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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职场罪恶

作者:林壹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清晨的阳光如同细碎的金箔,穿过林立的高楼,泼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夜暴雨的冲刷,让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暂时洗去了城市的尘埃。


    黑色的奔驰S350平稳地驶入律所地下停车场。


    林雾推开车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揉了揉眉心,昨晚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太阳穴隐隐作痛。


    推开办公室厚重的木门,熟悉的布局带来一丝安定感。然而,目光落在办公桌中央时,她的脚步顿住了。


    一束花。


    并非常见的问候花篮,而是神秘幽蓝的鸢尾花,与她严谨克制的办公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攫住了人的目光。


    林雾微微蹙眉,心中疑窦丛生。谁会送这样的花?


    手机适时震动,是前台助理方圆的消息:


    【林律师早!今早有个花店的小姑娘送来的,说是给您的,我就放您桌上了。】


    【哪家花店?】


    【她没说具体名字,只强调是给您的,放下就走了。】


    【知道了,谢谢。】


    林雾收起手机,缓步上前。指尖拂过冰凉的蓝鸢尾花瓣,一张对折的精致卡片露了出来。她展开,上面是打印的、一行简洁的英文花体字:


    “According to Digesta XXIII.7.329, an eternal summer is bestowed upon you.”


    (“根据《学说汇纂》第XXIII卷第7条第329款,赠予您永恒的夏日。”)


    《罗马法》的条款编号?作为一名资深律师,林雾对《罗马法》并不陌生,但这条款……她迅速在脑中检索。Digesta XXIII.7.329?这似乎并非广为人知的著名条款。赠予“永恒的夏日”?更像一句诗意的谜语。没有署名,只有这行冰冷的引用。是恶作剧?还是有什么暗示?


    她将卡片捏在指间,冰凉的触感沿着神经蔓延。


    ---


    电梯数字无声地跳到“13”,冰冷的金属门滑开。消毒水和中央空调冷气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过度洁净的严肃感。


    陈曦站在门口,指甲几乎要嵌进帆布背包粗糙的带子里。


    玻璃感应门无声开启,前台方圆抬起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请问是陈曦女士吗?林律师在等您。” 声音温和,却没能融化陈曦指尖的冰凉。


    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静得让人心慌。墙上挂着的律所简介和律师照片在陈曦眼中模糊成一片。


    走到第三块展示板时,昨天午休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那个部门主管,若无其事地把咖啡杯放在她桌上,粗糙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


    那温热黏腻的触感像一条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呼吸一窒。


    她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攥成拳、指节泛白的手。


    “叩叩叩。” 她鼓起最后的勇气敲响了那扇门。


    “请进。”


    林雾的办公室比陈曦想象的要紧凑。没有巨大的落地窗,有一扇朝西的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棕色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整齐的光带。


    林雾起身时,陈曦注意到她穿着一件利落的白衬衫,袖口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气质干练却并不凌厉,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一丝。


    “请坐。”林雾的声音平和,递过一杯温水,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谢谢。”陈曦坐下时,膝盖不慎撞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慌忙道歉,声音细弱。


    她能感觉到林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平静却带着穿透力,让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陈小姐,之前在电话里,您提到遇到了职场上的困扰?”林雾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姿态专业而专注。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


    陈曦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火辣辣地疼。那些在出租屋镜前反复练习的话——王总如何在深夜加班时“指导工作”越靠越近,如何在茶水间用身体将她困在角落“拿杯子”,如何在团建晚宴后借着酒劲把她堵在走廊说“小陈真乖,跟了我以后有你好处”——此刻都像被冻住的冰坨,沉重地堵在舌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死死盯着自己帆布鞋尖上那点顽固的泥渍,昨天练习时的流畅仿佛是个幻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窗外遥远的汽车鸣笛,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在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他……”一个音节艰难地挤出喉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慌忙用手捂住嘴,脸颊烧得滚烫。


    眼角的余光瞥见林雾停下了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淡蓝色印着小雏菊的纸巾盒,轻轻推到她触手可及的桌沿。


