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悍媳统管全家》 第1章 1 怀安县,十月金秋。 今年雨水丰厚,麦子颗粒爆满,枝干挺拔,微风过,远远望去,像是金色浪潮一般。 “今年定能过个肥年!”常金平用握着镰刀的手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渍,喜盈盈地说道。 老婆陈氏直起腰,抻了抻胳膊,“是了,昀儿还托人送了钱来。今年咱们家能置办身新衣裳了。” “娘。”正坐在田埂间往一块大石头上摆放碗具的单薄女子咳嗽了两声,细声说:“您孙子就不用置办衣裳了,他这年纪长得快着呢,做了浪费。”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衣服小了拆了做别的就是,咱们家里一个都不能少。落落,一会儿你就回去吧,这里风大,晚上不用送饭来了,叫小连送,他这年纪有劲,适合跑腿。”陈氏一边干活一边回头望着女子道。 落落苦笑一声:“娘,现在都在抢收,媳妇儿帮不上忙,只能给你们做做饭送过来,若这些都做不到就实在太没用了。” 她连着剧烈咳嗽好几声:“嫂子才病好,都来地里干活了,还干的那般卖力呢。” 众人闻言看向在另一道割麦子的家里的大儿媳妇武氏,这一看都不约而同放大了瞳孔。 素来瘦弱的武氏此刻一手抓麦一手挥舞镰刀,手上的动作快出了残影,甚至比一旁埋头苦干的常家二儿子常昀翌还快。 但即便快成这样,武氏的动作仍旧无比轻盈,像是没有任何压力,连滴汗都没流。 “孩他爹。”陈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儿媳妇干活的身影:“你有没有觉得咱家大儿媳妇自从病了一场后有点不一样了。” “只是有点吗?”常金平弱弱道。 从前扛两桶水路上能晃出来半桶,现在干农活比大老爷们还猛不少,这哪是不一样,简直就是换人了。 说起来常金平常以前听过一个民俗,一个男人被野猪妖附身,后来变得气壮如牛,能把自己当牛一口气犁二亩地,后来被一个伏妖师抓了。 现在武氏就有这个趋向,不过常金平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农耕人家,管他什么猪妖牛妖,能地里干活的都是好妖! 眼看武氏已经割完了自己的那一列,正准备再起一列继续干。 陈氏心想着,不会是大病初愈有啥隐疾才会如此吧?看武氏瘦的像个干巴巴的猴子,她不敢叫武氏再干下去,忙冲她招招手:“大儿媳妇,先歇歇,来吃饭吧!” 正在忙活的武鸢衣听见有饭吃,将镰刀随手甩在地上,忙不迭地往落落那边走。经过常昀翌时还冲他挑了挑眉毛:这场割麦赛可是她赢了! 常昀翌感觉自己这个嫂子有些时候不太正常,不过他觉得武氏是示意自己一块过去吃饭,也没多想就到了落落那边。 一家人都过了来,围在一块吃饭,饭桌就是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石头上摆着几个碗,有的碗里有一些米粥,还有一个大碗放了几个馒头,另外有一个碗放着家里腌的小咸菜。 又是这些? 武鸢衣觉得自己再这么吃下去都要营养不良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每天撸铁健身,吃各种营养餐,都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气。而且,她是魂穿到了常家大儿媳妇武氏的身上,又不是身穿,就算从前健身起了效果,也不该在这副身体上体现啊? 武鸢衣想不通,但饭还是要吃的,将半个馒头塞进口中,还没咀嚼好便端起米粥碗仰头喝下去。 常金平:不会真是猪精附身吧? 陈氏:能吃能喝能干,应该没事吧。 落落:我要是也有这么好的身体就好了。 常昀翌:嗯,白面馒头真香! 饭吃一半,落落试探性地问起:“嫂子,你身体好了吗?那记忆有没有恢复一些?” 武鸢衣咀嚼的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从山坡上滚下去,磕坏了脑子,又掉进水里发了高烧,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记忆哪有那么容易恢复。” 她回避着众人的目光。 其实是因为魂穿到武氏的身上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原身的记忆。来到这里已经很多天了,记忆约莫是不会恢复了。 “那你岂不是连大哥都忘了?”落落问。 说起常昀初,大家都噤了声。 常昀初是常家大儿子,跟武氏成婚后不久便动身去外面做生意养家,一连几年都没有消息,就只是前一阵托人来送了一些银子,告诉家里人自己还活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音信。 别说武鸢衣失去记忆,就算武鸢衣保留记忆,只怕也根本想不起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什么样子了。 何况,从商之人多薄幸,娶了妻家中有人照料,便不管不顾往外走,一旦在外面发达,养个外室也是常见,哪还想得起家里的糟糠。 不过,这对于武鸢衣也是好事。武氏没有亲生父母,她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去哪,留在这里又不用跟一个陌生男人做夫妻挺好的。 “武娘,娘吃不完,这半个馒头给你。”婆婆陈氏说话打断了落落提出的话题。 “好嘞。”武鸢衣本来就吃不饱,有多的饭吃再开心不过了。 好在婆家人好说话,从不讲什么老幼尊卑,也不计较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 因着武鸢衣干活利索,所以午饭时他们便多歇了一会儿,吃完饭便又紧锣密鼓地干起活来。 家里有个青壮年,加上武鸢衣比男的还好使,所以常家居然是最快收完秋的。 刚收完秋,一场秋雨便来了,常家把麦子堆进库房,想好好过个肥年。 连着几天的雨后,武鸢衣总觉得自己这身子骨发痒,好像不干点什么就浑身不舒坦。所以一大早的就背着箩筐出发上山,想给家里囤点过冬的干柴。 忙活一天,武鸢衣背着柴下山时却被两个男人堵了。 武鸢衣没有原身的记忆,但好在常家人帮着她又认了一遍村里人。她想起这两个人是村里赵家的俩兄弟,祖上一直在这个村里,平时有点看不起常家这种半路来的外乡人。 武鸢衣不想跟他们多说,正要往旁边错身过去,却又被赵家俩兄弟堵上来。 “小娘子,不记得我们了?”赵家大哥赵先一脸贱笑地张开手,跟弟弟赵后把下山的小道堵的严丝合缝。 赵后紧接着道:“哥哥给你提个醒,上次我们哥俩在山上跟你碰的面,结果你不理人就算了,还滚下山去了,吓得哥哥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担心了好几天呢!” 武鸢衣眉头一拧,心道好清新脱俗的说辞。 什么叫“不理人就算了,还滚下山去了”? 她眉毛一竖:“看来上次我摔下山就是因为你们啊!” 她质问后,却见赵家两兄弟毫不畏惧,反而在洋洋得意,看样子说这话的目的就是吓唬她。 “反正你男人也不在,跟我们俩兄弟乐呵乐呵?”赵先说着就抬手抚摸武鸢衣的下巴,被武鸢衣躲了过去。 谁知道这两兄弟左右开弓,手脚不老实地往她身上凑。 武鸢衣没多话,也没畏惧,直接抬起手冲着赵家兄弟甩了过去。 “啪!” “啪!” 武鸢衣一巴掌顺手打了两个人,她没留情,出手又狠又快,一秒后两兄弟的一侧脸颊就高高鼓了起来。 “你这小娘子,手劲儿咋这么大!哎呦!疼死我了!”赵后哀嚎着,被这么一掌打下去,气焰有些衰减。 而赵先却是彻底被激动,嚷嚷着“敬酒不吃吃罚酒”冲着武鸢衣扑过来。 武鸢衣眼疾手快,直接拉着赵先的胳膊往前一拽,脚上使了个绊子就把人摔了个狗吃屎。 她踩在摔趴下的赵先的屁股上,挑衅地踩了几脚,勾勾手掌叫赵后过来。 赵后已经被刚才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吓坏了,他是想欺负弱者,但没想挑衅强者,看了一眼地上趴着半天缓不过来的大哥,他一扭头跑路了。 武鸢衣轻笑一声,踹了踹地上的赵先,“姑奶奶可不是你能随便轻薄的,以后见了我离远点,不然我上门打你全家。” 放完狠话,武鸢衣就让赵先走了。 赵先走了之后,武鸢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干活麻利!打人又狠!这不就是天生神力吗?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这可是个金手指,在这个武力为王的时代等于开挂了。 武鸢衣看着前方,心中默默想。