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机房里热烘烘的,老旧电脑风扇嗡嗡地响成一片,混着敲键盘噼里啪啦的脆响。刚放学不久,机位几乎被抢占一空。
对这年头的中学生来说,能摸到电脑,哪怕只是刷刷网页,也是桩稀罕事。
褚亭玉和阮筝寻到一台空位。阮筝一坐下,就麻利地点开浏览器,熟门熟路地戳进一个界面土得掉渣的学校贴吧。
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输入几个关键词。鼠标滚轮干涩地咯吱响,屏幕上泛着蓝光的页面,一帧帧往下滚动。
跳出来的帖子,大多是些灌水的闲扯、求资料的、社团活动的通知......偶尔蹦出来个标题带着“女装”、“劲爆”、“某班”字眼的,点进去一看,要么语焉不详像打哑谜,要么配图风马牛不相及,纯跟风瞎起哄。
真正带有清晰指向性和附有照片的原帖,像蒸发了一样,连个影都没搜到。
阮筝不死心,重新刷新,页面空白了一瞬,又慢悠悠加载出来,还是啥也没有。她甚至把搜索时间范围往前大幅调整,一页一页往回翻,结果还是没看到。
她肩膀一塌,整个人泄了气地陷进椅背里,目光失焦地粘在毫无用处的屏幕上,长长舒了口气:“都没了......也算是件好事吧,就是弄不清是谁搞的鬼,也不知道后头还会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褚亭玉扫过屏幕上那些无关痛痒的标题,没吭声。他本来也没指望一个小姑娘能在这儿扒出什么关键信息。就算真查到那个发帖的马甲又如何?这年头,网络还没实名制呢。
“没了也好,回吧。”褚亭玉靠在旁边的电脑桌边,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一排排发亮的屏幕。
“也是。”阮筝想想,这结果确实不算坏。
机房深处光线稍暗的角落,高个的男生正关掉显示器,站了起来。
周君珩刚查完物理竞赛半决赛的信息,一抬头,意外在过道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褚亭玉?
念头还没落定,脚已经先一步迈了出去,直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褚亭玉正被机房里闷浊的空气搅得心烦意乱,眼前光线冷不丁一暗。他下意识蹙眉,等看清挡在面前的人时,那点烦闷更深了些。
这小子,怎么哪儿都能碰上?
一阵说不出的烦躁顶上来,他也没费劲去压。早上刚在办公室承了人家的情,这会就摆脸子,确实不地道,但就是烦。
“怎么在这儿?”周君珩的声音还是那副清凌凌的调子。他本就是个心细的人,何况褚亭玉眉梢眼角的不耐没打算藏,当然一丝一毫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看起来......很不待见我。
这个认知让周君珩喉头微微一梗。从小到大,他何曾这般主动凑上去还招人嫌。可偏偏,一看见褚亭玉,双脚便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管都管不住。
“嗯。”褚亭玉应得又短又硬。他实在没心思寒暄,索性用下巴朝旁边示意了一下,“找点东西。”
周君珩这才注意到电脑前坐着的女生。当阮筝那张明艳的脸转过来时,他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讶:“阮筝学姐?”
阮筝在学校里名气不小,长相气质拔尖,成绩优秀,是各种活动里的焦点人物。
她怎么会和褚亭玉在一块?而且......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熟稔感,似乎关系匪浅?
阮筝看见周君珩,也是一愣。她飞快瞥了一眼身旁的褚亭玉,又看向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风云学弟,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周君珩?你们......认识?”
这组合着实古怪。一边是学校里无人不晓的天之骄子,另一边是她那个向来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邻居弟弟。
这两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夹在中间的褚亭玉无声地挑了挑眉梢,心道这世界真小。不过转念一想,高中的圈子就这么大,单凭这两人的样貌气质,无论搁哪儿都注定是人群里最扎眼的存在,想不认识都难。
“嗯,认识。”周君珩对她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很快又胶到褚亭玉身上,带着探询:“找什么?”
