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县,十月金秋。
今年雨水丰厚,麦子颗粒爆满,枝干挺拔,微风过,远远望去,像是金色浪潮一般。
“今年定能过个肥年!”常金平用握着镰刀的手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渍,喜盈盈地说道。
老婆陈氏直起腰,抻了抻胳膊,“是了,昀儿还托人送了钱来。今年咱们家能置办身新衣裳了。”
“娘。”正坐在田埂间往一块大石头上摆放碗具的单薄女子咳嗽了两声,细声说:“您孙子就不用置办衣裳了,他这年纪长得快着呢,做了浪费。”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衣服小了拆了做别的就是,咱们家里一个都不能少。落落,一会儿你就回去吧,这里风大,晚上不用送饭来了,叫小连送,他这年纪有劲,适合跑腿。”陈氏一边干活一边回头望着女子道。
落落苦笑一声:“娘,现在都在抢收,媳妇儿帮不上忙,只能给你们做做饭送过来,若这些都做不到就实在太没用了。”
她连着剧烈咳嗽好几声:“嫂子才病好,都来地里干活了,还干的那般卖力呢。”
众人闻言看向在另一道割麦子的家里的大儿媳妇武氏,这一看都不约而同放大了瞳孔。
素来瘦弱的武氏此刻一手抓麦一手挥舞镰刀,手上的动作快出了残影,甚至比一旁埋头苦干的常家二儿子常昀翌还快。
但即便快成这样,武氏的动作仍旧无比轻盈,像是没有任何压力,连滴汗都没流。
“孩他爹。”陈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儿媳妇干活的身影:“你有没有觉得咱家大儿媳妇自从病了一场后有点不一样了。”
“只是有点吗?”常金平弱弱道。
从前扛两桶水路上能晃出来半桶,现在干农活比大老爷们还猛不少,这哪是不一样,简直就是换人了。
说起来常金平常以前听过一个民俗,一个男人被野猪妖附身,后来变得气壮如牛,能把自己当牛一口气犁二亩地,后来被一个伏妖师抓了。
现在武氏就有这个趋向,不过常金平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农耕人家,管他什么猪妖牛妖,能地里干活的都是好妖!
眼看武氏已经割完了自己的那一列,正准备再起一列继续干。
陈氏心想着,不会是大病初愈有啥隐疾才会如此吧?看武氏瘦的像个干巴巴的猴子,她不敢叫武氏再干下去,忙冲她招招手:“大儿媳妇,先歇歇,来吃饭吧!”
正在忙活的武鸢衣听见有饭吃,将镰刀随手甩在地上,忙不迭地往落落那边走。经过常昀翌时还冲他挑了挑眉毛:这场割麦赛可是她赢了!
常昀翌感觉自己这个嫂子有些时候不太正常,不过他觉得武氏是示意自己一块过去吃饭,也没多想就到了落落那边。
一家人都过了来,围在一块吃饭,饭桌就是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石头上摆着几个碗,有的碗里有一些米粥,还有一个大碗放了几个馒头,另外有一个碗放着家里腌的小咸菜。
又是这些?
武鸢衣觉得自己再这么吃下去都要营养不良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每天撸铁健身,吃各种营养餐,都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气。而且,她是魂穿到了常家大儿媳妇武氏的身上,又不是身穿,就算从前健身起了效果,也不该在这副身体上体现啊?
武鸢衣想不通,但饭还是要吃的,将半个馒头塞进口中,还没咀嚼好便端起米粥碗仰头喝下去。
常金平:不会真是猪精附身吧?
陈氏:能吃能喝能干,应该没事吧。
落落:我要是也有这么好的身体就好了。
常昀翌:嗯,白面馒头真香!
饭吃一半,落落试探性地问起:“嫂子,你身体好了吗?那记忆有没有恢复一些?”
武鸢衣咀嚼的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从山坡上滚下去,磕坏了脑子,又掉进水里发了高烧,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记忆哪有那么容易恢复。”
她回避着众人的目光。
其实是因为魂穿到武氏的身上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原身的记忆。来到这里已经很多天了,记忆约莫是不会恢复了。
“那你岂不是连大哥都忘了?”落落问。
说起常昀初,大家都噤了声。
常昀初是常家大儿子,跟武氏成婚后不久便动身去外面做生意养家,一连几年都没有消息,就只是前一阵托人来送了一些银子,告诉家里人自己还活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音信。
别说武鸢衣失去记忆,就算武鸢衣保留记忆,只怕也根本想不起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什么样子了。
何况,从商之人多薄幸,娶了妻家中有人照料,便不管不顾往外走,一旦在外面发达,养个外室也是常见,哪还想得起家里的糟糠。
不过,这对于武鸢衣也是好事。武氏没有亲生父母,她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去哪,留在这里又不用跟一个陌生男人做夫妻挺好的。
“武娘,娘吃不完,这半个馒头给你。”婆婆陈氏说话打断了落落提出的话题。
“好嘞。”武鸢衣本来就吃不饱,有多的饭吃再开心不过了。
好在婆家人好说话,从不讲什么老幼尊卑,也不计较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
因着武鸢衣干活利索,所以午饭时他们便多歇了一会儿,吃完饭便又紧锣密鼓地干起活来。
家里有个青壮年,加上武鸢衣比男的还好使,所以常家居然是最快收完秋的。
刚收完秋,一场秋雨便来了,常家把麦子堆进库房,想好好过个肥年。
连着几天的雨后,武鸢衣总觉得自己这身子骨发痒,好像不干点什么就浑身不舒坦。所以一大早的就背着箩筐出发上山,想给家里囤点过冬的干柴。
忙活一天,武鸢衣背着柴下山时却被两个男人堵了。
武鸢衣没有原身的记忆,但好在常家人帮着她又认了一遍村里人。她想起这两个人是村里赵家的俩兄弟,祖上一直在这个村里,平时有点看不起常家这种半路来的外乡人。
武鸢衣不想跟他们多说,正要往旁边错身过去,却又被赵家俩兄弟堵上来。
“小娘子,不记得我们了?”赵家大哥赵先一脸贱笑地张开手,跟弟弟赵后把下山的小道堵的严丝合缝。
赵后紧接着道:“哥哥给你提个醒,上次我们哥俩在山上跟你碰的面,结果你不理人就算了,还滚下山去了,吓得哥哥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担心了好几天呢!”
