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的风中裹着塞外狼烟,懿安公主再次睁眼便看见刀剑无眼,任其乱入百姓村庄
而本该炊烟升起的晌午也是毫无生机。
“公主,当心伤口。”
懿安慢慢起身,伤口再次渗血染红了包扎的白布,几人当务之急是找个安身
之处。
“这是哪儿?”边疆狂风卷天,细碎的沙土眯的睁不开眼。
这时,赫哲用披风护在二人面前:“回公主,我们躲避敌国追杀逃至边界,和
亲队伍尽数伤亡,现在已无退路可逃。”
“无路可逃···”懿安这时才想起了许多,头有些胀痛,“赫哲,先找处藏
身之地,清点人数,再商量对策。”
大魏国的公主,本该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却在几日前被父皇的一道圣旨送去敌国
和亲。
送亲路上,边疆风中裹着砂砾,将送嫁鸾轿的帷幔割成碎片。
懿安手中的匕首誓死抵住脖子,才保住了清白,此刻才发现,和亲就是一场骗
局,送亲人数减半开始就是他们计谋的第一步。
回想起昨日太极殿内,懿安跪在父皇面前,一封和亲诏书让母后磕破了头求情,
膝下金丝襦裙渗出寒意,冕旒下帝王垂眸凝视着一切,冷酷而无情。
和亲诏书是喜,旁边的匕首是随之而来的寒意,那是父皇让她自己选择的第二条
路,不嫁就要死。
看着额头磕破的母后,那匕首顿时竟沉的拿不起来,“我嫁!”转头,双手将匕
首举过头顶,向父皇重重领旨谢恩,至此匕首就成了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厉器。
谁料,送亲路上赫哲截获的一封密信,将匕首又一次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公主,我们现有将士二十五人,宫女侍从十五余人。”送亲人数以十倍速度递
减,懿安长叹一口气。
“你们可看到方才那些流民?本宫曾听母后说过,流民家中大多死的死,伤的伤
但凡一个家能存活三口人已是万幸···”泪珠从眼里呼之欲出,模糊了视线,转身
毅然决然道,“可城内人人富足,太极殿内此刻更是歌舞升平,他们凭什么!”
懿安拔下头上仅存的金簪,“这支双凤金簪是皇后亲赐,见此物如见皇后,能调
动皇后身边所有的死侍”金簪雕纹呈凤印图案,是昨日皇后当着众官员的面亲自为懿
安簪上的!
随后昭告天下,满城无一人不知。
屋外狂风卷天,屋内却一片死寂。
“赫哲愿誓死追随公主!虚假的朝廷不回也罢!”赫哲身份并不简单,而是当朝
宰相之子,但皇帝为牵制宰相,让赫哲作为公主义弟送亲,但想来也是有去无回的下
场。
“公主”赫哲避开众人,低声说道,“臣父亲料到和亲之事不会如此简单,所
今早吩咐我一出事便飞鸽传书通知他。”
“不可!”公主三思道。
“公主放心,信鸽上什么也没有,父亲见到就会前来营救!”赫哲安心道。
懿安“嗯”了一声,用护甲将长裙划开,变成方便行走的衣衫,再用金簪将所有
头发盘起,装作男子发髻,同样命令所有宫女也照此装扮。
为更加防范残余敌军,每个人都将脸上铺上沙土,白净的脸上从此变得蜡黄。
“所有人听令,现在不管你之前是谁,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必须
一日内赶到赫宰相约定的地方,出了这道门,我们都是流民,没有公主和将士,谁若
是将我们暴露了,格杀勿论!”
“是!”众人领命。
为避免敌军和其他流民的怀疑,众人选择在晚上赶路,迎着月光一刻也不敢停,
终于在第二日的下午时分见到了赫宰相。
宰相赫中索早已在此等候,白花的胡子和眉毛见证了他多年为官的不易,右手常
年握箭,皇帝准许他一人带箭上朝。
“臣参见公主!”赫宰相声音依旧有力。
身后将士们不曾见过公主,但随宰相纷纷下跪。
“众将士平身,赫老···”公主上前掺起赫宰相,“年事已高,不必在外亲自
相迎!请进去说话吧。”
公主掺起赫老,进了帐中。
“扑通”一声,赫老跪拜在地,声音低沉说道:“请公主降罪!”说罢,赫老的
脸上涌出一行泪。
“赫宰相严重了,您心系天下,岂能人人都顾及到?不过,本宫想问宰相,接下
来您可有应对之策?”公主命人扶起宰相,请他上座。
如今敌国向朝廷讨要公主,敌国是狼窝,朝廷更是!
“唉!”宰相长叹一声,仰天三思,“公主不妨回去,向皇上请罪,想来皇上对
您的宠爱应该能安然无恙!”
