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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檐雀惊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 51 章 将脸埋进了他腰间(不是……


    卧室灯一打开, 沈桥就看到了满屋布置的错落有致的插花摆瓶。


    还有些连盆带土的放在书柜旁的花架上,靠近窗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静雅致。


    花架很新, 花草却像是买回来已经养了一段时间。


    沈桥低头摸着一盆花型雅致的粉白蝴蝶兰, 问他:“怎么在客卧放怎么多鲜花。”


    瞿衍之眸光随着他动作落在蝴蝶兰花瓣上, 缓声道:“觉得你会喜欢。”


    沈桥:“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


    瞿衍之从他身后走过去,“想要跟你住在一起的时候。”


    沈桥指尖碰了碰巴掌大的花瓣,忍不住追问:“那是什么时候。”


    瞿衍之笑笑不言。


    沈桥抬头看看满屋子的鲜花插花,不由得想吓唬他, 语气里却还带着星点笑意,“室内放这么多,不怕我花粉过敏吗?”


    瞿衍之拉开一薄一厚的两层垂地窗帘, 跨过推拉门, 走到室外阳台,扭头示意他过去看看外面。


    沈桥放下蝴蝶兰走过去。


    在漆清月光下,看到楼下有片模模糊糊的黑影。


    “这是?”沈桥没看清楚。


    瞿衍之声音轻缓, 道:“屋子里带泥土的花,晚上放在阳台外面, 楼下是给它们准备的小花园。”


    他顿了顿, 声音徐徐缓缓的, “地已经翻过了, 石子围栏也砌好了, 挖坑培土的小铁锹小铲子也都买了,就等着明天你跟蕤蕤一起把它们埋进土里了。”


    “蕤蕤也知道?”沈桥失笑。


    瞿衍之弯眸,“她很期待。”


    花架底部带着滚轮,底部很宽很稳,很轻松便能推到阳台。


    夜里云静风薄, 纤细花枝在夜色里微微摆动,被深暗夜幕衬着显得愈发溢显无限生机。


    回到卧室,沈桥将小文竹跟蝴蝶兰插花摆在一起。


    翠茸茸的绿色跟光洁柔嫩的粉白花瓣,相互掩映衬托,摆在干净室内显得愈发温馨。


    卫生间里瞿衍之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品,沈桥将自己的衣物电脑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件件归置好。


    看着陌生的房间里添置上几件熟悉的物品,在床边静坐了许久,才觉得稍微有了点熟悉感,


    瞿衍之晚上工作还有点没有做完,跟沈桥在阳台摆好花架后,就被一通电话叫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沈桥熟悉完房间,拿出睡衣准备去浴室洗漱时候,手机突然传出一声收到短信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找他?


    沈桥奇怪的拿起手机看了眼。


    等他意识到是封恐吓短信的时候,眼睛已经将那些字一个不落的看完了。


    【手断了是吗?为你那破剧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还要脸吗?!最后一次警告你,沈榭,趁还没把你这个号码发到网上,立刻!马上!在微博澄清你跟闻亦逍的关系!并对你的烂剧宣传牵扯到他道歉!!】


    “……”


    真够无聊的!


    沈桥扔掉手机,一晚上的好心情突然被毁掉。


    去洗漱前,他还是截图将短信发给了严辛。


    他舆论这块的问题陆枫刚转交给严辛负责,因之前爆出去的手机号是工作号码,所以他没在意,可现在他私人联系方式被爆出去,肯定是又被人偷偷查了个人隐私信息。以防万一,还是提前报备下好。


    洗完澡出来,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


    沈桥擦擦头发走到床边,捏开手机摁键,准备继续截图转给严辛。


    放下毛巾,侧身坐在床边,沈桥低头刚打开短信,一张鲜血淋漓瞪着漆黑眼珠子的破碎鬼脸就猛地蹿了出来!仿佛要冲出屏幕般,惊悚尖叫着放大狠狠冲进了他视线!!


    一股森寒凉意顺着尾椎骨直蹿天灵盖,心脏仿佛猝然停窒一瞬,沈桥坐在那里漆黑眸瞳骤然撑开半天找不到焦距。


    卧室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


    瞿衍之握着门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底一沉,大步流星走到进来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看了眼,然后干脆利落长按关机。


    “给你发短信的是虚拟号码,严辛已经联系警方提供证据报案,后续会由公司法务全权跟进处理。”


    他站在床边握着沈桥肩膀,温声安慰道,“不用怕,他们找不到这里。”


    沈桥睫毛在苍白脸上缓缓扇阖了下,然后勉强勾了下唇,“我没有怕”


    原本还想嘴硬撑下面子,可那带着鲜血淋漓的惊悚鬼脸还历历在目,闭上眼,仿佛就贴在面前似得,让他颤晃的心跳还没能恢复。


    抿了抿唇,沈桥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缓声道:“好吧,是被吓了一跳。我从小就不喜欢看恐怖片”


    "我知道。"


    瞿衍之握着沈桥肩膀将他拉进怀里,顺着脊背哄孩子般缓缓摩挲了下。


    他声音很轻,像虚幻缥缈的烟雾散在寂静屋子里。


    沈桥虚跳的心跳还未恢复,没有听到他低若呢喃般的话语,只觉得面前的怀抱跟背后细抚的温暖手掌似乎能驱散阴霾,让他格外安心。


    温暖体温透过薄薄两层衣料传到他额角,沈桥抬起手,攥着瞿衍之衣襟将脸埋进了他腰间。


    屋很静,夜很沉。


    瞿衍之静静站在那里等沈桥睡着了,才将人抱起,小心放进床里。拉开薄被盖好,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见他熟睡才起身悄无声息出去。


    站在走廊打了通电话,瞿衍之去书房整理了些证据信息,通过邮件发给对方。


    做完一切后,已经凌晨两点多。


    站在客卧门前犹豫了下,瞿衍之还是推开门踏了进去。


    他本不想给沈桥留下趁人之危、急色近利的印象,可是


    借着依稀夜色,瞿衍之瞥了眼那枚关机后安安静静躺在床头矮柜上的手机,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安睡在黑暗里的沈桥侧脸。


    虽然这人已经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可瞿衍之却扔觉得不够,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沈桥已经从平躺转成了侧卧。


    蹙眉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侧着身四肢微微蜷缩起来,是非常没安全感的自我保护姿势。


    瞿衍之眸眼垂了垂。


    明明只是昏暗里黑漆漆的一道影子,瞿衍之却觉得他躺在自己心上,让残缺已久空掉的那块心房终于填补了起来,似乎整颗心脏都温暖了起来。


    第三天下午,警方调查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因为在同一个市区,所以调解起来也非常迅速,瞿衍之看着严辛发来的信息面色平静地回了个‘好’。


    沈桥的工作账号本就是业内公开的,所以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几个煽风点火曝光隐私信息的网络营销号,都已录屏截图取证,等后续调解流程结束后一起移交法院起诉。