武鸢衣眉头一拧,心道好清新脱俗的说辞。
什么叫“不理人就算了,还滚下山去了”?
她眉毛一竖:“看来上次我摔下山就是因为你们啊!”
她质问后,却见赵家两兄弟毫不畏惧,反而在洋洋得意,看样子说这话的目的就是吓唬她。
“反正你男人也不在,跟我们俩兄弟乐呵乐呵?”赵先说着就抬手抚摸武鸢衣的下巴,被武鸢衣躲了过去。
谁知道这两兄弟左右开弓,手脚不老实地往她身上凑。
武鸢衣没多话,也没畏惧,直接抬起手冲着赵家兄弟甩了过去。
“啪!”
“啪!”
武鸢衣一巴掌顺手打了两个人,她没留情,出手又狠又快,一秒后两兄弟的一侧脸颊就高高鼓了起来。
“你这小娘子,手劲儿咋这么大!哎呦!疼死我了!”赵后哀嚎着,被这么一掌打下去,气焰有些衰减。
而赵先却是彻底被激动,嚷嚷着“敬酒不吃吃罚酒”冲着武鸢衣扑过来。
武鸢衣眼疾手快,直接拉着赵先的胳膊往前一拽,脚上使了个绊子就把人摔了个狗吃屎。
她踩在摔趴下的赵先的屁股上,挑衅地踩了几脚,勾勾手掌叫赵后过来。
赵后已经被刚才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吓坏了,他是想欺负弱者,但没想挑衅强者,看了一眼地上趴着半天缓不过来的大哥,他一扭头跑路了。
武鸢衣轻笑一声,踹了踹地上的赵先,“姑奶奶可不是你能随便轻薄的,以后见了我离远点,不然我上门打你全家。”
放完狠话,武鸢衣就让赵先走了。
赵先走了之后,武鸢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干活麻利!打人又狠!这不就是天生神力吗?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这可是个金手指,在这个武力为王的时代等于开挂了。
武鸢衣看着前方,心中默默想。既然有了这个金手指,那便要先为原身无辜惨死的灵魂复仇!
然而还不等她寻赵家兄弟的麻烦,这两个人反而恶人先告状,直接找上了门。
第二天,武鸢衣刚在外面挑选完给全家人做衣服的料子,回去便见着婆婆陈氏在院子里抹眼泪,而公公也在长吁短叹,落落更是气的要吃药。
武鸢衣细问,才知道赵家兄弟凭着脸上的伤来找常家麻烦,愣是让常家吐出了常昀初寄来的银子才离开,离开之前赵先还说让落落嫁给他,别跟窝囊废过日子。
武鸢衣听后气得够呛,她看向常昀翌:“你听见这话就没作声?”
常昀翌垂下头:“那赵家在村子里亲戚多,一张口就能叫过来七八个弟兄,我......我不是他们对手。”
武鸢衣鼻哼一声,又气又好笑。
公婆老实敦厚受人欺负,平常连打水都被人插队,跟这个支棱不起来的儿子也脱不了关系。
这时,陈氏站起来带着苦意道:“武娘,爹娘知道不是你的错,定是你先受了他们的委屈,可那赵家我们惹不起,就算现在你力气大,不怕他们,可我们怕,我们还想在村子里待下去。哎,就当破财消灾吧!”
“破什么财!消什么灾!他们就是欺善怕恶,越这样他们越要欺负人!”武鸢衣气的头皮发麻,她新衣服都挑好了,这个时代过年能有件新衣服可是天大的喜事,结果就这么泡汤了,她怎么甘心?
她气的喘了几口粗气,想着赵家兄弟刚离开常家,现在还能追上,于是直愣愣地冲进厨房,没一会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
“武娘!可不能这样啊!”
武鸢衣没听陈氏的话,直接手握着菜刀冲出家门,往村口赵家的方向追去。
中途她还经过一棵大槐树,天气好的时候村民们便会在这里乘凉唠嗑。
武鸢衣跑过去的时候,明晃晃的菜刀晃在村民的脸上,一时引起众多非议——
“我没看错吧?常家那个低眉顺眼的大儿媳妇?”
“自打这武氏生了一场病便心性大变,我前几天还在地头看见她。好家伙!割麦比大老爷们还快呢,简直能当牛使!”
“可怕,可怕!这人别是中什么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