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芝收到了属于自己的灯笼。
母亲制作的灯笼虽然粗糙远不如阿元的精致,但在幸芝看来已经足够完美了。
她撑着灯笼在茶餐厅外的空地上游走。
“阿元,我的灯油为何一直都是满的。”
阿元没有回答,日暮降临后,店内客满为患。
幸芝迫不及待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如果你还想回来,就给我呆在门口迎客。”
阿元沉下脸色。
幸芝只得收起灯笼,将自己的灯笼和阿元的挂在一起,细看才发现,她的灯笼粗糙的远不是手艺,连上面蒙着的罩衣也不如阿元的细嫩光滑。
一整晚,幸芝都沉浸在欢喜和雀跃中。
她时时留意自己的那盏灯笼,生怕进出的鬼客磕到碰到。
东生来的时候耷拉着脑袋,身上又穿着之前那件破烂衣裳,看来他母亲烧给他的纸钱已经挥霍一空。
他瞧见幸芝,拢手站在门边低声道:“我来就是给你递个消息,说完就走。”
“什么?”
东生吞了吞嗓子,声音低垂:“他俩打算用咱们的赔偿金买房子,我亲眼看见,她进你家了!”
“死都死了。你管活人怎么活?”
幸芝不想插手活人的事,她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新得的那盏灯笼。
她只觉得快活,旁的一概抛在脑后。
“不!”东生鬼气森森怒吼道:“我不想死的,我是被害死的!是他们害的我!我不服!”
幸芝呆愣,东生已经离开。她急匆匆去找阿元,担心东生会对小宝不利。阿元倚在藤椅上,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仍是拿那句话挡她。
“死都死了,管活人什么事。”
等闭店时,幸芝提着灯笼准备出门,阿元拦住她道:“你有了自己的灯笼,我再无法迎接你。鸡鸣前若不归,你会像尘埃消失。还有,别回看,对活着的人不好。”
“知道了。”
幸芝再度踏出店门,带着潮湿和霉味的风灌满她的胸腔。
她是自由的,至少这一刻如此。
这种自由一度让她认为死亡并非那么可怕。
她走在熟悉街道上,周围的一切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的城市,不会再有丝毫改变。
手中灯笼摇曳,她淌过护城河,穿过从不对外开放的博物馆内馆,在无人值守的剧院后台驻足良久……
她甚至站在筹备早餐店的小夫妻房中,听着他们窃窃私语般呢喃。
自由。
无拘无束的清爽爬满她的双肩。
她尝试替打烊的奶茶店关闭餐盒,甚至参与一场未成形的救援……
她再次,如尘埃般,只是她自己。
她在街头穿梭,大步流星。
却一次都不曾踏入那间称之为“家”的狭窄空间。
直到天空破晓,她才提着灯笼回到店内。
阿元抬了抬眼皮横竖打量着她道:“你没回家吧。”
“没,我怕吓着阿娘。”
“你自己的家。”
幸芝摇摇头,将灯笼挂回墙上,紧挨着阿元的老款灯笼。
之后,她随意找了处地方,如同疲累的旅人昏睡过去。
幸芝觉得,做鬼也挺好。
日子重复,幸芝也渐渐不再夜里跑出去闲逛。
她望着阿元灯笼里几乎干涸的烛油:“阿元,你说这些是来自心爱之人的眼泪?谁会爱我如此之深。”
父母亲情,男女爱情,泛泛之交。
幸芝从未获得对等的溢满的爱。
一切都像是早就计算好仅维持日常生活,多一丝都会被收回。
阿元坐在横梁上,望着日渐佝偻的女儿。
幸芝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母亲,几乎没有停歇的在餐桌间忙碌着。自从那日之后,小姨便没有在店里出现过,来松偶尔带来消息,说让大姨去劝劝。
母亲闭上浑浊的双眼,嗓音沉闷地回道:“劝什么呢,都活到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道理不懂的。”
来松急得跺脚:“嘉瑶怀孕了,我想让她帮着照顾一下,可我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她还要结婚,跟一个只认识几天的跳舞老头!”
