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他!
那日谢修凡初到广石城便直奔田府,受田立诚招待,和他打听了些关于破军匣和妇人的消息,之后寻了客栈刚住下,夜里却遭人围堵。
对方功夫虽不高,胜在人多,后来还有一神秘高手助阵,几番打斗后谢修凡落入下风,险遭毒手,濒死一刻使出天门剑法的万象归一式,万千剑影倾巢而出,伤人无数,逼退对方数丈远。
谢修凡趁机负伤离去,幸为老翁和小乞儿所救,后之诸事,已然叙尽。
再道对方伤者中,竟有田府大师傅,也是田立诚小舅子黄明山。
黄明山为人嚣张跋扈,不学无术,却一心向往江湖,自嫡姐嫁入在江湖上有广结侠士、不吝供养之美名的田府后,借着姐夫田立诚的关系,在田府武堂做起了大师傅,手底下管着数十号投靠田府的江湖侠士,一时间豪友成群,学其所长练了一身功夫,也算是跨入了江湖行列。
与谢修凡一战,黄明山伤了脸,回府与姐姐姐夫告状诉苦,却遭姐夫田立诚痛斥,骂他不讲道义,做出以多欺少、趁人之危的恶事,将他禁足数日,直至田立诚身死。
这些内情,谢修凡并不知晓。
这日,黄明山正陪姐姐筹备灵堂,恰好瞧见谢修凡鬼鬼祟祟出现在田府,心疑田立诚的死或许与谢修凡有关,方才又在墙角听到莫管事所说,心中更加笃定,带着人手便跟了出来。
此时逼至困巷,到底是为姐夫报仇之心多些,还是为报毁容之仇多些,黄明山自己也分不清,只道是定要杀谢修凡复仇泄恨。
黄明山阴测测笑道:“这次,你可逃不掉了。”
谢修凡道:“当日诸位出手相逼在先,谢某伤你至此,实非本意。若无深仇,何苦不死不休?今日若蒙高抬贵手,他日相逢,谢某必当涌泉相报。”
“呸,你先是伤我容貌,后又害我姐夫性命!新仇旧恨,我怎会饶你,别做梦了,今日你必死无疑!”黄明山目光移到谢修凡身后的游映天身上,
又邪笑道:“至于你的这位小娇娘,虽然模样不怎么样,但身段还行,且速速取了你性命,哥几个还要和这位小娇娘好好玩玩呢。”
说是淫心色胆,却还有几分刺激谢修凡之意,因见他护得紧,定是对他重要之人,若是亵玩侮辱一番,怕是比杀了他还教他难受呢,黄明山心中愈发猖狂。
没想到田立诚竟是黄明山的姐夫,又听他一番污言秽语,谢修凡无缘由气极,当即沉脸拔剑而向,怒喝道:
“田老爷之死,与我无干!我与他素无仇怨,取其性命于我何益?阁下细想便知。
若欲取我性命,光明正大来战便是!谢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自当奉陪到底。然则——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无端构陷,牵累旁人,非君子所为,还请慎言!”
黄明山最瞧不起他这种文邹邹的虚伪做派,行事首论个公允,论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行走江湖,强者为尊,劳什子公允,手底下见真章。他嗤笑嘲讽道:
“哟哟哟还急了,她莫不是你的相好?”一双眼珠子似是粘在了游映天身上,笑容猥琐。
他对游映天道:“小姑娘,江湖上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你跟着他早晚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不如跟了大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不愁了。”
谢修凡正要怒斥回去,却听身后一道娇弱轻柔的女声响起,
“这么可怕呢,还有什么人物想要谢郎的命?壮士快细细告知奴家,奴家也好思量一番呢。”
女子捏袖拭泪,青柳般的身子柔若无骨,姿态柔美,夜色朦胧间别有一番韵味。
黄明山被勾的心痒痒,此刻是真想要了这小娇娘,哪还顾得急刺激谢修凡呢,像是被迷惑了神智般,说出的话不加思索,全盘托出纯为搏娇娘春心,道:“有七贤门的天虹剑客,鬼城的蛇佬,苍山派的风长老,其他有心思的且不多说,就说这三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任他有通天之能,也难逃这三位的手掌心。”
“可奴家听说,魔教右使对谢郎下了追杀令,这几位难道不怕魔教右使找他们算账吗?”
说道魔教右使,黄明山明显一僵,脸上再无旖旎之色,倒显畏惧惨白之色,咽了咽口水道:“她......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魔教妖女,真敢找正派大侠麻烦?也不怕天下群雄攻上骸山,挑了她的总舵。”
“呵呵。”
游映天轻轻笑了,又问:“那你呢?又背靠哪家门派,竟敢动谢修凡。”
声音依旧轻柔,却暗藏锋芒。
黄明山突觉不对,凝眸深看了她几眼,女子站在谢修凡高大身影中,教人看不清神色。
“你是谁?”
