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白莹女士这一身，可谓是令人瞠目结舌。
杀生、堕胎、伤人性命、凌虐动物、雇凶……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却又有慈善、募捐、资助……
单是她私下资助的适龄孩童便过百位，因她或其粉丝供养行为下绿化面积近万亩。
每年因她的慈善募捐而获益的女性患者近千名。
但她的农场，在夏宥没有出现前，两三个月便换一批动物，被换下的动物在离开农场便被送入屠宰场，无一例外。
名录上记录有2139员。
因为前助理爆料，白莹的经纪人雇人威胁对方致使其驾车逃离过程中殒命，留下一双儿女和年过半百的双亲。
她原有一只泰迪犬，后来又陆陆续续收养过几只流浪犬。其中一只因为吵到她睡觉被她命人剪断声带吐血而死。
幸芝不断在勾画，终于在最后一行停笔。
白莹，十日后，入畜生道。
“十日？为什么是十日后？”
幸芝气极。
“畜生？！凭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件好事！而且，我只是让人去威胁一下，我没让人杀了她。还有那条狗，是那个医生技术不行。你问问，谁养狗没有剪过声带，明明看起来那么可爱，叫声却大到炸裂。我又不是不养它，我只是希望它别那么吵。还有那些鸡鸭牛养的，你不吃吗？你们没吃过吗？我养了它们，之后不养了就送走，我不是养殖场，我也没杀了它们，凭什么要算到我头上！”
白莹大声嚷嚷。
幸芝见鬼差不说话，愈发恼火道：“你不会打算让她这十日呆在我这里吧！”
“你们都说我阳寿未尽，那我就不该死，既然不该死，你们就应该想法子让我回去，而不是在这讨论什么畜生道。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保证农场里的动物我会妥善安置，还有那个谁，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会将她父母和孩子接到我身边照顾，保证让他们安度晚年。还有她的两个孩子，我会送她们出国深造，我能给的绝对不会比她给的差。所以你看，我活着远比我这么死掉利益要大得多，对吧！”
白莹终于注意到一直没有开口表态的文春。
文春咽了口口水，试图解释。
“白小姐，您已经死了一个月了，人世间很多事已经翻天覆地，而且，你的肉身已经火化。您回不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就是一睁开，怎么会有一个月！我不管，这是你们的事，我阳寿未尽，我不该死的！”
许是知道地府那边暂时无法安置她，白莹只坚持一件事。
她的阳寿未尽，她不该死。
“别吵！”幸芝终于吼出声：“死了就是死了。还有，我拒绝收留她。吵死了，难道要留在这里开演唱会嘛。你把她带走，随便往哪里一扔，等过了十日再说。”
鬼差闻言道那暂且只能如此。
他将白莹重新锁拿，又贴了两道噤声符才勉强压住其滔天的怒意。
鬼差转身欲走，幸芝却叫住他，问为何地府暂时无法收容。
鬼差道因下辈子入畜生道乃是今世罪孽惩罚，但其今世又有大功德在身，又因阳寿未尽为人嚣张跋扈，地府又不能违规处置。
“半柱香功夫，吵得人仰马翻。”
“老爷说，要么她走，要么我走。”
“那你接下来打算送她去哪里？”
“荒郊野外戈壁沙丘，总之天高地远。”
幸芝便不再说话，鬼差又约莫等了会儿，确定再无转圜机会后才离开茶餐厅。
单这么一会儿，幸芝已被吵得两耳嗡嗡作响。
她绝对不会好心，也绝对不会大发慈悲。
话虽如此，幸芝这一日委实有些不踏实，白日里文春捧着平板不断刷新着。
“姐，网上有人说，白无霜的死是场公之于众的谋杀。有人爆料说当初白无霜退圈是因为前经纪公司和经纪人霸凌欺压，她有抑郁症，已经没有办法再演戏，但经纪公司一直安排商演试图榨取剩余价值。之后她抑郁症发，实在没有办法维持，才想着把农场关闭后去医院治疗。但夏宥这个时期忽然提出来要生孩子，他们说夏宥动机不纯谋财害命……”
幸芝抬头，接过文春手中的平板电脑关机。
“判断是否自然有人世的决断，有这功夫我还是替你找找肉身吧。”
幸芝再次打开绢册，说出文春的名字，只见卷轴轻晃迟迟不现痕迹。
门外传来一阵犬吠。
文春惊呼道：“姐姐，它又回来了。”
这次，是只高大威猛的名贵犬种，皮光毛亮，想必这一世的主人费了些心神。
只是他仍耷拉着耳朵，低垂的眼皮下写满了委屈。
“这次，又因为什么？”
“我偷跑出去想着要找主人，结果因为是禁养犬种被举报后安乐死了。”
“你见到你的主人吗？”