    那抹温柔的蓝色像一根救命稻草。陈曦抽出一张纸巾,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一团湿漉漉的纸球。


    林雾的沉默等待,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反而让她强忍的泪水瞬间冲垮了堤防。她吸了吸鼻子,盯着办公桌角那盆被晒得有点蔫头耷脑的小多肉,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点。


    “是我们总经理……他……他总是找机会靠近我,说一些……让我很难受的话……”她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砾上摩擦,“他还……在出差的时候……”


    说到“出差”二字,林雾悬在纸上的钢笔尖猛地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汁像凝固的血珠,迅速在纸页纤维上洇开。


    当陈曦颤抖着吐出“酒店房间”时,林雾手心里那颗被她无意识攥着的薄荷糖,“啪”一声轻响,包装纸被捏得粉碎,晶莹的糖粒滚落出来,在笔记本上“酒精”、“锁门”等潦草标注的字迹旁,砸出细碎而突兀的声响。


    窗外起了风,百叶窗的光影在桌面上晃动、碎裂,如同陈曦此刻摇摇欲坠的世界。


    “他说……庆祝项目签约成功……”陈曦的声音抖得更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帆布包的带子在她膝盖上勒出深深的凹痕,“回酒店的路上,他……他硬是拽着我……”她哽住,说不下去,身体因为恐惧和羞耻而微微发抖。


    林雾无声地站起身,没有把纸巾盒推得更近,只是将它稳稳地放在陈曦颤抖的手边。她的指尖在盒盖的蓝色花纹上重重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记得是哪家酒店吗?”林雾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的冷静。


    “铂…铂悦酒店。”陈曦的声音细若蚊蚋。


    “你推开他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东西?比如桌上的物品?”林雾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陈曦下意识护住的手腕,那里有几道她自己掐出来的、尚未消退的红痕。


    办公桌上的小多肉在阳光直射下,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发黄。


    林雾伸手,小心地将花盆挪到旁边一块阴影里。


    这个细微的、带着保护意味的动作,让陈曦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动了一丝,她想起了自己出租屋里那盆总也养不活的绿萝。


    “走廊的监控……可能拍到你离开的时间点。你回到自己房间后,有没有立刻联系你信任的人?”林雾追问。


    陈曦茫然地摇头,发尾扫过背包上那块干涸的奶茶渍。


    凌晨湿冷的走廊,自己像逃命般跌跌撞撞,高跟鞋不知何时甩掉了一只,光着的脚趾狠狠撞在冰冷的消防栓金属箱上……那钻心的疼痛和此刻脚踝袜子里藏着的淤青瞬间鲜活起来。


    “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林雾猛地起身去倒热水,玻璃壶嘴重重磕在杯沿上。


    她将冒着热气的杯子推到陈曦面前,水汽氤氲,瞬间模糊了陈曦的眼镜片。透过迷蒙的雾气,陈曦似乎看到林雾别在衬衫领口的那枚珍珠胸针,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他后来还在部门工作群里发消息……”陈曦的手指无意识地插进头发里,把原本整齐的马尾拽得有些歪斜凌乱,“说我喝多了失态,让大家别打扰我休息……”屈辱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您做得很好。”林雾的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


    陈曦惊愕地抬眼,发现林雾不知何时已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蹲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仰视的、近乎平视的姿态,让陈曦惊得往后一缩,膝盖再次撞到桌腿。


    林雾没有起身,就那样蹲着,目光坚定地仰视着陈曦惊慌失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陈曦,记住,你没有任何错。现在开始,你告诉我的每一个细节,无论大小,都可能成为关键。”


    几缕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的天光,正好落在林雾白皙的后颈上。


    陈曦看见她从笔筒里抽出两支笔——红色的水性笔和蓝色的记号笔。


    红色的笔尖在时间线上快速标注,蓝色的圆圈将“铂悦酒店”、“工作群消息”、“手腕红痕”、“脚踝淤青”等关键点逐一圈出。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竟奇异地形成了一种稳定人心的节奏。


    门外茶水间隐约传来方圆冲洗咖啡杯的水流声和瓷器碰撞的轻响,像极了那晚酒店走廊深处,清洁工推着金属推车碾过厚地毯的沉闷声响。


    林雾重新坐回椅子,顺手将有些碍事的珍珠胸针转到了领口背后,露出干净利落的手腕线条。


    “我们现在列一个安排,”她将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几页纸推到陈曦面前,“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立刻去医院做全面检查。我陪你去。”


    ---


    医院缴费窗口前的队伍缓慢挪动。电子屏上冰冷跳动的数字和名字,映在人们疲惫的脸上。


    沈青梧排在队伍中,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师然的病历本。


    “沈小姐?”


