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兰随文春的车离开。
上车后,向兰很是局促,直到文春决定沿着山道下山时,向兰才开口道:“姐,我们一般不走这边的。”
“为什么?导航让走这里,这条路不是最近吗?”
文春视线飘向导航。
其实文春并不会开车,此时驾车的是幸芝。
“导航是这么说的没错,但疗养院那边,还有来探亲的访客,他们都会走另一条小道,时间差不多就是路破些。”
向兰看了眼窗外,她心里揣测雇主为什么会找来这里,也不知道白天的兼职还能不能保住,假如被辞退,她恐怕真的要在疗养院工作很长一段时间。
时间,对现在的她,就像是腐烂的番茄,切哪一刀都烂到谷底。
“所以,需要改走另一条道吗?”
幸芝问道。
她声音极轻,像钝刀轻轻滑过冰面,稍不注意声音就飘去了远方。
向兰摆手道:“我不介意。只是我搭乘的班车不走这条道。无论哪条道,都是要活着下山的。”
她说完,轻笑出声。
幸芝攥紧方向盘,发动油门,熟悉的轰鸣声似乎在召唤她。她生前很喜欢开车,但家里唯一一辆代步车的钥匙永远攥在临平手上,直到她快要忘记驾驶的乐趣。
只有人活着,才能体会的乐趣。
“你跟326病床的老太太之前认识?”
幸芝问。
向兰摇头摆手道:“不认识。不过,我当时来找工作,确实提到薪资。只有326给的稍微高一点,而且她是单间,院里允许我住在病房里。”
“那你为什么只做夜班,做整天会不会待遇更好一点。”
“您是说24小时那种,确实,这样工资会好很多,但是。”向兰深吸一口气,组织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那样,我跟那些躺在病床上没法移动的老人就没有区别。我缺钱,但我更想感受作为活人的鲜活感。”
很拗口的解释,偏文艺,只是最后几个字时,向兰嗓子发硬。
幸芝点点头。
两人没再开口。
汽车沿着修好的沥青路快速下行,已经入秋,道路两旁的松柏如矗立的卫兵挺拔且欣长。
向兰自始至终双手紧抱着双肩包,微微弓着身子,眼睛盯着车窗外流动的树枝。
“你晕车吗?”
向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坐面的时候一点也不晕车,大巴和公交车也没事。”
“窗户给你开点缝。”幸芝放下一半窗户,早晨的山风带着露珠的甘甜一股脑儿钻进车厢,那是久违的人间气息。
文春蜷缩在熄灭的灯笼内,跟沉睡的束娇小声搭话。
“我觉得你姑姑有点不想把身子还给我了。”
束娇翻了个身子,将那枚泛着青色冷光的异兽蛋揽入怀中,冰冰凉凉十分舒适。
“我很喜欢阿梅小姨,她性格很好,也很安静,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笑眯眯望着我,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亲情。”向兰开口道:“所以能不能不要辞退我?我很想留住小院的工作,小姨休息时,我还能帮忙做点杂事。您放心,我每天离开疗养院都会有认真消毒,绝对不会把细菌带到小院。”
“你有考虑全职在我们这里工作吗?”幸芝开口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店里都是些钟点工,忙的时候雇些临时工,人看着挺多,其实除了我之外,原来就是小姨在工作。所以,你看要不要把疗养院的工作辞了,院里有员工宿舍,你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
“真的吗?”
向兰的声音轻了些,但她很快又迟疑道:“我可以做完这个月吗?还剩五天,我可以拿整个月的工资,而且疗养院这边我也需要给他们时间来招人接手。236房在我之前已经走了七八个护工,不知道短时间能不能招到人。”
“也对,我听护士说,田老太很吵人,有时候大吼大叫,还说之前夜里自己把束缚带挣开要从窗户跳下去。”
幸芝有意引导。
向兰却摇摇头道:“她们都这么说,我倒是没觉得。236是有点喜欢喊叫,那是因为大家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她自己在一个世界,跟咱们都隔绝开,久而久之人怎么能不出毛病。但我晚上陪床时候,她都是静静地躺着,从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你之前做过这一行吗?”
幸芝忽然岔开话题。
“也不算做过,是我妈,胃癌晚期,最后一次手术,胃几乎切除一半,被医生用不锈钢盘子端出来,翻着病变的地方一遍遍让我确认。后来癌细胞转移到肠道、子宫,一个原本鲜活的人,就因为拉肚子进医院,然后就死在医院。我妈整个住院期间只有我照顾她,手术费是借的,火化的钱当时我都拿不出来。你知道市面上所有的网贷我都试过,,后来还不上,他们应该打了很多电话爆了我的通讯录,征信坏了,也很难再找到别的工作。我就想着先苦几年把钱先还了,至于其他的,以后在说吧。”
向兰平静的仿佛刀子割在别人脸上。
“你没有其他亲人?”