大狗摇摇头，趴在石阶上，就在幸芝以为它即将放弃时，小狗支棱起身子深吸口气道：“我快要记不住主人的味道了，那我还有机会再试一次吗？”
“当然可以。”
幸芝点起灯笼，领着大狗走向老槐树。
它的步伐急促，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只是这一次，它站在树下扭头朝幸芝露出两颗犬牙。
“假如我见到主人，一定会让她来感谢你。”
“好，我等你。”
幸芝一直望着它消失在层叠的暗影中，站在原地良久。
“真有点好奇，它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这份好奇很快被压制下去。
好奇心是活人才有的东西，作为一只没有归处的野鬼，幸芝不会有。
她吹灭蜡烛，将灯笼挂回远处，转身回到桌案前，只见明黄的绢册上一行朱色小字。
此人尚存人世，寿龄九十二。
“文春！”
幸芝惊呼出声，勉强撑住身子，指着绢册让文春看。
“快，你看，上面是不是有行小字，快，念一遍。”
文春不解何故，但仍探过身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好一通查看，别说字，连根头发丝也没看见。
文春道：“姐姐，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上面也没有字啊。”
文春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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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芝便读给她听，当听到寿龄九十二时，文春“噗哧”笑出声。
“九十二，那岂不是老妖怪了，不要不要，我如今这样最好，年轻貌美还有人惦记，等我九十二谁还记得给我烧纸送东西。”
“不是这个，你还活着。虽然我解释不了，但我知道有个人一定知道。你还活着。还活着。”
幸芝重复着那三个字。
文春呆在原地时，幸芝已经点燃腕香，下一秒，鬼差再次出现。
“又发生什么事？”
鬼差满身风沙，似是从荒漠中走出。
“你看这个，你能看见吗？”
幸芝举起绢册，鬼差却一眼未看。
“那玩意儿是个鬼都能看，你觉得还能叫生死簿吗？”鬼差拍落身上的沙尘，解释道：“除了孟婆也就只有阿娑婆能看得见，说吧，写了什么。”
“说文春还活在世上，她这一世要活到九十二。她还活着。”
鬼差瞬时愣住，他上下打量文春嘀咕道：“可你确实死了，死得透透的。”
“这种很常见吗？”
“三百年，头回见。”鬼差抓了抓头发道：“这样，我先问问老爷如何处理，那这白莹就请你代为看管一二。”
说完，将白无霜从袖口中抖出，打个转儿便跑得无影无踪。
白无霜一落地，瞬时站起来道：“我听清了，她死了但又没死，都是阳寿未尽，为何鬼差要替她跑这一趟，你们是不是关系户，还有你跟刚才那个鬼东西眉来眼去，你们是不是有一腿。凭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幸芝按压着“突突”跳的眉头打量着对方。
“鬼差大人最多也就是将你丢进荒郊野地，我不一样，我能让你魂飞魄散好做我的烛油。”
幸芝指了指灯笼。
白无霜一愣，张张嘴正欲说话，文春忙拉紧她道：“白小姐，别，姐姐她真做得出。”
“要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文春，你交她些容易上手的活。还有，别偷吃。”
白无霜原本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冲到眉心。
“凭什么，唉，是你们让我留下来，为什么我还要做事。唉，我，你看看我这张脸像是会做事的样子吗？还有，你说谁偷吃，谁，你把话说清楚。”
白无霜喋喋不休。
幸芝抬起胳膊，对方便瞬间抱头。
幸芝只是抬手将绢册收起。
白无霜愣住，她竟真的害怕眼前的这个女人，扭头去寻看上去亲和多了的文春。
见文春摆弄平板，伸手拿过来道：“鬼还能用这玩意儿。”
原本还在文春手上刷剧的平板电脑，在白无霜夺过来瞬间成了纸片，文春又拿了回来，屏幕亮起电视剧继续播放。
“什么鬼，这玩意儿还认主？”
“不是认主，因为这个是人家烧给我的，也就只有我能用。如果你想要可以等你的家人烧给你，或者，让姐姐帮你托个梦，你想要什么都行。”
白无霜撇撇嘴：“她会那么好心帮我？我看她恨不得一脚把我踹出去！”
“啊，原来你也知道啊。”文春抿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