既然有了这个金手指,那便要先为原身无辜惨死的灵魂复仇! 然而还不等她寻赵家兄弟的麻烦,这两个人反而恶人先告状,直接找上了门。 第二天,武鸢衣刚在外面挑选完给全家人做衣服的料子,回去便见着婆婆陈氏在院子里抹眼泪,而公公也在长吁短叹,落落更是气的要吃药。 武鸢衣细问,才知道赵家兄弟凭着脸上的伤来找常家麻烦,愣是让常家吐出了常昀初寄来的银子才离开,离开之前赵先还说让落落嫁给他,别跟窝囊废过日子。 武鸢衣听后气得够呛,她看向常昀翌:“你听见这话就没作声?” 常昀翌垂下头:“那赵家在村子里亲戚多,一张口就能叫过来七八个弟兄,我......我不是他们对手。” 武鸢衣鼻哼一声,又气又好笑。 公婆老实敦厚受人欺负,平常连打水都被人插队,跟这个支棱不起来的儿子也脱不了关系。 这时,陈氏站起来带着苦意道:“武娘,爹娘知道不是你的错,定是你先受了他们的委屈,可那赵家我们惹不起,就算现在你力气大,不怕他们,可我们怕,我们还想在村子里待下去。哎,就当破财消灾吧!” “破什么财!消什么灾!他们就是欺善怕恶,越这样他们越要欺负人!”武鸢衣气的头皮发麻,她新衣服都挑好了,这个时代过年能有件新衣服可是天大的喜事,结果就这么泡汤了,她怎么甘心? 她气的喘了几口粗气,想着赵家兄弟刚离开常家,现在还能追上,于是直愣愣地冲进厨房,没一会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 “武娘!可不能这样啊!” 武鸢衣没听陈氏的话,直接手握着菜刀冲出家门,往村口赵家的方向追去。 中途她还经过一棵大槐树,天气好的时候村民们便会在这里乘凉唠嗑。 武鸢衣跑过去的时候,明晃晃的菜刀晃在村民的脸上,一时引起众多非议—— “我没看错吧?常家那个低眉顺眼的大儿媳妇?” “自打这武氏生了一场病便心性大变,我前几天还在地头看见她。好家伙!割麦比大老爷们还快呢,简直能当牛使!” “可怕,可怕!这人别是中什么邪了!” 第2章 2 赵家兄弟得了银子,悠哉悠哉地走在路上,正计划着去喝点酒,买点下酒菜。 却听一单刀刃划破空气的凌厉声响彻,紧接着“当”地一声在耳边响起,震得赵先耳朵疼。他往旁边一看,墙上的菜刀映出他的脸,他瞬间腿软,扭头看去,武鸢衣正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 “把我家的钱给我还回来!要不你就拿旁边的刀从我尸体上跨过去!”武鸢衣气急了,顾不上她这个行为有多惊世骇俗。 此时,许多周围的人听见武鸢衣这一嗓子都出来在旁边张望,看见武鸢衣愤怒的脸和墙上的菜刀,指着赵家兄弟议论纷纷。 赵家兄弟眼看人多了,不好意思露怯,故意昂了昂胸膛:“常家媳妇,我给你脸了是吧?在这村里,还没人敢跟我们兄弟俩要钱的。” 武鸢衣眉头一拧。反正她在现代已经死了,这条命也是意外多出来的,就算豁出命给原身报了仇也算值当了。 她二话不说朝着赵家兄弟走过去。 赵先看她走过来,身体一瑟,把墙边的菜刀用力拔下来指向武鸢衣:“再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武鸢衣依旧不管不顾地走过去,到赵先跟前时,赵先作势要砍,她直接抬腿一脚。 赵先手腕一疼,手里的菜刀在空中了转了好几个圈,稳稳插进了赵先的脚边。 赵先这下心里大慌,但当着别人的面只能强装镇定:“好男不跟女斗!我不想动手打女人啊!” “那你打男人。”武鸢衣叉着腰看向赵先:“你们俩互相打巴掌打到我满意,不然我卸你们一人一条胳膊。” “我说你来劲了是吧!”赵先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众人瞩目,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他提了口气直接发起了攻击,一拳朝着武鸢衣发了过去。 大家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嘎巴”,再然后就是赵先嘹亮的嚎叫。 赵先被武鸢衣双手反制,其中一条胳膊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向后撇,众人看见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的提了一口气,一时间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而赵后已经吓破了胆,他看了一眼哥哥,头也不回地向着家的方向跑去,武鸢衣没有放过他,把赵先踹到一边就捡起旁边的菜刀去追他。 赵后边跑边喊:“饶了我吧,武娘子,我再也不敢了。” 赵后这人比较胆小,但是确实能跑,武鸢衣追了他大半个村子,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赵后把钱扔地上后,在半路扶着膝盖喘气。 武鸢衣只能作罢,回去的时候发现赵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于是只能先回家去。回家的路上武鸢衣感觉大家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她自知自己确实做了了不得的事情,也没解释,直接回家把钱交给了陈氏。 “钱回来了,衣服照做不误。”武鸢衣感觉松快了很多,在大磨盘上坐下来喝水。 但全家人却把目光投向她,陈氏小心翼翼地问:“武娘,我听邻居说,你把赵家兄弟打了。” “没有!” 陈氏抚摸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打了一个,另一个跑太快我没追上。”武鸢衣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不过菜刀是废了!一会我去找赵家赔。” 大家心里一惊,这菜刀不会是砍人砍坏的吧? 砍人把刀砍坏还找人家家里人赔,这是什么行径,恶霸也干不出来这事吧? 公公这时试探性的问武鸢衣:“武娘,你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吧。” 武鸢衣眨巴了两下眼睛。 废话,她又不是法盲。 武鸢衣:“儿媳妇当然知道,我没杀人,菜刀是砍墙上了。” “哎。”公公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又紧张起来,“这真是把赵家给得罪了,以后咱们在村子里可怎么立足啊?赵家一定会报复的!” “没事,爹,娘,咱们家处境本来就没好到哪里去,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欺负我们的。”武鸢衣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现在好多了,只有赵家这种会针对咱们。普通人欺负咱们还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打过我。” 说到这里,落落不由问出了她心里一直存在的疑问:“嫂子,你怎么现在力气这么大,性格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武鸢衣摆弄着磨盘上的碗,脑子一转就想出了理由:“我生病的时候,一直梦见一个白胡须老头,他跟我说常家都是大善人,让我保护好家人。” “然后呢?”古代文化教育落后,大多信奉神鬼之说,全家人听到武鸢衣讨论起梦境并没有怀疑,反而迫切地追问。 “然后?然后那白胡子老头就赐予了我一身神力,我醒来之后感觉全身精神抖擞,力气更是变得力大无穷,这才能打过赵家两兄弟。” 落落惊奇道:“大嫂!你是不是遇见神仙了?!” 武鸢衣笑着抡了抡胳膊道:“不好说,总之你们放心,以后有我保护全家人,必然不会让你们被轻易欺负了。” 闻言,全家人半信半疑地看着武鸢衣,对于武鸢衣提到的梦境,虽没有全信,却已经信了七七八八,否则如何解释武鸢衣这么大的变化? 正如武鸢衣预料的一般,那赵家都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货色,自从他们被武鸢衣收拾了两次之后,便彻底老实了,后面不仅没有找常家的麻烦,平日里看了常家人都绕着道走…… 毕竟,这年头光脚得不怕穿鞋的,那武鸢衣如此不要命的发疯架势,哪怕是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的赵家都不敢再招惹了。 经此一事,武鸢衣成了村民们的热门讨论对象。古代女子地位低下,见惯了一些知书达理,唯唯诺诺的女子,乍然见到武鸢衣这么凶悍的,纷纷指责她不合规矩,戳着她的脊梁骨阴阳怪气。 “那武家大儿媳莫不是中了邪?以前瞧着弱不经风,走两步路都要被风刮走,如今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凶悍?” “可不是嘛。那天见她动手打了赵家两兄弟,那力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哎哟,这常家大儿子常年不在家,一家子都是软蛋,如今可算是有了一个能撑腰的人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嫁了人的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温柔贤淑,如今变得这般泼辣凶悍,像什么样子?” “正是。难道他们常家还能靠一个儿媳撑起一片天不成。” 以前的常家在村里可是公认的好欺负,家家户户都能来踩上两脚,如今一个个见常家好起来了,自然免不得说一些酸话。 “哪里来得一群长舌妇?整日说三道四、搬弄是非。来,我今天就站在这儿,有本事的当着我的面我们来掰扯清楚。”这些话正好被早起去地里干活的武鸢衣听见,她肩上扛着锄头,甩了一记冷冷地眼刀过去,吓得村民们赶紧一哄而散。 武鸢衣看着众人落荒而逃的身影,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既然她现在已经被村民们称为悍妇,那她干脆就将悍妇的名声坐实到底,只要从今以后没有人敢欺负常家,别人喜欢怎么议论,武鸢衣压根无所谓。 入冬之前的粮食已经收了,地里还有一些自家种的小菜,趁着现在收回来可以做一些腌菜萝卜,解决冬日没有蔬菜吃的问题。平日里家里的这一块地都是陈氏在打理,今日武鸢衣上山砍完了柴,闲来无事,便想着去地里帮帮忙。 “武娘,你怎么来了?”陈氏正在地里劳作,一抬头看见了武鸢衣的身影,笑眯眯地询问道。 武鸢衣道:“娘,家里要用的柴火已经砍完了,左右闲着无事,我便来帮帮你。” “那么多柴火都砍完了?”陈氏面露震惊,那可是一家人整个冬天要用的柴火,换作以前一家人齐心协力起码要半个多月,如今武鸢衣一个人就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活儿全部干完了? “武娘,你、你这也太能干了吧……” 纵使知道如今自己的大儿媳已经性情大变,今非昔比,陈氏仍旧忍不住再一次感叹道。 闻言,武鸢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我来帮你吧。” 有了武鸢衣的帮忙,没一会儿,地里的活就干完了,武鸢衣挑了一些已经熟透的白菜往竹兜里扔,正回忆着辣白菜的做法,便听到身后传来陈氏与旁人的争执声。 “李阿婆,这明明是我家地里种得菜,你可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武鸢衣一回头,便见陈氏身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一脸尖酸刻薄相的太婆。 这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户李阿婆,因为仗着自己的年纪在村里最年长,身体还有病,常常在村里耍横耍无赖。李阿婆家的地紧挨着常家的地,以前就有越占越过来的趋势,不仅如此,今日她见到陈氏带着武鸢衣收菜,还大言不惭地说这一块地一半的蔬菜都是属于她家种的成果。 “谁不讲理了?这一块地我家都种了多少年了,怎么就变成常家的地了?!”李阿婆不满意地发着牢骚。 “李阿婆,明明是你占着我们家的地,怎么地里种出来的菜还成了你们家的了?”陈氏好言好语的奉劝,伸出手规划了一片位置。 “这边往东是你家的地,这边往西就应该是我家的地,我们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偏偏你每一年都要占三分我家的地。” 李阿婆哪里会听陈氏讲道理?她平日里装聋作哑的功夫就是一流,不管陈氏怎么讲道理,她只当自己听不见。 “你说什么?!老太婆年龄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李阿婆不耐烦地挥手道:“总之,这一块地本就是我们家的,种出来的蔬菜自然是归我,你可不能乱拿啊。” 说罢,李阿婆便伸手去抢陈氏背上的竹筐。 “娘?怎么回事?!” 见对方动了手,武鸢衣立刻上前挡在了陈氏面前。陈氏委屈地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只打转,却只道:“算了,算了,武娘,李阿婆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我们别跟她计较。” 这种倚老卖老的老太婆与欺软怕硬的赵家兄弟不同,难缠得要命,你跟她来软得讲道理她装耳聋,你跟她来硬得她更是直接往地上一躺,捂着胸口直喊心脏病犯了,主打一个泼皮无赖。毕竟,李阿婆都这么大年龄了,真要被气出了什么好歹,那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仗着这一点,李阿婆在村里更是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第3章 3 李阿婆本来以为自己撒泼打混的本事百试百灵,却不想她今天遇到的人是武鸢衣。 听见陈氏的话之后,武鸢衣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站在陈氏面前,寸步不让,冷冷道:“李阿婆,这一块地本来就属于我们常家,种得蔬菜自然归常家,你别想仗着自己年龄大就倚老卖老,欺负我常家的人!” “你、你这小丫头好生凶悍,说谁倚老卖老呢?!”李阿婆好久都没有遇到过跟她硬刚的人了,一时被气得够呛。 武鸢衣道:“你不是耳聋听不见人说话吗?原来你是装得啊。” “既然你听得见,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现在你脚下踩得都是属于常家的土地,以往你性子蛮横,强占了我家的地,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休想再占我们家一分一毫的便宜!” 闻言,李阿婆不甘示弱道:“笑话,这地我已经种了几十年了,你说是你家的便是你家的?小丫头,年纪轻轻,你可别信口雌黄,小心我老太婆教训你一顿。” 武鸢衣根本不怕李阿婆,只道:“既然双方掰扯不清楚,那就拿着地契去见村长,今日哪怕闹到了官府,你也别想再占我家一分一毫的便宜!” 说罢,武鸢衣直接伸手去抓李阿婆,想带她去见村长。奈何武鸢衣的手还没有碰到李阿婆,这人就像是戏精上了身一般往后一躺,嘴里同时大喊大叫道:“打人啦——” “不得了,常家大儿媳妇动手打人了!!” “救命啊!!” 李阿婆显然经常用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她的嗓门又大又洪亮,一嗓子喊出声,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被惊动了,纷纷聚拢过来看热闹。 李阿婆在地面撒泼打滚,哭喊道:“哎哟喂,常家强占了我的地,常家儿媳还要动手打我,这是欺负我一个孤寡老太婆无依无靠啊。” 村里人都知道李阿婆是什么德行,不过知道是知道,他们都在李阿婆手上吃过亏,自然不想招惹麻烦,于是只抱着看热闹的心里凑热闹,并没有想出手帮忙的意思。 陈氏被一群人围着,已经害臊得面红耳赤,她扯了扯武鸢衣的袖口道:“武娘,要不然还是算了。这种无赖你跟她讲不清楚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们再忍忍吧。” “不成。” 武鸢衣寸步不让,态度非常坚决。若是她因此就轻易退缩,且不说被村民们看了笑话,以后常家还会被变本加厉的欺负。 武鸢衣看着地面捂着胸口直喊痛的李阿婆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你到底起不起来?!” 李阿婆充耳不闻,显然入戏已深了。李阿婆与赵家兄弟可不同,她已经这么大年龄了,料定了武鸢衣不敢真的动手打她。 “好好好,我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武鸢衣心里明白,像李阿婆这般斤斤计较,喜欢占人便宜、自私自利的性子,自然不会让自己真的出事,李阿婆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让常家下不了台,逼着武鸢衣妥协。 