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首都燕市下辖的清远县,县城就叫清远镇,此时是1973年。
四月份的天气,乍暖,颜红旗再一次走出终日少见阳光的西厢房时,竟见阴了一上午的乌云散了,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颜红旗本没觉得有多冷,可被暖烘烘的太阳一照,愣是不自觉地打了几个寒颤,但马上,身体就舒服了许多。
站在院子中,视线从自己刚刚走出来的西厢房转向坐北朝南、青砖玻璃的三间正房,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座房子是原身小姑娘父亲颜建军盖的,而他唯一的女儿却落不着一间正房,只能蜗居在低矮又少见阳光的小偏房里。
五间正房,颜老太婆自己占了一间,二房和二房各占一间,都是独立开门的。
颜红旗抬起脚步,直奔最东边,颜老太婆的房间而去。
房门上挂着大铁锁,颜红旗报着试试看的心态,用手捂住锁头,使出全身的力气使劲儿往下拉,却看见锁头虽然没被拽开,但右侧边的合页却松动了,颜红旗心中一喜,又连续扯了两三下,便将合页彻底扯下来。
颜红旗将锁头甩在一边,推门便进。
房子是两名一暗的格局,中间有个过道,过道左边是客厅兼一家人吃饭的地方,右边是老太婆的卧室,那间暗间则是厨房,冬天的时候在那边生火做饭,为这间屋子供暖。
颜红旗走进了老太婆的卧室。
屋子里很亮堂,屋里头漫着青砖地面,靠后墙盘着炕,太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来,将朱红色的榆木柜子照得发亮。
屋子里不光亮堂温暖,面积也很大,屋子里的陈设一应俱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颜红旗虽然没在这间屋子里住过,但却熟悉无比,因为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过来帮颜老太婆打扫卫生,在打扫卫生之前,是倒痰盂。
痰盂里头积攒了老太婆这一晚上的尿液,要颜红旗将尿倒进院子西南角的旱厕里,然后刷干净拿回来。
这些记忆让颜红旗觉得很恶心,连忙从水缸里舀了干净的水,从柜子里找出一块没有拆封的肥皂,反复洗了好几遍手才算完。
确定手上没有异味,她就直奔着上锁的立柜而去。
她这次没把合页扯坏,而是找了个铁丝,捅咕几下后,就把上锁的柜子全都打开了,从其中的一个柜子里,翻出一罐奶粉,两罐黄桃罐头,一盒饼干还有一包桃酥。
颜红旗迫不及待捏起一块桃酥来吃。香,甜,酥,一口一掉渣,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块,甜食下肚,肚子里头的饥饿感缓解不少。这具身体大概已经二三天没怎么吃饭了,刚刚有事在忙,这会才觉出饿来。
干掉一整包桃酥,又啃了几块饼干,颜红旗这才给自己沏了一杯浓浓的奶粉,又徒手撬开一瓶黄桃罐头,美美地连汤带果肉都吃光了,撑得打了个饱嗝,躺在炕上晒着太阳不想动弹。
原身这具身体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吃的还都是粗粮,肉食更是捞不着,实在亏空得厉害,以后得顿顿大米白面,再多吃些肉食,好好调养着。
颜红旗上辈子可是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一百四十斤的匀称身材,还真不适应现在这具小身板。
躺着休息一会儿,颜红旗又赶紧起来接着忙正事。她从另外一个柜子里翻出个老式雕花红漆木匣子,上面锁了一把大锁,又上了一把小锁。颜红旗依旧用那根铁丝儿把两把锁不费力的捅开。
木匣子盖打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沓大团结和花花绿绿的各种票据就显露出来。
颜红旗数了数钱,一共是41张,也就是410块钱。
居然只剩下410块了!
颜建军没牺牲之前,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个一二十块,其余的工资和津贴全都寄回家。颜建军十八岁参军,到他32岁牺牲时,已经是连长了。当兵14年,提干后,每个月的工资加津贴就有八十多块,后来升到连级,更是达到了一百多块。这么多年来,寄回来的钱少说得有七八千。
颜建军牺牲之后,部队一次性发放了800元的抚恤金。
清远县政府每个月给她这个二级战斗英雄、烈士遗孤补助18块钱的抚养费。
颜建军是在颜红旗10岁的时候牺牲的,如今她18岁,已经领了8年的抚养金,中间大革命正乱的时候停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革委会成立后也给她补上了。
8年,96个月,一共1728元。
这三笔钱加在一起有一万多块了。
一万块,在如今面粉才一毛多一斤的年代里,是笔巨款,是把颜家人全都养肥、过上相当体面生活的巨款!
