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鄢都好热闹呀!”
“不知道鄢都的糖葫芦会不会比云城的更好吃?”
温暖和慕笙清坐在街边支起的馄饨摊铺里吃午茶。
白衣公子头戴一顶白纱斗笠,听见温暖的话就知道这丫头旁敲侧击想吃糖葫芦了。
慕笙清进鄢都不能让慕家人认出来,他的容貌与慕倾竹有七八分相似,只能戴着帷帽以作遮掩。
一行人历经一月多才抵达鄢都,风尘仆仆的,纪寥要先回家看望父母,再安排他们的居住事宜,江逸舟就领着武林盟的人入住客栈。
慕笙清无事,便带着温暖出来遛一遛。
小丫头吃完馄饨,小嘴叭叭的:“师父,师父,咱们会在鄢都遇见美人哥哥和墨泫哥哥吗?”
慕笙清微微颔首,给小丫头擦嘴:“应该会的。”
进了鄢都,便是楼远的地盘,他来这里的消息是瞒不住楼远的。
可不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早知如此,他就不在百草堂留信了。
当初一时脑热,想着楼远万一回停云山找他,还可以凭借信件原谅他的不告而别,现在想想,这事办的可真是蠢极了。
“走走走,快去前面看看。”
慕笙清正苦恼要不要寄信给刘掌柜,让他销毁留给楼远的信,大街上顿时人流攒动,前方似乎有热闹看。
“掌柜的,这是怎了?”他询问店家。
店家笑道:“前些日子公主去万国寺祈福,今日回京,大家都打算去一睹公主芳容呢!”
这东云国只有一位公主,那就是东云太子的同胞妹妹——宣颐公主萧湘。
与西离不同,当今东云德昌帝子嗣不丰,算上楼远,膝下共有三子一女。
太子萧沚和公主潇湘乃皇后所出,二皇子萧准则是淑贵妃所出,而楼远是德昌帝登基七年后外出巡狩时所认义子。
“师父,阿暖也想去看。”温暖扯了扯慕笙清的袖子。
慕笙清微微蹙眉,他实在是不喜外面人多喧闹,还是山上好,清净。
“那我们就远远看一眼,看完回去,好吗?”慕笙清温声同小丫头商讨。
“好。”小姑娘开心地满口答应。
慕笙清抱起温暖,随着人群流动的方向而去。
没一会,公主的马车已然到了,数十名禁军在前开道,马车前后共有宫女太监二十人,最贴近马车左右的宫女四人。
马车繁贵富丽,玉勒雕鞍,车门前悬挂两盏镂空灯笼,随着马匹前进而晃动,两侧的装饰幕帘精致工整,随行的宫女挽着花篮,往空中撒花瓣,一时间花香浮动、琳琅锦绣。
百姓们遵从秩序站于街道两侧,伸长脖子好奇地注视旁观,蓦地幕帘被一截皓腕揭起,嫣红衣袖暴露于人前,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嘴角挂着浅笑,贵气十足。
众人还未看清,那幕帘落下,隔绝惋惜的视线。
仅仅一眼,便知这公主日后长开了定然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师父,这个姐姐也喜欢红色的衣服,和娘亲一样。”温暖凑到慕笙清耳边,悄咪咪说。
慕笙清笑着正欲答话,便听旁边的人随意谈论道:“话说咱们这位宣颐公主最崇拜之人便是那西离国的昭阳长公主,就连衣服也要同人家穿一样的红色。”
“曾经想学昭阳长公主上战场,被陛下训斥关了禁闭。”
“哈哈哈哈哈,想当年昭阳长公主不过十五,羯族进犯西离边境,绛鸾舞起破万军,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温暖兴奋起来,对慕笙清小声说:“师父,他们是在夸娘亲吗?”
慕笙清笑着点头:“对,大家都很喜欢你娘亲。”
“嘿嘿,阿暖也喜欢。”小丫头捂着嘴偷笑。
“要我说啊,女子应当相夫教子、温柔小意才是最好!上什么战场?!丢人现眼!”
人群中一人高呼,洋洋得意反驳刚刚的言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台说得有理。”
不少人附和他的话,慕笙清闻言脸色阴沉,指尖银针翻出,正想教训教训那大放厥词的几人。
“放你爹的狗屁!人家姑娘爱怎么样怎么样,用得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
“呸!狗东西!”
蓝衫少年往那人的屁股上一踹,直接将那口出狂言的人踹到了公主马车旁。
禁军立马上前将他围起来:“何人闹事?!”
那人吓得大惊失色,哪敢叫嚣,只伏地叩首喊着“公主饶命”。
慕笙清看了一眼蓝衫少年,见他神色不慌不乱,还嬉笑着,颇有几分纨绔子弟模样,甚至有几分眼熟。
慕笙清苦苦思索,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少年。
“这不是慕家的混世魔王慕辛夷吗?!”
“慕家就他这一个小辈,当眼珠子护着!”
“快走快走,别被他盯上!”