    而沈桥的个人手机号被曝光这个比较麻烦。


    是个追星上头的小孩子做的。


    发信息的是之前沈榭小区的物业经理的女儿,小姑娘通过她爸爸的工作电脑,查到物业登记的沈榭私人手机号,在网上舆论跟大粉裹挟下给沈桥发了恐吓信息。


    “如果只是恐吓信息就算了,可她还将沈榭手机号发在了她们有上千人的粉丝群里。”


    严辛这句话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时候,瞿衍之依旧神情淡淡。


    严辛继续道:“物业经理带着小孩来了公司两天,想跟沈榭私下赔罪,公司法务跟公关联合评估了下,涉及未成年一般都采取从宽政策,严肃教育为主。法务意见是,私下赔罪道歉后,让她在原账号平台公开展示道歉信7日即可,不用实名。至于其他推波助澜曝光私人号码的营销号,跟之前的那波一起固定证据材料,移交法院告黑。”


    通完电话,正蹲在泥土里跟蕤蕤拿着铲子挖坑的沈桥,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结果了?”


    “嗯。”瞿衍之点头,将手机放在躺椅旁的电脑上,起身朝蕤蕤伸出手,“该吃饭了,先去洗手。”


    蕤蕤抬头,举着脏兮兮的爪子去拉沈桥,“哥哥、一起!”


    沈桥用同样沾满泥的爪子帮她拨掉手背黏着的泥土颗粒,还没来及开口,就被瞿衍之打断。


    瞿衍之拍拍蕤蕤小脑袋瓜,道:“沈榭哥哥还有点事情,你先去洗。”


    蕤蕤蹲地上仰着脖子费劲儿望他,瞿衍之摸了摸她小脸,将脸颊上原本扑到的一点飞灰用指尖推着抹开成灰扑扑一片,“快去,都抹成花猫了。”


    阿姨做好饭,刚好出来叫人。


    见蕤蕤起来跨出小花园的石砌围栏跑过来,连忙捞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湿水,牵着她去盥洗室洗手。


    沈桥看着瞿衍之,“很严重吗?”


    “没有。”瞿衍之将调查结果跟法务意见告诉他,虽然有些膈应,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徐徐安慰道,“黑粉是告不完的,只能杀鸡儆猴做个警告,这次先抓几个影响恶劣的起诉处罚,带头的几个不会轻易和解。”


    沈桥叹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再过两天吧。”瞿衍之想了想,道,“有个音乐综艺需要飞行嘉宾,我让严辛帮你对接。”


    “唱歌的?”沈桥心虚。


    虽然不知道原主沈榭唱歌怎么样,但他打小五音不全唱歌跑调,让他上音乐综艺,真怕节目还没播完他就又被冲上黑热搜。


    瞿衍之似想到什么,笑了下,淡道:“是他们制片人特意找过来的,估计也是看上了你这两天的热度,毕竟他们节目开局不利,继续搞点话题流量拯救下。”


    沈桥若有所思,“听着像要拿我祭天。”


    瞿衍之神色轻松,“不至于。”斟酌了下,他道,“互利互惠,各取所需罢了。”


    具体怎么各取所需他没有展开说,但没过两日,沈桥就被送去了综艺录制棚里。


    第52章 第 52 章 闻亦逍快被他勾死了


    沈桥去录制的音乐综艺叫《乐动华章》。


    是歌手加演员, 组合登台PK的表演模式。歌手嘉宾都是音乐圈的实力派大佬或新秀,每人都有在各大音乐平台霸榜数年的成名作品,就连沈桥这种不怎么听歌的, 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至于演员嘉宾, 就比较平庸了。


    不是咖位小, 就是比较糊,毕竟稍微有点热度的都不愿意来给别人当陪衬。


    当然,沈桥是个例外。


    他有热度有热度,要流量有流量, 虽然全都是争议话题带来的的黑热搜。


    不过《乐动华章》节目组可管不了这些了。


    他们的大佬跟新秀粉丝圈都太专注自家,原本选嘉宾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特意邀请了位有争议有热度的嘉宾当冲突点, 可临到关头, 却被人放了鸽子。


    节目制作人肝火上头烧了好几天,突然看到在黑热搜上被撕得体无完肤的沈桥。


    灵机一动,邀请函就送了上来。


    沈桥到节目录制后台, 才发现还有熟人也在这里。


    刚化好妆出来,就看到楼连玉穿着飒爽连身黑长裙, 脚蹬恨天高, 背对着他站在走廊窗户之前, 指根夹着根未燃尽的女士香烟, 恶狠狠地对着手机放狠话, “楼启,别逼劳资回去扇你哈”


    熟悉的声调,熟悉的苦大仇深。


    电话对面,楼启那小兔崽子的声调也是熟悉的半死不活,“老妈, 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接到工作你就好好唱吧。别管我了,也别给我丢人,我们班同学都在电视跟前看着呢。”


    沈桥在楼连玉发飙之前,被工作人员领进了后台休息室。


    宿小杰要去听课,今天是严辛陪他来的,主要做些现场支持跟盯场工作。


    沈桥第一次来,主持人先跟他介绍了下节目流程。


    到他这边主要就是,等歌手嘉宾轮唱完,获得第一轮投票后,以开盲盒方式抽取组队的艺人嘉宾。然后两人再商量沟通,共同完成一场舞台表演。


    沈桥看了眼自己拿到的号码牌:6号。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抽到自己。


    四十分钟后,新晋倒霉蛋拿着黑色6号号码牌站在他面前,冷淡开口:“你会唱歌吗?”


    沈桥淡然颔首:“凤凰传奇可以。”


    倒霉蛋齐歌在脑内搜索了下他们最近热火的歌单,诧异挑眉,“《山河图》?”


    沈桥安之若素:“《月亮之上》。”


    齐歌心底蓦然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果然,沈桥的下一句好心补充就将他彻底打入地狱,“曾毅老师那两句。”


    齐歌黑脸,扭头就走。


    最后俩人选了首抒情歌曲,沈桥弹琴,齐歌唱歌,勉强完成合作舞台。


    还好曾经随潮流被逼着学了十几年钢琴,不然就真要丢人丢到太平洋了。结束后,齐歌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不挺好的吗,还故意涮我。”


    沈桥逗他,“那下回再来,你还选我。”


    齐歌顺势起调,昂首施舍道:“看你曲库存量。”


    沈桥思索:“能完整弹下来的,就这一首。”


    齐歌气结,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客套告辞。


    走下舞台后,严辛正站在走廊接电话,走近后听筒里不耐烦的男声想遮都遮不住,“不说就三四个小时吗?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严辛语气淡淡:“这是我的工作。”


    “你工作他妈就是照顾我!!谁准你去伺候别的阿猫阿狗的?!!”对面暴躁咆哮。


    严辛余光看到沈桥衣角,扭头无声跟沈桥做了个手势,便抬脚走向门外去准备开车,“我还有事,挂了。”


    沈桥听到颜亦真的怒吼被截断在电话里。


    严辛随手装起手机,单薄背影看起来格外冷淡。


    回到更衣室换掉演出服,沈桥出来时候,却听到好几个同台嘉宾路过走廊,边走边蛐蛐他。


    “谁知道呢,可能人家背后资本力量比较大吧,不会唱歌还能上歌手综艺,谁不羡慕呢?”


