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笙注视着莫辞,眼神温柔,许久才回应:“嗯。”
她拥莫辞入怀,脖颈处任由她的爱人埋头倚靠。两人视线投向高悬的繁星与寒月,但眼神中都沉郁了未说出口的情绪。
莫辞双手环抱着九笙,生怕眼前人会消失。
九笙的内心汹涌万分,她知道这一次大劫极其难平,但如果是为了莫辞和她们所爱的家园,她愿意使出浑身解数。
阿辞,相信我,我们终将会迎来光明。九笙藏起了自己的心声,只在自己心房血脉之中流转扩散。
莫辞的环抱稍加用力了些:“阿笙,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在宇宙中使出源流,也没有光系源流,不能和你并肩作战。”她的语气捎上愧疚,更带有自责。
九笙抚上她的头轻声安慰:“我们之间的距离,已不再需要用实际度量单位来衡量了。”
“我一直都在。”
她的话,慢慢浸入莫辞的心扉,极其温暖,但莫辞总感亏欠:“阿笙,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说一句自私的话,世界之大,但我唯有你就够了。”
莫辞坐正了身子,她眼神坚毅明亮又温柔深情的看向九笙:“阿笙,答应我,无论如何,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看着莫辞的眼睛,明明闪闪,就如一见倾心之时一般,一点都没有变。
九笙莞尔一笑:“好。”
听到九笙的回答后,莫辞终于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舒心微笑。
月色幽明,微风轻扫,摇曳的树叶摩挲出夜晚的奏乐,悄悄荡起两人心中的涟漪。
九笙和莫辞目光流转,交汇的眼神愈发强烈,两人的心跳在此刻也逐渐加速。
如此荡漾的氛围,连风也做了助攻,在它的吹拂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片树叶的落幕,拉开了两人被浓烈爱意包围的序章。
双唇交叠,柔软和温热传向对方,她们的爱,细水长流也浓郁漫天。
此刻的亲吻,是阔别许久后的“汲取”,她们互相拿取,又同时给予。
此刻,是独属于她们的温情惬意。
莫辞躺在草地之上,眼中除了九笙,还有今夜的皎月,美景配爱人,她感恩此刻的静好。
九笙掀开莫辞的外衣,慢慢俯下身,而后轻柔的嗅着、亲吻着莫辞的脖颈。
随着脖颈处的触感,莫辞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气,两人气息交叠,温婉流转。
两人十指紧扣,都在珍视着眼前的爱人。
“呼……”
呼吸的交杂,越发强烈,莫辞一个缓缓翻身,九笙顺势躺下。
同样的动作,不一样的对象,她们便是这样。
“我爱你。”
随着爱情的宣言,莫辞深深的吻了下去。
……
然而,天幕划开,所有的约定和回忆似乎都化作泡影。
她的九笙终究还是没能兑现诺言。
光剑彻底撕开黑暗,遍布的光芒温暖着大地,所有人都在欢呼。
大地之上,劫后余生的人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几乎掀翻苍穹的呐喊,哭声、笑声、感激的祷告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生命的洪流。黑暗褪去,光明重现,希望的种子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疯狂滋长。
然而,这足以温暖整个星球的光芒,落在莫辞身上,却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生机。
当第一缕久违的阳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暖,穿透厚重的冰幕天障,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阴霾,洒落在莫辞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时——
时间,对她而言,凝固了。
再看之时,莫辞已经无法有着表情变化,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霎时,她双腿无力地跪倒,泪水早就涌上眼眶,痛彻心扉的害怕,让她整个人都麻木不知所措。
她只能颤抖着,嘴里不停的说着:“不……不、不……”
她双手使出源流,一遍又一遍的开启和九笙的联系秘术,一次、五次、十次……
没有任何回应。
泪水低落而下,已经打湿了她大半的裙摆。
她的心似乎瞬间被掏空,被无数的银针塞满,内部的满目疮痍快让她没了半条命。
忽而,那只光雷剑影皱缩,化为一团光源,从远隔千万里的高空,直奔莫辞而来。
而后倾注入她的额间。
一股庞大温柔、带着九笙独特气息的能量洪流,瞬间席卷了莫辞的四肢百骸,与她体内原本的源流激烈碰撞、交融,最终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核心。
和她融为一体。
那是独属于九笙最后的祈护。
她将自己最后的源流之力,给了她的爱人。
莫辞意识到了,她清楚的感受着那份光源,那份饱含九笙气息的能量团。
她彻底崩溃,整个人瘫倒在地,心口如万般撕裂般疼痛,这种感觉,让她几乎要死去。
她喜欢雨过天晴后的光暗交叠,但这一次的重见天日,却让她痛不欲生。
她喜欢的光暗交叠……她期盼的雨过天晴……终于来了。
却是以永远失去挚爱为代价。
她的思绪在此刻汇聚、皱缩,麻木无力和心神瓦解的冲撞,击溃着她的意识,此刻的无声悲恸,拉着所有压抑的担忧、苦守、以及此刻灭顶的绝望,一起湮灭沉沦。
鲜血,从她紧咬的唇角溢出,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绽放的、绝望的血花。
眼前逐渐模糊,莫辞整个人如同被剥夺了生命,彻底瘫软在地,心口剧烈抽搐,她仿佛正在经历活死人的深渊。
那不是□□的疼痛,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掏空后留下的、永无止境的虚无和冰冷。
她世界的支柱,连同天幕之上破碎的暗云一般,瓦解消散。