既然对方不要脸,那武鸢衣干脆豁出去了。 “啊——娘!我的头好痛啊!!” 武鸢衣学着李阿婆的套路往地上一躺,用魔法打败魔法,这操作直接将众人看都愣了。 “疼……好疼啊……”武鸢衣戏精上身,甚至还抽搐了好几下,俨然一副要立刻口吐白沫,魂归西天的模样。 “哎哟,这常家大儿媳怎么了?” “瞧着像是犯病了。” “该不会不行了吧。” 众人大失惊色,陈氏也吓得够呛,连忙扑倒在武鸢衣身边道:“武娘……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原本哭闹的李阿婆顿时又惊又怕,她一股脑地从地面爬起来远离了武鸢衣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村民接话道:“我记得,前段时间常家儿媳好像从山上摔下来了,还摔破了头,养了好些日子,该不会是当时落下什么隐疾了吧?” “难怪武娘子的性情大变,原来是脑子出问题了。” “李阿婆,你可是摊上事了。” “对啊,李阿婆,你要是将武娘子气出一个好歹,那你可得负责了。” “负责?我要负什么责?她本来就有病,关我什么事?!”李阿婆一听这话,彻底慌了,她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一个比她还要难缠的…… 此刻陈氏已经被武鸢衣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还真当武鸢衣被气出毛病了,她指着李阿婆控诉道:“既然你明知道她有病,还强占我们家的地,硬生生将武娘逼成这一副模样。” “若是武娘出了事,我们家绝对不放过你。” 看热闹的村民都不嫌事大,平日里他们早就受不了李阿婆横行霸道的行为了,如今逮着李阿婆的错处,自然不肯放过。 “正是。我们都可以为常家作证。” “分明是你不讲理,方才将武娘子逼成了如此……” “好啊,这老太婆可算有人收拾了,抓她去见官!” 李阿婆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此,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你、你们常家都是一家子疯子!地还给你们,以后别来找我麻烦。”说罢,李阿婆便秉承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理,慌慌张张地跑了。 村民们看着李阿婆落荒而逃的身影,纷纷惊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李阿婆吃了亏啊。 “陈婶,可要我们帮忙将武娘子送去瞧大夫?”有几个热心的村民走上前想要搭把手,奈何他们的手还没有碰到陈氏怀里的武鸢衣,这人就突然鲤鱼打挺般得坐了起来。 众人:“……” 陈氏震惊道:“武娘?你没事了?” 武鸢衣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面色如常道:“我好了。” “娘,我们回去吧。” 说罢,武鸢衣便捡起地上的竹兜背好,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她发现陈氏没有跟上来,反而与一群村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由开口催促道:“娘?走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哎,好,来了来了。”陈氏这才回过神,连忙跟上了武鸢衣的脚步。 陈氏怎么都没有想到武鸢衣居然在演戏,直到回去的路上她才反应过来,连连感叹道:“武娘,你怎么能想到用这种办法对付李阿婆?” “对付她这种泼皮无赖,一般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自然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武鸢衣笑道:“你们放心,经此一事之后,李阿婆再不敢来抢占我们家的地了。” 何止是李阿婆,这件事没半天时间就在十里八乡传开了。常家大儿媳先是打了赵家恶霸,又收拾泼皮无赖的李阿婆,如今村里的人都知道常家大儿媳不好惹,谁还敢招惹常家?! 村民们见了常家都恨不得绕道走了。 …… 这一天傍晚,武鸢衣做完农活回家之后,便见落落和常昀翌坐在一块儿发愁,走近了细问方才得知,两人是为了侄子常安年读书的事。 “年年到了读书的年龄,该为他择一个好些的学堂,只是家中的经济向来拮据,我和落落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将年年留在家,等着明年开了春,再作打算。”常昀翌无奈地叹气道。 “不成!”武鸢衣一听,立刻反对道。常安年这孩子懂事又可爱,她喜欢得紧,哪能到了该读书的年龄还留在家里瞎混。 武鸢衣立刻道:“若是学费不够,便先家里的存款里拿出一些,总之不能耽误孩子读书。” “这、这怎么能行……家里的存款是留着明年开春买种子种地的,我怎么能拿去给年年读书。”其实常昀翌和落落不是没动过这一份心思,奈何实在是开不了口,毕竟,家里的存款是全家人齐心协力干活挣出来的,没道理给他一个人养儿子。 常昀翌心里愧疚,武鸢衣却不以为然,“距离开春尚早,何况家里过冬的粮食已经存够了,等年年顺利上了学,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正好地里刚收了一些菜,明日赶集,我准备挑去集市上卖,顺便就能带着年年去学堂报名。”武鸢衣一锤定音道。 见此,常昀翌和落落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落落只得感激道:“那就多谢大嫂了。” 次日,武鸢衣便带着她年仅八岁的侄子进县城读书了。临行之前,武鸢衣还特意给年年换了一身新衣服,“年年,去了学堂之后要听先生的话,与同窗们好好相处……” 武鸢衣耐心地叮嘱。 常安年乖乖地点头。 武鸢衣想着常家公婆对她这么好,这辈子她可能不会再嫁了,那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因此,武鸢衣是打心眼里疼爱常安年。 县城距离村里不远,步行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武鸢衣先去集市卖了菜,然后揣着钱带着常安年去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馨德”书院。 第4章 第 4 章 看着头上的匾额,武鸢衣心里高兴:“馨德好啊,有馨有德,馨德好!” 常安年懵懂地抬起头,扯了扯武鸢衣的衣角:“伯娘,馨德是什么?” 武鸢衣蹲下身体,给常安年整理了一下衣裳和鬓角,“等我们年年读了书认了字,便知道了。以后年年还会学很多字,明白很多大道理。” 常安年很欣喜:“对!年年读了书做大官,以后带着阿爹阿娘,还有奶奶爷爷和伯娘过好日子。” 话说罢,常安年却突然眉眼一垂失落起来:“可是娘说家里的钱不够年年读很多书,年年以后就算认字,也只能在田埂上用树枝画字,入不了学府,也用不起笔墨。” “谁说的!”武鸢衣拍拍常安年的肩膀:“伯娘如今不一样了,伯娘有神仙相助,有一把子好力气,可以赚很多钱给年年读书,给年年的娘治病!” 她捏捏常安年肉嘟嘟的红色小脸:“我们年年就放心,踏踏实实去读书就好了。” 说罢,武鸢衣站起身带着常安年走进学堂。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孩子在紧张,握住她的手都收紧了。 通常学堂是春日开学,但一般秋冬便会招新生,武鸢衣去的早也是想争取给孩子一个读书的名额,毕竟作为县里唯一一家学堂,还是有很多父母想方设法把孩子送过去的。 武鸢衣入了门,便听见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她四处搜找了一番,被学堂的家丁拦上来:“干什么的?” “我来送孩子读书。”武鸢衣如实道。 家丁上下打量了武鸢衣一番,见她穿着一个洗的发灰的粉白色裙裙,头发用破布条子盘起,鞋上还有尘灰,一看就是从乡下风尘仆仆过来的穷农妇。 顿时心生不满地说:“没人引荐?也没给先生到见面礼?就这样巴巴来了?” “这......”因是求学,牵扯到常安年的前途,武鸢衣将姿态放的极低,“来的匆忙,请帮忙通传一声吧。我们懂规矩,入了学,束脩和礼数都会办妥的。” 家丁挥挥手:“没看先生都在教书吗?校长有事出去了,你改天来吧。” “那校长什么时候在?我们来一趟不容易。”武鸢衣恳求说。 