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
他盯着霍去病，又仿佛透过他看着更远的地方。
沉吟了不到半分钟，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端！就今夜！夜长梦多，鬼子反应只会更快！”
他语速也快了起来，“你几时能到位？何处碰头？以何为号？”
霍去病立刻报出时间和一个靠近军火库的隐蔽角落作为集合点，并约定以三声间隔均匀的夜枭鸣叫为行动暗号。
胡掌柜重重一点头：“好！我自去安排人手。”
他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走向铺子前堂，身影消失在门帘后，空气中只留下木屑的微尘在灯光下缓缓飘落。
霍去病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出棺材铺后院，再次融入夜色。
他没有直接返回医院，而是折返军火库方向。
这一次，他的侦察的更为细致、全面。
像一只经验丰富的孤狼，绕着整个目标区域外围缓缓移动，脚步踩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条条巷道，评估着宽度、拐角、障碍物，
丈量几处制高点与军火库大门的距离和射击角度，
默记外围巡逻队的路线和频率变化，甚至在脑中模拟着爆炸发生后，火光和声响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人群可能的奔逃方向。
夜风卷起他粗布大褂，汗从鬓角滑落。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多热，抬头望望夜空，云层又厚又重，这两日的沧州明显温度增加，又闷热，又潮湿，却没下雨。
这种桑拿天，最是烦人。
霍去病似无所觉，整个人绷紧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将周遭地形的一砖一瓦、明明暗暗的角度，都印在海中，他在即时的更新着自己的战场沙盘。
胡掌柜肃着一张脸，快步走到内堂角落，掀开一块不起眼的地板，从暗格里抽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物件。
这是一张比霍去病手绘更为精细的沧州城区地图，尤其标注了地下管网，这图来之不易，是早年疏通河道时流出的工事图副本。
地图“唰”地一声在摆放棺木的粗糙木台上展开，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墨线和标注清晰可见。
胡掌柜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精准地戳向霍去病所说的军火库位置——火车站货场西侧的高墙大院。
“就是这里！”他声音低沉急促，目光如鹰隼般在地图上游移，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缝隙。
他的指尖划过库区外围的线条，最终停在库区西南角一条几乎被忽略的、用细虚线表示的标记旁。
“排水沟！陈年的老沟！”胡掌柜眼中爆发出精光，手指重重敲在那条细虚线上。
“这条沟，从库区后面那条窄巷子，地图上标注为‘死胡同’的深处起始，贴着库区西墙根一路向南，最后汇入城南的主下水道！”
他猛地抬头，看向刚刚被他紧急召集到铺子里的几个骨干，其中一个精悍的老头，一个脸圆圆的中年妇人，如果林卓在定会认出，这是马寡妇和老更夫。
马寡妇眼睛亮的惊人，抽抽鼻子，铺子里弥漫着木屑、桐油和一种紧绷的焦虑气息。
“人手不够！时间太紧！”胡掌柜语速快得像爆豆子，“林兄弟在外策应，能给我们撕开个口子，但里面搬东西出来，再运走，靠我们几个根本不行，动静太大！目标也太大！”
他的手指再次落回地图上那条死胡同和排水沟的起点交汇处：“看这里！军火从库区弄出来，只要进了这条死胡同最里头，就是下水道的一个废弃入水口！盖子早锈死了，但位置隐蔽，在巷子尽头，晚上鬼都不去！”
他手指沿着排水沟的虚线向南移动：“沟是老的，没整修过，里面又窄又淤塞，大人绝对钻不进去！但——”
胡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孩子能行！柱子、狗剩那帮小子，瘦得跟猴儿似的，正好！”
“更夫老赵！”胡掌柜对那精悍老头低喝，
“你脚程快，马上去找！你知道他们在哪儿猫着！告诉他们，有大活，管饱饭，给现大洋！
但只挑最瘦小、最机灵、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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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又有劲的四个！让他们立刻到…到城隍庙后墙根等着！只等两刻钟！过时不候！”
老赵一点头，身影如风般卷出铺子，融入夜色。
胡掌柜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沿着排水沟的路径：“沟太窄，不能并排，只能一个接一个爬！像耗子钻洞！让他们在里面接力传递！
箱子重的，用长绳、木板，一段段的倒手！从入水口进去，顺着沟往南拖，大约两百米，这里——”
他的指尖停在一个稍大的圆点标记上，“汇入主下水道岔口！这里宽敞多了！”
他看向那中年妇人：“马婶子！你带两个信得过的兄弟，提前去这个主岔口等着！
带上撬棍、麻绳、小推车！从沟外往出拉，东西从沟里递出来后，你们立刻接手！
用推车走主下水道，直奔运河边的三号码头废弃泄洪口！”他指向地图上运河岸边一个不起眼的标记。
“泄洪口通着河，老曹的舢板会准时等在下面！
东西上舢板，立刻划到河心，上‘顺风号’商船！
船是老关系，今夜就走，绝不耽搁！”胡掌柜一口气说完，额角已渗出汗珠，在油灯下闪着微光。
他猛地吸了口气，目光再次锁死军火库后巷那个关键点：“最关键一步！东西怎么从库里弄到死胡同的入水口？时间紧！”
他手指狠狠戳在巷子口的位置：“行动时，派两个兄弟，推一辆装满烂草席、破木板的独轮车，坏在巷子口！
把口子堵死！挡住外面视线！
库里搬出来的东西，直接穿巷子到最深处，掀开锈盖子，塞进沟里！孩子就在沟里等着接！”
“记住！”胡掌柜环视仅剩的几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孩子只负责沟里那段爬行传递！不露头！不接触库区！
接应的人在主岔口以下才动手！船立刻走！所有环节，卡死时间！慢一步，就是死！”
铺子里一片静默，只有油灯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胡掌柜因紧张和高速思考而显得异常锐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