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这通常都是三朝回门,可这都第六日才回去,旁人更为证实你与七殿下相敬如宾,貌合神离。”
寒木替乔海月别好发簪抱不平,一旁正清点着账单的春华也帮腔道:“他们的嘴,开光的佛说什么都信,偏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知道还以为有双千里眼,满口胡诌。”
“众口铄金,止于智者,更何况无害于我,随他们去吧,论它是貌合神离还是举案齐眉,我都无所谓。”
乔海月凝望着手中举起的发钗,指尖轻轻触碰着尾处的尖锐,此话一出,余光又扫过窗外模糊的身影。
两人不再多话,收拾好便准备向乔府出发,不料陆长川早早就在马车旁等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沮丧。
“殿下回门礼已清点齐全,可以上车了。”阮良见他一出门便缄口不言,主动搭话道“王妃先行上车吧。”
“好,辛苦你了。”乔海月礼貌走上前
以往都是陆长川主动牵着上马车,可今天看上去郁郁寡欢,两个丫鬟互看一眼跟在乔海月身后服侍着她上车。
可还未等两人有所行动,陆长川便拉住了乔海月的手,握着的力度很轻,像是再重些就同玻璃般碎掉。
乔海月坦然了回了声“谢谢”,一步未停地走进了马车,一如往常地坐上正位
陆长川跟着她的身影进了马车,坐在她左侧垂着眸子,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随着马车缓缓前进,以往车内偶尔还有几声家常,如今只剩下长街上的叫唤声,两人各看一处,无言其他。
陆长川忍不住窥探着她静如深秋湖面的脸庞,宛若那冰冷刺骨的湖水都灌进了自己的心中,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浑身散发着无力的气息。
“我…”
“到了。”
乔海月没料到那总爱给自己“找麻烦”的妹妹此刻正站在吴夫人身旁,装作满不在乎地望向别处,可惜她方才的望眼欲穿都被自己看了去。
不禁在心头叹了口气:“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丫头。”
乔轻竹不知她心中所想,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她束起发髻,一时间竟有些恍了神,连她们寒暄的话语都没听见。
“得知七殿下和月儿今日回门,妾身早早就备好筵席,老爷才从外头回来,风尘仆仆的,提早预备了好酒,还请殿下进屋用膳。”
吴夫人语笑嫣然地走上去接应,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眼中划过一丝明了。
“岳母多费心了,近来宫内外事务应接不暇,不得已才误了时辰,王妃也是体恤本宫劳心伤神,还请岳父岳母切莫责怪才是。”
陆长川收拾好方才的落寞,主动牵起乔海月的手,语调不急不慢,饱含诚心实意。
“殿下也是为陛下分忧,何来责怪这一说,既已成了一家人,就当自己家便是,殿下这边请。”
随着两人的对话,吴夫人领着几人移步至内厅,路上拉着乔海月的手客套道:“月儿在七王府还住的习惯?这些日子为娘的应早早前去探望,可惜这身子骨频频发病,也就耽搁了。”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您的身体安康就是做女儿的心愿,月儿在王府一切安好,殿下待我体贴入微,还请父亲母亲不要担心才是。”
乔海月安抚似的拍了拍吴夫人的手,说完又不留情地松开了。
一旁的乔轻竹从始至终默不作声,直至饭厅乔文州快步前去相迎,面上带笑地望着陆长川,转而视线又落在乔海月身上,心中也安稳了些。
“殿下,还请上座。”乔文州伸出手招呼着
“岳父请…”陆长川也应声道
“这酒在清风醉里颇为有名,也不知是否合殿下心意,微臣先敬殿下一杯,以表绵薄之意。”乔文州拾起酒杯谦恭道
陆长川不遑多让地端起酒杯,正声道:“岳父不必如此拘谨,听闻这清风醉的酒京城上下趋之若鹜,怕也费了你不少功夫。”
乔海月顺势坐到了他身边,见他喝完一杯正准备倒第二杯时,自发给陆长川盛了一碗银丝鱼汤,语气是不曾多见的温情脉脉:“殿下近日受累了,更应补补身体才是。”
陆长川身体猛地一僵,连酒杯都未曾拿动,心跳跟着她的话漏了一拍,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时,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月儿这孩子自小乖顺有礼,嫁了人懂得体恤夫君,不像小女轻竹,平日里就爱在跟前撒娇取闹。”乔文州看似指责乔轻竹,语气里却宠溺充沛
乔轻竹不满的瘪了瘪唇,不以为意道:“那还不是父亲母亲溺爱女儿,姐姐可是轻竹的榜样,自然是比不得的。”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做姐姐的自然也希望妹妹自由自在地长大,今后也能得遇良人。”乔海月侧首躲开了一旁炽热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
“是啊,哪能人人都如七殿下这般芝兰玉树,温良如玉的,待你姐姐又是一等一的好,打着灯笼都难找,想当初…”
乔文州重重地放下杯子,吴夫人这才堪堪止住,神色尴尬地喝了口茶。
“都说缘分天定,虽是阴差阳错,可我还是要好好谢过岳父岳母,让我此生得遇海月,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姨妹年纪尚小,本宫定会为她择一个令她满意的夫婿。”
陆长川沉浸在思绪片刻后,拿起汤匙喝了口乔海月亲自盛的鱼汤,他眼角弯弯时泪痣更为夺目,紧接着温文有礼地扭转了话题。
“那姊夫可莫要忘了,可定要我满意为止。”
“君无戏言。”
乔轻竹兴致也上来了,遂而对那事事满意的意中人心生期待。
“殿下三言两语便解决了爹爹近年来的忧虑,以殿下的眼光必然是不会出错的,择婿需谨慎,更何况来日方长,妹妹切莫心急。”
乔海月朱唇微启喝了口七宝擂茶,眼波流转间,暗藏在眼帘下的深邃再抬起时归于平静。