家丁本就是找个由头打发这种偏远地方来的穷小子,哪会真心实意跟她讲,不耐地让她出去:“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读的,我实话跟你讲,这里坐着的不是年入五金的商户子就是地方乡绅家的孩子,除却应有的束脩,每年的体己供奉都够得上你们一家的吃食。龙生龙,凤生凤,你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让孩子读了书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拿银子打水漂罢了。我看,还是快些回去侍弄耕田,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话说此处,武鸢衣已经忍无可忍,常安年见状扯了她一下,低声说:“伯娘,他说的是,我还是回家吧,还能帮家里做做活。” “哎!这就对了,还是你个小子想的明白,不像你伯娘,穷的连件好衣服都买不起还指着你出人头地呢。”家丁肆无忌犯地嘲笑着武鸢衣和常安年,从他们的挫败中感受到了无穷的快意。 武鸢衣拍了一下常安年的肩膀,她觉得现在正是给常安年上一课的好机会。 武鸢衣轻笑一声,冷然道:“农桑者,衣食之源,人生之大本。自来士农工商,你凭何看不起农者?或是,出身市井的你无法同他们一样坐于儒堂,便相形见拙,因此认为穷人便不配读书,将自己的无能怪罪于父母无能,家世贫苦!你却不知读书学习未必要坐于儒堂,你既站在此处,日日能听见书声入耳,见高师讲课,完全可自学。你不做,也不想,乃是你的浅薄绊住你的脚,如今你却还想绊住别人的脚,阻挠别人向上攀爬,你不仅坏,更蠢!” “你!”家丁被武鸢衣的一番话骂的如鲠在喉。 他确实是想,凭什么自己没能力读书,只得在书院做一个小小的家丁?他更嫉恨一个出身农户的小子都能被人送来读书。 可武鸢衣的话提醒了他,读书未必要坐在儒堂啊! 只是虽然意识到这点,但家丁并不想在一个农妇面前受挫,于是便要挥舞扫帚将人赶出去。 却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两声鼓掌的声音,武鸢衣回过头去,一个着儒衫的长须老头不知何时出现,正满脸笑意地看着武鸢衣。 武鸢衣仅看了老人一眼,便意识到老人的身份,长须儒衫,手拿书卷,除了校长便是老师。 而家丁的唤声更确凿了老人的身份:“校长,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才。”校长慈蔼地看了一眼怯怯的常安年,而后对武鸢衣道:“娘子高见,一番议论深入老夫的心里。当年,老夫便是学堂外的一个杀鱼的儿子,从未正统上过学,念过书,如今竟也是一方学院的校长了。娘子的话不禁让我回忆起从前,实在唏嘘感慨啊!” 家丁便是再不济,也知道自己是拍马蹄子上了,连忙找了个还有活在身的理由匆匆离去。 他一走,武鸢衣便对校长作揖行礼:“见过先生,方才听先生所言,应是明白鸿鹄之志在千里。而父母爱子,则愿倾尽全力扶持守望的心情,望先生将侄子留下,给他一个机会。” 校长点点头:“娘子所言不像没读书的村妇,倒像是明理的儒生。” “明理与否,本就不拘于学堂还是田间。若天下人人都能明理知理,便不会有无端争端。” 校长深以为是,“想来娘子家里的后生得娘子教诲,会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学生。” 武鸢衣明白,这是校长同意收常安年了,于是立刻作揖道谢,并叫常安年现在就行了师礼。 常安年在来时的路上已经被武鸢衣教过,所以武鸢衣一说,他立刻就俯身冲校长双手抱拳:“老师,学生这厢有礼了。” “好好。”校长捋着胡子笑意连连。 二人跟随校长进了书房,签了一份入学书,又缴纳了束脩,便等于常安年入了学。 “今年都是老生,恐怕孩子适应不了,年后,便送孩子过来吧,也好结交一些新的朋友。”校长道。 武鸢衣连连称谢。恰好到了饭点,她不敢带着孩子多留,于是告别校长,从学堂里走了出来。 年年只觉得懵懵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书读了,童声童气地问武鸢衣:“伯娘,我真的有书读了吗?” “当然了,我们家年年可要努力啊!”武鸢衣捏了捏常安年的小脸。 回家的路上,风都是甜的。 小孩子不懂武鸢衣说的话,但到家时含糊不清地对家里人讲了一通,竟让家里人十分意外。 陈氏不明白:“儿媳妇?你不就认得几个字吗?怎么把校长都给说服了?” “是啊,把校长打服都比说服可信啊。”常昀翌说道。 公公瞪了一眼常昀翌,常昀翌便不敢再乱说。 武鸢衣笑着解释:“什么说服不说服的,都是为了孩子,不得说点好听的求着校长收下学生们吗?” 常安年本就说不清话,武鸢衣这么一解释,大家便没再怀疑,只想着武鸢衣是真心为了孩子好,他们家是烧了香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进门。 孩子能入学是天大的好事,甭管什么都得放在后面,今日落落特意炒了一些大肥肉给全家人添荤腥。 武鸢衣难得开荤,吃的那叫一个香,啥话都没顾得上跟家里说。却不想,在灯下打量良久入学书的落落突然将入学书递过来问武鸢衣:“嫂子,这上面的字你全都认识?上面还写你名字了呢?字写的真好!” 武鸢衣一顿。原身好像不认识几个字的吧? 如今她不光一身神力,还突然识字有文化了,难免让人起疑,总不能再编织理由说是神仙教的吧。 她借着咀嚼食物多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认识啊。一开始确实不认识,不过你大哥识字,我让他教我的,亏我聪明,学的也快。” 的确,常家最有能耐的就是大哥常昀初,不光会认字,还读过好些书,会算数,所以才能出门去做生意。 所以武鸢衣说她识字是常昀初教的,大家都没再追问。 吃完饭,家里人都睡下了。 落落和武鸢衣一块在厨房收拾洗碗,昏暗的烛光下,落落眼里闪着光,她抹抹眼泪:“嫂子,真是谢谢你了,这个家没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家人说这话干啥,只要咱们一家人劲往一处使,就能把日子过好的。”武鸢衣擦着桌子,她干活麻利,干完就抢过落落手里的碗顺手给他擦了。 落落吸了吸鼻子:“要不是昀翌没本事,我还生病,儿子要读书。你和大哥也不用这么辛苦,大哥也不会出门做生意好几年都不回来。” “他出门做生意那是他自己想赚钱,不关你们的事,人有多大能耐就端多大饭碗,何况他出门那么久也没见赚多少钱回来嘛。”武鸢衣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没一点好态度。 她不明白为什么常昀初在大家眼里口里都是好儿子好大哥,明明他出门好几年,既不拿钱回来也不顾家里死活,完全就是没有责任心! 第5章 第 5 章 往年冬日,常家至多上山砍砍柴,再做一些手工营生,如编制、刺绣这些待明年开春去换一些钱。 但今年冬天,缴纳了束脩,再留出一些给每到冬天病情加重的落落治病,便一点都不剩了。就算再做做寻常的活计,仍是不够第二年家里开销和买种钱的。 所以今年常金平便打算出去找份活计:“我毕竟是一家之主,这家里里里外外都得撑起来,听说赵员外家缺个守院的,我这就去碰碰运气。” 落落不忍:“公公年纪大了,冬日里守院连个炭火都没有,一大早还要扫雪收拾,只怕不妥。” 她于心不忍,可自己身体这样,很多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急的抹眼泪。 武鸢衣看着一家人苦大仇深的样子,“嗐”了一声,“这算啥事,不就是缺银子吗?咱们好手好脚的怎么就为这点钱愁成这样?” 她先前去县里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天冷下来后做生意的少,路边的摊子都比上次去裁料子做衣裳时少的多了,可一到冬天到处缺衣少柴的,只要她把人们需要的东西拿到县城集市上卖总能卖的上价。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常家人说了,同时分析了里面地利弊:一,自己做生意时间自由,不比给别人辛苦做活,病了累了也不能休息。二,做的虽然不是旱涝保收的生意,但要是赚了总还是比做活多一些的。 常金平却有些为难:“咱们家除了昀初,没人做过生意啊。何况昀初正是做生意做的没有了.....” 他顿了顿,“如今我们也要去做生意吗?” 正是因为常昀初去做生意一去不回,武鸢衣更要自个做生意,她想让常家人知道,女子经商未必不如男子,而且还可以照应家里,而非经商经的家不顾了。 不光要做生意,还要做的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总之这米粥糊糊她再也吃不下去了,她要吃五花肉!