    “他真有金主?闻亦逍?”


    有人噗嗤了声,压低声调恶意讽笑道:“没看那个电梯视频吗?闻亦逍都快被他勾死了,小模样长得挺冷淡清纯,撩男人的手段倒一套一套的。”


    沈桥手摁在更衣室门把上,冷着脸刚准备推开。


    走廊里就‘哐!’的一声,其他房间门被暴力踹开,重重摔在墙上晃了晃。


    楼连玉站在休息室门框里,薄红唇间叼着一支纤细香烟,身材高挑,冷艳逼人。她脾气本来就不好,年轻艳惊四座时也不曾给人面子,现在稍微上了点年纪更是无所畏惧。


    她叼着烟,冷眼从那几人身上逐一凉飕飕扫过。


    深色大波浪蓬松及腰,冷傲的像只傲慢孔雀,“嘴贱了可以吞块炭火尝尝,别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地嚼些废话,怪掉档次的。”


    她语调很慢,眼神轻飘飘地从几人身上瞥过。


    语气轻蔑,眸色鄙夷,竟是半点薄面不留。


    走廊几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碍于她粉丝猛、咖位高、且自己先背后恶意揣测别人不占理,憋了半天,只推出一位年轻气盛小糊咖憋红脸道:“你仗势欺人就不掉档次吗?”


    楼连玉吸了口烟,长腿一迈,莲步轻摇地走到他面前,端得是一派摇曳生姿。


    一口烟雾轻吐到小年轻俊脸上氤氲散开,她扯唇妖冶笑了下,轻吐气道:“我档次低,怎么了?”


    说完用肩膀撞开人,盛气凌人地走了。


    留下被狠怼一通的几个人,脸色又红又青,恨不得瞪着她的背影用视线撕碎。


    一门之隔。


    沈桥手指捏着门把的力道缓缓卸下来,突然对这个表面光鲜亮丽、背后人心诡谲的名利场,产生了一丝新的温温暖意。


    无论楼连玉是因为什么帮他,至少这个圈子里还有像她这般鲜活的人。


    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不屑佩戴那些所谓体面的虚伪面具。


    从后台出来,严辛已经将车停靠在了影视厅外面。


    坐上车,沈桥沉默许久问:“如果有人在背后帮了你,但被你意外知道了,要不要挑明感谢人家一下?”


    严辛手机扔在驾驶位旁的置物台上,一路寂静地闪烁着来电提示图标不灭,跟涟漪散开似得,一个接着一个,丝毫不带停歇。


    严辛瞥都不瞥一眼,道:“如果这个‘你’是指你自己的话,不用。”


    沈桥:“怎么说?”


    严辛:“如果想让你承情,对方会想办法让你知道。但如果不想让你承情,被贸然戳破就不一定是件好事。”


    沈桥了然,瞥了一眼他电快被耗尽的手机,道:“一直震着不用管吗?”


    严辛向来冷淡的面容,骤然露出一丝破碎裂痕。


    握着方向盘的手冒着青筋紧了紧,面无表情冷道:“让他打。”


    沈桥瞥了眼屏幕上的圈圈涟漪。


    虽然不知道颜亦真又做了什么惹严辛生气,不过能让严辛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挂脸,颜顶流肯定是错得太过分。


    回到瞿衍之家,还没来及上楼,严辛的车刚走出百米就又掉头拐了回来。


    沈桥被叫出来,站在庭院门前跟他说话。


    “你在后台跟人起冲突了?”严辛握着手机问。


    “也不算吧”沈桥道,“有人背后议论我,被楼姐制止了。”


    真的只是制止吗?


    不用问,严辛也知道这句话里水分有多大。


    “恭喜你,又上热搜了。”他道。


    沈桥一愣,接过严辛手机低头往下翻了翻才知道,原来那几个小糊咖被楼连玉教训完后,越想越气,越复盘越憋屈,最后一合计:楼连玉我不敢惹,你沈榭我还拿捏不了吗?!


    趁着黑热搜还在,找人捏了篇稿子声情并茂给沈榭泼了身以色侍人、男女不忌的荤脏水。说他今天在录制现场仗着金主撑腰,狐假虎威,小牌大耍。


    重新掀起网暴声讨波澜后,不知道是没经验,还是太得意。


    那小年轻忘切小号,转了热度最高的脏水贴,充满恶意的编辑了两句就发出去了。


    用的还是路人口吻。


    这下,公关起来连‘误触’都不能用了。


    瞬间又掀起一波新的掉马吃瓜黑热搜。


    就路上这点儿时间。


    事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声势,蹿到了热搜最前排……


    严辛了解完情况,跟公关打了通电话,便淡定钻进车子里绑上安全带,降下车窗他跟沈桥道:“不用太在意,公司那边会去处理。”


    沈桥点点头,今天这事跟前两天的黑热搜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晚上八点半,沈桥公司官号发了篇带公章的澄清声明。


    声明内容无外乎是‘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开篇,‘不放弃追究法律责任’结尾,中间夹着似是而非隐含指向性的澄清内容。


    片刻后,小艺人公司发了道歉及推责声明。


    情真意切潇潇洒洒一大片,总结下来就两句:号被盗了,转发内容不是艺人本人发的。因艺人账号保管不当对沈榭造成的不良影响,深表歉意。


    沈桥:“”


    真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不过两篇声明也都只是对热搜做个回应,至于真切涉及利益相关,还得等两边公司私下的谈判解决。


    鉴于沈桥跟那个小艺人,一个糊咖,一个黑红。


    对公司来说都不是什么重量级艺人,所以也就警告警告得了,该道歉道歉,该赔罪赔罪。不过是底层小艺人管不住嘴闯了点祸而已,沈桥也不想因此断送他的演艺生涯。


    不过录制后台的走廊监控,在严辛提醒下,还是联系后台人员存档了一份。


    今天这事不管大小,多少算个正面冲突。


    万一对方怀恨在心,过段时间又拿出来岁月史书胡乱造谣,留着监控还能治他。


    找人备份完监控,严辛刚帮沈桥转存到邮箱里。


    楼连玉就转发了沈桥公司官号发布的那篇声明,配文:清者自清,举头三尺有神明,望周知[摄像机]。


    此文一发,底下又是一堆尖叫鸡跟求解码。


    :啊啊啊啊啊啊老婆!!!!


    :姐姐发微博了啊啊啊啊!终于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记起微博密码了吗?记得发新歌!记得九宫格!!