“有啊。”她扯动嘴角道:“我爸跟我妈十几年前就离婚了,我爸出的轨,我妈在菜市场杀鱼,那女的开了个小饭店,我爸去送鱼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她有个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后来我爸杀鱼送货,把那个女孩送出国。我妈还有两个弟弟,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还活着。我有时候想,他们也许会跟催款的人说我早死了。这样也好,以后也就没人找我要赡养费。”
汽车驶离盘山公路。
向兰的话匣子完全打开。
“我妈死的时候只有四十斤,不是公斤,是四十斤。一个成年人只有四十斤。医生不肯让我给她喂吃的,连一点糖水都不行。我妈临走前一直叫饿,说想吃医院门口那家牛肉包。我跑去买,前面排着队,我一个个求,有个大娘看我可怜分了我两个,拿回去时候我妈已经断气了。医生拿着床单兜着她说要送去冷藏。”
“我欠了两万多的医药费。没钱。他们就想把我妈扣着。还有人来找我签字,说只要我签字,医药费就算了。那张轻飘飘的A4纸上,是要我出卖我妈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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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他们想留下我妈,留在医院里做实验被肢解被刀割,被切成一块一块,就算放在我面前我也认不住来那是我妈!”
“我当然不能同意。我去贷款,问随便一个路人只要他给钱我就陪他睡觉,只要给钱我什么都干。也许是我妈在天上不放心,第三次,我碰到个好人,他陪着我去医院缴清所有费用,帮着处理了火化后,他跟我说,永远不要低廉地出卖自己。”
“我难道不知道吗?我妈没有墓地,我已经贷不到一分钱给她买墓地。我把骨灰撒进一条小河里,我在地图上看了,那条河要流过很多地方,小河汇聚成川,入江后直奔大海。我妈也算获得了自由。”
“我妈自由,我也就获救了。”
车子停在山下的十字路口,绿灯跳动红灯闪烁。
“姐,你会看不起我吗?”
“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会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带着有色眼睛审视着你。”幸芝顿了顿,又继续道:“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处境,但如果我设身处地的站在你的身份里,也许也没有比你更好的处理方式。”
向兰忽然扭头看向她,日出的光晕笼罩着驾驶位,但眼前人却在光晕之外,明明就在一辆车子里,向兰却觉得那么遥不可及。
她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许惊异的口吻道:“你好像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被抓过一次,警察打电话给我爸,他一开始在电话说不认识我,后来警察说我卖|淫,他连夜开车从乡下开车过来,当着警察的面打了我两个耳光,说要跟我断绝关系,协议都准备好了。其实,我们早就没有关系,当初我去跟他借钱给我妈治病时,他丢给我两百块,说就当在街上赏乞丐了。那时候,我就已经没有爸爸了。”
“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周末被爸爸妈妈带去游乐园玩耍的小孩,一只手牵一个,就这么晃啊晃,哪怕什么也不买什么也不玩,我也羡慕。我妈杀鱼没有周末,我不上学时候也被她带去杀鱼刮鱼鳞,至于我爸,不送货时候没人知道他去哪去干嘛了。你知道吗,有一天,我去上学,好像是周一吧,我换了校服,但里面的衣服没换,我同桌捏着鼻子说我身上又臭又腥,他在排队时大喊大叫,引得老师走过来,很快,我旁边的同学也说我臭腥像一条死了好几天的哈巴鱼。老师把我从队伍里拎出来,让我一个人站一排,升旗结束后也不让我进班,她给我两个选择,要么回家洗澡换衣服,要么站在教室外面窗户边听课。”
向兰笑了笑,像是说什么天大的笑话。
“其实我小时候成绩听好的,每次考试都是满分,我以为老师很喜欢我,我幻想着哪怕她让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上完这一天的课。”
“后来,你妈妈给你送衣服了?”
幸芝希望将她从沉寂的回忆中拉出来。
“没有。”她摇摇头,“学校有个老师经常在我妈妈摊位上买鱼,我妈也经常送些杂鱼给她。她不知道怎么联系我妈,我妈把摊子丢下,回家给我拿干净的衣服。那天,我爸把那个女人带回家,躺在我妈收拾好的床上,脖子上戴着我妈结婚时买的金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