    一道清冽熟悉的女声自身侧响起。沈青梧循声望去,目光瞬间定格。


    林雾正站在几步开外,身边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的年轻女孩。


    林雾的目光先是落在沈青梧身上,随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滑向她拿着病历本的右手——袖口处沾着几点干涸的泥渍。


    “你的手……”林雾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青梧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才意识到自己袖口的狼狈,下意识想将手往身后藏,扯出一个略显仓促的笑容:“哦,这个啊……”


    “哎哟!青梧姐!” 不等沈青梧解释,她身侧的师然已经单脚蹦跶着凑过来,龇牙咧嘴地抱怨,“我这条腿真的要站废了!能不能先找个椅子让我缓缓啊?” 女孩浅蓝色的牛仔裤膝盖处磨破了两个大洞,洇着暗红色的血迹,脚踝缠着厚厚的纱布,趿拉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医院拖鞋,模样颇为狼狈。


    林雾这才注意到沈青梧身边的女孩,视线在她受伤的膝盖和脚踝处停留片刻。


    “我朋友,师然。”沈青梧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师然,无奈地解释,“昨天下午送花,骑她那辆刹车不灵的小电驴,为了躲洒水车,摔了个狠的。”


    师然这才看清旁边站着的女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是林老师吗?!天啊!她下意识想把脸扭开,身体僵硬地往沈青梧身后缩了缩。虽然已经是大学生了,但在教室以外、尤其还是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遇到自己敬畏的老师,社死感瞬间爆棚。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林雾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礼貌性地停留了一瞬,似乎并未认出她(或者假装没认出),便重新转向沈青梧,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的探寻:“你昨天……没受伤吧?” 她问的是那场暴雨中的车辆失控。


    “我没事。”沈青梧摇摇头,看着林雾眼下淡淡的青影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知道她昨夜必定也惊魂未定。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队伍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林雾像是想起什么,低头在随身的通勤包里翻找,很快拿出一张素雅的名片。


    “这个你拿着,”她将名片递给沈青梧,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微凉的指节,“如果后续处理需要帮忙,或者……关于你车子的维修费用,”她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用词,“随时可以联系我。上面有我的电话和微信。”


    名片是简洁的米白色卡纸,“林雾”两个字是利落干练的印刷体,下方是律所名称和联系方式。


    沈青梧接过名片,那微凉的触感和林雾指尖的温度形成微妙反差。她刚想说些什么——


    “呜……”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抽泣声从林雾身后传来。


    陈曦紧紧攥着一张报告单,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单薄的纸张被揉捏得不成样子。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林律师……检查结果……医生说……时间隔得太久了……而且我……我当时太害怕,洗了澡……洗了好多遍……” 她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雾立刻转身,迅速而沉稳地接过那张被泪水打湿的报告单。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上面的结论,其实这个结果早在她预料之中。


    太多像陈曦一样的女孩,在遭遇侵犯后,第一反应是羞耻、恐惧,本能地想要清洗掉“污秽”,却不知这也洗掉了最关键的生物证据。


    “看着我,陈曦。”林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双手扶住女孩颤抖的肩膀,目光坚定地望进她充满泪水的眼睛。


    “没事的。记住,这份报告只是其中一环。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证明真相。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证据,从来不止一种形式。”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块投入惊涛骇浪中的磐石,暂时稳住了陈曦濒临崩溃的情绪。


    沈青梧站在一旁,看着林雾瞬间切换回专业律师模式、安抚受害者的侧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带着林雾名字和温度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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