    :姐,拿出你的魄力来!我有流量,展开详说[耳朵][耳朵]


    :有瓜?[托腮]


    :看来摄像机应该是拍到了点什么[托腮][托腮]


    第53章 第 53 章 你以为瞿衍之他真爱你吗……


    在营销号截图划线逐字分析、东拉西扯结合时间线、疯狂头脑风暴推测真相过大年时候, 齐歌、章小婕、颜亦真也都转发了楼连玉那条微博,整整齐齐的‘清者自清’看起来格外严肃。


    沈桥看着排最前面的颜亦真账号,抬头看向长餐桌对面的瞿衍之, 缓慢疑惑道:“顶流账号也会被公司征用吗?”


    瞿衍之帮他夹了筷地三鲜, 淡道:“公司不会, 但有人会。”


    沈桥若有所思,仿佛看到了账号背后拿着颜亦真手机一脸冷淡扣键盘的严辛的脸。


    “能让楼连玉高看一眼的人很少,吃完饭你跟她打通电话,亲自道谢下。”


    瞿衍之盛好汤, 分别递给他跟蕤蕤。


    沈桥捏着筷子点点头,“好,我找严辛要下号码。”


    “我帮你准备好了, 还有几份礼物, 下期拍节目时候记得带上。”


    沈桥看着盛完汤,帮蕤蕤拿掉黏在嘴角头发的瞿衍之,突然觉得他贤惠得有些过分。


    吃完饭, 沈桥拿到手机,沉默斟酌了下给楼连玉拨过去。


    “喂, 哪位?”


    接电话的是小楼启, 声音张扬, 活脱脱一小大人。


    沈桥心底的压力骤然消散了不少, 笑道:“是我, 沈榭。麻烦找下你妈妈。”


    “喔~沈榭啊”


    小楼启的话没说完,就被楼连玉隔着楼梯吼了一嗓子,“沈榭是你叫的吗?!叫叔叔,小兔崽子,有没有点礼貌?!!”


    “知道了知道了!”楼启不耐烦敷衍两句, 扭头拿着手机又道,“沈榭哥,我妈下来了,等会儿你跟她说。”


    沈榭还没来及说话,一声清脆的巴掌音就落入了听筒里,只听楼连玉抢过手机道:“小兔崽子,这话要你说?”


    “你又抽我后脑勺!”楼启愤怒大叫。


    “喂。”楼连玉不理他,转头招呼起沈榭,“什么事儿啊?”


    沈桥沉默片刻,道:“今天的事谢谢您”


    “打住。”楼连玉及时叫停,语气飒爽道,“本来就看不惯那些满嘴造谣的,更何况你还救过我儿子,就当我谢谢你了。”


    沈桥低眸笑了笑,对这个飒爽的前辈突然充满好感。


    这段微博反转小插曲后,仿佛迎来黑词条被洗白的第一道曙光。


    紧接着几天,在黑词条被有心人操纵隐隐有重新冒头趋势之前,先是阮白跟导演片场冷战的偷拍视频被曝光,接着沈桥角色火场救人殉身的高光未剪辑原片被外漏,最后,阮白拍摄期间迟到早退,抱着大捧鲜花从豪车上钻出来的狗仔八卦被曝光


    桩桩件件,直指背后栽赃陷害,不过阮白跟沈榭什么时候成对家了?


    有眼尖的突然发现,阮白抱着鲜花身后的那辆车,好像是影帝闻亦逍的座驾


    瞬间,微博又炸锅了。


    比起沈榭之前除了跟影帝接吻视频外,全是扑风捉影的消息。


    阮白的瓜条明显更是锤力十足,最火爆的一条是他身边工作人员跟营销号的聊天截图。截图里详细揭露了他们是怎么策划、捏造、并推动针对抹黑沈榭的黑热搜的。甚至连报价及付款截图都有。


    全网哗然,却很少再有人去质疑。


    因为,发这篇实锤微博的是阮白前助理,罗旭。


    除此之外,他还写了很长很长一篇袒露心迹的文章。


    很朴实的文字,从他被阮白利用拿手表诬赖沈榭开始,到沈榭杀青宴被绑架,最后自己被推出来顶罪。长达六个月的牢狱之灾,陈情忏悔,一字一字,全都记录了下来。


    有实锤铁证在前,后面这篇文章也显得格外可信。


    原来在沈榭全网黑的背面,还曾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罗旭最后贴上一张包庇罪判决书,给这场闹再添一把重锤。他没有点明替谁顶罪,也没有细说阮白为什么会恨不得搞死沈榭。可在他有意无意透出的零星只言片语里,让人都隐隐摸到了一点朦朦胧胧的真相门缝。


    ——情敌。


    所有人都在往这个方向猜测。


    当然,除了闻亦逍粉丝。


    从闻亦逍那辆豪车出现在阮白捧花背后开始,闻亦逍粉丝就开始下场洗地,抽丝剥茧的按时间线拉证据,力图证明这辆车早被影帝送给朋友了,阮白从车里下来完全跟他无关。


    一时,阮白跟沈榭的黑词条热搜里,全被闻亦逍粉丝澄清刷屏占领。


    就在他们将闻亦逍洗白白,塑造成远在异国他乡当劳模,还要被内娱俩男明星撕头花骚扰的淡然影帝时候,阮白跟闻亦逍法国街头隔窗热吻的照片爆了出来。


    “”


    闻亦逍粉丝仿佛被割了声带,集体沉默。


    然后在营销号炸锅带全网吃瓜狂欢时候,闻亦逍粉丝悄然退去,大粉带头发出专注宣言:不信谣,不传谣,闻哥自去年进《猎影人》剧组后,一直在用心拍戏。相信闻哥的人品,相信梅尔维尔大导的认真严格。专注自家,不当枪耍,让我们一起期待《猎影人》剧组杀青,一切用作品说话!


    短短一封博文不到百字,言简意骇,落地铿锵。


    激得粉丝们情绪激动又憋闷委屈,只觉得自家影帝被陷害了,无辜受牵连。


    脾气好的被大粉姐姐安慰几句,便委委屈屈收敛了,憋着一口气,幻想着等《猎影人》上映了狠狠打他们这些黑子路人的脸!


    脾气暴躁忍不了的,披皮上马,数个小号组团启动,将歪到他们这里的深挖帖子又引回阮白身上。


    阮白不是沈榭,虽然粉丝盘不如闻亦逍庞大。


    但占据话题词条主场优势,加上对面来的闻亦逍粉丝都是少量,所以一来一回,竟然也掐得势均力敌。


    阮白粉丝坚信前助理被买通,疯狗回头咬主人,胡乱造谣!


    至于司马营销号瞎鸡掰恶意揣测的‘通过非常规手段逃避惩罚’,更是子虚乌有!如果有罪,让他牢底坐穿,缝纫机踩出火星子好吗?!


    既然没有,那就说明他没罪!!


