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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瓶邪】待春来

作者:想吃豆沙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家的老太太病了,官医、民医瞧了个遍也没什么起色,终于是找了个算命的,说是命里有难,家里须得成一桩喜事来冲冲喜。


    于是,张家的嫡长子,定远将军张起灵顺理成章担下了这个重任。


    族中长辈以金瓶并八字为张起灵定下了一媒婚事。说起来,这桩婚事是处处都不匹配的——指婚对象是一庶民之子,无甚背景,小了张起灵整整九岁,因家中贫穷,甚至并未得到过什么读书的机会。


    纪国是从不禁龙阳之好的,张起灵对这纸婚约也并不上心,一心只想着近月将与蛮夷打的这场仗,婚事全权是交给长辈去办了。


    这一不小心飞上枝头的小子本家姓吴,原名为了好养活而取了个贱名,如今嫁入张家,要上族谱,自然得改个雅称。既然人家嫡长子都委身低娶成这样了,这问名的活计可不好再给强夺了去。


    “吴邪。”这位定远将军的话一向是少的,开口闭口二字就解决了问题,同时,也引得家里人叫好连连。


    “这名字取得好啊,吴邪无邪,一身干干净净,正好为老太太冲冲喜。”


    婚仪安排得勿忙,定下人选后择了个最近的吉日便成全了这桩喜事。毕竟是家大业大的张家,也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同副相的定远将军。成亲当日,街上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堵满了行路,方圆数里的张家铺子都系上了红绸,十里八乡的远亲近邻皆前来恭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吴邪此前并不少听闻定远将军之威名,而今日却与之相隔不过半尺,还是在这万众瞩目的宗堂之上。


    这是吴邪与此后相伴余生之人的第一次见面。


    “结发为夫夫,恩爱两不疑……”


    吴邪不记得侍僮是何时前来,又是怎样剪下自己鬓边那一缕墨发的,他只是定定地透过眼前薄薄的红纱望着传闻中的大将军,看不真切,但却让人在心里直想这人如何生得这般好看。


    大礼已成,按纪国俗法,入府头一夜,吴邪是不能上席面的,只能垂首坐于椒床之上等待张起灵到来。


    可怎么说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从一早便油水未进了,房里一个可使唤的人都见不到,只觉得饿得眼前发昏。好在床上还有几个枣儿、桂圆的,吴邪偷摸了两个吃,但又不好吃得太多,生怕坏了规矩。心里是又期待又惊慌,盼着,那名威风凛凛的将军见到自己的容貌会是什么反应;怕着,怕那与自己婚至白首的夫君不喜欢自己,更怕那礼仪嬷嬷口中一词带过的行房之礼。


    想着,外面一阵喧闹,大概是宾客迎着张起灵来赴洞房花烛了。


    门轴发出轻微的声响,门缝钻进的风将盖头吹起了一角,华服向自己所坐的位置逼进,吴邪不由得坐得更板正些许。


    盖头最终被整个挑开,吴邪的眼中映满了身侧之人锋利而有攻击性的面容,当真是话本中所述人间看不见之绝色——只是没什么表情,看着冷冷的。


    吴邪愣愣地盯着张起灵,对面之人亦不说话,只是由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吴邪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官…官人”他生涩地开口,未经世事的他还不习惯这样喊另一初相识的男子,更何况这人是只手遮天的定远将军。


    “可喜诗书?”对坐之人蓦然开口,脸上依旧是淡漠非常。


    “家中贫寒,不曾供过诗书,只攒钱偷学过只字片语。”言毕,吴邪只见张起灵起身打开了床头的一只小匣子,翻出几本泛黄的书籍,递到了自己跟前。他小心翼翼接过翻看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做满了初学者也能看得懂的笔记。


    “《策论》《兵书》……”张起灵指着几本书的书名——念到,顿了顿才又补充,“若有不明,可至军营寻我,王月半认路。”


    听到自己的名字,王月半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诙谐地冲吴邪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小天真,以后叫我胖子就好。”说完又把头缩了回去。


    张起灵赠完诗书后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很快起身离开。


    走到房门口时他又驻足道:“称呼方面随你喜好。”


    张起灵离开后不久,厨房送来了热腾腾的吃食,说是将军吩咐做的。虽然肚子是填饱了,但不知怎的,吴邪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说来也是奇了,自打吴邪进了张家的门,张老太太的病还真就这么一天天好起来了。


