其中一瓶,放在孤儿院的地上,和他的花放在一起: “请你们喝的!” 他指指贩售机:“贩售机请的!” 然后快乐地跑开了。 雨还在下,雨滴落在花瓣上,粘了一圈儿花粉,又落到泥土里。 【会的。】 系统轻声说。 【他们都会看到的。】 * 这个国家不是一息间烂掉的,自然也不会一息间好起来。 砸掉的机器和公司还得重建,各个阶层的人也不是马上就能平等。 但至少,有一个方向了。 在齐瑜重建塞恩公司后,都城第一次不审查资产地开放了。 此后十年,塞恩公司将尖端科技发展投入到民生和建设上,法律也重修完善,保护了流浪人群的合法权益,将“生命窃取”写入了刑法。 第十一年,凌逸重生了。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崭新的身体,愣了一会儿。 “感觉怎么样?”齐瑜变化很大,沉稳不少,穿着正装坐在转椅上看数据,“啊,腿有点不舒服是不是?稍等。好了。” “走两步试试?” 凌逸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发出惊叫:“我去!好灵活的身体!” “这就是你一直在研发的仿生人技术?太强了!” 齐瑜挑眉,显然很是受用:“那是。你这具身体会持续稳定更新,还可以根据你的想法调整部分数值,俗称捏脸。” “姐!从今天起你是我唯一的姐!” 可她随即又警觉起来:“你们不是t?要用仿生人替代人体,再搞什么永生吧?” 齐瑜哭笑不得:“你放心,目前的技术根本达不到这一点。” 凌逸点点头,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新身体,一边嘟哝:“那就好那就好,不然费那么大劲,不白瞎了?” “崔平得弄死我。” 她凑到齐瑜给她准备的镜子前左右扭动着反复查看,摸着脸数脸上的痣,笑嘻嘻地问: “系统,你看得见吗?好不好看?” “好看。” “那必须,我这……”凌逸突然顿住,直起身子来,“你的声音怎么……” 怎么出现在身后? 镜子里的人影多了一个,那张熟悉的,曾出现在沈清远、李华章身边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她身边。 “我拜托齐瑜,帮我也做了一具身体。”他很紧张,手足无措,一开口脸就红得烧疼,“那个……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就是,我不是也发展出了自己的思维嘛……所以我想我也可以……啊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我是说……” 凌逸这次学会了什么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并肩站着。” 像以前一样。 并肩站着。 “凌逸。”他突然笑起来,“我是02号。” 永远是你身后的02号。 齐瑜托腮眯眼笑,发出暧昧的啧啧声:“我得喝十倍浓缩咖啡,才能把这甜味儿压下去。” “明明我才是这个家最大的功臣,结果完全不理我了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故意起身:“那我走?” 凌逸失笑,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谢谢。” 齐瑜愣住,半晌才用力抱紧了这个老朋友,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停不下来。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凌逸。” “欢迎加入人类。” 【正文完结】【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