心底那份惊讶迅速发酵,混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尤其在看到阮筝投向褚亭玉时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后。
他们什么关系?朋友?还是更亲近些?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出来,像根细小的芒刺,在他心口某个极其柔软的地方轻轻扎了一下,带起一丝转瞬即逝的陌生涩意。
他几乎是本能地,把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
“找一些......”阮筝见褚亭玉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低声接过话头,含糊道,“关于他穿......呃,裙子的那些帖子。翻了半天,好像都被清理干净了。”
周君珩听完阮筝的话,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意外。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条,递给褚亭玉:“帖子是我删的。”
褚亭玉和阮筝同时怔住。
顶着两道能把人烧穿的惊讶目光,周君珩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小事:“吧主是我认识的一个学长,借了他的权限。”他朝褚亭玉手里的纸条抬了抬下颌,“账号信息,发帖时间,还有IP地址的大致范围,都记在上面了。托人帮忙查一下,就能追到具体位置。”
褚亭玉垂下眼帘,展开那张普通的横格纸。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列着几个贴吧ID、一串串数字……
他重新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有了点分量,不再是那种纯粹的冷淡,里面杂糅着审视的锐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解。
阮筝看看纸条,又看看周君珩,心里直犯嘀咕。这位传说中高悬云端、不染尘埃的学神,私下里竟如此古道热肠?
纸条脱手的瞬间,周君珩的心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沉。
完了。
他脑子里蹦出俩字。
自己这举动,是不是太冒失了?认识才几天?先是会所里多事,接着又在办公室强行替他出头,现在倒好,一声不吭把人家的“黑历史”帖子给删了,还自作聪明地把查到的线索当证据一样巴巴送上门。
这算什么?简直是殷勤过了头。
褚亭玉会怎么想?
觉得他莫名其妙,吃饱了撑的?
还是疑心他别有所图?
一种陌生的燥热感,生平第一次如此鲜明地爬上周君珩向来从容自持的脸颊。他不动声色地瞄着褚亭玉,试图从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抠出一点情绪变化的蛛丝马迹。
哪怕一丝厌烦?半分谢意?还是纯粹觉得他脑子有病?
可惜,他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有时候周君珩真想不通,褚亭玉一个普通高中生,到底怎么把心思埋得这么深?
周君珩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沉默。
“原来是你帮忙删的啊。”阮筝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她转向周君珩,眼神里是真切的感激,微微颔首,“谢谢,太麻烦你了。”
“嗯。”周君珩应了一声,视线又黏回褚亭玉身上。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像风里的残烛,还没完全熄灭。
褚亭玉根本没看他,薄唇微启,淡淡抛出两个字:“回去。”话音未落,人已经率先转身。
周君珩滞了两秒,垂眼跟上。
三人沉默地走出机房,沿着走廊走着。
阮筝紧跟两步,与褚亭玉并肩而行。她偷偷瞥了一眼他清隽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
声音不高不低,像是有意无意地说给旁边沉默得有些异常的周君珩:
“那个......小玉他穿裙子,”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漂亮才穿。”她语气笃定,“而且,他也不喜欢男生的。”
“......”
