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三十九年
西离虞城爆发了一场诡异的瘟疫。起先只是渔民下水捕鱼被沙虱叮咬,伤口结痂后呈现五色花纹的模样,因此事年年都有,谁都没放在心上。
谁知不出半月,城里许多百姓身上都出现五色花纹,并开始食不下咽,如抽干生机般迅速枯瘦。更骇人的是,有人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就抽搐着断了气。
瘟疫愈演愈烈,到处都是裹着白布的尸首,一时间,虞城人心惶惶。
虞城城主眼见局势失控,竟抛下家中妻儿,弃城而逃,自此杳无音信。
虞城群龙无首,乌烟瘴气,盗匪横行。百姓们拖家带口涌向城门,想要逃离这座死城。为防瘟疫大肆扩散,时任文林郎的薛徽柏挺身而出,紧急上书朝廷求援,并下令封城,派兵把守各处要道。
那时,慕呈肆正携慕笙清回上京探望慕倾竹,途径虞城闻此风声,慕笙清当机立断要进城救人,哪知慕呈肆在客栈喝酒喝得烂醉,眼见劝说无果,他只得留下口信托店小二代为转达,自己匆匆赶往虞城。
然而慕呈肆酒醒后以为徒弟能解决,便未在意,直到几日过去也不见人归来,才慌了神。
至那以后,放慕笙清去虞城成了他一生中第二件追悔莫及的事。
虞城的情况比慕笙清预想的还要糟糕,瘦骨嶙峋的百姓,瘫着的、死去的、腐烂的,街道两侧堆着数不清的尸骸,烧不完,埋不尽,满目疮痍,疫殍遍野。
疠迁所内拥挤不堪,狭小的空间被粗布帘草草分隔,因感染人数众多,就连大大小小的通铺、大床、小床都躺满了病患,呻吟之声此起彼伏。
慕笙清仔细查看一具尸体,“薛大人,城中大夫可有诊治之法?”
薛徽柏佝偻着身躯,连日的操劳让原本精神奕奕的老头愈发沧桑,他长叹一声:“疫源都找不到,何谈诊治之法。”
“起初都道是沙虱作祟,可后来发现,沙虱本身不具备传染性,许多染病之人根本不曾被沙虱咬过。”
慕笙清掀开尸体的衣襟,露出那深色的五色花纹:“这疤痕……”
“像极了松皮癣,剜去腐肉又会再生。”薛徽柏声音沙哑,“疠迁所熬制的汤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缓毒性发作,让病患多撑些时日,可这瘟疫……”
他说到此处顿住,浑浊的眼中闪过痛色。
角落里,药童正给一名患者灌药,黑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在枕上洇开一片暗痕。
慕笙清蹙眉沉思道:“沙虱常寄生于毒蛇的鳞甲之中,我去湖边看看情况。”
薛徽柏怕他中招,不肯同意,苦口婆心道:“小殿下,你要是有什么闪失,老朽万死难辞其咎啊!”
