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立诚的死让广石城内人心惶惶,皆呼:果真出事了,都是那破军匣惹的祸。
自破军匣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广石城的消息散出去后,城里的争斗就没消停过,不是这派对上那派,就是这个大侠看不惯那个大侠,总之是江湖人多了,是非也多了。
就有人猜了,田立诚究竟是谁杀的?有的说是某个武林高手逼问田立诚破军匣的下落,田立诚在屈打之下说出了一直隐藏的内情,武林高手便杀人灭口,独吞这内情。也有的说是曾暂住田府的妇人得知田立诚散播她与破军匣的消息,勃然大怒故而杀人。
版本是层出不穷,都能汇成一册话本了。
游映天感叹人的想象力之丰富,造谣成本之廉价。她道为何谢修凡一回来就质问她呢,想来是听到了风言风语,认为是她杀了田立诚。
她直感冤枉,恨不得将第一个说此谣言的人杀了泄愤。一路上握拳咬牙,浑身杀气让人侧目。
两人到了田府门口,已有官兵把手,看热闹的民众只得远远围着,二人挤进人群,听到他们交谈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晚田立诚在红尘酒楼宴客,喝得醉醺醺的,小厮将其抬了回来,田夫人晚上去照顾孩子了就没回主屋睡。次日丫鬟喊田立诚吃早饭,就发现他七窍流血毙命于床榻上,身上还衣衫不整的。
官兵来驱逐看热闹的人,人们这才散去。
游映天看了眼看守甚严的田府,低声道:“看来白天是进不去了,不如我们晚上再来探探?”
“嗯。”谢修凡也是此意,又道:“先去红尘酒楼问问。”
转身欲走,却被四五个肩扛单刀的壮汉拦住了去路,他们身穿短打,横眉凶目,目光扫完谢修凡,又去扫视游映天。
为首的头戴深蓝额带,双目精光,侧头问身后一尖瘦面容的小厮:“是她吗?”
那小厮忙点头,道:“是她,昨日就是她和赵镖头喝酒来着。”
壮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扬刀一指,问游映天道:“你昨天和我兄弟赵三喝酒了?”
赵三?赵镖头?
游映天虽不知他口中的赵三是谁,但她知道昨日邀她喝酒的登徒子是谁,只不过她没问他姓名,自然对不上号。
她笑道:“赵三是谁我不清楚,昨天是有一个人邀我喝酒,但我拒绝了,怎的了?”
“怎的了?他死了!”
游映天诧异,她是下毒了,但没到致死量,就那人的体格子,顶多半死不活。不想竟死了,心中直道罪过罪过。
见她神情,那人以为她要否认,便大手向后一挥扯过身后的小厮,说:“他是茶楼的小二,昨天他都看到了,赵三和你喝完酒就倒在桌上,再看已经没气息了,就是你下毒杀了他,休要抵赖。”
壮汉越说越激动,大有一刀劈了游映天之势。
谢修凡正欲将游映天护在身后,却被游映天抢了先,站在了他的身前。
她淡淡道:“是,我是下了毒,但也是他无礼在先,再说我下的毒不致死,他死了是我没料到的。”
壮汉没想到她如此敞亮,竟直接承认了。他戾气稍减,道:“赵三自打娘胎出来就带有心疾,这些年又嗜酒,落下一身毛病,你下的那点毒真有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我知他脾性,是个好色的,但是你害死了我兄弟,我不可能放过你,他又有错,不如我俩打一架,你赢了我就放过你,你若输了,便自断一臂吧。”
他倒是恩怨分明。
游映天点头道:“好啊。”
达成一致后,壮汉大喝一声“看招”便挥刀劈来,刀风刚劲有力。游映天双肩微沉,双膝弹动似拉弓射箭般灵活后撤避过刀锋后又弹身带着凌厉掌风袭去,以迅疾之势重击壮汉胸膛,震的他后退五丈远,若不是同伴去搀扶怕是还要远些。
他哪想到看着清冷瘦弱的姑娘竟有如此强悍掌法,轻敌之下失了先机,擦去嘴角鲜血才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游映天,只见他旋身如陀螺,刀柄随身旋转横扫时掀起狂狷雷霆之势,却不想女子足下踏地,青石轰然龟裂,她身如轻燕跃起,接着漫天残影于无形中化解呼啸刀风,再一看女子已近他身前,单手成爪捏住他喉咙,直逼数十步才停下。
战局已定,显然游映天并未使出全力,而壮汉已被掐住命门,再无反攻之气力,手中刀哐啷落地,面上已憋的泛青。
局势变化太快,待壮汉的同伴反应过来,皆惊声大呼,忙道:“女侠,手下饶命。”
游映天本就没想杀他,目光与其对视,挑眉似在说:认输吗?
壮汉说不出话,只得点头,游映天一松手,他便捂着咽喉剧咳后退数步,同伴去扶他,他摆摆手示意不用。
游映天走到谢修凡身边,听得他说:“你这一手辣手摧花掌,与灵酉派三仙相比都毫不逊色,两招便能制敌。”
“你这是夸我呢?”游映天笑看他,眼中掩不住的得意。
谢修凡垂眸看她,冷峻面上神情深沉,嘴角勾起的弧度微不可察,他不语。
察觉他待她态度缓和,游映天心情霎好,转而对那壮汉道:“胜负已分,你我两清。”
壮汉拱手作揖,声音沙哑道:“愿赌服输,在下乃狂刀门金九招,不知女侠出自何门何派,师传何人?”