要吃红烧鱼!要吃烤鹅!要吃很多好吃的。 “做!”她斩钉截铁地说:“以前能安稳度日自然不必折腾,可如今哪里都是要钱的事,再不盘算又当如何?是年年的学不上了?还是落落的病不治了?” 说到这里,一向窝窝囊囊的常昀翌这回终于硬气了一回:“是!我们得做生意赚钱!” “那.......我们做什么?”落落问道。 武鸢衣细忖了一会儿,“我们可以卖木炭。” 因是冬日,古代取暖之物落后,遇上大寒天往往还有冻伤、冻死人的情况。因此人们对取暖之物的需求颇为强烈,而一般的金丝炭、银炭这一类炭火的价格不菲,虽然取暖效果上佳,但一般的农户家庭是万万用不起的了。 因此,武鸢衣方才动了卖木炭的心思。 “木炭?哪儿来的木炭?”落落不解道。 “自然是制作木炭。” 武鸢衣没有穿越之前,可是现代大学的高材生,她喜欢看杂书闻记,对一些生活方面的知识了解颇深,因此武鸢衣清晰的记得木炭的制作方式。只是具体怎么制作,武鸢衣只在书上看到过,能不能成功做出木炭,还有待考究。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但是武鸢衣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她想着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定然能够成功将木炭制作出来…… 这话一落,全家人都震惊了。这武鸢衣力气变大、会识字便罢了,怎么如今还会做木炭了?! 简直匪夷所思。 落落打量着武鸢衣道:“大嫂,你还是我大嫂吗?你究竟哪里学来得制作木炭的办法。” 古代生活科技落后,一般的农户家庭自然不可能知道木炭怎么制作。因此,武鸢衣说自己会做木炭,并且鼓动全家一起做木炭生意的行为确实匪夷所思。不过,既然撒谎都撒到这儿了,武鸢衣只能硬着头皮将谎圆下去了。 武鸢衣道:“刚刚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我学会认字之后,没事便喜欢闲来看看书,偶然一天看见了一本民间杂闻,上面就记载着木炭的制作方法。” “如今马上要入冬了,一家人正愁不知做什么生意,不如我们试一试怎么做木炭。” 听见武鸢衣如此说,一家人怀疑的心思淡了一些。常家公公婆婆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个家现在基本已经轮到了武鸢衣做主,只有落落还有一些担心:“这制作木炭恐怕不是简单的伙计,还不知能不能成功。不过,既然大嫂决定要做,我们肯定都支持你……” “不管能不能成功,总归要试一试。” 如今常安年要读书,家里还有这么多用钱的地方。武鸢衣想趁着开春之前存下一笔钱,方才能为常家日后的生活做打算。 武鸢衣是一个行动能力极强的人,第二天,她就背着竹兜上山砍木头去了。这传统的制作木炭的办法,需要用到干燥的木材,最常见的木材有柳树、松树一类,如果是加入果树制作的木炭,烧出来的炭火还会透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味。当然了,冬日里没有果树给武鸢衣砍,她只得捡了一片松树林子下手。 武鸢衣抡着一把雪亮的大斧头便钻进了树林,她选了一根三人合抱有余的长松。按说这样高大茂密的树木,起码要两三个壮汉才能将其砍倒,然而武鸢衣并没有让任何人帮忙,只见她撸起袖口用力挥动着铁斧,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不仅不见她有半分疲态,反而越砍越是兴奋。 武鸢衣热得满头大汗,待到中午时分,那一棵长松的树干已经被砍掉了一半有余,剩余的另一半树干也是在风中摇摇欲坠。 常家一家人赶来给武鸢衣送饭时,便看到了这般壮观的场景。落落震惊不已,“嫂子的力气也太大了……简直是天生神力……” 陈氏也看呆了,她原本打算下午时,便将家里两个男人叫过来帮忙,然而看武鸢衣现在的架势,根本用不上了。 “嫂子,别忙活了,休息一会儿吧。”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落落给武鸢衣递上了饭菜。 武鸢衣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方才感觉体内的暑热消散了一些。她一边吃饭一边听落落问道:“嫂子,你怎么选了这么大一棵松树……且不说你砍起来费力,一会儿我们也搬不回去啊。” 常家人都以为武鸢衣会挑一棵小松树下手,不曾想,她一挑就挑了一棵最大的树。 这简直太吓人了! 武鸢衣漫不经心道:“我已经看过了,这一片树林只有这一棵松树长得最好,用它的木料做出来的木炭,效果定然不会太差。” “搬不动也不要紧,一会儿我将长松砍下来之后,你便去隔壁王婶家借她的牛车用用。届时将长树砍成一段一段的木块,我们多运两次,便运回去了。” 闻言,落落连忙应了一声。她是真想不通武鸢衣看着这么瘦弱纤细,哪儿来得这么大的力气。 武鸢衣吃完了饭,放下碗便要继续干活,陈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儿媳妇,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忙?总不能让你一个受累,我们都在这儿休息。” 武鸢衣想了想,还真想到一家人能做的事。烧制木炭需要搭建一处炭窑,需要先选一处开阔、防风的地带堆积木料,顶部砌一个引火口,底部还要砌一个通风口,形成密闭的环境,而除了木料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选一些湿润的泥土。 “娘,你带着爹他们去溪边挖一些湿润、有黏性的厚泥土回来,落落,你去选一处背风的空地,用于搭建炭窑。”武鸢衣回忆了一下脑海里炭窑的制作方法,决定还是要先画一个图纸,免得出了错,白费功夫。 “你们先将材料准备好,等我将长松砍回来再商量炭窑怎么做。” 闻言,二人点了点头,连忙去了。 武鸢衣转身又接着砍树,她先前吃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如今精神比上午还好,斧头抡得飞快,不多时,便成功将一棵长松砍倒下了。 巨树倒地的声音惊动了村口居住的一些村民,有几个大爷晃晃悠悠地站过来瞧热闹,正见武鸢衣干劲满满地将长树砍成了一段段木材,往牛车上运送。 见此情景,众人纷纷感叹:“这常家的大儿媳可不得了啊,这么大一棵长松,她居然一个人就将其砍倒了。” “惹不起,惹不起。这常家儿媳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是一个悍妇。寻常女子哪有她那么大的力气?” “我看她自从病了之后,是中了邪啊。” 武鸢衣听着众人的闲言碎语,并没有争辩,只是抬眸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便是一眼,便已经吓得他们心惊胆颤,连忙散开了。 武鸢衣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别人如何议论,与她无关紧要。总之,只要常家不再受欺负,能够将日子踏踏实实的过好,她已经别无所求了。武鸢衣麻利地将所有木材收集、规整到牛车上,趁着天色暗下来之前赶回了家。 第6章 第 6 章 忙活了一天,一家人能够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吃一顿热乎的饭菜,实在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只可惜桌上只有白面馒头,不沾半点荤腥。饶是如此,武鸢衣仍旧觉得很满足了,毕竟现在的她还没有开始赚钱,待日后她通过自己的双手努力赚钱,定然能够带领全家过上好生活。 武鸢衣一边喝着糙米汤,一边听着陈氏在她耳边道:“儿媳妇,你让我们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落落在后院选了一块空地,那地方前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背后又靠着后山,保证风透不进来的。” 闻言,武鸢衣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氏又问:“只是炭窑到底要如何修建?” 武鸢衣想着常家人八成是没有见过炭窑,不仅是常家人,便是十里八乡都没有烧炭窑的经验,所以跟他们说炭窑长什么样,他们不一定能够意会,不如画一张图纸来得简单。 