“薛大人,你我之间,这话未免生分了。”
慕笙清稍许稚嫩的脸上绽出笑容,凤眸淡淡冷冷的,清隽身影卓然而立,尾音音调微扬,君子自持,是对所学医术的自信。
“好啦,薛大人,俗话说得好,百步之内必有相克,相信虞城百姓有这个运气能度过难关。”
见薛徽柏伤思忧虑,少年笑着安慰,那时候的慕笙清远没有现在愁郁冰冷,而是初升的朝阳,含着晨间的凉风,温润而松懒。
“老朽随你同去。”小老头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道。
“不行。”这会子轮到慕笙清不同意了。
薛徽柏背着手,满不在乎道:“小殿下,老朽活到这把岁数,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喽,万一老朽没撑住,你也不用管,忙忙碌碌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没啥好可惜的,死得拉倒。”
慕笙清不赞同他的话,安慰道:“您会长命百岁,安然到老的。”
老头儿搞怪憋嘴,笑嘻嘻同他唱反调:“老朽本就老迈龙钟,当然安然了,都安然八百年了。”
慕笙清失笑,附和道:“是是是,说不过您,您开心就好。”
“走走走,老朽带你去湖边。”
薛徽柏刚要迈步,慕笙清拦了他一下,道:“薛大人,您看这么多病患还需有人盯着,我认得路,又不是小孩子了,会保护好自己的。”
疠迁所的诊治大夫也说:“是啊,薛大人,所中还需您坐镇,尤其老张家的那几个硬骨头,死活不肯服药,说什么喝了也没用,闹着要出城。”
老头儿怒目横眉,大叫道:“是不是张屠户?把药给我,老朽现在就去找他。”
慕笙清微微勾唇,老人家记性不好,一打岔,果然忘了要跟去的事。
他交代了大夫几句,低声道:“好生照看薛大人,别让他太过劳累。”
趁薛徽柏忙着训斥病患的工夫,慕笙清整了整随身药囊,悄然出了疠迁所,身影很快隐没在通往渔湖的小径中。
渔湖是虞城渔民赖以生存的生计来源,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周围枯草丛生,期间沾夹着柳絮,船只散落地停泊,水里甚至泡着几具发烂发臭的尸体。
慕笙清沿着湖边转了转,随意撕开衣摆遮住口鼻,戴好麻布手套,蹲下身,发现这里的土壤颜色黑里透红,不太正常,细闻还有点腥臭,他刨了点土样置于素娟之上,打算带回去查验,而后拨开草丛向里面撒药粉。
霎那间,种类不同的虫子密密麻麻涌出草堆,点点柳絮受震动有的飘向空中,有的与虫子聚集在一起混成一团,众虫互相厮杀,没一会,药性使然下,黑乎乎黏在一处的虫子全部死亡。
慕笙清蹲着观察了会,带着手套的手指拨开乱糟糟的虫尸,面不改色地从中挑出沙虱的尸体,放进随身携带的陶瓷瓶子里。
“你……你是谁?”
慕笙清正准备回去检验毒性,身后遽然传来稚嫩的惊呼声,他转头望去,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双手握着树枝防卫,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干裂的嘴唇没一点血色。
“你是谁家的孩子?”慕笙清保持蹲着的姿势没动,唇角微微展露笑容,用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
“你……是神仙吗?”
小姑娘好似被他的容颜惊艳住了,两眼呆呆地盯着他看,干瘦的两颊渐渐憋的通红,慕笙清轻笑,抬手在她面前晃悠几下。
小姑娘回神,啪嗒扔下树枝,跑了两步又停下,嚅嗫着说:“神仙哥哥,你是下凡来救我们的吗?夫人说,天上的神仙人美心善,会护佑一方百姓平安。”
慕笙清正思考怎么解释他不是神仙这事,小姑娘倏地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嚎:“这个……这个给神仙哥哥……求求你救救夫人吧……她……她快不行了……”
“用、用我的命换夫人的命……我也愿意……”
小姑娘依依不舍摊开手,是一块捡来的碎玉,有些脏,但送去典当也能换不少钱。慕笙清想揉揉她的发顶,宽慰一下,不料手刚伸出去,眸光就瞥见小姑娘手腕处的五色花纹疤痕。
他心底有了一个猜测。
少年神色不变,坚定地揉了把她的软发,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说:“哥哥不需要报酬,这块玉拿去换钱买些好吃的,记住,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不应该随便放弃。”
“带我去见夫人,好不好?”
慕笙清伸手想牵着她,小姑娘却将手缩进袖子里,怯怯地说:“我生病了,哥哥不要碰我,不然你也会生病的。”
慕笙清浅笑,执起她的手,说:“你不是说哥哥是神仙吗?神仙是不会生病的。”
而后掀起衣袖,展示给她看,手腕很白,没有一点伤疤。
小姑娘高兴地欢呼:“真的没有生病。”
“那现在可以带哥哥去看夫人了吗?”
