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用来欺骗世界,更用来麻痹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的谎言。
她以“夜岚”之名,用着九笙的力量,行走在黑暗之中,击溃着“百渊”。每一次战斗,每一次听到人们狂热地传言“九笙大人”,她的心都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痛,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扭曲的慰藉。
至少,九笙的名字,还在被传颂。
至少……她还能在这虚假的扮演中,短暂地欺骗自己——阿笙,从未真正离开。
她成了自己爱人最忠诚的守墓人,也是最悲哀的扮演者。
冰域总司莫辞活在阳光下,是完美的领导者;“夜岚”战士活在黑夜里,是九笙的重生幻影。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她开导,不,欺骗自己的方式。
其实在莫辞的心里,总感觉九笙还活着,虽然起初,这种感觉确实是因为她逃避现实而给自己的催眠暗示,但渐渐的,那股感觉愈发强烈。
区别在于,不是梦里相见时候的忽隐忽现,而是积少成多,逐渐清晰的实物感。
有一天,她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九笙消散成粒子纷飞的画面,但与那时候不同的是,这一次,所有粒子重聚,在一股力量之下,九笙恢复了身体。
那一刻,九笙睁开了沉睡许久的双眼。
她在温意的笑着,柔情蜜意的看着莫辞并且唤着她的名字。
在那次梦中,莫辞感受到了一种近乎真实的相见。
……
如今,两人真正重逢,她真的见到了逝去已久而重生的爱人,她相信了,那多年来的感觉和那天方夜谭的梦境,是真实的。
那是九笙一直给她传递的,“我一直在”的密语。
……
“阿笙,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莫辞紧抱着九笙,几乎用着央求的语气。
九笙愣住身子,任凭莫辞的拥抱,却没有抚上莫辞的后背予以回应,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有些异样的氛围,让莫辞开始疑虑,她松开紧抱的双手,泪眼湿润看着九笙:“阿笙?”
而九笙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漠然。
九笙轻笑,嘴角划过几秒后快速回收,随后说到:“感觉好点了吗?”
莫辞微笑着点头,这种轻声问候,恍若隔世般经久:“嗯。”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不要再这么无礼,和一个陌生人做这样亲密的行为,很失态。”
这随之而来陌生的话语,让莫辞茫然,也给她当头一棒。
“陌生人……”
“你怎么会是陌生人……”
“还是说,我是陌生人……”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莫辞语气有些颤抖。
“我是莫辞啊,你的爱人莫辞。”
“阿笙……你是不是在怪我……”
莫辞彻底慌了,昔日高高在上的冰域总司,在九笙面前,无措小心到成为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牵起九笙的手,语气瞬间哽咽:“阿笙,对不起对不起,一直都没有找到你,让你独孤
了一百年,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这些话语,足以看出莫辞已经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她太害怕了,害怕九笙再次离开,害怕眼前的重逢到头来只是幻觉一场,所以她尽力挽留,即使这一百年来,她自己也一直沉沦孤独心碎的海底,但在面对九笙时,她无法责怪她一丝一毫,甚至偏执于将所有归咎于自己,哪怕她根本没有错。
“你记得我对不对,你只是在怪我,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面对莫辞的慌乱,九笙无动于衷,她毅然摆手挣脱她的手心,独留莫辞的那份无力悬垂于空中。
九笙再次开口,目光平淡如斯:“抱歉,我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叫莫辞的人。
“我,也不认识你。”,没有一个叫莫辞的人。
“我,也不认识你。”
冷冰冰的话语,让莫辞刚刚涌起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脑海一片空白。
面前的人,能够让自己体内雷电源流产生共鸣,戴着和自己相守相配的项链,就连眉头小黑痣、手背上青筋的纹路,都和九笙一模一样,可现在,她却说不认识一个叫“莫辞”的人。
惊慌遍布整个身体,莫辞想要再次牵住九笙,却被她躲了过去,两人之间明明那么近,却尤隔万里。
而躲开的那一行为,再次给了莫辞沉重一击。
“阿笙,你是不是在骗我……”
“是我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别不要我……”
心跳骤升,伴随着眼眶中纷纷流窜的热流,她没有了任何办法,只能不顾一切去道歉。
看着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莫辞,九笙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寂。她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淡:
