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走医院的主路，而是抄了近道，直接钻进了医院后园那片菜地。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混杂着青草气息。
倭瓜藤蔓爬的到处都是，直绊脚，细长的黄瓜架上挂着一根根黄瓜，看得人心情都好了很多。
她弯起嘴角绕过前面那几垄水灵灵的小白菜。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尽量避开那些菜苗。
刚穿过菜地，一股浓烈而熟悉的气味就钻进了鼻孔——是烧艾草混合着生石灰粉的呛人气味，这必是又消毒了，林卓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停住脚步，伸长脖子踮起脚，朝住院楼前面的院子张望。
时近正午，阳光白晃晃地晒着。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焚烧的浓烟，也没有人影走动。
只有几个病人或者是家属远远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显得安静而悠闲。
看来，楼下那几个“疑似”的情况，似乎没有扩大？
这两天她卧床，再加上今天一天的时间，看样并没有新的、带着明显瘟疫症状的病人被送来。
林卓轻轻吁了口气，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这算是好事吗？她皱起了眉头。
没有新病人当然是好的，可万一……是外面的人染上了而不自知呢？
或者更糟，是日军在源头就……她不敢深想。
那几个铁路线上逃出来的劳工，能在那种地狱般的地方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他们身上的症状，也许真的只是极度营养不良和创伤引起的并发症？
陈医生用了“疑似”，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把这些杂乱的思绪压下去。
抱紧怀里那半个西瓜，绕到住院楼的后门，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后楼梯间背阴，光线稍暗一些，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旧木头混合的味道。
她沿着有些陡峭的木质楼梯，一步步走上二楼。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咳嗽声和护士轻轻的脚步声。
午休时分，大部分病房的门都虚掩着。
林卓熟门熟路地走到霍去病房门口，腾出一只手，轻轻叩了叩门板。
就抱着沉甸甸的西瓜推开了病房的门。
吱呀一声轻响，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靠窗那张床上。
霍去病闻声睁开了眼睛，他像是刚被惊醒，眼白上还带着几缕清晰的红血丝，眼神带着初醒的朦胧和一丝锐利，直直地看向门口。
“刚醒吗？”林卓随口问了一句，抱着瓜走进略显狭窄的病房。
目光随即扫向另一张床——林远志正靠着床头坐着，手里拿着一份卷了边的旧报纸在看。
听到动静，他立刻放下报纸，视线转向林卓，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撑着床沿就要坐直身体。
“林护士来了。”林远志的声音温和，不似前两日前的疏离和冷漠。
“嗯，林先生。”林卓应了一声，把怀里的西瓜小心地放在两张病床之间的小方桌上。
小桌不大，西瓜一放，几乎占满了桌面。
她顺手从裤袋里摸出那根发簪小刀，刀刃在阳光下一闪。
她动作麻利，一手按住瓜身，一手握着簪刀，沿着瓜皮内侧“唰唰唰”几下，干净利落地把半个西瓜分成了均匀的八瓣。
红瓤饱满，汁水顺着切口微微渗出，清甜的瓜香立刻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刚拿起两块瓜，准备递给靠窗的霍去病，林远志却已经站起身，走到了她身侧。
他身形还是有些单薄，但精神头好了许多。
“林护士，”林远志的声音很郑重，他看着林卓，眼神里满是真诚和感激，
“上次见面，是在下糊涂失礼，慢待姑娘了。一直未能好好道谢，多亏你和霍兄弟，还有那位…嗯，才把我这条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说着，他竟真的微微弯下腰，朝着林卓就要鞠躬！
林卓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噌”一下原地蹦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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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刚拿起的西瓜块，一个箭步就躲到了霍去病的床尾后面，差点撞到床栏杆，手里的瓜汁都甩出来几滴。
“别别别！千万别！使不得！使不得林先生！千万使不得！”
她躲在床尾后面，缩着脑袋，一脸的惊慌，刚要摆手，发现手被占着，连晃脑袋，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一样：“不用谢！真的不用谢！救死扶伤是我们…呃，是我们医者的本分！而且那天是三个人一起去的！您这样…太吓人了！真的！折寿的！”
林远志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愣住了。
他维持着鞠躬到一半的姿势，腰还没完全直起来，双手尴尬地交握在身前，脸上满是困惑和歉意：“这…对不住，林护士，是在下唐突了，没想到…吓到姑娘了。”
他有些懵，一个平常的道谢鞠躬，怎么会让对方反应如此之大。
林卓躲在霍去病的床尾后面，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看着林远志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脸颊有些发烫。
可这让她怎么解释？
难道说“您是我祖宗，我可不敢受您这一拜！要遭雷劈的。”她只能尴尬地抿着嘴，眼神飘忽不定。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靠坐在床头的霍去病。
好嘛！这家伙正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那双刚睡醒还带着红血丝的眼睛里，此刻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揶揄的弧度！
林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白了他一眼，用眼神无声地控诉：“你还笑！”
霍去病接收到她愤怒的眼刀，非但没有收敛，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转向一脸尴尬的林远志，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温和，替林卓解围：“林兄不必介怀。林卓是这间医院的护士，治病救人确是她分内之事。她年纪小，脸皮薄，你这样郑重其事，反倒吓着她了。”
他特意强调了“分内之事”和“年纪小”。
林远志听了霍去病的话，这才了然似的，脸上那点尴尬也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