“嗯嗯,哥哥快跟我来。”
小姑娘急切地拽着慕笙清的手迈腿跑,可刚跑出几步就踉跄起来,瘦小的身子晃了晃,眼看着要倒地上,慕笙清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哥哥……夫人在……城主府。”小姑娘身体忽然痉挛,手指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襟,声音细若蚊蝇。
“好,哥哥知晓了。”慕笙清抱着人快速向疠迁所跑。
他到疠迁所时,薛徽柏端着药往张屠户的嘴里灌,长得三大五粗的屠户翻白眼努力挣扎,倔强地不肯就范。
“快给老朽喝药。”
“欸,这就对了,喝药才能好。”
薛徽柏强行灌完药,张屠户眼睛一闭,失去意识,小老头笑眯眯道:“哦~,又灌倒一个!”
“薛大人,这孩子快不行了,要下猛药吊住命。”
五色花纹在皮肤上颜色越深,意味着离死亡更进一步,而小姑娘的疤痕已呈紫黑色。
慕笙清小心护着小姑娘的头,放到临时搭建的地铺上,他刚刚来的路上给人施了针,暂时稳定住病情。
薛徽柏踱步过来,中气十足地喊帮工的小药童:“快快快,来个人!来个人!”
几个大夫围上来看诊,慕笙清对薛徽柏说:“薛大人,我要去一趟城主府,这孩子报信说夫人快死了,应是城主夫人。”
薛徽柏道:“走,老朽带你去城主府。”
两人走时,慕笙清隐约听到疠迁所里的人说什么榕榆命苦啊,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云云。
从虞城城主逃匿之后,府中下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城主夫人与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子,以及一个无处可去的老仆人。
瘟疫蔓延滋长,踏进城主府,庭院破败,荒草及膝,枯叶零落一地,就连窗楣处都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偶有几只鸟雀停留,更显一派荒凉之感。
“薛大人,您来了,这位是……”负责洒扫的孙婆拄着扫帚看向来人。
薛徽柏同孙婆介绍:“这位小公子姓南,来给夫人看诊。”
孙婆激动道:“南公子快请,夫人就在里面。”
谁知刚进内室,城主夫人坐在床榻上,衣衫素白,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夫人,小公子他……”
孙婆跑上前探了探襁褓里孩子的鼻息,蓦地后退,跪下来抽泣。
慕笙清看了眼孩子,冲薛徽柏摇摇头,已经没气了。
薛徽柏悠悠长叹,城主夫人猛然呕血,竟是急火攻心了。
慕笙清急忙拽开城主夫人的手,给她扎针。
却不想,城主夫人死死抓着孩子,面白如鬼,眼神充斥恨意,痴痴地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不会有人能逃脱天灾。”
“这座城,就是啖魂食灵、吸血吞人的''恶鬼''。”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就走在娘亲前头了呢?”女人披头散发地盯着襁褓,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神情呆滞,仿佛是疯了。
慕笙清看向薛徽柏,老头儿示意他继续。
少年再次探出银针,城主夫人原本看着孩子的脸猝然换了一个方向,对着慕笙清并拦截他的手,阴森森地开口:“你姓南?你是天家的人!是天家的人!”
