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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教女子明理,不锁与闺阁

作者:豚小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信皮上被火星灼出的焦痕像朵小花开在"程砚秋"三个字旁,她指尖抵着那处,凉意透过纸背渗进骨缝——这信来得太巧了,恰在花嬷嬷翻出科扬案旧账的当夜。


    拆信时细绢信囊发出窸窣轻响,她屏着呼吸展开,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青:"女官之议若入朝,恐触龙鳞。


    某已说动礼部周大人,拖至秋闱后再议......"后半句被墨点洇开,却清清楚楚落着程砚秋私印。


    烛泪"啪"地坠在案几,溅起细小的火星。


    冉梓喜捏信的手背上青筋微跳,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三日前她才让宋子安将《女官制利弊疏》抄本送进都察院,程砚秋竟这么快就动了阻截的心思。


    "好个''拖至秋闱后''。"她低笑一声,尾音里裹着冰碴,"秋闱后新科进士入仕,程家门生遍朝堂,那时再议......"


    花嬷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个檀木匣:"姑娘,奴婢连夜去了城南刻字坊,拓印的薄纸备好了。"


    冉梓喜抬眼,见老嬷嬷鬓角沾着星点墨渍,想来是亲自守着工匠拓印。


    她将原信小心覆在薄纸上,指尖顺着字迹轮廓轻压:"抄三份。


    一份送都察院周御史,一份给西市说书的张铁嘴,最后一份......"她顿了顿,"寄去江南,给当年科扬案受害举子的遗孤。"


    花嬷嬷点头,接过信时袖口扫过案上那叠程家账册:"程家西书斋的账,奴婢让人盯着了。


    前日还往通州运了十车书,说是''捐赠书院''——"


    "倒会挑时候。"冉梓喜将拓好的信收进袖中,"明日让宋子安去寒江诗社转一圈,就说冉家庶女谢过程先生美意,不过书院要的是''明捐'',得在城门楼子贴榜公示。"


    窗外起了晨风,吹得窗纸簌簌响。


    冉梓喜望着案头新到的《女子书院章程草案》,墨迹未干的"典籍馆""议政学堂"几个字被风掀起一角,像要振翅飞起来。


    第二日卯时三刻,唐夫人的软轿就停在了冉府角门外。


    她扶着丫鬟下轿时,鬓边珍珠步摇颤得像落了星子:"昨日回去让管家翻出庄子契,城郊那处带暖阁的院子,年租只收五两——"


    "唐姐姐这是要折煞我。"冉梓喜笑着引她进正厅,宋子安和陆婉儿已候在案前。


    陆婉儿见了唐夫人,慌忙福身,袖中露出半截诗稿:"昨日按姑娘说的,我改了《咏织妇》,把''忍泪理机杼''改成了''掷梭问青天''......"


    "好!"唐夫人眼尾微弯,"这才是我云煌女子该有的底气。"她翻开案上的草案,指尖停在"女子议政学堂"那页,"每月三堂时政课,需得请几位敢说话的先生......"


    "学生愿去请林老夫子!"宋子安突然直起腰,"上月他在醉仙楼骂''女子无才便是德''是放屁,被酸腐文人堵在巷子里——"


    "宋公子慎言。"冉梓喜笑着摆手,目光扫过陆婉儿发亮的眼睛,"先把章程捋清,明日文会时让来听的小娘子们提提意见。"


    三日后的文会设在城西观音庵偏院。


    冉梓喜站在竹帘后,听着院中的动静:"今日讲的是《后汉书·列女传》,班昭写《女诫》是为教女子明理,不是锁女子于闺阁......"


    "那为何后来只传《女诫》不传《东征赋》?"底下有人问。


    "问得好!"冉梓喜掀帘而出,青衫在风里荡开,"因为有人怕女子读了《东征赋》,会知道天地不止绣楼那么大——"


    满院寂静。


    片刻后,陆婉儿第一个鼓掌,掌心拍得通红:"姑娘说得对!


    我阿姊前日还说,女子学这些有什么用?


    我要把今日的话抄给她看!"


    更令冉梓喜意外的是,五日后她正和唐夫人核对书院用度,夏荷捧着个金丝楠木匣进来:"门房说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


    匣中铺着杏黄缎子,压着张洒金笺:"闻西市女子讲坛论史,见解独到。


    孤欲得讲稿,望允。"朱红印鉴是"明华长公主"。


    冉梓喜捏着信笺,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向窗外,晨雾里掠过几只雀儿,扑棱棱飞向宫墙方向——原来这把火,已经烧到金銮殿脚下了。


    程砚秋的"和解信"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那是个阴云密布的午后,寒江诗社的书童捧着个锦盒站在冉府门前,盒中是卷《古今才女集》,信笺上写着:"前日闻冉姑娘欲办书院,某愿以家藏典籍相赠,略表寸心。"


    "程先生倒是会挑日子。"花嬷嬷捏着信笺嗤笑,"昨日都察院周御史刚上了《请重议女官制疏》,今日就来示好。"


    冉梓喜翻着那卷《古今才女集》,书页间夹着张程家书斋的藏书目录。


    她指尖停在"宋版《论语》"那行,突然轻笑:"回程先生,冉家小门小户,受不得这样的厚礼。


    不如把书送到城门楼子,让全城百姓都看看程先生的雅量——"


    "姑娘是要把程家的''捐赠''变成当众立誓?"宋子安眼睛一亮,"这样他若日后使绊子,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正是。"冉梓喜将信笺折成方胜,"文人最重名,他既想当君子,我们便给他搭个戏台子。"


    入了夜,冉梓喜在书房将所有证据一一整理:程砚秋的科扬案朱卷、与礼部的密信拓本、周御史的支持函......铁匣"咔嗒"落锁时,窗外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推开窗,晚风裹着槐花香涌进来。


    月轮被云遮住大半,像枚未磨亮的银锭。


    冉梓喜望着东城墙方向,那里是礼部衙门所在:"你若不动,我便不动;你若再动......"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夏荷掀帘进来,鬓发被风吹得凌乱:"姑娘。


    宋公子骑马撞了角门,说礼部......礼部明日要宣旨。"


    "宣什么旨?"


    "女官制度重议案......"夏荷喘着气,"提前到十日后审议。"


    冉梓喜的指尖在窗沿叩了两下,唇角慢慢勾起来。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柄出鞘的剑。


    "备车。"她转身取过斗篷,"去唐夫人府上。"


    院外,管家提着灯笼匆匆走过,嘴里念叨着:"老爷的寿辰还有半月,得让厨房先备着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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