    大半年来,张大将军要么宿在书房,要么留在军营,未曾碰过吴邪一次,怀拥美人而使美人完壁,街上甚至传出了定远将军身有隐疾的谣传,只有亲近的人才知晓张大将军是怜惜内人年纪尚轻,恐其不明情爱而误付了终生,这才未曾行过**之事。


    胖子告诉吴邪, 定远将军不苟言笑,军中不少人都在背地里偷偷喊他哑巴张。吴邪只是听着,笑得很干净,想着,倒不如叫他闷油瓶来得好听。不料,背地里叫着却喊顺口了,一日去军营向张起灵请教兵法时说漏了嘴。那人听了倒也没说什么,果真是个闷油瓶。


    南派三十三年,吴邪行加冠礼,张起灵用他异于常人的那双手亲手为自己唯一的正室戴上了头冠。深邃的眸子里唯映出眼前人纯真的面庞。


    吴邪学东西的速度很快,若放在现代亦可称一句奇才,嫁入将军府时他刚满十六,识字也不多,而加冠次年,他便于乡试中一举夺魁。


    京都,一片寸寸金的地界,人才济济,却无人能敌一十六岁才开始学孔孟的定远将军正室之才学,真真叫人称奇。


    期年后,吴邪依律参加殿试,再次拔得头筹,念其资后尚浅皇帝仅赐了他三品言官的职位,但也是历朝历代中初职最高的记录了。


    胖子调笑他说,再过个几年,他说不定能把自家将军都比下去。


    吴邪却依旧闷闷不乐,他原以为自己年龄小,不够优秀,张起灵才不愿同自己共赴**,而如今,自己已经加冠,甚至官至三品,他却仍旧未碰过自己一次。


    他一定是不喜欢自己,吴邪心想。


    南派三十五年,蛮夷动荡,边疆战事吃紧,早朝时不少老臣提及让定远将军操刀上阵的想法,皇帝嘴上不说什么,吴邪却知道他心里已有与那些大臣相同的想法。


    对皇帝来说,让张起灵去解决这场动乱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一仗,若胜了,皆大欢喜;而败了,能除去一个只手遮天的心腹大患,而纪国不过失了一名将领,又不是只有他定远将军一人懂兵法、会带兵打仗,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日亥时,将军府。


    张起灵正细细擦着那把黑金古刀,刀身黑得透彻,和他的瞳孔一般颜色。


    门被轻柔地推开,擦着刀身的那人瞬间警觉起来,如一只伺机而动的黑豹,看清来人面容时才又将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来的正是吴邪。


    他的身上满是酒气,看那泛着红晕的双颊便可知一定喝得不少。见到张起灵坐在那儿还没睡,甚至还拍眼同自己对视了一眼,吴邪也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了,大步流星上前到张起灵跟前,一把夺走了他手中擦拭着的黑金古刀拍在桌上。


    下一秒,张起灵的衣巾被揪往,头随惯性仰起,站着的那人俯下身,将带着美酒醇香的柔软唇瓣贴了上来。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可能是借着酒劲的缘故吧,他想。


    张起灵的嘴唇又薄又凉。


    这个吻本是蜻蜓点水,可吴邪克制不住自己,起先,他只是伸出舌尖小心探了探那道唇缝,很快,舌尖继续伸入 。吴邪是第一次和人接吻,没有什么技巧,仅仅是毫无章法地享受那唇齿相依。


    张起灵并不抵抗,由着抓住自己衣领的少年亲吻,淡淡地迎合着他,酒气在口腔中炸开,比直接饮酒更为钩人。


    少年在接吻时并不老实,右手在张起灵的腰间摸索着,直至腰带被解开。


    吴邪心里是既甜蜜又紧张的,自己的官人并未推开强吻他的自己,而自己又解开了他的腰带,这样的明示只要不是傻子,是个人都看得懂。


    从小到大,他从未接触过房事的事宜,有关**的话题统统只在话本里才看过,他不禁想象自己的官人会如何待自己。


    下一秒,欲深入里衣的手被捉住,幻想碎成了渣。


    吴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先前那鼓子酒劲也几近消散殆尽:“我明白了。”人家拒绝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你还往上倒贴,吴邪,你是不是贱?