武鸢衣淡淡道:“此事我还要计划一番,吃完饭你们就先去睡吧,不用担心,我知道炭窑该怎么建造。” 常家人都觉得武鸢衣越来越可靠了,闻言,便没有再多问,各自吃了饭收拾好便去休息了。 而武鸢衣却开始挑灯夜战。这年代,纸张笔墨是贵重的物品,寻常人家不可能有。幸而武鸢衣那一位从未露面外出经商的夫君以前是一个读书人,因此桌板下还剩着两张草纸,武鸢衣匆忙地抽出一张,开始写写画画。 她脑海里回忆着在现代书籍上看到过的炭窑的模样,然后根据目前的情况和现代知识调整炭窑的造型,如此折腾到了大半夜,桌上的油灯都快要燃尽了,武鸢衣终于将建造炭窑的图纸画了出来…… 武鸢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仅不觉得累,精神状态还十分兴奋,明明她白日里才砍了那么大一棵长松,现在却没有半点困意。武鸢衣觉得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还要好了,不知这算不算一种金手指呢。 武鸢衣将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图纸仔细放好,随即,熄灯上床睡觉了。 …… 次日,天色刚刚蒙蒙亮,陈氏就出现在了常家院里,她刚在井水里打了一桶水,一回头,便撞见了睡眼朦胧的落落。 “哎哟,大闺女,这天这么早,你怎么起来了。”落落的身体向来不好,因此平日里常家有什么脏活累活,全都不要落落粘手,早上也会让她多睡一会儿。 落落看了一眼武鸢衣屋子的方向,道:“娘,我觉得嫂子这两日太辛苦了,今日又要建炭窑,便想着起来给她做一顿饭,帮帮忙。” “难为你有这份心了。你嫂子知道了,定然高兴。”其实陈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特意起了一个大早。 陈氏与落落一起进了灶房,两人一个和面,一个烧,不多时,便蒸了热气腾腾地一大笼馒头。武鸢衣闻着馒头的香味就起来了,她笑道:“娘,你和落落怎么起得这么早。” 陈氏与落落相视一笑,陈氏道:“这不想着今日你要建炭窑,早点帮你准备着一些吃的,免得你忙起来了没时间吃饭,又挨一天的饿。” 闻言,武鸢衣心里顿时像是流淌过了一阵暖流,虽然她不是常家人的亲女儿,但常家对她确实没话说,正因如此,武鸢衣才更想努力赚钱回报他们。 一家人用过早饭之后,便来到了后院落落挑选的修建炭窑的空地。不得不说,落落的眼光倒是不错,这地方背风,且离水源近,不用担心起火的问题。武鸢衣抖了抖袖口,拿出自己昨晚幸幸苦苦画的图纸,道:“大家看看,这便是今日要修建的炭窑的模样。” 常家人都凑到面前来看,不多时,神色又纷纷露出了迷茫。武鸢衣知道他们看不懂,便挑了几个细节的地方耐心等待讲解,“如今长松的木材我已经砍回来了,我们先将木材摆放成圆锥形堆在防风口,再用黏湿的覆盖,照着图纸上的形状,上面预留一个拳头大小的引火口,届时用稻草点燃火种扔进炭窑里焚烧,下方再挖一个通风口,等到火焰向下蔓延至底部通风口时,立刻用湿泥封住洞口,隔绝氧气,这样才能使木材炭化。” 一家人听的云里雾里,最后落落先道:“嫂子,我们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武鸢衣应了一声,一家人开始正式开工,搬泥土、运木材、按照图纸的形状堆积炭窑,再留出引火口与通风口,饶是天气已经慢慢冷了起来,如此累了一天之后,常家人也是各个满头大汗。 幸而,炭窑是顺利建起来了。 武鸢衣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估摸着今晚应该不会下雨,便进屋拿了火折子准备点火烧炭。这木炭需要烧一整夜的时间,期间不能断火,更不能进风,需要有人彻夜守着,这种苦活武鸢衣自然一马当先的抢了下来,打发其他人去休息了。 “儿媳妇,真是幸苦你了。”今日陈氏也累得够呛,她有心留下来帮武鸢衣,然而实在没有武鸢衣那般好的精力了。 武鸢衣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辛不辛苦,今日你和爹都累了,落落身体也不好,快回去休息吧。” 等常家众人都走之后,武鸢衣便端来了一根板凳,坐在炭窑面前看着里面微微跳动的火光。这里面燃烧的不仅仅是木炭,更是全家人整个冬天的希望。 一想到这儿,武鸢衣不自觉开始想起她那一位素未蒙面的夫君,这常家大郎独自将原身丢在常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连一个信儿都没有,连常家父母的死活他都没有关心过,想来可不是什么好人。 古代男子多是三妻四妾,这常家大郎若是真在外面赚了钱,定然已经娶了新媳妇有了新家了,哪儿还想得起这个穷家?幸而武鸢衣不是原身,更不会盼着常家大郎回来…… 既然旁人都靠不住,武鸢衣只能自立自强了。武鸢衣想的太过入神,困意袭来,她的眼皮渐渐打架,不知不觉便靠着椅子睡了过去,等到武鸢衣再一次苏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武鸢衣连忙去看炭窑,只见炭窑里的还零星烧着一些火星,她这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是开窑的时候,武鸢衣同一家人一块将窑撬开,拨开上面盖着的一层厚厚的燃烧物,便看见窑中盖着的几大块焦黑的木头,她欢喜不已,笑着对一家人道:“成了!” 将木炭敲成几块,听着沙沙的声音,武鸢衣认定这些木炭成色极好,这样的木炭烧起来烟尘小,燃烧时间长,房里烘上一块,整整半日屋子里都暖和和的。 武鸢衣将木炭拾掇了,分次装进竹筐里。她一人挑着一担,常家二郎和常父常母各拐着一只,约定着好好休息一日,明日便去将这些炭火卖了,剩下的一些碎块,她便说留着给公婆用。 陈氏直摆手:“我们哪用的起这么好的东西,往年冬天出门两兄弟还得轮着穿一条裤子呢,这会儿日子已经好多了,大家伙穿厚实些,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武鸢衣垂下头,看着陈氏和公公手上的冻疮,心里盘算着这俩月将冬日的薪柴存出来,给家里的人烧个土炕。 “大儿媳妇,这几天累了,吃了饭好生歇歇。”陈氏将一件衣裳披在武鸢衣身上。 “我不累。”武鸢衣话是这么说,但身体也不是铁打的,秋日里的院里寒气逼人,她躺了一夜哪能好。吃罢了饭,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就睡下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晚上,她只觉得饿的头眼昏花,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却四肢疲软地躺在了床上,再一摸脑门:得了,发烧了。 病来如山倒,武鸢衣也不例外,烧炭的活是落下了,连饭都得别人端进来,落落还执意把药喂进武鸢衣嘴里。 搞得武鸢衣一口就能闷下的苦药,被落落喂了一勺又一勺。 如此躺了两日,被人伺候了两日,武鸢衣才好。 这日一醒过来,武鸢衣便觉得浑身爽利,精神抖擞,体温下去了,身子也轻了。 她抻了抻胳膊,到院外面的老树下打了一套军体拳,最后一拳砸在了树上,却听“哐当”一声,整个大树由受击处裂开,最后整棵大树被截断。 这棵村里活了几十年的大树就这么直直倒了下去。 武鸢衣收回手,惶恐地看了看四周。好在天刚亮起,都忙着料理早饭,没人出门。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难道每次生病都是这股力量的进化? 她咽咽唾沫,手掌在衣服上尴尬地摩擦了两下,见确实没人来,拽起树干上的一条树枝,硬生生将整棵树拖回了自家院里。 正好可以用来烧新炭! 她却不知,在她没注意的角落,邻居沈二娘趴在墙头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她回家后,沈二娘颤着手从墙头爬下来:“老天爷,这还是人吗?别是妖精吧!” 第7章 第 7 章 武鸢衣徒手拖着七八米长的老树回到院子里,院子里正在做活儿的常家人集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还是陈氏率先反应过来:“武娘,这么大的树,你怎么不喊我们帮忙?肯定累坏了,赶紧歇歇。” 常金平用手合上了惊呆的下巴,呐呐道:“我的神啊。”这树比他的老腰还粗上几分,他现在真的怀疑武娘被妖怪附身了。 好在,这妖怪心肠不坏,是个好心的大力魔王。 落落连忙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武鸢衣,“嫂子,快坐下来,喝口水。” 