所谓金九招,并不是他本名。他原姓金,与同门比试多在九招内赢下对方,就是与江湖侠士比试,也不出九招左右,因而得了个金九招的诨名。
他很少输,尤其是输给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子,更是头一遭,两招落败更是耻辱,金九招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询问出处也不是存了报复之心,而是对游映天的另眼相看。
狂刀门是镖师组成的门派,做的是押运货物的行当,很少参与江湖事,金九招虽在门内有些地位,却不闻江湖事,是以没看出游映天所使的辣手摧花掌,又见小小女子有这等功夫,一时起了招揽之心。
而游映天灵酉派弟子的身份总归是假的,不好常作说辞,便抿唇道:“抱歉,不便告知。”
说罢便与谢修凡抬步离开了。
金九招转身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同伴凑到他身边,说道:“这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精绝功夫,江湖上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老三。”金九招看向其中一男子,男子正看着女子背影面露深思,听得大哥喊他,回头去看,只听金九招问他:“你多在江湖行走,可能看出她使得是何掌法?”
“似乎是灵酉派的辣手摧花掌。”唤作老三的男子说道,又摇头否定道:“但看她那掌力,像是灵酉派长老才有的,灵酉派三仙从不下山,难道是自请出派的清泉散人?”
他又道:“清泉散人自下山后就没了踪迹,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大哥是想结交她?”
“此事稍后再议,先回镖局。”
狂刀门几人离去后,远处酒楼二楼,从雅间走出一主一仆,隔栏看向几人方才打斗的地方。
再话游映天二人,此间事了,便直奔红尘酒楼而去。
红尘酒楼正是生意热闹,气度不俗的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眼尖的酒楼掌柜笑脸迎了上来。
谢修凡刚想说在大堂找个安静的角落便好,游映天却说开间包厢。酒楼掌柜热情地领两人上去,游映天眼角余光看到谢修凡皱眉,淡淡道了句:“我请客。”
安静包厢里,两人早已吃过饭,便点了些茶水点心。谢修凡端正坐着,而对面的游映天浅浅饮茶。
“在下面反而更能打探到消息。”他说。
游映天摇摇头,一脸老道笑容:“和掌柜的打听更直接有效。”
这时候,酒楼掌柜招呼着小厮上菜,察觉到一男一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十分犀利,他如芒在背,缩着脖子弓着腰冷汗连连,待菜齐全后刚准备离开,却被冷冷女声喊住,
“你等等。”
酒楼掌柜僵在原地,又听女人冷冷吩咐关门,他颤抖着关了门,转身迅速跪倒在地,俯身埋首求饶道:“女侠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游映天挑眉看了眼谢修凡,他淡淡看着,似是在看她表演,她冷哼一声站起身,围着酒楼掌柜踱步,问道:“田立诚,昨晚在你这里?”
一提田立诚,酒楼掌柜抖得更厉害,支支吾吾半天,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游映天没了耐心,含着杀意冷哼,正要出口,酒楼掌柜却开口道:“我我全说,求女侠绕我一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杀你?”游映天疑惑,“我何时说要杀你了?”
酒楼掌柜顿了一下,小声问:“您不是......那位妇人?”
此话一出,后方传出一道很轻的笑,游映天转头看去,谢修凡淡着一张脸,好似不是他笑,谁知道那垂着的眼眸里有没有笑呢。
游映天失笑一声,当初她入田府故意易容伪装成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为的便是掩人耳目,现今这幅面容不过双十容貌,哪里像是妇人了?这掌柜的虽眼瞎却也歪打正着。
她蹲在酒楼掌柜的身前,幽幽道:“你再仔细瞧瞧,我是那妇人?”
酒楼掌柜看着那素白面容上骤然阴冷的铅灰色凤眸,更加惊惧,忙摇头道:“不不不,是我眼瞎看错人了,女侠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说完紧紧闭上了眼,像是眼前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没意思。”游映天站起身坐到了谢修凡对面,淡淡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得好我就放过你。”
“是是,对您我知无不言。”
“田立诚来这里见了谁?”
“我我......没看清。”话音刚落,一阵杀气铺面而来,酒楼掌柜匍匐的身子颤了颤,忙改口道:“我见过那人带的小厮,好像是......城主府的人。”
游映天又问了一些,但酒楼掌柜昨晚对田立诚并未多加关注,关于谈话内容他一概不知,甚至没瞧见与田立诚见面那人是何时离开的,那晚红尘酒楼客人很多,他忙的团团转,只看到喝得醉醺醺的田立诚被田府小厮抬了回去。
最后,游映天俯身,凑近他轻声问:“这些你还和谁说了?”
“没没,他们谁问我都没说,我就怕您.....您找上我。”
“那你之后也要把嘴闭紧了。”游映天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冷笑低喃:“别落得和田立诚一个下场。”
此话一出,酒楼掌柜的胆子彻底吓破了,忙磕头保证,游映天挥手让他离开,他便屁滚尿流地跑了。
游映天笑得畅快,一转眸就见谢修凡眼睛不眨地看着她,她笑容敛了几分,耸肩道:“是他认错人了,我只是顺水推舟,吓吓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