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两个字,音量不大,却让钟夙瞬间噤声。
傅亦琛猛地松开了手,指间突然落空。钟夙往后踉跄半步,才稳住身体。被捏了太久的手血液不通,有些发麻。
傅亦琛没有再看他一眼。
男人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随即被他控制住。他转向台下的宾客,夺走司仪手中的话筒。
“各位。”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大厅,语调平稳,没有波澜,但钟夙能听出来他的尾音有极轻的颤抖。
“抱歉,出了一点技术故障,今天的仪式到此为止。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稍后会有专人安排各位离席。”
说完,傅亦琛把话筒塞回给目瞪口呆的司仪,转身朝礼台侧面的通道走去。
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留给钟夙。
台下一片哗然,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闪光灯在疯狂闪烁。
钟夙站在礼台中央,被无数道目光钉在原地。
那些目光里有嘲讽,有鄙夷,有幸灾乐祸。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让他无处遁形,像个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任人评头论足的小丑。
傅亦琛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道入口,男人的背影笔挺,肩膀却绷得不自然,整个人像是紧绷到极限的弦。
钟夙猛地回过神。不行,还没结束,他必须试图挽回,必须表现出对即将被抛弃的恐惧和不甘。
“亦琛!等等!我可以解释——”
他跑得太急,在台阶上绊了一下,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去,幸好扶住了旁边的花柱。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闪光灯此起彼伏,每一次快门声都记录下他的狼狈。
“亦琛!”
膝盖又撞到高台边缘,疼得他倒吸一口气,但他顾不上,继续往前追。
傅亦琛停在通道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那只刚才戴上戒指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没有回头。
钟夙终于追上了他,伸手去抓他的手臂,话不成句地往外冒。
“不是的,亦琛,不是那样的,我当时……我真的只是太害怕了,我……”
傅亦琛转过身。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白部分红得骇人。
他就那么看着钟夙,一言不发。
钟夙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所有辩解,所有哀求都被那道目光堵了回去。
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
失望,困惑,还有一种类似于认错人的茫然。
傅亦琛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悬停在半空的手上。
无名指上还戴着刚刚交换的戒指。
傅亦琛深呼吸了一口,抬手拨开了钟夙的手,转身离去,消防通道的门发出巨响。
钟夙的手在抖。
先是指尖,然后是整个手掌,最后连手臂都控制不住。
腿也不听使唤了,跌坐在地。
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
“看吧,我就说……”
“真是活该。”
“傅总也是,怎么会被骗这么久。”
“美色误人啊。”
他想捂住耳朵,手却抬不起来。
地上很凉,寒意顺着骨头往上爬。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淬了毒的视线从四面八方缠裹上来。鄙夷、幸灾乐祸、嫉妒以及道德优越感的窃窃私语,在耳边嗡嗡作响。
“真是现世报。”
“骗了人家三年,活该。”
“啧,看他那副样子,装什么可怜。”
“谢少爷可真是忍辱负重啊。”
钟夙跪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白色的礼服沾上了灰尘,皱成一团,看上去可怜又狼狈。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看起来像是在哭。
【……你还好吗?】
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是它头一次主动询问钟夙,难得带了些人情味。
钟夙没有回答。
他缓慢吸了一口气。
气流涌入肺里,味道变了。
空气中香槟的甜腻正在发酵,植物馥郁芬芳逐渐腐烂,还有人身体上,被昂贵香水层层覆盖的阴暗气息。
但此刻,他嗅到的,不止这些。
是更深层,更原始的东西。
是人类内心阴暗角落里滋生出的,不被文明道德所约束的情绪。源源不断,汇聚成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而他就坐在这条河的中央。
如此纯粹,如此丰沛,不加掩饰。
嫉妒、怨恨、轻蔑、还有隐秘的贪婪与渴望……
文明与礼仪精心包装起来的灵魂,一旦撕开外壳,内里的**是如此不堪,如此生动。
真是……
太美妙了。
唇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以至于近乎陶醉。
散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上,那张漂亮到不真实的脸庞上泛起异样的潮红。他的瞳孔放大,像猫的眼睛,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那是沉醉、餍足,乃至近乎神性的漠然与妖异魅惑交织的表情。
“再好不过了。”
他在心里回答系统。
恶意化作实质的养分渗入血管,填补着胸腔里的空洞。比任何虚假的爱意都更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人类的情感,如此鲜活,如此浓烈,如此……美味。
【……】系统沉默了。
它似乎无法理解这种反应。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格外明显,然后停在了钟夙的面前。
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黑色牛津鞋,鞋面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顺着笔挺的西裤裤线往上,是同样纯白的西装衣角。
钟夙缓缓抬起头,瞳中那奇异的光芒褪去,换上了符合炮灰人设的迷茫与破碎。
仿佛前一秒沉醉于恶意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觉。
谢砚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钟夙,逆着水晶吊灯的光芒,他脸上的表情难辨,看不出什么情绪。那双素来冷冽的眸子,盛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停在钟夙的面前。
钟夙盯着那只手,发呆了足足五秒钟。
然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被抛弃的恍惚中惊醒。
“啪!”
他拍开那只手。
“这就是你的礼物吗?!”
“刚才那些东西,都是你放的!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每个字都带着哭腔,却又强撑着不肯在情敌面前认输。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太急,膝盖又在地面上磕碰了一下,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白色礼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长发凌乱,漂亮的面孔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怜,也分外惹眼。
“怎么?专程看我的笑话吗?”钟夙向后踉跄一步,瞪着谢砚冰,“傅亦琛不要我了,婚礼也毁了。谢砚冰,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破罐子破摔的不管不顾,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泄在面前这个假想敌身上。
谢砚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只手还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西装,与钟夙身上的款式几乎如出一辙。
“我……”
钟夙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胡乱擦了一下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漂亮的脸因激动而涨红。
“你是不是故意等到今天才揭穿我?偏偏挑我最重要的日子!你成功了!你一定很得意吧!”
周围的宾客陆续退场,时不时还不忘回头看这出额外的好戏,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些。
钟夙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围观的局面,他狠狠地瞪了谢砚冰一眼,然后猛地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谢砚冰维持着那个姿势,手还悬在半空。
指尖残留着被拍打的触感,不重,甚至称得上轻飘飘的。
伊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悠闲来到谢砚冰一旁。
“真是条养不熟的漂亮宠物。”他用带着北欧口音的中文说道,毫不掩饰语调里的讽刺,“你这样帮他,他倒反咬一口,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你身上。”
谢砚冰的手慢慢收回,五指握紧成拳,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他没有理会伊森,盯着安全通道还在轻微晃动的门,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去查。”
伊森挑了挑眉:“什么?”
“视频是谁放的。我要知道后台的监控归谁管,又是谁有权限在主屏幕上播放那段录像。”
谢砚冰转过头,目光落在伊森脸上。那双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深潭。
“婚礼的安保,可是傅家的人负责,能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播放内容,恐怕……”伊森若有所指。
“我要确切的证据。今晚之前。”
伊森耸耸肩,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他知道谢砚冰,当这个男人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最好别招惹他。
“行行行,我这就去。”伊森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对那个小骗子也太上心了。三年前的事就算了,现在还——”
谢砚冰抬眼看他。
就一眼。
伊森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OK,OK,我闭嘴。这就去查。”
阿夙不完全是人类[猫头]不过目前他只当自己是对情绪比较敏感的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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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假恩人稳拿BE剧本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