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崩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将楚恬(在陆沉身体里)彻底吞噬。监考老师冰冷的训斥、林哲带着优越感的指证、同学们针扎般的目光,还有后门窗外那个西装男人如鹰隼般、锁定她(他)左耳耳钉的冰冷视线…这一切混杂着耳钉那短促而规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动,让她(他)的灵魂都在战栗。
“陆沉!跟我到教务处来一趟!”监考老师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下。他没收了那张写满答案的纸条,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严厉。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同毒蜂的嗡鸣,刺痛着耳膜。
楚恬(陆沉身体)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起身。她能感觉到陆沉(在楚恬身体里)的目光,那道目光隔着人群落在她(他)身上,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沉重。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她(他)喘不过气。
经过“楚恬”座位时,她(他)甚至不敢侧头看一眼。巨大的耻辱感和对陆沉前途的毁灭性担忧,像两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用陆沉的身体,交了一张几乎空白的卷子,还被当众抓包作弊…她完了,陆沉也完了。
浑浑噩噩地被带到教务处,迎接她(他)的是教导主任张主任那张如同刷了浆糊般紧绷的脸。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夹杂着“败坏校风”、“辜负期望”、“取消竞赛资格”之类的威胁,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楚恬(陆沉身体)只是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彻底崩溃。她一个字也辩解不了,任何解释在“左手作弊”和“人赃并获”面前都苍白无力。
最终,张主任勒令“陆沉”停课一天反省,并通知家长(陆家)来校沟通。
走出教务处那扇沉重的木门,外面刺眼的阳光让楚恬(陆沉身体)一阵眩晕。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她(他)没有回教室,那个地方现在对她(他)而言如同地狱。她(他)像一缕游魂,凭着本能走向教学楼偏僻的、通往天台的老旧楼梯间——那里是她前世偶尔躲藏舔舐伤口的地方。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天台上空旷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乱了“陆沉”额前的碎发。楚恬(陆沉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她(他)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属于陆沉身体的宽阔肩膀,此刻却蜷缩成一种无助的姿态。
完了。一切都完了。
陆沉的保送资格…他的骄傲…他的未来…
还有她自己的央美梦…那个被楚父视为“赔钱货”才配做的梦…
都毁在了这场该死的互换里!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勒得她(他)几乎窒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滚烫地滴落在属于陆沉的、冷白色的手背上。她(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在无法抑制地、无声地耸动。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个带着点怯懦、又刻意放柔了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在她(他)头顶响起:
“陆…陆沉学长?”
楚恬(陆沉身体)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楚悦那张精心修饰过的、带着虚假担忧的脸。她穿着整洁的校服裙,黑长直一丝不乱,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学长,你还好吗?我听说了月考的事…”楚悦走近几步,蹲下身,试图将保温杯递过来,“喝点热水吧?我特意给你泡的…”
那副关切的模样,配上这张脸,瞬间点燃了楚恬(陆沉身体)心底压抑的所有愤怒、委屈和前世惨死的怨恨!就是这个“好妹妹”!前世害她被车撞死,重生后撕毁她藏起来的速写本,在父亲面前煽风点火!现在,又装模作样地跑到“陆沉”面前来惺惺作态!
“滚开!”楚恬(陆沉身体)猛地挥手,狠狠打掉了楚悦递过来的保温杯。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热水和玻璃渣溅了一地。
楚悦惊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的“担忧”瞬间褪去,换上了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带着恶意的委屈覆盖:“学长…你怎么能这样?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楚恬(陆沉身体)用陆沉那低沉、此刻却因愤怒而嘶哑的声音冷笑起来,她(他)撑着墙壁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逼近楚悦,“收起你那套恶心的把戏!楚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楚悦被“陆沉”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憎恶惊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微微发白。她从未见过陆沉如此失态,如此…充满戾气。这眼神,这语气,让她莫名地感到一丝熟悉的恐惧…像极了她那个总是用冰冷目光看她的姐姐楚恬!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楚悦强装镇定,眼神却心虚地飘忽了一下。
“不明白?”楚恬(陆沉身体)步步紧逼,属于陆沉身体的强大压迫感让楚悦几乎喘不过气,“那我提醒你!楚恬藏在书架最底层的速写本呢?!那张好不容易补办下来的央美校考准考证呢?!是不是都被你撕了?!像撕碎垃圾一样撕了?!”