褚亭玉的脚步猛地顿住,冷声反驳,“不是我。”
他觉得很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也是在跟那个“觉得女装漂亮”的原主划清界限。
但在这急于撇清的语境里,听在旁人耳中,却更像是被戳中心事后,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否认。
阮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硬钉子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把剩下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就在这微妙的停顿里,褚亭玉异常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一声几乎散在空气中的气音附和:
“是挺好看的。”
褚亭玉倏地侧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毫不客气上上下下将周君珩扫视了一遍。只见对方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懊恼,紧接着,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绯红,直烧到脖颈。
周君珩正看着他,突然对上褚亭玉的眼睛。那里面浮动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细看之下,分明是赤裸裸的戏谑。滚烫的血气轰然直冲头顶,瞬间将他从耳根到脖颈的皮肤都烧透了。
他几乎是狼狈不堪地别开脸,视线慌乱地钉死在远处的地砖缝上,再不敢往褚亭玉那边瞟一眼。
这副罕见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莫名戳中了褚亭玉心底某处隐秘的点。他唇角向上勾了勾,倒没觉得被冒犯。
横竖那点芝麻烂谷子都是原主的,关他屁事。
认识时间虽短,但褚亭玉能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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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珩平日里绝对是那种端着架子、八风不动的模样。现在倒好,活像个被抓了现行的愣头青,窘迫得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褚亭玉饶有兴致地瞧着,心里那点恶劣的趣味,突然被勾了起来,痒痒的。
他全然无视了旁边还杵着的阮筝,微微歪过头,压低了嗓音,声音里带着点蛊惑的玩味,把话又轻飘飘地抛了回去:“哦?真觉得好看?”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细小的倒钩,搔刮着周君珩敏感的耳膜。
周君珩身体绷得像块铁板,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窘得恨不能原地消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沉沉地压了下来。几秒钟的煎熬,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就在褚亭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回答,还是从周君珩紧抿的唇缝里挤了出来。
“好看的。”
阮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仿佛滋滋冒着电流的古怪气氛里打了个转,具体缘由摸不着,只觉得插不进脚。她性子内敛,不习惯也不擅长介入这种局面,干脆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走到教学楼通往艺术馆和校门的分岔路口,暮色渐沉。
阮筝停下脚步。
“小玉。”她转向褚亭玉,“舞蹈队那边还有点事,我得先过去一趟。”她又看向一旁神情还有些恍惚的周君珩,再次认真地道谢,“今天的事,真的多谢学弟了。”
周君珩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阮筝冲两人示意了一下,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褚亭玉看着她走远,收回目光,顺势抬脚,嘴里随意地应着:“行吧,那我也......”
“走”字尚未出口,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拉住。
力道不大,带着试探性的阻止,修长的手指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褚亭玉脚步一顿,循着力道回身。
周君珩自己也懵了,完全没料到身体会抢在理智之前行动。猝然撞进褚亭玉那双带着询问的漂亮双眸里,心跳瞬间乱了章法。
他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在褚亭玉跟前,心脏跟丢了某个零件似的。
褚亭玉被迫停下,手腕象征性地挣一下,没挣开。他倒也不见恼意,只是微挑起一侧眉峰:“嗯?还有事?”
周君珩扣着他腕骨的手指没松,力道拿捏得刚好,既不会弄疼他,又让他一时抽不出来。
他压了压喉间翻涌的慌乱和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尽量维持住往日的沉稳:“......帮了你几次,蹭顿饭,不过分吧?”这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找得拙劣无比,透着股强词夺理的生硬。
褚亭玉眼底那点最初的疑惑褪去,随即,一个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弧度,缓缓在他唇角漾开。
“可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懒洋洋的,裹着种理所当然的无辜,甚至掺了点无赖的狡黠,“我没让你帮啊。”
那眼神亮得晃眼,明明白白地写着:从头到尾,不都是你自个巴巴地凑上来的么?
周君珩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直球反击,脑子里预设的所有回应瞬间卡壳,噎得他一时失语。脸上那点强撑的镇定像冰面一样裂开缝隙,他愕然地瞪着褚亭玉,脸上的傻气与矜贵的长相极度不符。
趁着他瞬间的失神,褚亭玉手腕灵活地一翻一转,轻而易举就从那虚握的钳制里挣脱出来。
“走了。他头也不回,手随意向后一扬。
周君珩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汇入人潮。少年双手松松地插在校服裤兜里,肩背挺直,步伐不疾不徐,有种旁若无人的恣意。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胸口像被硬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堵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从小到大,他主动释放的善意,哪怕再微不足道,也从未被如此彻底不留情面地拒之门外。
周君珩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褚亭玉的眼睛。凉薄但十足漂亮,像沉在幽暗潭底的冷月,清辉流转,天然筑起一道疏冷的无形屏障。
不,不对。
这个人,似乎生来就站在世界之外,而非囿于其中。
那种理所当然的疏离,甚至近乎无礼的直白,根本不是刻意摆出来的姿态,也无关乎什么难以接近的高傲。它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一种对自我领域绝对掌控权的不假思索的宣示。
胸口那股被拒绝的挫败感,奇异地淡了下去。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忽然迫切地想知道,那潭深不见底的静水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片不为人知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