这会儿想起问她是谁了。女子身份往往具有迷惑性,总让人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谁的掌中雀,怀中妇,该眉眼含泪娇弱不堪,任他们搓圆捏扁,夺来做个情妇玩物也就罢了,做敌人对手更是不配,完全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游映天早就习惯了,心情好时扮猪吃虎逗逗这些蠢货,心情不好时动动手指顷刻间取其人头,免得听他说一些狂言妄语,惹她心情更糟,苦了她自己。
她先不答,施施然从男子高大身影里走出,一双上挑凤眸勾着轻蔑睥睨之色。
“我是你奶奶啊,好孙儿。”
轻飘飘的话却杀伤力十足,使得黄明山愤怒至极,面红耳赤,谢修凡偏头看她,又是赞她机灵古怪,是装模作样的一把好手,又道她口舌毒辣,以软绵绵的声线说一些气死人的话。
“你,你你!”黄明山被气狠了,好半响说不出完整的话,指着游映天的手指颤抖着,他冷哼收手,道:“好一个不识好歹的贱人,那就别怪哥哥我心狠手辣了!”
说着,挥手招呼身后人准备动手。
谢修凡轻声对游映天说道:“你退后,我应付得来。”
游映天简单一扫,没一个能打的,她觉着好笑,谁给他们的自信来杀剑圣传人的?就算是谢修凡佩剑逐天剑不在,打倒他们也绰绰有余。
她后退一步,走到了打斗圈外。只见黄明山带着黑衣人直冲谢修凡而来,而谢修凡身法精妙,持剑穿梭间应对轻松,他没有下杀心,打得他们倒地便作罢。
游映天双手环抱,注意力放在谢修凡身上,却不知杀机悄然而至。
风声微动,不过一瞬,一股强大气息自游映天身后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锁住喉咙,封住了穴位,浑身内力瞬间凝滞,气息紊乱。
“谢公子。”耳侧传来男子低沉嘶哑的声音,叹息道:“收手吧。”
谢修凡见游映天被控制住,一时乱了分寸,旋身躲避迎面一击,停身落在了黑衣人的包围之中。
他却紧盯锁着游映天喉咙的手,忙道:“住手!”眼中是罕见的急切之色,他们本是冲他而来,他却连累游映天受此无妄之灾,心下愧疚,又有几分没由来的慌张,他一字一句颇为郑重道:
“剑阁谢修凡,请阁下高抬贵手!她与此事无关,还请饶她一命。阁下所求,但凡不违侠义道理,谢某无有不允!”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瞧瞧让小姑娘平白受罪,都怪你。”男子怨声说着,手却不松分毫,他身着黑帽黑袍,身型样貌与当日与黄明山一同围攻谢修凡的神秘高手如出一辙。
黄明山见他出现,像是看见了再生父母般激动急切,指着游映天说道:“前辈杀了她!她方才占我便宜,喊我孙子,此乃奇耻大辱啊!”
“你个废物。”神秘男子轻嗤一声,又对谢修凡说:“谢公子,我要你的命,你给吗?”
听此,游映天突然剧烈挣扎,奈何浑身无力,命门握在他人手中,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看着谢修凡,摇摇头。
谢修凡看着游映天愈渐涨红的脸,那双一向光彩夺目的凤眸此刻浮现水光,竟有几分祈求之意,她很在意他?
他眼眸一凛,收剑朗声道:“可以,还请阁下先放了她。”
神秘男子沉吟一声,道:“谢公子乃剑圣传人,武林翘楚,我等......怕难是谢公子对手,不如你先自断一臂,我再放了她。”
那日的万象归一式着实厉害,让他忌惮不已,自断一臂相当于要了他的半条命,届时再杀他便易如反掌了。
却见谢修凡沉默一瞬,竟毅然决然地抬起持剑的右手,就要向左臂挥下,所有人都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忽听女子喑哑轻笑,一股至阴至寒、沛然莫御的内力自女子看似柔弱无骨的身躯深处狂涌而出,这股力量精纯无比,大有毁天灭地之势。以女子为中心,劲气化为实质,肉眼可见的劲白狂卷如怒海狂涛般掀飞了在场所有人,霎时尘土飞扬,风云蔽日。
绕是武功深不可测、一直钳制着她的神秘男子也因离得最近,避闪不及,只觉一股霸道绝伦的气力撞来,尽管临危变招,足下使了千斤坠的功夫,也生生被撞到抵住墙才稳住,周身护体罡气化为尘埃,内里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般扭曲剧痛。
神秘男子单膝倒地,口吐鲜血,视线中却出现青色裙摆一角。
他心中惊惧万分,欲开口求饶却被一只看似纤细却如铁钳般无法撼动的手捏住了喉咙,贴着墙壁将他高高举起,他挣扎不能,只听得咔嚓一声,他此生最后所见的,便是女子那双冰冷到让人恶寒的凤眸。
游映天挥手将神秘男子的尸体甩到墙角,转过身森寒目光落在远处散落的黑衣人,多数人已经失去意识,生死不明,有几个还能撑起身子,却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立马手臂无力倒了下去。
谢修凡捂着胸口,喉间几番铁锈味上涌,昨夜夜修罗留下的内伤还未痊愈,此刻又受了重击,内伤更深,面色也惨白了几分,眼眸却含着忧色看向游映天,
见她缓步朝他走来,在逐渐接近时谢修凡发现游映天嘴角流血,目光涣散,像是强势冲破穴道真气反噬之相,他忙起身去迎。
游映天侧眸看到了失去意识的黄明山,抬手以无形的内力裹挟着不知何处的长剑,旋手一击刺入了黄明山的胸腔。
做完这一切她才失去意识,即将倒地之时却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