颜家,目前只有颜老二、颜老三,牛玉环三人有工作,都是工人身份,工资不高,二三十块左右,凭着这几人的工资,养活十几口子人,吃饱饭都难!
一群吸颜建军血活着的寄生虫!花着颜建军的钱,享受着他的余荫,却心安理得地打骂、欺辱、虐待他唯一的孩子,真是**裸的恶呀!
颜红旗深觉自己刚刚对那三位太仁慈了。
把这些钱,还有里面所有的票都一股脑儿地包进一方崭新的毛巾里,又装进颜建军以前寄回来的军用挎包里。
然后又把其他的柜子全都翻个遍,找到了颜建军的烈士证、军功章、颜红旗的烈士子女光荣证,这个小院的房契、户口本,通通妥帖放进背包里,又在其他地方翻找出十几块零毛零块的钱,也都不客气的被她收了起来,将挎包塞得满满当当。
颜红旗把颜老太婆的屋子搜罗了一遍,又捅开锁,把颜老二颜老三家也给翻了个遍,搜出来五百多块的现金,从牛玉环床底下压着的袜子里头搜出来一张二千块的人民银行一年的定期存折。
颜红旗估摸着算了下,现在颜家最值钱的就数这座大院子,再有就是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这些“奢侈品”。
她接管了这具身体,这些东西就都是她颜红旗的了!光这些还不够,还有那些被挥霍掉的,也通通都得还回来!
做完这些,颜红旗这具身体又开始疲累了,索性拽过一床被子,躺在铺满阳光的大炕上好好睡上一觉。
睡了一个来小时,颜红旗睡醒了,肚子又空落下来,就去厨房翻找。在上锁的橱柜里看见几个白生生的大包子,不由得直咽口水。知道包子得蒸一蒸才更好吃,可她瞧瞧需要引火、烧柴火的土灶,还是算了,凉吃也挺好。
包子皮是富强粉,看起来白,吃着也是麦香味十足,馅是白菜肉沫的,肉沫虽然不算多,但里面加了香油,吃起来喷香。
颜红旗一口气吃下去两个,这才去冲了碗奶粉,就着吃。
又吃下去一个,肚子饱得难受,胃里头隐隐有些不适,这才抹抹嘴巴,看看手表,12点多了,她索性就站到院子中,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等着人回来。
先回来的是颜家的几个孩子。
颜老二家有两个孩子,老大颜立强只比她小几个月,在上高中,这几天学校搞学农活动,跟着同学们去附近乡下春耕。老二颜丽丽是个姑娘,在上初中;颜老三家两个儿子,大的和颜丽丽同年,也在上初中,小的才七八岁,刚上小学。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颜家这个最小的孩子,叫颜立学,手里头挥舞着个半米来长,大拇指粗细的树枝子,呜呜喳喳喊着“冲啊”从大门外冲进来,一看到颜红旗,更兴奋了,晃着树枝子凌空抽了两下,就朝她跑来,嘴里头不停喊:“打鬼子了!”
小小的孩子,心却毒,抽打颜红旗的时候,从来都是用尽全身力气的,那树枝子带着风声,要是被打中了就是一条血檩子,颜红旗摸了下后背,原身记忆中,曾经被树枝子抽中过无数次,火辣辣的痛感还残存在身体中。
颜红旗冷笑,快步迎上去,右手迅速抽出他手中的树枝子,同时,左手捂住颜立学的嘴巴,把他翻了个个儿,挥起树枝子,毫不留情地抽下去。
抽中一下,颜红旗就停顿一会儿,给小崽子留下充足的,感受疼痛的时间。
颜立学像是一条离水的鱼,使劲地折腾着扑通他的双腿乱踢,可他啥也踢不着,小腿肚子却因此也被重重抽了好几下。
很快,后背、屁股、小腿处棉质的布料被抽出好几条裂口子,他“呜呜呜”地闷声尖叫出破音,仿佛挨宰的年猪。
在颜红旗抽了十多下后,颜立学不挣扎也不喊叫,身体随着颜红旗的抽打下意识地弹动着,嘴里头哼哼唧唧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声,颜红旗用了巧劲儿将他扔在地上,不再管他。轻轻在手心敲打着树枝子,冷冷看着围观了全程的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
两个孩子被吓住了,脸色煞白,面容惊恐,浑身哆嗦,那个女孩更是摇摇欲坠,脚步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动不了,更是忘了去解救他们可怜的弟弟。
这两个孩子最多就是支使原身帮着干点活儿,倒是没什么大恶,颜红旗倒是犯不着连他们一起揍。
这时候,厢房里面传来动静。
颜红旗转头一看,却看见那婆媳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窗户边上,此时隔着一道窗子,拼命从嗓子眼里叫喊,没被卸了胳膊的颜老太急得一直砸窗户。三张脸挤在一起,贴在窗户上,满是焦急与祈求。
牛玉环这个当妈的眼神一直在颜立学身上转圈,急得快要发疯了,“砰砰”用头撞着窗棱,好似在给颜红旗磕头一般。
颜红旗心里头一丝波澜也没有,毫不动容,他们在虐待原身小姑娘的时候,何曾想过她也是个孩子?