远在宇宙星系之中的九笙,陷入长眠,但嘴角却挂着笑。
光源粒子纷飞,九笙的身体正在消散。
虽然再也回不去,但她守住了她爱的家园,更加守住了她爱的人。
这一切,值了。
但唯独,她不能再见她了。
唯独,她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她只能委托风声,将“对不起”三个字,从远方,传到她的爱人耳边。
只希望远方的她,能够接受。
如果接受不了,那就遗忘吧,只希望你余生,平安无忧。
如此便好。
粒子散去,那个叫九笙的人,也彻底消失。
……
那场大劫后,天衍星的重建开始了。
在这场解救中,独属于九笙的伟大功绩宣告于世界各处。
人们歌颂她的壮举,九笙的名字被镌刻在最高的丰碑之上,被谱写成最壮丽的史诗,被无数人传颂、膜拜。
但她终究,再也回不来了。
与此同时,天衍星地心莫名繁衍出一种名为“百渊”的生物,它们贪食人们灵魂,吸取源流能量,最后壮大施展杀戮,是如今天衍星最大的麻烦。
身为领导者之一的莫辞,虽然深陷爱人逝去的痛苦,但也无法任由情绪冲毁理智。
她是天衍星的领导者之一,是从小就被委以重任,灌输“大公无私,先世后己”思想的人。
她依旧履行着冰域总司的职责,处理政务,维系冰域地界,清剿因大劫后地心异变而滋生的“百渊”怪物。
她依旧美丽,依旧强大,依旧冷静。只是,那双曾经蕴含星河、偶尔流露温情的眼眸,彻底失去了温度,只剩下万年不化的寒冰。
她的心,似乎被永远冰封了。
在夜深人静、喧嚣沉寂,当整个房间都被孤寂点缀之时,莫辞才会独自一人,蜷缩在九笙曾经居住过的、如今早已空置的房间角落,她紧紧地、近乎自虐般地攥着脖颈间那条项链。
而项链的另一半,连同它的主人,已经消散在宇宙深处。
冰冷的晶石项链硌得她掌心生疼,却带来一丝病态的慰藉。
“阿笙……你不要我了吗……” 低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和无法愈合的心伤。
寻找,她当然要寻找。
从重见天日的那刻起,到现在,她一直都未曾停下找寻的步伐。
她卸下冰域总司的华服与威仪,如同一个幽灵,开始穿梭于世间的险恶之地。
哪里最危险,哪里最不可能,她就冲向哪里。
无数次,她迷失方向,身处险境,濒临源流枯竭、灵魂消散的边缘……
每一次绝境,支撑她爬出来的,不是求生的本能,而是那股融入灵魂的、属于九笙源流的微弱共鸣,以及脖颈间项链冰冷的触感。
仿佛只要她继续找下去,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阿笙就在下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等着。
但数十年过去,她依旧无获而返。
在这个世界之中,似乎再也没有九笙的踪迹和气息。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莫辞看着一望无垠的星空边际,眼神空洞,神情落寞,思绪的惆怅和沮丧已经压垮她的身心,纵有强烈的思念,她也无处可发泄。
她只能日日护着自己的脖颈,护着那条独属于她自己和九笙的信物,只能通过这仅存之物,来缓解那股快要淹没她的深渊绝望。
……
这么多年来,她想着念着,都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但唯独对她无效。
百年时光,在无尽的寻找和绝望中流逝。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那源于灵魂深处的执念,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减弱,反而开始变得无法自拔。
她想起九笙说过的话,她最心疼不顾自己安危,只想着做好人们心目中“完美冰域总司”的固执莫辞。
那如果她加倍严格要求自己,强烈迫使自己成为更好的“冰域总司”,对自己本身不管不顾,九笙会不会因为心疼,而不得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的,莫辞的思绪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九笙于她而言,是万事万物所无法替代的。
她的逝去,让一向公私分明的莫辞,出现了自己哄骗自己的心障。
莫辞彻底看清了自己内心最深处、近乎偏执的渴望。
她不仅仅要找到九笙,她更要让九笙“活着”,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冰冷,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戴上了遮住半张脸的口罩和作战镜。
指尖拂过镜片,镜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冰域总司莫辞,而是一个模糊了性别、隐匿了身份、只余一身冷冽气息的影子。
她抬起手,掌心之中,一缕缕璀璨夺目、带着毁灭气息的雷电,在她指间跳跃、缠绕,这是九笙留给她最后的力量,是她灵魂的一部分,此刻,将要被她用来伪装成另一个人。
她身披一袭皮衣,自此穿梭于世间,她想用爱人留给她的东西,向世界洒满逝去爱人的足迹,同时也继续寻找着爱人的气息。
她没有忘记两人一直秉承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共识。
在伪装自己后,莫辞正式成为护卫天衍星击散“百渊”的“夜岚”战士,用着九笙留给她的雷电源流。
她对自己压榨和剥削,对自己哄骗和麻痹,她无可奈何。
至此,人们高谈阔论那个只在夜晚出现的战士,赞叹他的隐姓埋名和强大清冷,崇拜他的高深莫测和魄力顶天,也凭借那惊世骇俗的雷电源流纷纷猜测“夜岚”战士就是已经消失多年的九笙,那个为了守护天衍星而献出一切的英雄。
世间流传,英雄九笙功绩泽天,宙神赐以重生。
殊不知,那个人就是他们的领导者之一,莫辞。
无人知晓,那冷酷伪装之下,是一张泪痕早已干涸、心碎成齑粉却强撑着一口气的苍白脸庞。
无人知晓,每一次催动的雷电,对她而言都如同在撕裂自己的灵魂,重温一次失去挚爱的剧痛。
无人知晓,“夜岚”这个称号,对她而言,是悼念,是伪装,更是她用尽余生编织的一个巨大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