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幸芝着急得原地顿足,却也无可奈何。
眼睁睁看着少年青灰色的脸再度死灰陷入绝地。
少年反倒安慰起幸芝。
“姐姐,没事的,下次我还能再选一个。”
一旁的野鬼也跟着叹息道:“下次,要选个父母都是好的,这个没了就没了。”
“就是就是。”
“阿元她孙女,她会死吗?”
嘉瑶蜷缩着身子,双手尽力护着小腹,一点点向外挪动身子,她张了张嘴,长时间的呕吐让她的声音布满荆棘。
每一声,都像从刀刃上舔过。
隔壁房间的音乐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男人兴奋的嘶吼声,在寂静的黑夜尤为明显。
少年推着幸芝催促道:“你该回去了,天快亮了。”
幸芝回到店里时,母亲已经将店门打开,阿元瞧见她又跃上屋梁,指尖夹着的香烟一刻没停,散落的烟灰在晨起的日光中打个转儿消失。
幸芝亦步亦趋跟在母亲身后,期待着能做点什么。
母亲将不锈钢铁桶放入水龙头下,放满,再费力的提上炉灶,掀开闷了一夜的火门,炉火腾空。
她需要这样烧开四桶,再倒进保温的茶壶,确保不会因为茶客涌入而手忙脚乱。
等待水开时,母亲清洗昨晚来不及收拾的茶杯,又将蒸屉摆好,将昨夜供奉过的食物依次放入蒸屉,点火加热。
滴入两滴清洗液,母亲将双手浸入凉水中,确保每个茶盏能在短时间内被清理干净。
烧水壶发出刺耳响声,母亲冲掉双手泡沫去灌水再盛水……
她寂静无声,忙碌且麻木。
这些工作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有半分懈怠。
如今,原本属于小姨的部分工作也已被她接手。
她是一个人。
却更像个机器。
幸芝跟在母亲身后,试图幻想如果是自己,恐怕一天也撑不下来。
六点半,开始陆续有客人进门,母亲熟练地跟进来的每一个人招呼,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
其实,他们昨天刚刚见过。有的甚至在店里能呆一整天。不过分别才几个小时而已,然后在亲手将茶点送到餐桌旁。
母亲佝偻的腰身在每个桌角流连。
“把店关了吧。”
幸芝在婚前曾劝说过母亲。把店关了,或者把店盘出去。
换来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碎了一颗智齿。
母亲怒视着她吼道:“除非我死,否则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这里,是母亲心里最后一片净土,从不允许旁人置喙。
直到中午,小姨打来电话才告知此事。幸芝伏在电话这头听见小姨哑着嗓子说孩子没保住。
母亲嗯了两声,才想起问起嘉瑶。
“不好。不肯说话,来松跪在地上她也不看一眼。”
小姨哭诉。
“你见到了吗?”
母亲开口问。
“啊!阿姊!这时候你……”
“你见到没?”
“见是见到了,但人家不给,说要无公害处理。来松已经签字了。”
母亲叹口气缓缓道:“世道不同了,换做以前,哎,算了,怕已经流出去了。”
幸芝听得糊涂。
母亲又安慰小姨几句,说晚点去医院看看嘉瑶。
小姨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大约是因为什么事与人起了争执。小姨匆匆挂了电话。有食客招呼母亲说茶凉了。
幸芝去问阿元。
阿元伸着懒腰道:“留下的死胎,你阿娘想讨来给我熬灯油。”
幸芝吓一跳,捂住自己的嘴。
“不是眼泪,那我那个……”
阿元摇摇头:“是眼泪。可她们已经无泪可流了。”
“可是……”幸芝想说清明祭拜时,母亲和小姨笑着哭做一团,为何外婆说她们无泪。
“如果灯油耗尽会怎样?”
“灯油尽,阴魂灭。尘归尘,土归土。”
“阿元为何不能轮回?”
“我杀了人,罪孽深重,若不是因为这间茶餐厅功德造化,怕是早就烟消云散。”
“我的油能分去你的灯笼吗?”
“不能。”
幸芝沉默了。
如果不是因为接她,阿元的烛油根本不会耗尽。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不需要,只要你答应我留在这里三十年,等她们洗脱原罪好好送她们入轮回就好。”
阿元摇头叹息,再次从幸芝眼前消失。
临近傍晚,小姨神色慌张出现在店里,她戴着墨镜穿着风衣,黑色的纱巾遮住半张脸……
短短半个月,小姨像换了一个人。
除了脸上的巴掌印,鲜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
“谁打的?”
小姨不语,接着又用纱巾遮住。
“阿姊,明儿起,我回店里来。”
“不用了。由奢入俭难,你做不动了。”
“对不住,阿姊,我不能不来。”
小姨说着便哭出声来。
幸芝飞奔着去看阿元的灯笼,里面仅剩的一口烛油,一分未添。
阿元坐在屋梁上,手中的烟头烧到指间。
“阿元!”