    阮白粉丝气愤呐喊。


    跑来发泄一肚子憋屈怒火的闻亦逍粉丝寸步不让:爱坐牢坐牢,爱吃屎吃屎,片场装逼还要借别人豪车!你哥是脑子有病啊?!祸害早日死绝!!


    枪烟弹雨里,两边粉丝唯一达成一致的只有:


    ——那张搁窗亲吻照片是P的!


    ——该死的黑子!!!


    网上乌烟瘴气闹了两天,一周后,传来阮白被立案调查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作为男一号顶梁主演的电视剧《神明启示录》,也在一堆乌七八糟的争议推助下,拿下了年度首款爆剧流量。


    《神明启示录》庆功宴现场,阮白身为男主站在凄清走廊里冷漠抽烟。剧爆了,男主却身陷立案调查危机,其他人想庆祝又不敢开心地太明显,整场庆功宴都弥散在一股诡异的尴尬气氛里。


    散场时候,沈桥在宴会厅外走廊遇到站在那里的阮白。


    虽然不想自作多情,可看他背对宴厅站在走廊旁边的冷傲身影,沈桥本能觉得他在等自己。


    短短两天,他身上萦绕着股颓废劲儿。


    跟之前镜头前面和善温良的形象大相径庭。


    听到有声音从昏暗宴会厅里出来,他回头,一双幽暗眸子暗沉沉审视着缓步走出昏暗的人。


    昏暗尽头,那剪影举起燃在指尖的香烟,缓缓吸了一口。


    沈桥听到他黯然飘散的声音,“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低头,将扔在脚下还燃着火光的烟蒂踩碎,他道,“像个傀儡似得被众星拱月围在最中央,也没什么不好的。是我技不如人”


    顿了顿,他思索了下,自哂惨笑着补上一句遗憾叹息,“生不逢时。”


    沈桥被他故作玄虚弄得云里雾里,淡道:“你想说什么。”


    阮白抬眸,幽暗眸光重新落在他身上,冷笑了下,刻薄嘲讽道:“你以为爬上瞿衍之的床他就真的爱你吗?你以为他帮你出头、为你将我推到众矢之的,就是喜欢你吗?”


    阴鸷恶鬼般的眸光紧紧锁在沈桥眼睛上,他带着撕破伪装的畅快恶意,慢声道:“闻亦逍你争不过我。瞿衍之你也争不过我。不入流的冒牌货,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七年前,我就已经在你住的那栋房子里出现过了。”


    沈桥蹙眉。


    阮白眼底带着恶劣笑意,缓缓轻道:“二楼西侧,瞿衍之书房里的书柜底下,右侧靠墙柜脚有道被锐器刮花的痕迹。”迎着沈桥质疑的眸光,他一字一顿,勾唇慢道,“是我,捏着他的钢笔帮蕤蕤找滚进去的玻璃球时候,刮花的。”


    脑袋里嗡地晕了一下,仿佛被人狠狠迎头抽了一闷棍似得。


    沈桥看着对面人勾起薄唇缓缓开合,却怎么都不能再听清楚声音。


    不知道阮白什么时候走的。


    等坐进车子里时候,沈桥脑袋里还浑浑噩噩仿佛装了一团浆糊。


    窗外街景逐一缓缓滑过,远处商场墙上阮白的巨幅代言海报正在被拆掉。工人在楼顶割掉固定绳,巨型海报缓缓垂下一个角,然后被底下用机器吊着缓缓拆除。


    阮白的脸被垂下的海报布角一点一点遮住,从眼睛、到鼻子、最后整张脸都被遮在了下坠的海报角之下。


    人走茶凉这个词,在娱乐圈感受更为深刻。


    任你之前再怎么顶流巅峰粉丝遍地,一旦跌落泥底,不等彻底落幕走远,茶就早已经凉了。


    沈桥移开眸光,却在窗影晃动的余光里依稀一瞥,似乎瞥到了熟悉的东西。


    他陡然转身,漆黑瞳孔骤然撑大,紧紧盯着那张海报底下漏出的半截手指。


    那纤细指根,戴着一枚精致低调的素银戒指


    第54章 第 54 章 瞿衍之,我是不是长得很……


    沈桥漆黑眸瞳里的暗色缓缓沉寂下来, 心脏也一点一点变得僵冷。


    他觉得胸口仿佛被利爪撕裂一道鲜血淋漓的缝隙,血肉模糊里,透着风, 生疼生疼。


    “李哥。”


    他缓缓开口, 心神飘忽得几乎听不到自己声音。


    “沈先生?”


    司机掀起眼皮透过后视镜看他。


    沈桥轻轻缓缓道:“靠边停车。”


    司机是瞿衍之特意派来接送他的, 开车很稳,从今晚接到沈桥时起就觉得他情绪不大好,脸色更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司机不知道宴会厅里发生了什么,可无论发生什么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看了看后视镜里沈桥冷情冷意的表情, 他将车靠在寂静街边停下。


    沈桥下车。


    夜色里,街道被葱葱郁郁的两道香樟树衬得愈发静谧。


    沈桥坐在站牌旁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头顶从葳蕤树影里冒出的路灯, 绿莹莹的, 将那一团稀疏树叶全都染成翠绿碧色。


    煞是好看。


    如果人都像树一样就好了,各自在各自的地方,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在漆清夜色里摇枝摆叶, 迎风碎成一片翠叶萧萧。


    如果没有那些七情六欲,能像树枝绿叶一样简单就好了。


    沈桥望着那团荧荧绿色沉默许久, 吹了会儿夏夜凉风, 上车给司机报了他之前小区的地址。


    抵达, 下车, 上楼。


    指纹开锁, 走过客厅,他握着手柄推开卧室门。


    床边抽屉里,那枚戒指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沈桥伸手捡起它,捏在指尖轻旋着看了看。


    曾经,瞿衍之骗他说这是沈榭遗忘在陆枫那里的戒指, 装在透明塑料薄膜里,就那么裸着送到了他面前。


    可直到今夜,他才知道。


    原来并不是。


    举高戒指,沈桥仰头对着光,轻轻旋动指尖仔细看它身上精致的暗纹。


    放在床上,开着免提,打了半天的手机终于被对面接通。沈桥心平气静问道:“陆总,我之前手腕受伤住院时候,你是不是让瞿总帮我带过一枚戒指。”


    “什么戒指?”陆枫那边似乎很忙。


    沈桥仰头望着戒指上折射出的细小微光,“银的。镂刻着缠花枝暗纹。很漂亮。”


    “”


    陆枫那边沉默了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问。


    却还是平静道:“我很忙,瞿总更忙,这种琐碎小事就算要送也是助理去送。怎么可能劳烦瞿总?”


    沈桥熄声。


    手指搭在屏幕上,颤了下,挂断通话。


    他耳边靠着手机,戒指捏在指尖转了转,然后落进掌心攥紧收好。


    司机在楼下等了十几分钟,正准备给瞿衍之打个电话报备下时候,就看到沈桥修长的身影从楼栋里出来。


    他收起手机,看着沈桥上楼一趟两手空空下来钻进车里,好脾气笑道:“沈先生不是来拿东西呀?”