“你答应我……答应我!”城主夫人疯疯癫癫地咧嘴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睨着人,握着慕笙清手腕的手指收紧,力气重似千钧。
“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少年问。
“我要你帮我……杀了方兴同!杀了他!杀了他!让他不得好死!”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方兴同便是虞城城主的名字。
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也不过各自飞离,令人唏嘘不已。
城主夫人腕处的五色花纹疤痕早已被她扣得血肉模糊,鲜血循着骨头表皮滑落至衣摆,女人青白的面容粘着刚刚呕出的血液,眼球因皮肤枯瘦而凸出,虽癫狂,但依然不忘将孩子紧紧护在怀中。
慕笙清把过她的脉,阴阳离决,浮空欲脱,已是日薄西山之象。
少年温热的手心覆上女人的手,垂首郑重道:“吾以吾名起誓,向你承诺,我会找到方兴同,送他去见阎王。”
“好……好……好……”城主夫人耗尽了力气,攥着少年的手一下子卸了,如同被抽空灵魂,轻飘飘往后栽倒,眼神直勾勾凝视窗外,慕笙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里有一株凋零的绿萼梅。
“我要去……陪伴我的孩子……了……”
轻盈的风刮进屋内,吹散迷蒙,母子同穴,血脉连枝,是她挣脱牢笼捧起希望的手拥抱住孩子,走向温情。
至死也未瞑目,双眼仍直视稚子,似有不舍,似有未尽之言。
孙婆抽泣的声音转变为嚎啕大哭,慕笙清伸手拂过城主夫人半睁的眼帘,而后扶起孙婆,道:“节哀。”
“薛大人,劳烦着人过来处理夫人的后事。”他说。
薛徽柏心情沉重地点头,与慕笙清离开内室。
两人刚走至城主府门口,只听“扑咚”的撞击声——是孙婆跳井了。
慕笙清迅速冲向井边,井里根本没有水,这是一口枯井,而孙婆,一头撞死于井底。
薛徽柏摇摇头,仰天哀叹道:“自守忠诚,但比新竹高,殉死报主恩,乃耿耿此心啊!”
“小殿下,别看了,生死有命,这是她的选择。”
慕笙清怔怔伫立,双手无力地垂落身体两侧,分明是温暖的春天,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阳光照在头顶,只觉寒意刺骨,心中空旷,透着迷茫和沉闷。
来虞城的短短几日里,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少年头回生出对自己医术不自信的怀疑来,那明亮的凤眸里,有麻木,有自责,有否定。
扪心自问,他真的有能力救下虞城的百姓吗?
“想什么呢?再站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走走走,跟老朽回家吃饭。”
薛徽柏一眼看出慕笙清心里想什么,小老头连拖带拽,将人拉走,嘴里念叨着:“你说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心事重重的,比老朽还老气横秋,你师父那跳脱的性子怎么把你养得跟个愁眉苦脸的老头子似的。”
薛徽柏带着慕笙清没回疠迁所,而是去了菜地,也不知是谁家的,趁着没人,老头儿麻利地撸起袖子,蹲菜地里拔萝卜。
边拔边喊:“你个臭小子就干站着啊,快来帮帮老朽!”
慕笙清被他喊得一惊,正要帮忙,薛徽柏已经将萝卜拔出来了。
“您怎么又偷人家菜。”
慕笙清无奈,当初他首次见到薛徽柏时,就是在虞城的菜地,一个快七十的老头在菜地里鬼鬼祟祟,偷了菜扔下几个字,像个孩子乐呵呵地跑来跑去,就是个老顽童。
薛徽柏用袖子擦擦萝卜上的泥土,洋洋自得道:“古有以物换物,今有老朽以字换菜,想当年,老朽的墨宝可是名动上京,一字难求啊,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老头儿把萝卜塞给慕笙清,从衣襟里掏出毛笔和纸,熟练地把毛笔放进口中润湿,刷刷写下几个大字,然后用石头压好,防止风吹走纸张。
“回家,老朽今晚给你做萝卜汤喝。”
薛徽柏用皱巴巴的大手拍拍衣摆上的泥巴碎屑,慢悠悠信步而行,慕笙清搂着萝卜,默默放下几文钱在石头旁边,才跟上薛徽柏。
翌日,慕笙清天不亮就起了,薛徽柏的家是个茅草屋,院中有一株枯死的杏花树,虽简陋窄小,但胜在安静悠然。
踏进堂屋,薛徽柏还没起身,慕笙清眉头一皱,平常小老头起得比他还早,意识到不对劲,少年“嘭”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
“薛大人!”