幸芝惊慌着要上前扑灭森森鬼火。
阿元却冲她摆摆手,带着一丝蓝火消失不见。
这一晚,阿元没再出现。
幸芝模仿着阿元的样子,将一个个餐盘放在餐桌上,又手忙脚乱的将剩余食物摆放好。
鬼客瞧见她似乎并不惊讶,只是长叹一声。
“我原以为往生这件事跟阿元毫不相干。”
幸芝没有回答。
少年伏在窗口替进不了门野鬼讨要些残羹冷炙。
“姐姐,这里如今是你当家吗?”
“没有,不是,只是阿元今日不适。”
“阿元是不是要往生了?”
“为什么都这么说?”
少年摇摇头说不知,他也只是听别人都这么说。
“他们还说,阿元早就该走的,只是有人将她绊住,所以才一直守在这里,后来姐姐你出现,大家都说能绊住阿元的已经没了。所以他们才先后来跟阿元告别的。”
幸芝想起她刚出现在店里时,那些鬼客无可奈何的神情。
是她绊住了阿元?
幸芝来不及思考,有鬼客扯住她的长裙,轻佻地开口道::“小美女,我的茶汤淡了,你给我暖暖。”
鬼气森森的食鬼露出没有血肉包裹的牙龈,幸芝已经不会再被吓到,她举着手里的餐盘便朝对方敲去,直将牙龈打碎才罢手。
食鬼一边哀嚎着,一边钻进餐桌寻找散落的牙齿。
众鬼笑做一团。
一只白骨挡住幸芝的去路。
衣衫褴褛的东生忽然出现在店里,他比上次看上去还要潦倒,身上已无多余血肉,只剩一具骷髅躯干挺着昂头的性|器。
直到连那点东西也化落,他便会如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
他是来找阿元的。
他听说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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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能托梦。
他想求阿元帮忙,给小乔给他女儿还有他父母托梦。
他不想消失,哪怕是做鬼也好。
他不想就这么没了。
“阿元不在。”幸芝顿了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幸芝虽然不熟悉鬼道,但能在死后一年就把自己折腾得不成鬼样的,确实不多。
东生双手抱头,努力撑着自己原本的样貌。
幸芝见状便递给他一份餐食。
东生没有接,他哀求道:“要不你帮帮我?”
“你跟小乔关系那么好,你帮帮我,告诉她我错了,不要把我的骨灰丢在那里不管。好歹让我入土有个居所吧。幸芝,帮帮我。”
幸芝道:“我跟她也就月余的交情。你们夫妻一场那么多年,最后还不是都那样。”
“不一样。你的话比我的管用。”
“可我不会托梦。”
东生再撑不住样貌,化作森森白骨,他一把扯过餐食,坐进角落狼吞虎咽。
“这种人死了还不安生。”旁边老妇忽然支起身子指着对面的老伴骂起:“当年要不是老娘拉着你一道寻死,就你那些烂事下来也烂光,可惜我无知,不知道下来还要被你缠着吞食香火。只恨我当时心慈,没将你挫骨扬灰,如今受你拖累不得往生!”
老头已然骨化,咯嘣着牙骨不断吞食餐食,似乎根本不将老妇的话放在心上。
老妇见状更是气急,扬起掌心便将其头颅扇落在地。
老头也不气恼,俯身双手捧起头骨,小心翼翼安放回肩上,挤出几丝谄媚的笑意问:“你的,不吃了?”
两人皆是民国时期装扮,老妇身上深色大褂仍可见当时做工精细,想来也是后人时常祭拜不曾忘怀,在看一旁森森白骨的老头,只一身白布裹身,如今白布早已烂得稀碎。
老妇抢过餐盘双手托举送到幸芝面前,有些讨好的问道:“阿元她孙女,我想问问,如果阿元往生,之前在她那里排队的还算不算数?”
“这个我不清楚,恐怕要等阿元回来,您再过来问她。”
老妇没有为难,点头后退几步,扯住老头的颈骨提着就出了门。
东生不知何时离开。
幸芝将他用完的餐食单独倒入废弃食品的回收桶,明早母亲看到会将其处理掉。
像东生这样,无人祭拜,死亡无常,生前无公德可言的,活人吃了是要得病的。
这夜,幸芝哪里也没去,等最后一个鬼客离开,她学着阿元的样子荡在屋梁上。
只一扭头,幸芝瞧见藏在屋梁角落里的瓦罐,瓦罐不大几乎嵌入墙壁里。
许是猜到里面是何物,幸芝假装没有看见。
天蒙蒙亮时,母亲前来开门,她一眼望见回收桶里被倒掉的餐食,双眼无助的四下寻找着。
幸芝从未见过如此这般脆弱的母亲,像是被谁抽走全身骨头般瘫软在地。
母亲哭嚎着,双手捶地,她大声咒骂和哭喊着。
“原来你真的在啊!”
“你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里受罪!”
“阿娘!你就这么恨我们吗!到死也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阿娘!你出来见见我!你出来啊!你做鬼也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恨了我们四五十年,我们两姊妹这辈子都毁了还不够,为什么要搭上孩子们!”
母亲的声音在阴凉得的空气里回荡。
无人回答。
幸芝也回答不了。
她只是来回盯着阿元的烛油,仍是没有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