    “是有东西要拿。”沈桥道。


    司机奇怪望望他身后,“啊?已经拿了吗?”


    “嗯。”沈桥笑笑,手指放在衣兜里缓缓攥紧那枚细小硬物,“只是枚小装饰品。”


    “噢噢。”


    司机了然,笑着聊了两句他女儿喜欢的小装饰品,启动车子驶入夜色。


    回到静水庭院时候。


    瞿衍之还没下班回来,蕤蕤也被薛姨带去了老宅说要住两天。


    偌大的客厅里空空荡荡,沈桥站在没有开灯的漆黑客厅里,看着门外漏进来的凄清月光默然静立许久。


    上楼,站在走廊西侧那间他一直刻意回避的书房前。推开门,找到书柜右侧靠墙的柜脚,拿着手机灯光照亮,蹲下俯身望进去


    几道清晰的旧划痕斜横在深色柜脚上。


    被光照着,格外明显。


    虽然早有预备,可心脏还是忍不住狠狠刺痛痉挛了下。


    沈桥揪紧胸前衣襟,缓缓跌坐在地,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恶心,从来没有这么恶心过,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冲进洗漱间里,恨不得将胆汁呕吐出来。


    瞿衍之回来时候已至深夜,一般这种凌晨下班,蕤蕤还被薛姨带回老宅的时候,他就会直接睡在公司里。反正办公室里有休憩间,不回家也没关系。可现在不行,一想到沈桥在家里等他,无论多晚他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将车子驶进车库停好,瞿衍之抓着车钥匙臂弯搭着外套下车,绕到前庭发现客厅漆黑的厚重大门静静敞开着,屋里黑漆漆的,万籁俱寂,安静得可怕。


    瞿衍之心头一沉,有股莫名的心慌从心底深处悄然弥散开。


    他握着车钥匙鞋也忘记换,径直踏入黑暗里,踩着木质楼梯一步一步缓缓上楼。


    沈桥搬来第一夜,因受到惊悚鬼图的刺激整夜睡不好,他在床边坐着陪了他一夜。后来便一直留在沈桥房里过夜了。


    沈桥不提,他也不舍得戳破。


    因为他发现自己比沈桥更害怕一个人过夜。除第一个黑夜是沈桥需要他外,后来的每一个漫漫长夜都是他更需要沈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长夜难熬,他曾独自一人捱过无数漆清暗夜,厚重的遮光窗帘透过一条缝隙,他躺在床上孤枕难眠。


    曾经他在狭长黑暗里踽踽独行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在漆黑里,听到可能关于沈桥的消息。然后又过了好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将人纳入羽翼。他不想再有什么变动了,他希望就这样安安稳稳渡至余生


    房间门推开,卧室里一片漆黑寂静。


    屋子里没有人。


    笼罩在瞿衍之心底的不详预感愈来愈严重,瞿衍之转身步履微乱的走了两步,突然看到西侧书房门前透出的细微暗光。


    脚步顿了顿,心脏微稳。


    “怎么待在这里?”


    他踩着地毯上的细微暗光走近,看到书桌对面沈桥的影子。


    背后玻璃窗很大,清清夜色透过窗投进来,窗外树影晃动投在昏暗书房搅碎一地碎银,稀疏月光显得格外凉。


    “瞿衍之。”


    沈桥坐在黑暗里轻轻开口。


    他背对着窗户,面容隐藏在漆清迷朦夜色里,声音落在晃动树影里似乎也被摇碎,“我长得是不是很像你的心上人?”


    瞿衍之身形一顿,垂在身侧的指骨悄无声息蜷了蜷。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沈桥在寂静漆黑里挑唇轻嘲哂笑了声,搁在桌上的虚握五指张开,一枚晶亮银色戒指骨碌碌滚下来。在深色胡桃木桌面滚了一段儿,撞到书脊倒下。打着旋儿转了转,然后安静躺在了那幽静漆黑里。


    瞿衍之沉缓开口,“我想,我们之间好像有误会。”


    “误会?”沈桥嘲讽勾了下唇角,侧头,眉眼轻轻挑起,“是你没有心上人,还是没有处心积虑靠近将我拐到你这里?”


    他背着光,侧脸轮廓被勾画的格外清晰,随着侧首抬头半张脸挪出黑暗。


    窗外月光落在他漆黑眸瞳里漂亮得惊人,


    瞿衍之沉默。


    沈桥垂眸自嘲般轻笑了下,从靠椅上缓缓站起身。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得了。


    刚呕吐完,他曾在洗漱间镜子里撑着洗漱台看了这张脸很久,试图在沈榭这张脸上找出一丝半毫跟阮白有点像的地方。


    可惜,并没有。


    可能每个人看到的事物都不同吧,他想。


    不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闻亦逍喜欢了沈榭数十年,扭头却又跟着阮白搞在了一起。也不明白,为什么瞿衍之的心上人明明还健在,却非要跟他纠缠不清。


    一定是他长得很像阮白吧?


    或者,为了报复闻亦逍?记恨他抢走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以牙还牙,也要抢走闻亦逍曾经的心上人?


    沈桥心底突然充满了荒谬,双手撑在洗漱台上颤抖着笑了出来,只是眼眶不争气地酸涩发热,看着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想要问的问完了,沈桥从瞿衍之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被瞿衍之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掌心温热,修长手指紧紧攥着沈桥腕骨,皱着眉,神色落寞且又复杂,似乎有万千哽在喉头的话却又难以启齿不能与人言。


    沈桥侧头望向他,薄削肩膀挺得很直,周身弥散的气息格外疏离。


    维持一整夜的体面自是不能在最后这刻崩散,他唇角微微抬起稍许,客套笑道:“跟人置气这种手段不要再玩了,毕竟不是谁都想当替身的,而且我时间也挺宝贵。”


    扒开瞿衍之攥紧的手掌,他冷淡讽刺道:“也不要再连自己心上人都认错了,瞿总。”


    话音落地,攥紧的手掌被硬生生拨开。


    沈桥与他擦肩而过,踩着走廊浓稠黑暗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他来时匆忙没带多少行李,走的时候倒也方便了。洗漱用品统统塞进垃圾桶丢掉,掀开箱子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装进去,再塞好电脑平板以及还没来及一起玩的游戏机,箱盖一扣,拎着走人。


    瞿衍之攥紧指骨站在楼上,透过落地窗看着他叫来一辆车,放好行李绕过后备箱,打开车门利落坐了进去。


    瞿衍之孑然站在窗边许久,看着那辆车消失在浓稠夜色里,突然躬身狠狠摁住痉挛刺痛的心脏许久难以站起。


    世上没有能包住火的纸,曾经撒过的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揭穿。


    只是他不想承认,自欺欺人地沉浸在精心营造的幸福里,不愿清醒割离。


    不算结束,只是短暂的梦境泡沫破碎了而已。


    瞿衍之被从虚妄里打回现实,清楚意识到该将埋在心底不愿提及的事情,重新剜出来厘清思绪去跟沈桥说。可是那时,他还会接受吗?