    话刚说完,吴邪转身便欲走,腕骨却被攥得死死的:“放开我,你不喜欢我就不用勉强。”


    不料眼前却递来了一封已经被拆开过的信。


    “这是什么?”吴邪最终还是妥协接过了信件。这信显然是皇帝身边的亲信送出来的,信上大意说:皇帝已经对定远将军产生忌惮,决意让他出征了。如果定远将军成功击退蛮夷部族,就故作假消息说定远将军意图谋反,派人就地斩杀,战败则更不必论。也就是说,无论张起灵出征成功与否都不能活着回来。


    吴邪的手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张家族规,同房后,妻不得再嫁。”那人声音依旧是淡漠的,仿佛密信上被判了死刑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们明知你不会叛国……不能不去吗?”吴邪的声音已然夹杂了一颤抖。那人却不再答了。


    叫他闷油瓶果然没错,吴邪想。


    “我等你。”顿了顿,吴邪又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改嫁。”


    话音刚落,手上被施了一股强力,吴邪不出意外地跌倒,却是倒在张起灵温暖的怀中,两颗心挨得极近。


    二人唇瓣再次相贴,只是动作不再小心谨慎。吴邪的牙关终于被相吻之人撬开,两根湿热的舌纠缠在一块,予取予求,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颊上。吴邪试探一般舔了舔自家官人的犬齿,却换得更激烈的索取。头脑发昏,没办法思考,呼吸有些困难,他只觉腰间发软,所幸那人结实的臂脖托在自己腰间,自己才不至于滑落。


    “待我回家。”唇齿分离时,一向不喜承诺的定远将军是这样说的。


    “好,我等你…”


    ………………


    三日后,定远将军奉诏出征收复北疆失地。圣旨传达,封定远将军为震北大将军,掌三军军权,赐封宁安公。


    真是一出捧杀的好戏啊,吴邪想。


    出征当日,目力所及皆是带“纪”字的军旗。吴邪就这么站在城楼上为那人送行,目送着黑马之上的那人着着铠甲远去。那人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于马上侧身回头,冲城楼上的内人笑了一下,只是嘴角噙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吴邪第一次看见张起灵笑,原来闷油瓶笑起来这样好看。


    他在城楼上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竖军旗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下,再也看不见了,这才离去。吴邪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在那人离开 时给他一个不带**的吻,可惜现在已经有点迟了。


    南派三十六年冬,前线传来第一封捷报,龙心大悦,一并升了吴邪的官职,官至正二品。  三十七年春,军粮吃紧,朝廷以国库空虚为由拒不供粮。吴邪上奏多次,亦无果,只能先动用自己之力,运送府库陈粮送往前线,以解燃眉之急。


    三月后,早朝。边境急报称,震北大将军独率一队人马偷袭敌军粮草,退蛮夷于百里之外。


    本是喜事,却仍有下文称,震北大将军居功自傲,意图谋反,被皇帝亲信发现意图,宁死抵抗,坠入深崖,生死不明。


    消息一出,朝廷议论纷纷,有咒骂的,有质疑的,更有提议灭张家九族的。


    吴邪立于堂上,承着指摘,不悲不怒。他往中央迈了一步,一掀官袍,应声跪下。


    “将军未归,请陛下为将军正名。”声音不大,却叫所有人听得清楚。话音落,满堂哑言,没人想到身为罪臣之身的吴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说什么?”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皇帝发出了略带震惊的疑问。


    “将军未归,请陛下为将军正名!”吴邪的声音提高了些许,跪得笔直,声音也没有一丝动摇。


    皇帝当即震怒,将吴邪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杖棍与肉身相击之声传得很远。恐是自觉理亏,又许是为顾及自己宽宏贤明的名声,皇帝终究是未下达那个灭族的命令。


    傍晚时分,圣旨传达,宁安公废为庶人,若找到尸首,则于闹市曝尸三日,抛尸荒野,以儆效尤;念其有功,查抄家户后,其亲眷不受影响。


    吴邪趴在床上,待传话公公走后默默打开了圣旨的夹层,里头是一张字条。


    新墨二字“无恙”。


    次日,张宅传出消息,说是张吴氏身于骨弱,经杖责旧疾复发,半夜时人就没了,令人唏嘘。  市井亦有人云 ,曾在某山高水远之地见过将军与其内人的身影,官家无实据。


    ………………


    “带我回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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