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沈喻。”
贺景权拿着习题册,没骨头似的歪过来,“帮我看看这道题呗?这个填词的。”
沈喻正苦思冥想地解一道数学题,卡在关键步骤上,渐渐地就开始神游天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
听见贺景权的声音,他蓦地回神,飞快地翻过试卷压住草稿纸,被吓得心脏乱跳:“哦,哪一个?”
“这个。”贺景权耐心地又点了点原题,“你开始写数学了?怎么这么快。”
他的手指从沈喻的胳膊肘下钻进去,想抽出数学卷子观赏观赏,沈喻连忙使了点劲儿压下,不让贺景权得手,同时试图拉开对方的注意力:“这道题很简单嘛——看这里,看这里!”
“唔。”贺景权毫无所觉,乖乖地收回手去,撑着脸看题。
沈喻松了口气:“这种填词的题,要先把前后文通读一遍......”
他的讲解思路格外清晰,才点拨了几句,贺景权就醍醐灌顶,坐直身子:“我知道了。”
他拿回习题册,开始趴在桌上吭哧吭哧地写。
沈喻抿了抿唇,悄悄瞥了他一眼,做贼心虚地把试卷掀开一角,飞快地涂掉草稿纸上的名字。
贺景权写完那道题,又把上半身倾过来:“待会儿去食堂吃夜宵不?”
沈喻摇摇头,又点点头:“我陪你去吧。”
“啊~”贺景权蹭了蹭他的胳膊,“你最好了。”
沈喻“轰”的一声头顶冒烟,抬手推推贺景权的脑袋,说话都磕巴了:“快、快写作业。”
贺景权心满意足地摇了回去。
沈喻定下心神,偷偷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片刻后,唇角弯了弯。
心里有点高兴。
下了晚修,班上变得闹哄哄的,有个男生大老远地朝贺景权招手:“贺景权,去不去洗手间?”
“不去。”贺景权头也不抬,把作业一推,就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我要睡觉了。”
另一个男生头也不抬地笑:“上个厕所都要和别人手拉手一起去,小学生。”
“我就是小学生,你去不去?快点起来,没时间了。”
他们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一个喊着“你求我啊”,另一个应声坐在了对方身上,摇着胳膊叫道“求你了求你了”,沈喻听着周围人的哄笑声,默默地收回目光。
在常人眼里,同性之间的暧昧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或许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暧昧,而仅仅只是朋友间的一个玩笑,没有任何隐藏的含义。
偶尔,沈喻也会不自觉地产生某种侥幸心理:贺景权会不会也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乎恋爱的好感呢?但很快又会否决自己。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活了十七年,还从没遇见过和自己一样的异类。
接受这样的结论并不困难,沈喻也知道自己应该满足于现状。直到后门有人叫道:“贺景权,有人找你。”贺景权两手空空地走出去,又提着一盒巧克力回来,沈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满足不了。
他习惯了贺景权黏在他的身旁,享受着那些朋友间暧昧又无意的玩笑,一时间忘乎所以,竟忘记了贺景权也有自己的世界。
与他无关的那个世界。
“你女朋友送的?”沈喻佯装不经意地问。
“不是。前女友好像谈了两周就分了吧,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怎么知道我有前女友?”
“......猜的。看你也不像缺女朋友的样子。”
“是吗?因为我长得帅吧?”贺景权不在意地笑笑,端详了一下巧克力盒,“这是之前啦啦队的女生送的。她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
“不知道。”沈喻扭过头去,趴在桌子上,“我睡会儿。”
“你的数学作业写完了?借我看看大题呗。”
“......”沈喻头也不回地反手拍在贺景权桌上。
他怀着一种隐秘的心思,故意发出了和平常不一样的动静,期盼着贺景权能察觉到不对劲,问问自己怎么回事——可是问完以后呢?自己要怎么回答?还没想好。于是他又有点后悔,心想着要不要扯个借口,找补两句。但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纠结了半晌,孰料贺景权压根儿就没发觉他的情绪:“谢了。”
“......”沈喻极轻地“哼”了声。
第二天的大课间,学生们跑完操,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小卖部买水。沈喻随着人流,独自钻进了小卖部里,视线一扫,发现了货架第一排摆着的巧克力。
好像是贺景权说喜欢的那个牌子。
沈喻在货架前站了半晌,最后还是低下头,随手挑了几条桃子味的糖,结账走人。
从那以后,沈喻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贺景权了。
月考成绩出来,沈喻要去办公室拿语文答题卡,贺景权见了,叫他等自己拿个水杯一起去,回来时顺路打个水。
沈喻说:“你去打水吧,不用和我一起。”
“我帮你一起拿答题卡。”
“不用了,那个......我要和学委一起去,老师让我们顺便登分。”
“哦。”贺景权不做他想,点点头,“等下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我们早点去食堂占位子吧?”
