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三人更加瑟瑟发抖,犹如被雨淋透的几只小鸡仔。这几句话无疑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已经将眼前之人当成恶鬼对待了,平生第一次见鬼,怎么恐惧都不为过。
忽然,颜红旗闻到一股子尿骚味,连忙捂住鼻子,就见一股子尿液从颜老婆子身下渗出来,很快,顺着夯得结实、平整的地面,流出去老远。
“老太婆你可真腌臜!”颜红旗嫌弃极了,两忙往后退着,退出两步,还能闻到尿骚味,索性就退出门来,将门关上,将尿骚味彻底隔绝在屋子里。
也不怕那几个人跑,颜红旗自己走出来西厢房,坐在门槛上,喘了两口粗气。这么一会儿,这个小身板就疲惫得不行,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撑着这幅小身体干那么多活儿的!
原身另外两个仇人颜老二颜建业和颜老三颜建功都住在这个家里,两人都有工作,中午会回来吃饭,颜红旗肯定是要一鼓作气,将这两人也收拾了。
抬头看看乌云遮蔽住的太阳位置,根据经验,现在大概是上午10点到10点半点之间,不过具体到分秒就不确定了。
颜红旗想到什么,又站起来,拉开门走回屋里,屋子里的尿骚味更重了。原本因着颜红旗离开,稍稍松口气的三人又争先恐后地“啊啊”叫起来,不知道是在求饶还是在装腔作势。
颜红旗径向走向牛玉环,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后,抬起她那软绵绵又有些沉的右胳膊,果然在手腕上看见一块金灿灿的金属宽链的梅花牌手表,不由得冷笑一声,粗暴的将手表取下来,道:“你还真是有脸,一个弟媳妇贪大伯子的遗物,整天戴着不亏心得慌吗?”
颜红旗慢慢把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环视着三人,嘲讽地抽了抽嘴角,“我问错了,你们怎么会亏心?你们根本就没有心!有心的人不会一面用着二级战斗英雄的工资、抚恤金,一面又拼命欺负他唯一的女儿!这父女两个,你们倒是利用得彻底,不榨干他们最后一丝血肉不罢休!”
刚刚坐下来休息那一会儿,更多的记忆涌上心头,让颜红旗知道了更多这些人欺负原身的细节。
大概是彻底接管了这具身体的缘故,这些记忆不再如隔岸观火,让她处于旁观者的角度,而是真正成了亲历者,那些复杂的、负面的情绪也成了她自己的。
她如今的名字也叫颜红旗,1956年生人,下个月就要满十八周岁的。
短短十七八年的人生里,就没过过好日子。
她出生没几天,颜家老爷子在矿上干活的时候忽然栽倒,再没醒过来,自此之后,颜老太婆就恨上了小姑娘,说她是个扫把星,方克死了老爷子。小姑娘的亲妈关秀枝和丈夫关系浅淡,对自己的亲闺女非常不喜欢,视为累赘,任由婆婆苛待,从不维护。
渐渐的,家里头的人都把小姑娘视为出气筒,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轻则骂一顿小姑娘出气,重则拉过来打一顿。
颜红旗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头顶上,那里有一道一厘米左右,不长头发的疤痕,是被二叔颜建业一酒盅砸的。颜建业砸她,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也不是小姑娘犯了错,只是当时二叔在大骂他们木材厂的领导,越骂越气,正好小姑娘端菜上来,就把她当成出气筒,顺手甩出酒盅砸了上去。
看见小姑娘哀嚎着捂住头蹲下去,头上冒出嫣红的鲜血来,颜建业像是真的报复了领导,心中痛快了。
二婶马兰英见到她蹲在那里不动,骂道:“死懒无常的玩意儿,受点小伤就装死,天天擎吃擎喝。”
三婶牛玉环倒是好心,“还是给她先止止血。”接近解释说:“血流多了耽误干活,盆子里还泡了很多衣服没洗。”
颜老太婆:没事,且死不了,祸害遗万年。
……
类似这样的小事儿,不胜枚举。
小姑娘像是生活在一张密实的大网里,孤立无援,挣脱不开,遭遇的是□□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再长大一点,上了学后,小姑娘有了思考和分辨的能力,她意识到,自己这样的遭遇是不公平的,她开始期盼着父亲颜建军能给她主持公道。
可是颜建军两三年才回来探一次亲,回来之后,不是和兄弟们在一起,就是去找原来的战友叙旧聊天。她少有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试图告状,颜建军都只是笑笑,当成孩子在耍小性子,说,“那是你的亲妈亲奶亲叔,他们不会害你的,打你骂你都是为了你好。”