母亲听到最后一句,忽然睁开眼睛空洞的望着屋梁。
那里什么也没有。
“随她去吧,日子总会到头的。”
******
听闻嘉瑶怀孕,那日幸芝提着灯笼出门时,阿元特意拦住她。
“别去。”
“为什么。”
“别干涉别人的因果。”
“我只是看看。”
阿元没再劝说,她闭上店门,坐在昏睡的母亲身边。
幸芝提着灯笼,灯油满得快要溢出来,顺着她的脚印落在地上稍纵即逝。
路上有熟悉的野鬼瞧见灯笼便出来招呼。
幸芝从手提袋里取出吃食放在路牙边,叮嘱他们吃完抛在路上,算是为早班的牛马们积攒福气了。
她在护城河里寻了条废弃不用的鸭子船,滴上半滴烛油后,塑料船便在护城河里缓缓游动。
幸芝躺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条护城河当年跟临平谈恋爱时来过两回,游船一次没坐过。那时他们经济拮据又要攒钱结婚,她没提临平也没开口,两个人拉着手沿着河道的古城墙来来回回走了一整个白昼。
走得饥肠辘辘。
走得脚脖子打颤。
幸芝从船舱里探出手,想象着清凉的湖水划过她的指尖。
来松和嘉瑶结婚后,便从之前的房子里搬出来,与嘉瑶父母同租在一个小区。
幸芝虽然没有来过,但她能很清晰在暗夜中分辨出与她一丝丝血脉纠缠的来松。
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青色细线连接着。
幸芝顺着那条线来到一处房门外,远远的便能听见女子痛苦的干呕声。
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寒夜里尤为清晰。
幸芝穿过墙,望见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蜷缩的身影,以及拥抱着女子的一道黑影。
“黑影”瞧见幸芝,有些惊讶的露出本来面容,是之前在店里见过的少年。
面色青灰,目无生气。
“姐姐,你要这个?”
少年指着嘉瑶的肚子。
幸芝摇摇头,朝少年招手道:“你不是要等你阿娘吗?”
“等不到了。”少年垂着脑袋从嘉瑶的后背滑落:“她消失了。”
“消失?”
“不过没什么,她很快就是我的新妈妈,是我第一个发现她的,所以她是我的。”
少年再次爬上嘉瑶的肩头,双臂环绕着她的颈部,幸芝肉眼可见的紧蹙起眉头。
“你太用力了。”
少年惊慌松手,身子却紧紧嵌入嘉瑶的背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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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保护她。”
少年辩解道。
幸芝蹲在嘉瑶身边,低声道:“如果你伤害她,我不会让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她刚说完,心中一惊,不敢再看少年的眼睛。
好像她这一生,好像从未做过什么重要的决定,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
幸芝离开逼仄的卫生间,转身在屋内游荡。
除了嘉瑶,这间屋子里再无一个活人。
来松并不在家,已是后半夜的秋夜。
倒是有几只野鬼试图藏身在屋子每个不见光照的角落。
幸芝提着灯笼,一一劝其离开,她如此不厌其烦,反倒是那些野鬼不好意思,纷纷拱手道。
“阿元她孙女,您行行好,我们就是想沾点活人气,不做旁的。”
“是啊是啊。我们是投不了胎的。”
“还有就是,我们得守着那孩子。他可是能投胎的。”
野鬼指着伏在嘉瑶背上的少年。少年见她回头,立刻从嘉瑶背上滑落。
嘉瑶出了一身汗,撑着身子去够喷淋。许是挂得高了些,她垫起脚,在少年惊慌的表情下拿下蓬头,下一秒脚掌一滑整个人朝后栽倒,脑袋磕在瓷砖上发出“嗡嗡”的回响……
嘉瑶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肚子。
身下已然见红。
幸芝想起来要叫人,她拿不起手机拨不出电话,在少年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中,幸芝钻入墙壁。
来松还没睡,他在隔壁屋子里打游戏。
嘉瑶嫌弃他游戏声音大吵着她休息,所以自打嘉瑶怀孕后,他晚上都会在嘉瑶睡着后到隔壁打游戏。
这套房子本来是租给丈母娘的。
因为她母亲要再嫁的事,嘉瑶的父母闹了一回,老两口一气之下说要回乡下。以来松对其的了解,他们回乡下只不过是一时赌气。老家的屋子年久失修,再说嘉瑶怀孕了,他们总会掉过头来。
都已经结婚了,来松想起结婚前那些芝麻粒大的琐事。
前两日,老丈人打电话那口气跟能把他活吞了似的,他直接挂了电话。
他想明白了,阿娘再嫁是阿娘的自由,他干涉不得,外人更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再说,那老头说给他安排清闲工作,这一两回的就有人打电话让他下月初去上班。
人家是退下来的,不是普通人。
至于嘉瑶父母,手伸太长了,管天管地还要管他拉屎放屁。
来松今晚运气贼好,一连胜了九把,再来一局就是十连胜胜,他看了眼房间监控,没人想必是去卫生间吐了。
他想起幸芝,那位横遭灾祸的可怜表姐。
表姐怀着孩子挺着大肚子还在工地上跑活路,怎么到自己女人这边,吃不能吃睡不能睡,他点根烟她也捂着鼻子干呕……
来松想着,便又点了根烟。
烟火在指尖跳动,忽然一阵阴风灌满整间屋子,他清楚看见死去的表姐站在墙壁里指着他的鼻子骂得特别难听。
“啊!”
来松尖叫一声,烟灰烧到指腹。
他赶忙摁灭烟蒂,再抬头时,屋里仍是灯火通明。
游戏已经开局,他跟自己说打完这把结束。
最近是有点报复性熬夜,都熬出幻觉来了。
来松摇摇头,开始对敌方高地发起猛烈攻击。他喜欢玩打野,自由在己方和敌方野区穿梭。
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