楚悦的瞳孔骤然收缩!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暴怒的“陆沉”,仿佛见了鬼!撕速写本是她偷偷干的,撕准考证更是昨天才发生在她自己家里!这个陆沉…他怎么可能知道?!难道是楚恬告诉他的?可楚恬那个懦弱的性子…
巨大的惊骇让楚悦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是楚恬那个贱人跟你告状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贱人?”这两个字像点燃了最后的炸药桶!楚恬(陆沉身体)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前世被车撞飞时的剧痛、重生后步步为营的恐惧、身体互换的荒诞绝望、月考崩溃的耻辱、对未来的茫然…所有积压的情绪,混合着对眼前这张虚伪面孔的滔天恨意,轰然爆发!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甩在了楚悦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上!
楚悦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边,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她捂着脸,彻底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瞪着“陆沉”。他…他竟敢打她?!
“这一巴掌,是替楚恬打的!”楚恬(陆沉身体)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暴怒,“打你忘恩负义!打你蛇蝎心肠!打你撕碎别人的梦想像撕碎一张废纸!”
楚悦被打懵了,巨大的羞辱感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怨毒反击。她尖叫起来:“你凭什么打我?!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楚恬那个废物!她那点破画技也配上央美?那张准考证留着也是浪费!我撕了怎么了?!我撕了是帮她认清现实!她活该一辈子烂在这个家里!活该被爸打死!”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一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又像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猛地从自己校服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被揉得皱巴巴的碎纸片!那纸片带着淡淡的粉红色,依稀能看出“中央美术学院”的字样和照片的一角!
正是楚恬昨天才千辛万苦补办下来的校考准考证!
“看!这就是那张废纸!我撕了!撕得粉碎!”楚悦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将那些碎纸片狠狠砸向“陆沉”的脸,“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她休想逃!休想——!”
碎纸片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在楚恬(陆沉身体)的头发上、肩膀上、胸前。
看着那漫天飞舞的、承载着自己唯一希望和梦想的碎片,楚恬(陆沉身体)的脑海中,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的景象都模糊了。
世界只剩下那些刺眼的粉红碎片,和楚悦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
一股无法形容的、摧毁一切的暴怒,如同火山熔岩般从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她(他)的四肢百骸!那愤怒是如此纯粹,如此猛烈,甚至短暂地压倒了身体互换带来的所有错位感和对陆沉身体的陌生感!
“我——杀——了——你——!”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陆沉”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毁灭欲,震得天台都仿佛在颤抖!
下一秒,楚恬(陆沉身体)像一枚失控的炮弹,猛地冲了出去!高大的身躯带着狂暴的力量,狠狠地将楚悦撞在身后冰冷的水泥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楚悦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眼前金星乱冒!
“陆沉”的右手,那只骨节分明、属于篮球特长生、此刻却因为暴怒而青筋虬结的拳头,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风声,没有任何犹豫,朝着楚悦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狠狠地、砸了下去!
“住手——!!!”
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如同惊雷般在天台门口炸响!
刚刚推开防火门的陈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他血液瞬间冻结的画面——他最好的兄弟陆沉,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将他(陈锋)平时有点小心思的楚悦,狠狠地按在墙上,那砂锅般大的拳头,正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向女孩毫无防备的脸!
而在那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陈锋清晰地看到,被按在墙上、满脸惊骇绝望的楚悦,目光并没有看向砸向自己的拳头,而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陆沉”那双因暴怒而赤红的眼睛深处,嘴唇无声地、极其快速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了一个模糊的、只有口型的词——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