周围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全散开,独留慕辛夷一人,他倒没觉得有什么,眼神却直直朝慕笙清这边望了过来。
坏了!居然是慕家的人!难怪觉得眼熟,要赶紧避开。
慕笙清抱着温暖转身欲走,那少年却不依不饶追着他,边追边说:“欸,你别走啊!我刚刚就看见你了,你这帷帽下是男是女呀?!”
人潮错杂,戴帷帽的姑娘公子不在少数,唯他一人抱个孩子,身姿绰约,气质淡漠。
“小公子为何追着在下?”慕笙清出声阻扰。
慕辛夷见他说话,眼眸一亮,欢喜道:“不为何!觉得你像我爹!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貌?”
这说得什么话?哪有形容别人长得像他爹的?
可真是问到慕笙清最不愿意的事上了,他抱紧温暖,寻思如何脱身。
小姑娘很乖,没捣乱,杏眼生气地瞪着慕辛夷。
娘亲说了,师父长得好看,定会有登徒子前来调戏,她要保护好师父!
“这是怎了?”萧湘发觉车厢外吵闹,马车停滞不动,她带上面纱,起身出了车厢。
“哇!公主好美啊!”
“果真是国色天香!”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慕笙清见状,抬脚就走,慕辛夷离得近,手一伸拽住他的衣摆,道:“你还没答应我的要求呢?”
慕笙清心情不虞,甩开慕辛夷的手,街道另一头传来马蹄声。
“驾——”
“都给老子让开!”
紫衣肆意飘诀,便知是那人见人怕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来了,快跑快跑!”
人流四散逃开,马车旁的禁军立即维持秩序。
萧湘看见楼远,笑着挥手呼唤:“二哥哥,你是来迎接我的吗?”
楼远策马回应:“萧棠枝!老子忙着找人,快让你的马车让开!”
“师父,是美人哥哥。”小姑娘伸手指着楼远,高兴极了。
慕笙清心道不好,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到处是祸!
他也不知为何,见着楼远下意识想逃避。
没等他转身,楼远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抹晃眼的素色以及向他伸手的温暖。
白衣公子欲走,帷帽被风掠过,白纱掀起,露出一角,浅淡唇色晃然而现。
雪衣墨发,便是静静站着,周身的悲悯神性凝而不散。
是慕笙清。
这一刻,心底的悸动无需言明,他已有定论。
惊鸿一瞥,心动,心安。
楼远紧勒缰绳,飞身下马,一个箭步越过人群,将心心念念的人紧紧按在怀里。
“你……”
慕笙清隔着白纱,还没反应过来,滚烫的气息密密麻麻纠缠上来,只听来人眷恋的声音。
“阿清,我好想你。”
想你想得快疯魔了!
慕笙清:?
几月不见,这人又抽风了?!
“呜……阿暖好难受……”
小丫头被两人挤在中间,压得脸都扁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楼某太激动了。”
楼远松开手,退后半步,俊美的脸上满是歉意。
“咳咳……
慕笙清拧眉轻咳,楼远以为自己用劲太猛,伤着他了,紧张询问:“怎么了,是我刚刚弄疼你了吗?”
不怪楼远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任谁见了几月前竹屋的惨状,都会心有余悸。
慕笙清没开口,温暖皱了皱小鼻子,嫌弃道:“美人哥哥,你身上的味道好呛人!”
小姑娘闻贯了慕笙清身上清新的药草香,难免接受不了浓重的脂粉味。
“呛人?”楼大人疑惑,闻了闻衣袖,心下懊恼,许是在醉梦坊待的时间太久,沾染上里面胭脂水粉的味道。
阿清不会误会我吧?!
我可什么都没干!
我还是个清白的好儿郎!
慕笙清不爽,以往楼远秉性优良、洁身自好的形象在他心里碎的彻底。
这人明明已有家室,居然出去寻花问柳,置家中夫人于何地?!
可见是个狼心狗肺、表里不一之人!
慕笙清交友不多,但个个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如今对楼远倒是看走了眼。
“呵!”白衣公子看了眼楼远,又看了眼慕辛夷,两人直愣愣杵在原地,他嗤笑一声,扫袖离开。
“你干什么?!”
楼远等了两个月才等到人,哪会轻易放他走,既是强取豪夺,也得把人带回府里去。
男人铁臂一伸,捞住慕笙清往马上带,又拎走温暖,扔给后面跟来的墨泫等人。
墨泫他们看热闹看得好好的,平白怀里多了个小姑娘,同她大眼瞪小眼。
楼远翻身上马,坐在慕笙清身后,捂好白纱并死死箍着他,不准他反抗,回首对萧湘道:“棠枝,今日多谢你,改日请你喝酒!”
“驾——”
说完,策马而去,萧湘愣在原地,谢她什么?
她今日帮他什么了?
与萧湘同样不解的还有慕辛夷和其他一众百姓。
楼远想得是,如若萧湘的马车不堵在这,他今日恐怕无法这么快找到慕笙清。
众人见锦衣卫指挥使掳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当即流言纷飞,传遍鄢都大街小巷。
“你听说了吗?”