颜建军非常疼爱这唯一女儿,把绝大部分工资寄回家也是为了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他无法成为小姑娘的依靠,给她撑腰。
小姑娘颜红旗的心凉透了。
不久,颜建军牺牲了,被授予烈士称号。政府除了给她这个烈士遗孤抚养费之外,还给了她一个工作岗位,不过那时候她才只有十岁,这个工作就先给了三叔,说好等她十八岁之后,这个工作就会还给她。
从那个时候起,她又重新燃气希望,开始期盼着,忍受着,只希望快快长大到18岁,到时候,她就可以有自己的工作,就可以脱离这个家自己去生活。
可是,她永远等不到满十八岁了。
在她知道,自己的工作三叔不可能还回来,而二叔和亲妈争论着,到底是把她嫁给四十多岁的鳏夫木材厂革委会主任,还是粮食局革委会主任的傻儿子时,她彻底绝望了,在被颜老太太几人殴打逼迫后,她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斗志。
颜红旗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接管了这具身体。
这会儿,是她自从醒来之后,情绪最激动的时刻,颜红旗所有的经历,她都感同身受。各种咒骂的,愤恨的语言都不足以让她泄掉这些愤怒,她抬起脚来,狠狠往牛玉环的大腿上踢了一脚,又抬起干枯的手掌在颜老太婆脸上使劲拧着,之后,鞋底沾上尿液,糊了马兰英一脸。
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听着这三人鬼哭狼嚎般地“啊啊”声,颜红旗的心里头才好受了些。
她来自于末世,那是个没有法律,道德沦丧的年代,但即便从那个年代过来,见识过各种人性丑恶,但获悉这一家人对原身的所作所为,仍觉齿寒,这是从□□到心灵,全方位的伤害。
这三人应该感谢这个时代,制约了颜红旗的行为。
颜红旗看着表盘上的时间,10:22分,距离其他人回来,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她停住准备转身离开的脚步,又转向这三人。
忽地就裂开一边嘴角,邪邪地笑起来,说:“你们应该听说过十八层地狱的传说吧,我告诉你们,这可不是传说哦,我是从地府回来的,可是亲眼见过的。地府里有油锅地狱,像你们这种欺压小孩至死的,就要到油锅地狱去受刑!知道油锅地狱怎么受刑吗?就是把你扒光了衣服,往沸腾的油锅里一扔,撕啦啦,不多一会儿,你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颜红旗说到这里,还“嘶溜”一下,吸了下口水,继续说:“这可不算完,会让你一遍遍下油锅,直到赎清你的罪孽为止,你们害了一条人命,不炸满个九九八十一次可不行。那滋味,啧啧,比我卸你们的下巴、胳膊,疼痛不知道几千几万倍。”
颜老太太可是笃信这些的,新中国破处封建迷信,都没能灭了她的信仰,不然也不会觉得颜红旗方克了她家老头子。
但人就是这么矛盾,她迷信,信因果,却不妨碍她虐待孙女儿,也不觉得自己会因此遭到报应。
此时听着颜红旗的话,不自觉就开始想象,眼前就出现了一副画面,她猛地惊叫一声,口水接连不断地从嘴巴里流出来,来不及被胸前衣料接住的,就滴落到裤子上,形成一长条的痕迹。
惊恐过后,她开始愤怒,朝着颜红旗“呜哩哇啦”地喊着,眼睛充满血丝,快要瞪得脱眶而出,而后“嘎”地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马兰英和牛玉环两人虽然也害怕,但没有颜老太婆这么严重,见婆婆昏了过去,忙“啊啊啊”地表示着关怀,四条胳膊都脱臼了,只能用脑袋和胸脯蹭着。
颜红旗嫌弃这两人太闹腾,喊了声“闭嘴!”
那两人立时收声,一动都不敢动了。
颜红旗便又笑了起来,说:“告诉你们一个常识,脱臼的时间长了,即便是安回去了,以后也会习惯性的掉下巴,掉胳膊,你们以后打喷嚏的时候,得托着点儿,要不下巴容易掉。”
又指指马兰英,“以后你再想打人,一挥拳头,胳膊就掉了。”
又指指牛玉环,啥也没说,就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颜红旗的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牛玉环“啊啊啊”地焦急起来,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颜红旗能大发慈悲,将她的下巴和手臂都接回来。
此时,他们没了往日在颜红旗面前的趾高气昂,没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那份理所当然,焦急地,满是乞求地,像个可怜虫。
颜红旗没再管他们,退出屋门去,又将门关严了,见木门上挂着锁头,便顺手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