木板床上的小老头紧拽胸口处的衣襟,苍颜如纸,眼底青灰疲惫,华发像一把枯草凌乱地铺开,整个人因忍不住抽搐的痛苦而蜷伏。
慕笙清掀开棉被,蜡黄干瘪的手腕上有着一块醒目的暗红疤痕。
“怎么会?!前几日还没有的……”
尽管难以置信,他还是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给薛徽柏下针。
片刻后,薛徽柏悠悠转醒,动了动眼睛,对床边满脸愁容的少年露出个狡黠的笑,虚弱地贫嘴:“干啥?小殿下要给老朽哭丧呐?那老朽还挺荣幸的,有皇子随行送葬。”
慕笙清抓着对方粗糙的手指,眼眶不由自主发红,声音低哑:“薛大人,我有个猜测,但尚需验证,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能找到治愈之法。”
说到最后,声线嘶哑,越发哽咽。
他昨晚研究毒虫尸体一宿没睡,也就临近寅时稍稍眯了会。
“好,老朽自然相信小殿下。”
薛徽柏说着要起来,慕笙清按住他,说:“您别动了,今日我去疠迁所,您好生歇着。”
老头儿很固执:“那不行,虞城大大小小的事情如今都离不了人。”
“给陛下汇报情况的奏折也没写,万一张屠户一家又要闹着出城怎么办……”他絮絮叨叨地嘀咕。
距离薛徽柏上书两个多月的时间,朝廷的救助一直没有音讯,但他依然坚持不懈给上京城寄奏章。
犟不过小老头,慕笙清只好妥协,扶着人去疠迁所。
刚靠近疠迁所,里面抬出一具女童的尸首,手心掉下一块碎玉,滚进尘土不见踪影,是昨日那个小姑娘,慕笙清如遭雷击,一下子就愣住了,呼吸骤感困涩,心底难受的厉害。
“唉,这小丫头无依无靠的,本来还有邻里能接济一下,可惜一个月前因瘟疫死了,要不是城主夫人带她回去,只怕就要流落街头了。”薛徽柏叹息道。
慕笙清捏攥手心,目送小姑娘离开,忽然问:“薛大人,您在城主府当过值,可知方兴同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天光大亮,薛徽柏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说:“那家伙是个混账,当今陛下好战,为弥补连年征战的亏空而加税,方兴同见风使舵,以响应税收政策为由,搜刮民脂民膏,大肆敛财。”
“平日里但凡有个不顺心就对下人动辄打骂,还有好几房小妾,对城主夫人也不好,背地里做过的勾当、杀过的人不知几凡。”
小老头冷哼:“就连逃跑,都不忘带上那几个小妾,贪财好色,没一点骨气。”
“只一点,有孝心,对他那六十老母倒是孝顺,瘟疫刚有苗头,连夜将老太太送走。”
“说实话,他跑了也好,要不然城里迟早被他搅个天翻地覆。”
慕笙清暗自记下这些事情,他送薛徽柏进疠迁所,叮嘱道:“薛大人,我要去山里逮几条毒蛇,顺便采些药材,相信父皇很快就会派人来,您就安心待着,莫要过多劳心,知道吗?”
闻言,小老头憋憋嘴咕哝:“怎么说得老朽好像特别不听话一样,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他摆摆手,嫌弃道:“那你早去早回啊,进山小心点,要不要找个樵夫领你去?”
慕笙清哑然失笑,道:“您别费心了,瘟疫扩散,谁还有力气进山?”
“放心吧,我会当心的,您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大家,等我回来陪您下棋喝茶。”
“山路崎岖,记得慢些走。”薛徽柏叮嘱道。
“知道了,我走了。”
少年挎着药袋,回首弯眸浅笑,冲他挥挥手时衣袖带风,逆着光的背影转眼便消失在门口。
薛徽柏像个鳏寡孤独的老者,坐在木头板凳上寂然出神,疠迁所里又抬走了几具尸首,他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心底发冷,低低地自言自语道:“阴木催人殁,青玉碎夜阑,小殿下……或许我们都错了……”
时至夕照,慕笙清仍然没有回来,薛徽柏在疠迁所不安地走来走去,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正想出门看看,却听外头有人大肆呼叫。
“城门开了!”
注:“阴木催人殁,青玉碎夜阑”中的“阴木”指柏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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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