她冷冷看过去,眼神冷漠得吓人:“都给我消停,要不我直接弄死他们。”
屋里头的三人立刻安静,不敢再嚷,也不敢拍门。
那两个孩子半大孩子被吓傻了,雕塑一般都站着。颜红旗指指地上的孩子:“你们把他扶到屋里去,不准出来!”
两人这才敢动,手忙脚乱地搀扶起颜立学,慌慌张张按照颜红旗的要求进了正屋,关好了门。
又等了几分钟,颜红旗要等的正主,颜老二颜建业和颜老三颜建功终于回来了。
颜建业白白胖胖,穿着四个兜没有一块补丁的干部服,上衣口袋里头插根钢笔,一副干部打扮,其实他只是个拿最低工资的一级工,这年头,这样的白胖子着实不多见。旁边跟他说说笑笑,一起推着自行车进来的颜老三打扮得比他朴素很多,比颜建业高了快一个头,被他衬得又黑又瘦。
两人往院里搬自行车,颜老二颜建业苦口婆心地劝说颜老三。
“……咱们俩才是一家,就得木仓口一致对外,关秀枝那个娘们想把红旗那个死丫头嫁给傻子给她男人换好处,咱们坚决不同意!”
颜红旗耳力极好,这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不由得冷笑连连。
在原身的记忆中,颜老二是明着坏,这些年来,没少挨这人的打,而颜老三则是蔫坏,自己动手打人的时候少,但不少坏主意、折腾人的办法都是他出的。
颜老爷子死的时候,颜建军已经去当兵了,颜建业接了他父亲的班儿,在距离清远县城一百多里地外的矿上当工人。后来嫌弃矿上的工作又脏又累,从颜建军那里要了350块钱作为补偿,跟清远县木材厂的一个工人互换了工作,从砸石头换成了锯木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了十几年,还是一级工。他也不在乎,反正家里头有钱,不差他这一星半点的。
直到今年,颜红旗即将满十八岁,意味着每个月18块钱的抚养费没有了,再加上颜老太和他吐露,家里头的存款没剩多少了,他这才开始着急起来。
正好木材厂革委会主任前一段时间丧妻,准备再娶,颜老二脑筋一动,计上心来,心想着,这不是有现成的新娘吗?把颜红旗嫁过去,自己家就和革委会主任攀上亲戚,到时候自己评级提干不成问题,还能让颜红旗把婆家的东西往自家倒腾,自己就又可以过上滋润自在的日子了。
而颜家老三颜建功在清远县水泥厂工作,也是工人身份,不过比老二高一个级别。这个工作当初清远县政府补偿给二等战斗英雄遗孤的,准备等颜红旗成年后,没了抚养费,立刻就能有个养活自己的工作。
当时颜建功只是个到处打零工的,一听说还有个工作岗位,口水流了三尺长,立刻去找颜老太,两人密谋了一番后,,就准备占了这份工作。
母子两个一块去找了武装部的干部,花言巧语了一番,并指天捶地发誓,等颜红旗满了18岁就把岗位还回来。
武装部的领导哪里知道这一家人狼心狗肺的真面目?想着现在把岗位给了颜建功,还能多赚一份工资,让颜红旗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就同意了,找人找关系去协调。
颜建功文化程度不高,被安排到水泥厂,做了一线工人。
这份工作自从他占上开始,就没打算还回去。
失去工作、被迫嫁人,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导致小姑娘颜红旗死去的最重要的原因。
颜老二和颜老三,都是凶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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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盘点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