“那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指挥使居然当街强抢民女!”
“据说那美人长得如花似玉,进了诏狱定是一顿磋磨!”
“哦对了,他还抢孩子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
“楼大人,这是何意?”慕笙清好声好气希望楼远能放他回去,不管他怎么挣扎,身后的人始终冥顽不灵,怎么说都不行。
“阿清,多日不见,你不想我吗?”楼远攥紧缰绳,贴近慕笙清的耳畔,语气幽怨。
慕笙清耳朵一热,骂他:“你有病?!”
楼远伤心:“郎君好狠的心呐,楼某可是日日牵挂郎君,夜夜辗转反侧,不得好眠!”
慕笙清总算想起来为何楼远这喊“郎君”的语调如此耳熟,他曾去过青楼义诊,楼远这调子与那青楼的姑娘所喊的一模一样。
慕笙清越想越气,更加坚信楼远是个沉湎淫逸的浪荡子。
他指尖寒光一闪,没看清目标就往下扎,哪知银针半道转了个弯,被楼远截住了。
“郎君还想扎我,这使了第一次可不兴使第二次。”
楼远握着慕笙清凝脂如玉的手指,细细摩挲,像极了调戏美人的登徒子。
慕笙清抽手不成,恼火至极,出言讽刺:“楼大人寻花问柳没寻够,将这主意打到在下身上了?”
“当真是朝三暮四……”他话没说完,楼远慌张打断:“阿清,你误会我了!”
“我没寻花问柳,我身上的味道的确来自青楼,但那是自家产业,我只是去询查,可没有乱来。”
慕笙清狐疑:“真的?”
楼远语气坚定:“当真!比真金还真!”
慕笙清思索,这人应该没必要骗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名下有一两所青楼倒也正常,难不成自己真误会他了?
垂思间,楼府也到了。
楼远正打算抱他下马,慕笙清一个肘击,楼远不设防从马上摔落在地,龇牙咧嘴揉着伤处抱怨:“阿清也忒狠了!”
慕笙清原本要为自己误会他的事道歉,哪知这家伙手脚不安分,心里那一点愧疚感霎时散的一干二净。
后知后觉发现楼远对他的称呼,慕笙清不满道:“你叫我什么?”
楼远言笑晏晏:“阿清呀?不好听吗?”
慕笙清利落下马,羞恼道:“谁准许你这么唤我的?!”
楼远冲他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委屈道:“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慕笙清瞪他:“谁跟你关系亲密?!”
楼远期期艾艾道:“阿清答应我的,不会再唤我楼大人的,刚刚我可听见了,阿清还是楼大人楼大人的叫,真叫人伤心难过!”
慕笙清无语,脸藏在白纱里,闭上眼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楼远想掀开那碍事白纱,手刚碰到就被拍开,他也不恼,笑嘻嘻道:“楼某表字遥槿,阿清唤我一声好不好?”
“遥槿……”慕笙清轻轻咀嚼这两个字。
遥看朝夕,木槿花开。
为他取字的定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随即想到德昌帝名讳萧憬,楼远他怎么没避讳?
“你的字是谁取的?”慕笙清问。
楼远轻笑,眉眼柔和:“是我阿娘。”
慕笙清犹疑:“那怎么……”
楼远完全懂他心中所想:“我的表字是在家母去世前就备好的,也经过陛下同意,无需避讳。”
慕笙清思忖:竟是这样,德昌帝真的很宠这个义子。
“抱歉,在下要回去了。”
前一句道歉是他表达对楼远母亲去世的遗憾,而后一句则是打算告辞。
楼远气笑了,这是把他用完就丢?
“阿清来鄢都不是找我的吗?”他脸上的怨气显而易见。
慕笙清疑惑:“为什么要找你?来鄢都只是为了参加纪大哥的及冠礼宴。”
楼远瞬间觉得自己一腔真情就是个笑话,心碎了一地。
锦衣卫遍布鄢都,近日要及冠又姓纪的,唯那一人。
纪寥是吧!老子记住你了!
“阿清不能走。”楼远拦住他的去路。
慕笙清:“为何?”
楼大人眼珠子转了又转,急中生智:“因为……因为我欠了你一千金没还,而且小阿暖还在墨泫他们那,你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慕笙清道:“一千金不必还了。”
他是将死之人,要那么多钱做甚?何况这钱本就是诓楼远的!
楼远:“那不行,楼某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慕笙清无奈,随他去了,又道:“至于阿暖……那在下等一会,等她回来再走。”
楼远神色一喜:等一会好啊,等一会就不走了。
“阿清进府里坐一坐好吗?”
楼远算盘打得叮当响:进了我家,还能让你再出去?绝不可能!
慕笙清点点头,他们二人在楼府门口纠缠许久也不太妥当,便同意楼远的提议。
蓦地,他想起一件事,抿了抿唇,还是问了。
“遥槿,在下可要去拜见一下令夫人?”
注:萧湘,小字棠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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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