    瞿衍之心脏虚颤发慌。


    回书房坐在沈桥曾坐过的位置,拉开抽屉,取出一盒药吞下两粒。


    瞿衍之指尖颤了颤,将桌上那枚戒指拾起捏在指尖垂眸细看,他今晚刚预定好了餐厅跟蛋糕,本想在月底跟蕤蕤一起去给沈桥庆祝生日的。


    可惜,此刻全成了破碎幻影。


    他垂眸视线落在抽屉深处的厚厚一沓牛皮资料袋上。


    伸手将它拿出,一圈圈耐心拆开麻绳绕环,抽出那写满密密麻麻资料的字迹垂眸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再试一次。沈桥嘴硬心软最好哄了,再想个万全的办法将他哄回来,然后拴在身边让他再也不愿离开。


    他想,不能放手。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哪怕折断脚踝禁锢囚禁也不能放他离开。


    可是,他舍不得


    再等等,再等等吧


    瞿衍之在心底一遍遍安慰自己,再想一个万全的方法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吧。


    他喜欢沈桥,他希望沈桥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他喜欢沈桥,他想要沈桥像他一样豪无芥蒂的喜欢着他


    打开手机屏幕,他在黑暗里拨通一个号码。


    片刻后,几辆黑色轿车循着沈桥乘车离开的轨迹,一纵疾驰消失在漆黑夜色里。


    第55章 第 55 章 知道我疯,就离外面的野……


    出租车在晚上刚来过的小区楼栋前停下, 沈桥拖着行李上楼,宿小杰最近在公司住宿,家里没人住, 推开门一股灰尘味道。


    大半夜的, 沈桥不想打扰邻居休息, 简单清扫了下换了套床单被罩便睡下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


    不过断掉一个跟傅疏很像的人而已,他一点都不伤心。他只是觉得丢脸罢了,被人当做跟情人置气的小玩意儿玩弄在掌心, 真的太恶心、太恶心了……


    沈桥侧身蜷缩在黑暗里,捂着被角闭上眼睛。刻意忽略掉心底血肉被剜开的疼痛,似乎就可以自欺欺人他没有对瞿衍之动过心。


    可夜太深, 屋内太寂静。


    心脏刺痛跳动的声音让他想忽略也忽略不掉, 蹙眉在黑暗里躺了许久,他蜷成一团拉过薄被将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不知是夜里受了寒,还是心情低落受影响。第二天, 沈桥就蔫唧唧病了起来。


    眼皮酸胀沉重地撑不开,枕头下却还不断传来‘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


    沈桥昏昏沉沉伸手摸到手机, 拖到耳边接通, 嗓子发疼声音有点哑涩, “你好?”


    “”


    对面沉默了很久, 只能听到依稀呼吸声。


    沈桥闭着眼睛快要昏睡过去, 皱了皱眉,挣扎着正想睁眼看看是谁的电话,对面就开口了,声音低缓轻慢,“沈榭。”


    沈桥骤然清醒, 心头一沉。闻亦逍?


    他没有说话,对面也陷入沉默。


    就在沈桥忍着头痛准备挂断手机时候,闻亦逍缓缓道:“你生病了?”


    这种看似关心的话语,沈桥不想回答,直接道:“有事?”


    闻亦逍那边噎顿了下,难得没有发飙,语气轻缓低柔道:“我想见你。”


    见谁?


    沈榭?


    沈桥拧着眉差点气笑,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是不是都爱犯贱啊?人真情实意捧心相待的时候不珍惜,人死了、没了、凉透了,才想跑回来演浪子回头的戏码?


    有病吧!


    脑袋里晕乎乎的疼,呼吸间似乎也带着灼热烫息,沈桥胸腔里却充满透心凉的可笑荒谬感。


    刻薄的话语含在舌尖,却又因涉及沈榭被咽了回去。


    无论他们几个再怎么荒唐恶心,沈榭是无辜的,他唯一的错就是年少无知时候喜欢上了闻亦逍,轻信了他连枝共冢至死不渝的鬼话。


    挂断电话,沈桥脑袋里晕乎地爬不起来。


    他呼着滚烫浊气撑了撑眼睫毛,睁眼看着墙角吊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闭了闭眼睛,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晚上时候,宿小杰得知他从静水庭院搬回了家里,打了通电话发现他发烧了,急吼吼地就要请假赶过来。


    “没事。”沈桥哑着嗓子开口,他睡了太久,嗓子里干涩得像裂开的沙漠,“等会儿起来喝点水就好,你不用管。”


    “那怎么行!”宿小杰在手机那边道,“没听过谁生病喝水就等好的,你先量下体温,等会我过去看看要不要送你去趟医院。”


    “真不用”沈桥无力辩驳。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宿小杰终于后退一步,“那你先量体温吧,家里应该有退烧药,就在书房储物柜的医药箱盒子里,跟之前搬家的几个盒子在一起还没来及整理。你找找。我先帮你叫份米粥,等会儿先吃饭,吃完过三十分钟后再吃药。”


    “好。”沈桥昏昏应下。


    爬起来灌了杯冰水,去书房找到装医药箱的盒子拿了几盒药到客厅,沈桥靠沙发上仰头眯了会儿。


    “叮铃,叮铃——”


    门铃响了两声,应该是宿小杰点的外卖送到了。


    沈桥揉了揉眉心,起身拖着晕沉的身体走到玄关,拉开门,“你好,这边”


    话音未落,一抹白色软布映入眸底,牢牢覆住口鼻!


    一股飘逸甜味顺着捂住口鼻的湿润软布冲入鼻腔,身前包裹严实的模糊人影,在眼前晃了晃,沈桥便再也坚持不住,腰身一软跌了下去。


    来人一把揽住他软软坠落的腰侧,弯腰长臂一捞,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随时可能有人出现的楼道,脚尖一拨踢开门,抱着人侧身闪了进去。


    沈桥昏迷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再次清醒,是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里。


    床边竖着挂滴水的撑子架,两袋透明点滴挂在上面,顺着透明软管一直延伸到他搭在被子外的手背上。不知滴了多久,袋子里点滴已经快要见底,他脑袋里晕晕沉沉的闷疼也已经消失,只是可能躺了太久,浑身酸痛四肢也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微阖的门缝被推开,闻亦逍端着餐盘走进来,见他醒来从容自若地打了声招呼,“醒了?”


    沈桥冷冷望着他,心底竟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闻亦逍在他床边坐下,餐盘放在床头矮柜上,伸手端过粥碗一手捏勺子,一圈一圈地拨搅着。


    “一天没吃了,饿不饿?”