“月儿嫁了人倒是越发懂事了,轻竹还小,京城富家子弟众多,也不急于这一时,爹爹心中自有定数。”乔文州朝她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今日微风不燥,阳光正好,院中竹林成荫,正适合闲暇时打发时间。
饭后陆长川陪着乔文州在院中下棋,吴夫人借着身体不适回房休息,乔海月倚坐在亭中,盯着池中的锦鲤鱼贯而行,生机盎然。
“好姐姐看什么呢?”乔轻竹问着朝池中丢了一把鱼食,瞬间鱼儿们争相追逐,波澜不惊的水面在它们的抢夺下泛起浪花
乔海月佯装没听见,故意没回应,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还有些舒服,让人忍不住想打个盹儿。
“一,二,三…”直到乔轻竹在心底数到十六,身前的人依旧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从池面上看过来。
“姐姐是故意与轻竹置气吗?”乔海月弯着腰凑上前理不直气不壮地问道
乔海月被问的一头雾水,自己何时与她生过气,任由她挨的这么近也一动不动,时而拿起她放一旁的鱼食。
“姐姐用了我的鱼食,还不同我讲话,姐姐何时如此小气,那七殿下对姐姐可是一片赤诚,依旧同妹妹一般,被姐姐拒之千里。”
“既如此,那我再离你远些,不然衣袂相缠,可并非千里之远。”乔海月说着便起身向前走了过去
偏偏这乔轻竹又不依,自己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再走下去小小的亭子里都容不下两人。
“…………”
乔海月转身望过去时,两人正好四目相对,默了默随即唇边绽放出一抹清浅的笑,蓦然道:“我何时长了小尾巴?”
“?”乔轻竹不解地朝她身后一看,怔了怔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谁是你小尾巴,你莫不是自作多情。”
“罢罢罢,我可从未与你置气,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婚姻不是儿戏,你自己满意才是首要,切勿被牵着鼻子走。”
“你还是头一遭给我讲知心话,也不知道你是被人施了蛊,还是换了药。”乔轻竹鼻尖发酸,朝一旁走了几步
乔海月不解她为何如此形容自己,慢悠悠道:“就当我今日被人下了蛊吧,药可不能乱吃。”
乔轻竹回首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回答,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但心情却是不言而喻的明媚。
“七殿下确乎如他们所说棋艺高超,微臣实属钦佩,这其中几步可谓是点睛之笔,吃掉了我好几颗棋子。”
乔文州细瞧着棋盘上的棋子,输的是心服口服,连连称赞道。
陆长川笑着解释道:“外人都是夸夸其词,岳父有好几步棋也下得漂亮,说到棋艺六皇兄在我之上,若是有空,可邀二位切磋切磋。”
“能和六殿下切磋棋艺是臣之幸,只怕微臣技术不精,怕扫了六殿下的兴致。”
“哪里的话,六皇兄并非好强斗狠之人,并不会因此而斤斤计较。”
陆长川说罢眼见今日寒暄得也有些时辰,平日里乔海月不喜时常与人社交,抬眼望去,她正靠在围栏边上,手里拿着卷书,身边的姨妹不知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与乔文州告别后,陆长川回想起今早无意听见的“无所谓”,满腹委屈又无处倾诉,茶杯里的水晃的厉害。
余光按耐不住地注视着不远处,此时乔海月踩着石块,裙裾扫过脚边葱郁的花丛,款款朝他走来。
两人一同告别了乔家父母,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车上就如来时一样的默然相对,谁也不肯开口说第一句话。
别扭的气氛环绕四周,下人们从两人身边路过时,都能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私底下开始无边无际的猜测。
“今日殿下不是带王妃回府去了吗,怎么回来就心生芥蒂,七殿下气度不凡,怕不是乔府有意为难?”
丫鬟们洒扫着庭中的枯叶,趁时候尚早,将枯叶围在一堆,杵着扫帚在边上开始议论起来。
“以咱们王妃的聪明贤淑怎么有意为难殿下,成日里你们几时见过王妃刁难过下人,怕是殿下惹王妃不高兴,两人才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另一个丫鬟听完接话道:“这谁知道,自打这婚事一下来,这京中上下都在议论咱殿下和王妃迟早要分道扬镳,王妃是病美人,殿下是爱闲散,原本我还不信呢。”
“管你们信不信呢,王妃好性子,我可并非好性儿,这叶子都要飘到我脸上来了,是准备给我在这洗脸呢,活都做完了吗,就在这里交头接耳。”
春华迎面走来就被一片树叶遮住了眼,揭开一看就撞见几个丫鬟懒懒散散地开小会,凑近一听还与自家王妃有关,霎时像被点燃的火药。
“殿下王妃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吗?这个月的工钱我看你们也是不想要了。来人!把这几个爱嚼舌根子的人给我拖出去!”
寒木一推开门远远就听见求饶声,忙不迭赶了过去,掷地有声道:“吵什么吵,王妃正休息呢,王府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还请姐姐饶我们一命,我们再也不随便议论了。”丫鬟们双眼淌着泪,哭诉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外头的话也敢拿到府里来说,罚两个月的月钱,贬为粗使,要是再听到你们几个以下犯上,那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寒木攒着眉挥挥手厉声吩咐完,一旁的小厮识趣地把几人拉了出去。
“杀鸡儆猴,这下我看谁还敢在府里没事爱乱嚼舌根子。”春华双手环抱在胸前,皮笑肉不笑道
“耳不闻,心不烦。虽然王妃不在乎,但人人都说上一句,就怕一语成谶。”寒木微微摇了摇头,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