“看来我继续待在这里不太合适。”
她甚至整理了一下刚才因拥抱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动作冷静得可怕。
“你冷静冷静吧。”
九笙说完,便有些费力的起身了,方才的头痛还未完全褪去。
眼看那熟悉的身影又要消失在眼前,百年前眼睁睁看着她消散的恐惧和百年后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的巨大痛苦,如同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莫辞的心脏,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再次做着九笙口中的“失态”行为。
莫辞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九笙,不愿放手。
“不……我不要你走,一百年前就是因为我没有抓住你,才让你消散在宇宙之中,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被抱住的瞬间,那股冲击力击中在了九笙后背之上,而前不久,她的后背刚由莫辞附上伤口。
一道由雷电和寒冰撕裂开的伤口。
轻微的伤颤和极弱的痛哼,以及九笙后背疼痛反射的缩起,让莫辞忽然意识到,她前不久,刚刚伤了面前的人。
悔意,自责,心痛瞬间炸开。
不巧的同时,九笙的脑海愈加翻涌,记忆区的封锁禁制一遍又一遍的加固,也意味着她的意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复苏。
脑袋里的眩晕和刺痛,让她开始出现应激和怒意,甚至出现偏激的观念,仿佛这个叫莫辞的人一旦靠近自己,她的身体就会出现强烈的反应。
彼时,莫辞已经充满着歉疚,但还未等她的“对不起”说出口,九笙则忍住头晕脑胀,用力掰开了她紧紧抚在自己腰上的双手。
九笙转过身,目光恶狠狠的看着莫辞,语气也变得极其冰冷:“如果你再碰我,再对我这么失礼,别怪我不客气。”
话罢,九笙强忍着不适催动源流,她此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更要离开面前的这个人。
红色的源流再次施展,顷刻间包围住了九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化作红色光电粒子凭空离去。
独留莫辞站在原地,愣神恍惚,依旧惆怅失意。
她又成了独自一人。
周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和无边无际的空洞。
无声的环境,映衬得能够听见她心跳逐渐减缓的音调。
莫辞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一遍又一遍地擦去脸上的泪。
泪水可以擦干,但心头的裂痕,却在此刻彻底崩裂,鲜血淋漓。
明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九笙,可为什么她却不认识自己……
自己承受了百年的孤寂失意,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重新活过来的爱人,可为什么却再次遭受爱而不得……
九笙就像变了一个人样,她对自己冷淡,甚至讨厌自己,不愿意自己去靠近,种种的行为都在诉说她已经不是之前的九笙了……可自己还是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爱是迁就,爱是常觉亏欠,爱也是退步……
可现在的情况,以及现在的自己,到底该不该爱,还能不能爱……
她撑着树干,身体还在痛,心更痛。
脑中的思绪观念交织杂糅,让她既混乱又清晰。
不论怎样,不能再和一百年前一样,不能再让九笙一个人承受一切又孤独的死于宇宙。
更不能让现在的她,做着不为人知的危险举动,她那暗中抢夺百渊的行为,已然敲醒了警钟。
守护……
只需要守护她就行……
其他的,不重要……
忽而,莫辞嘴角微微荡起。
她的九笙归来,无论无何,她回来了。
她应该要高兴的,对,她要高兴。
但空洞的眼神,一直在诉说她的黯然神伤。
逐渐的,迷茫和脆弱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而坚定的决心。
她望着那片虚无的黑暗,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最终形成一个苍白却无比执拗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既然……你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夜风的力量,“那就重新认识吧。”
夜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发丝,她挺直了脊背,空洞的眼神深处,那抹偏执的光芒越来越亮,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
她对着虚空,也对着自己那颗破碎又倔强的心,许下了最终的誓言:
“这一次,我会永远陪着你。”
无论你是否记得,无论你是否愿意。
我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放手。
阿笙……
我们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