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芽一直沿山道走,饿了啃野草树叶,冷了折枝生火。她本以为自己会饿死冻死,谁知竟活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外头的环境比长家柴房坏不了多少,她受得住,不过是将睡觉的地方从柴房换成山洞。
东去春来,一场大雪消融,干旱也开始缓解,长芽发现,树林里已长出许多嫩芽。她走走停停三月有余,一路向前,不知走到了何处。
一个货郎挑着担子在大道上走,长芽在路边草丛中仔细观察,确定此人不像濛山一带穿着打扮,才讪讪上前打听。
“这里是外郊,归荣城管,距城中心有十余里,你沿大道朝前走就到了。”货郎打量她,道:“看你这打扮,不会是从濛山那带逃荒过来的吧?怎的自己一个人过来,还是这时候?荣城里的难民救济点早撤了,你若是想找口免费热乎的吃,可以去六善堂那处问问,我今早从那边过来,看见堂主今日在门口施善粥呢!”
货郎走了,临走前抛给她一颗糖:“拿着吃吧,看这瘦的,可怜呐!”
长芽接了糖,道过谢,往荣城中心方向走去。
到了荣城,长芽一路寻着街上商铺屋宅的匾额往前走。
往日教书先生来长宅给长赢教学,长芽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幸得她偷偷跟着学了不少字,如今都派上用场了。按照路人指引,长芽很快找到了货郎所说的六善堂。
荣城物产丰饶,水陆两盛。此前,大批饥荒难民涌入,荣城许多善心人士在街上搭棚施粥招待,六善堂,便是主力之一。如今饥荒已过,难民散去,善人们也撤走,唯有这六善堂,依旧隔三差五在善堂门前支起施粥小摊,来者不拒地施善。遇到落难无处落脚的,还会额外施以援手。
长芽站在粥摊前,守摊的掌柜看到她,打量一番,眼睛一亮:“哎呦这位姑娘,风尘仆仆的,打哪里来?饿了吧?没事儿,我这儿有免费白粥。小六!打碗粥过来!”
打哪里来?总不能说自己从濛山来吧。
长芽没说话,双手接过小六递来的白粥,道过谢,喝起粥来。白粥浓稠,她已经数年没有好好喝过一碗如此香浓的白粥了。一碗见底,掌柜见她喝不过瘾,又给她添了一碗。
“多谢,一碗够了,留着给后头来的人。”长芽道。
“你就放心喝吧,天将黑,没人来了,我都快收摊了,这粥喝不完也浪费。”
长芽不再推辞,几大口将第二碗粥灌下肚,饱腹感使她的头脑和四肢都充盈起来。
“老板,您堂里还缺学徒么?我识字,学过珠算。如果不行,我可以扫地做饭,家务活我很在行,也很勤快!您收我做学徒,工钱您随意给,多少无所谓,管口饱饭就行。”长芽道。
“如此甚好!”掌柜喜道,“我铺里正缺个打杂的小伙计!你就留下来干吧!”
长芽只是随意一问,不敢妄想真能找到活计留下,得到掌柜点头,欣然道谢。她觉得荣城真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华,人心也善。
当天,长芽便进了六善堂,小六将她领到堂后一间厢房,让她在此处歇息。
从前,她在柴房睡觉,在干草上铺张竹席便是床,从未躺过带着被褥的床铺。逃出长家后,她在野外生活了三个月,在树洞或山洞中铺上枝叶,一晚就这样将就过去。
如今睡在一张干净整洁且带着被褥的床上,长芽无比满足,巨大的舒适将她笼罩,驱散了积累多年的疲累。
“养精蓄锐,明日起认真干活,报答掌柜收留之恩。”想完这一句,几乎眨眼间,她便熟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人捏醒的,捏完胳膊又捏脸。力度不算小,对方似乎不是个善茬,长芽忍着装未醒。
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次这个怎么瘦小?有十二没有?”
一个男人的声音:“问过了,她说今年及笄。逃荒来的,说是家人都没了,身体瘦小些也正常。”
声音有些熟悉。是谁呢?
长芽心中一惊,是六善堂掌柜!
女人道:“看在脸还过得去的份上,我就收下她吧。将她养肥,不知得费我多少银子呢!下次,记得找个能直接使用的,不然我可不收货。”
“哎呦丽娘,我的姑奶奶,您就别诸多挑剔了。难民潮过去了,你知道现在骗一个模样还可以的过来有多不容易吗?!这个月我出摊多少次啦,这才等来一个!”
“行行行,走吧!继续干活,别像往年一样半年才骗来一个就行!”
男人被轰走了,女人转向长芽,拍拍她的脸:“哎,醒醒!起来干活了,还等着我伺候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