“呃,我中午还有事情,得晚一点吃......”
“什么事情?”
“就是那个,上周的数学错题本,我好像还没交给老师......”
沈喻最开始找借口避开贺景权时,业务还不太熟练,不仅理由蹩脚,还总像做了亏心事似的,不敢抬头看他。到后面,他撒谎撒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理直气壮:
“我东西还没收拾好,笔记找不到了,你先去教室吧。”
“抱歉,等下我得帮语文老师改作业,不能去看你打比赛了。”
“这道题我不太会,要不然你去问问老师?”
“我一会儿要给我爸妈打电话,怕时间不够,你自己去食堂买夜宵吧。”
“沈喻,”长此以往,贺景权就算再迟钝,也能发觉沈喻在故意疏远他了,“今天不是周二吗?你不是每周三才给家里打电话吗?”
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既窝火又委屈:“你为什么躲着我?”
“......”沈喻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气势“哗”地散去大半,声音又变得小小的,“没有吧。”
“没有吗?那你最近怎么总见不到人?饭也不和我吃,去哪儿也不跟我一起走,就上课的时候跟我待在一块儿,还不许我和你讲话,真是莫名其妙?”
说到最后,贺景权无声地骂了句话,烦躁地拖开椅子坐下,从笔袋里翻笔出来,乒铃乓啷搞出一大堆动静。
沈喻第一次见贺景权这么生气的样子,还挨了句骂,顿时手足无措。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坐下来,尽量小声地拿出自己的东西,企图变成隐形人。
贺景权更烦了。
他努力想把注意力拉回面前的题目上,但那些字符就像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掠过,乱七八糟,凑不成句。他实在忍不住用余光去瞟一旁的沈喻,却见对方半点没有搭话求和的意思,而是缩在角落,头都快埋进试卷里了。
“......”贺景权抓了抓头发,长长地出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去戳沈喻,“喂。”
“嗯?”沈喻眨着眼看他。
“你要和我冷战吗?”
“......”
靠。竟然不否认。
“我刚才有点急了,不该对你发脾气,”贺景权生平第一次道歉,别扭得不行,视线漫无目的地乱飘,就是不看沈喻的脸,“抱歉。”
“哦,”沈喻小声道,“我没生你的气。”
贺景权“哼”了声,一时像从天上落回了实地,整个人都松快许多,“那你呢?”
“啊?”
“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
贺景权哪肯听他狡辩,非要讨个说法,沈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景权一把按住,扣着双手逼供:“快说。”
“哎呀,别弄我,我的书都乱了......”
动作间,不知是谁的胳膊肘撞到了桌上那沓书,哗啦一下全挤翻在了地上。贺景权这才放开沈喻,蹲下身去帮他捡书。
沈喻喘了口气,重新把书按顺序叠起来,一边抱怨:“都叫你不要弄我......”
话音未落,他就像被人忽地扼住了喉咙,后半段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只见贺景权指间夹着张草稿纸,轻轻放在他面前,那张草稿纸上涂满了熟悉的黑色团子,其中有条漏网之鱼,正安静地躺在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上,被乱糟糟的团子簇拥着,反而显得“贺景权”三个字格外清晰。
“这是什么?”贺景权问。
完蛋了。沈喻再次心想。
你们两个萌萌的(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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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