公主瞥了一眼,厉声道,“听闻宰相每日门客不下十人,想来进献给朝廷的
计谋都是从旁人嘴里偷来的呢!”话罢,将竹简重重扔在桌上。
“公主恕罪!”宰相怯懦的跪在下侧。
然而,赫哲进来,瞧见父亲跪在地上,躬身低声道:“公主···”
“快扶你父亲起身,动不动就跪,莫要折煞了本宫!”公主点头示意又平静道。
等宰相安然坐到位子上,赫哲才开口道:“启禀公主,太子驾到!”
公主惊恐但镇定自若,道:“这地方他怎么知晓?”随后,斜眼看向宰相,右手
紧紧握住茶杯发泄心中怒气。
“请太子进来。”公主整理好情绪,端正了姿态,满心欢喜的等待再一次见到这
位亲弟弟。
华服着身,身佩长剑,左右副将开道,哪里是见姐姐的气势,帐篷外的军马弓箭
比战场上的还要齐全!
“见过皇姐!弟弟救驾来迟。”
太子躬身行礼问候,双眼打量皇姐上下,直到寻见白布包扎的伤口才暗自一笑。
“可曾带御医前来?”
“带了,就在帐外。”
御医上了药,众人齐在帐外等候,里面就剩下姐弟二人,公主示意太子上前来坐
太子婉拒,便坐在了下首。
“怎么,怕我吃了你?”公主嬉笑。
“皇姐说笑,父皇听闻您···遇刺,特让我前来接姐姐回宫。”太子颔首,不
敢直视皇姐,可嘴角的一抹笑意出卖了他的内心。
“遇刺?看来本宫离开父皇太久,连弟弟你也忘了,本宫此次是接圣旨和亲而险
遭谋杀!”谋杀二字说的甚重,公主怒拍桌子,连步摇也跟着晃荡,只望能激起弟弟
一丝忏意。
可惜的是,如今的皇弟像极了当初的父皇,冷酷无情,兔子似的相貌下藏着一只
狼的心思,眉眼间一点温度都找不到。
他缓缓起身,躬身行礼问道:“皇姐,请回宫吧!”随后,太子带来的士兵闯进
来,将公主围住,那条路此刻只能通往皇宫。
“遇刺?好一个御赐!”公主再不做声,整理衣衫,插紧步摇,走出帐篷,犀利
的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里透着寒光,帐外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公主上了马车,从车窗内命赫哲上前,吩咐几句后,便呵斥退下。
此刻,太子整装待发,临走之时,示意赫哲上前,他扬起高傲的头,单手叉腰,
一手牵住缰绳,眉峰紧拧道:
“赫哲,本来父皇今日要陪嫁之人尽数回宫面圣,但今日本宫饶了你,不是因为姐
姐,而是本宫念你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死在朝廷上绝不是你最后的归宿!”
说罢,命令士兵起驾回宫。
公主所乘马车行驶缓慢,太子几步追上,骑马悄悄跟在马车边,轻声咳了一下,
马车内便道:“你放了赫哲?不怕父皇降罪?”
“他不该死在朝堂上!”太子四周望去,随口道。
公主满意一笑,轻轻放下车帘,但话语声不停,“此次本宫就不一定了!”
“你也不会!”随后,太子快速挥动缰绳,走在车马最前端,从边疆到京城,紧
赶慢赶在十日内到达。
城门外一片祥和,城中繁华,各类店铺一应俱全,两边屋宇星罗棋布,此时正逢
春季,杨柳垂髫,绿的喜人。
马车一应挡在宫外,皇上的意思是,罪人不应乘车坐辇!
宫内一水的红墙绿瓦,层出不穷的飞檐挡住了外面的一切,也遮住了宫里的一切
顷刻间,太子和公主移步太极殿。
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如炬,眉间紧皱,明黄色的龙袍散发出金光,仿佛真
龙在身,堂下大臣跪拜,只是不见赫老的身影。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和公主齐声道。
“听闻我儿遇刺,可有伤及身体?”皇子端坐,身子不曾有过一丝变化,连眼睛
也不曾有一丝打量。
“父皇,儿臣此次是遭敌国谋杀,幸而捡回一条命。”公主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抬头望向父皇,眼神里透出炽热的光,却被皇上不在意的避开了视线。
“赫哲为何不在?”皇上反问太子道。
“回父皇,赫哲跑了。”太子镇定应道。
“跑了就追回来,三日后,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相较于公主,皇上似乎更在
意赫哲的死活。
“父皇,求您饶了赫哲!放他一条生路吧!”此刻,朝堂上只响起头和地面的碰
撞声,再看去,公主身前已鲜红一片。
“够了,传朕旨意,懿安公主违抗圣旨,误两国交好契机,扰乱我国安宁,着
褪去华服,废公主之位,贬为庶人,封禁冷宫,永世不得出来!”皇上道。
自此,懿安再次回宫,连母后一面也未曾见到,就被永世关在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