常昀翌:大嫂就是大嫂,谁家大嫂有这样的力气和手段,看来不止今年冬天不用愁了,以后也不用愁了。 武鸢衣接过落落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巴道:“你们今日怎么起来这么早?” 陈氏拉着武鸢衣的手,把她按在凳子上坐下,“这两日你生病了,我们担心活儿积的多。” 武鸢衣摸着早已瘪下去的肚皮,心想:看来生病不仅是力量得到进化,就连肚子也会跟着唱空城计。 陈氏端出刚刚做好的饭菜,道:“肯定饿坏了,赶紧先吃上两口。” 武鸢衣没有动筷子,问道:“年年起来了吗?大家一起吃。” 话毕常家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儿,一起挤在狭小的饭桌上。 落落进屋叫年年起床。 年年睡眼迷蒙的看着院子里倒下的那棵树,根部还带着新鲜的泥土,道:“母亲,这树怎么倒在我们院子里?” 落落看了武鸢衣一眼,思量着如何开口。 武鸢衣接过话,“年年,有了这树,就可以烧制木炭了。你说好不好?” “好。”年年拍着小手喊道。又朝着落落问道:“母亲,这树怎么倒在我们院子里。” 武鸢衣道:“烧了木炭卖钱,春日开学就不愁没钱了。年年你觉得怎么样?” “嗯,那自然是好!”然后又拉着她母亲的手,这次还没开口,武鸢亦已经承认了,“路上我捡回来的。” “真的吗?大娘好厉害。”武安年的眼里满是崇拜的光。 “咳咳,一般一般。”武鸢衣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多谈,虽然全家没有对她诡异的行为提出疑问,可七八岁孩童的嘴可不会如你的愿。 “大娘,你是不是路上遇到神仙了?” “什么神仙?” “神仙知道我家贫穷,无钱过年,所以送给你一棵树,让你卖了好过年。” “嗯,差不多。年年也要多吃点,以后遇到送你树的神仙,才能把它抱回家。”说着往常安年的碗里夹了饭桌上仅有的一小块猪肉。 你是认真的吗?就这树,五人高两人粗的,起码至少数十个壮汉才能扛得动。但无一人反驳,毕竟谁也不能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只能由着武鸢衣胡诌。 落落把年年碗里的猪肉又夹回武鸢衣的碗里,“嫂子,还是你吃吧。家里的苦力活都是你在做,年年吃馒头顶住不饿就行了。” 武鸢衣也没客气,就这一小块猪肉还是陈氏拿着一捆木炭去胡屠夫家里换的。家里有孩子,苦什么都不能苦着孩子。跟谁抢也不能跟孩子抢。 所以,武鸢衣忍着肚里的馋虫,把桌上仅此一块的猪肉夹给年年。 陈氏也道:“大儿媳你身体刚见好,是要吃点肉将养着身体,一会儿我再去胡屠夫家里换点肉回来。” 常金平连连点头,道:“是要补补,是要补补。” 武鸢衣三两下解决两个大白馒头,喝了一大碗菜汤,才又觉身体充满了力量。顿时说话气息都大了几分,“那今天我们多烧点木炭,争取把这棵树,给烧完。” 落落也快速的喝完碗底的汤,嘴一抹,道:“嫂子,我们已经知道如何烧炭了,你就安心的去休息休息。” 常昀翌也放下筷子,道:“就是就是。” 武鸢衣摇摇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陈氏问道:“要做什么,我们能帮忙吗?” 武鸢衣指着屋里那张人一躺上去就发出“吱呀吱呀”抗议声音的木床,道:“做炕。” 陈氏问:“什么是炕?” “就是床。这种床冬暖夏凉,很舒服。” “还有这种好东西?”陈氏惊道。“那你做你和老二家的,我和金平就不用了,这么多年,我们睡木床都睡习惯了。” 常金平跟着点头。 武鸢衣知道陈氏是担心材料不够,工艺复杂,或者金钱方面有困难,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孩子们。 “这个炕可以做成通铺,所有人都能睡。” “会不会很麻烦?”落落问道。 “不会,东西准备足了,做大做小就是垒个墙的功夫。落落,之前你去溪边挖的湿泥土还在吗?还要一些细小石子。” “有是有,你要这些做什么?炭窑不是已经做好了?” “落落,你看我们搭建的那个炭窑,牢固不牢固?” “可牢固了,都烧一天一夜了,晚上离得近,还很暖和。” 武鸢衣笑而不语。 落落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像烧炭窑一样,烧个床出来?” “聪明,这就是炕。” “可人睡在上面,会不会烧死?”常金平怀疑道。 陈氏打了常金平一下,常金平垂下头来,嘟囔道:“要是睡着了,被烧死了可怎么办?” “炕是空心的,在下面挖个洞,凉了就烧木取暖,天气热了,还能做简易的储物箱,把家里暂时用不着的东西都放进去。” “那要小石子做什么?”落落感到奇怪,他们做炭窑的时候,分明没有用到石子。 “石头有保温的效果,不仅暖和还更坚固。年深日久的,也不会塌。” 陈氏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媳妇自从大病一场失忆后,吃得多做的多,脑子也灵光不少,可这种奇思妙想,她大儿媳妇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肯定也是路上遇到的神仙告诉她的巧宗儿。 说干就干,落落带着武鸢衣去挖土找石,陈氏收拾碗筷,常金平打扫院子,常昀翌留守在炭窑那边,火候到了,就换一批木材重新烧制,常安年拿了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全家人的名字,这都是他大娘闲来无事教他的。 做活的功夫,时间总是跑的很快,转眼就日落西山,好在武鸢衣已经基本上砌好了睡炕的基本形状。 武鸢衣扔下手中的木板,擦洗干净身子,就去院子里抱了一捆木头,常昀翌见了,忙走了过去,“还要吗?” 武鸢衣点头,常昀翌便也去抱了一捆木柴,分别塞进三个小小的炕洞里。 “这样能行吗?” “等着瞧吧,保准你今晚睡个暖和觉。” 落落又端来一碗热汤,“嫂子,喝点热汤,暖和暖和身子。” “炕做好了,那这些是干什么的?”常昀翌指着与睡炕仅有一墙之隔的一个土灶台。 “烧火做饭用的。” “家里不是有烧火做饭用的器件。” “你说的是那个?”武鸢衣指着院子边角处一个几块大石头推起来的石灶。每次见陈氏扶着腰屈着身子烧火做饭,武鸢衣就觉得那东西早就应该淘汰了。 “那石灶太矮了,娘总是弓着身子做饭不舒服。有了这个灶台,站着就可以做饭。而且、、、” “而且什么?”落落急忙问道。她现在跟陈氏一样,几乎完全信服于武鸢衣,她觉得,她这个嫂子,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有了这个土灶,以后做饭就不用次次生火了。把上面撒点土灰掩埋着,等到下次做饭时,火不会熄灭。” 陈氏听到前面,只觉得媳妇孝顺,听到后面,觉得她这大儿媳妇真没白讨,简直是天大的孝顺。每次做饭,都要重新生火,夏天还好,顶多热点,冬天做饭生火,别提多麻烦了,可不生火怎么办,人总是要吃饭的。 陈氏看着武鸢衣,是越看越喜欢,也不知道他那大儿子,哪根筋搭错了,就是不喜欢武鸢衣。 当初要不是她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常昀初在出门前,讨个媳妇,武鸢衣这么好的媳妇,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呢? 还好,昀初是个孝顺实诚的孩子,不愿违抗母命,不多久去隔壁村买书时,顺路讨了个没爹没娘的媳妇回来。 两人当晚成亲,小两口日子没过上几天,昀初就出门做生意去了。 想到这儿,陈氏眼眶又是一红,他这儿子向来孝顺,出门好几年了,前些日子才有了消息,捎了些银钱回家,不然,陈氏都以为昀初在外,肯定是出事了。 这几年,她都不敢在大儿媳妇面前提起昀初,可心里也知道,武鸢衣心里不好受,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却不曾埋怨。 也就是昀初出门的这几年,外面乱的很,朝廷一直在打仗,匪寇又多的很,就连怀安县这个小小的地方,听说都出现了一批强盗土匪,让县太爷头疼不已。 武鸢衣看到陈氏用袖子在抹泪儿,道:“娘,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高兴高兴。” 见陈氏确实面带笑容,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笑道:“我也高兴。今晚我们打打牙祭,吃火锅吧?” 陈氏笑着点头,又问:“火锅在哪儿买?” 武鸢衣双手叉腰,放声哈哈大笑,笑完后才道:“不用买,家里都有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