    他捏着勺子舀起一勺粥,低头温柔吹了吹,递到沈桥嘴边,“尝尝,北苑路你喜欢的那家店买的,应该跟几年前的味道一样。”


    沈桥冷眼看着他表演,一动也不肯动。


    闻亦逍捏着勺子在他唇上沾了沾,挑唇,冷笑威胁道:“要我用嘴喂你?”


    沈桥看着他漆冷眸底的跃跃欲试,皱眉,“你想做什么?”


    闻亦逍抬起手里的粥碗,声音平静冷淡,“怕你胃疼,想让你先填饱肚子。”


    沈榭外婆去世后他情绪低靡了一段时间,也是那时,闻亦逍才发现沈榭饮食不规律,经常胃疼。他将刚招的小助理推去照顾沈榭,第一道要求就是盯着他按时吃饭。


    后来用了很长时间,他才将沈榭瘦骨嶙峋的身上养出一层薄肉。


    只是,再后来,他落在沈榭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少,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又瘦了这么多


    闻亦逍心脏突然像被把尖针狠狠刺了下,细细密密地疼。


    想到他近几年对沈榭的冷落,以及沉溺酒色的荒唐,闻亦逍抿了抿唇,难得有些愧疚心慌。可转念想到沈榭竟在自己外出拍戏期间,跟瞿衍之搅合在了一起,一股勃然怒意又从心底深处按耐不住地翻腾升起。


    他敛眸强压下心底激烈翻腾的怒意,捏着勺子低眸缓缓搅动温粥,道:“先喝粥吧,有什么话等你病好了再说。”


    沈桥侧头避开他塞过来的粥勺,冷淡道:“还是提前说清楚吧,我怕你下毒。”


    闻亦逍冷哼一声,抬眸缓道:“你倒比以前幽默了。”


    沈桥扯扯嘴角。


    闻亦逍以为他放软了态度,捏着勺子又送上去,“好了,粥都”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手腕,盛满粥的勺子被拍飞撞在墙角骤然摔碎,海鲜粥淅淅沥沥洒落一地。


    闻亦逍手腕被带得一晃,端着的粥碗尽数泼到了身上。


    烫倒是不烫,只是黏黏糊糊顺着衣角裤管滴滴答答落下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沈榭。”


    他压着火叫了声床上那人名字,闭了闭眼睛。


    伸手拿过床头抽纸盒,唰唰抽了几张,他捏在一起缓缓擦了擦裤管的粥渍,道:“就算生气,也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是我过不去吗?”


    沈桥心底气极,讽刺冷问,“是谁给我用迷药迷晕?是谁绑我到这里的?”


    “不这样你能来吗?”闻亦逍眉梢压着冷淡愠怒,态度漠然,说出的话却强词夺理,“你给那姓瞿的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破小区,楼下都有人守着,不然我需要费这么大劲儿?”


    沈桥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神情微微怔愣。


    那副诧异复杂的表情落在闻亦逍眼里格外刺眼,他丢掉擦脏的纸团,拂了拂还沾染着湿意的裤管道:“派人时刻守着就是喜欢你吗?沈榭,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他语气轻慢,字里行间含着难以忽略的恶劣嘲讽。


    沈桥敛掉眸底神色,反唇相讥,“不然呢?时刻守着不算喜欢,滥情薄幸带着野情人招摇过市到处风流才叫爱?”


    闻亦逍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一副真情错付情深不寿的样子看得沈桥反胃,他厌烦地看着闻亦逍,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亦逍眸底仿佛揉碎了一层冰碴子,阴恻恻望着他不肯说话。


    沈桥耐心告罄,“你这是绑架!”


    闻亦逍依旧一脸阴翳。


    见他面色阴沉油盐不进,沈桥也不想再过多浪费口舌,伸手拔掉滴水挂针就准备掀被下床。却在拧身的瞬间,身子一歪,头重脚轻从床上猛地跌了下去!


    “嘭!”


    细木靠椅被掀翻,静静仰倒在地上。


    闻亦逍在他一头栽到地上之前,将人截在空中捞进了怀里。


    沈桥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惊魂未定,面色惨白,背后骤然生出一身冷汗,“你”


    他不敢置信地抬眸望着闻亦逍,“你给我吃了什么”余光落在从床边垂落在地的蜿蜒软管上,沈桥陡然失声,微颤眸光顺着尾端染血的透明软管缓缓仰头挪到静脉输液支架头顶挂着的两袋液体药物上。


    “你疯了?”


    沈桥嘴唇轻轻颤抖了下,细长指骨狠狠攥紧闻亦逍扶着他的手腕,侧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幽暗眸瞳里,突然遍体生寒。


    “是啊。”闻亦逍弯腰抱起他,手腕勾在他腰背腿弯,轻轻松松站起身转头朝门外缓步走去,“知道我会疯,就离外面的野男人远点儿。”


    第56章 第 56 章 他的沈榭


    他音调轻飘飘的, 随着皮鞋踩在走廊的沉缓声音,被厚重地毯尽数吸收。


    整个幽暗长廊里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他们俩人。


    突然背后楼道隐隐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沈桥不动声色侧眸去看, 却被眼前闻亦逍宽阔的胸膛挡住了视线。


    “本来想让你好好养病的。”


    闻亦逍横抱着他踢开一道卧房门, 踩着满室寂静进去,绕过浴室,将人放在床面铺开的鸦青色薄被上,俯身轻轻亲了下道:“但现在看来, 你还是安安静静待在我身边比较好。”


    沈桥拧眉望着他,思绪挣扎着,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能跟我说的就只剩这句话了吗?”


    闻亦逍侧身从床头柜抽了张湿纸巾, 低头握着他手腕,将手臂上针拔出时带出的血渍细细擦拭干净,“我说, 想让你好好吃饭,安心养病, 然后像以前一样全心全意跟我在一起你信吗?”


    他说的情真意切, 徐徐缓缓, 长睫低垂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沈桥却只觉得恶心, 他盯着闻亦逍深情款款的侧脸, 蹙眉慢道:“不是你先变心的吗?现在又是怎么了,跟阮白闹掰了?还是跟哪个小情人吵架了?上次无意撞到不还在害怕我纠缠你吗,现在怎么又自己凑上来犯贱了?”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说得很轻。


    仿佛真想不明白般皱着眉,却听得闻亦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沈榭。”


    闻亦逍低着头, 磕错药般竟没有发火。


    他侧身斜坐在宽敞床边,攥着沈桥双手,沉默俯身将额头贴上沈桥冰凉手背。他艰涩开口,低低的声音竟宛若呢喃,“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桥准备了一肚子的质问讽刺骤然卡在嗓子眼里,一句尖酸刻薄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早干嘛去了?他想问。


    沈榭捧着一颗真心爱你的时候,你把真心摔碎踩在脚下碾成无数细渣。如今,沈榭早已经死在了当初浴室那池血水里,你却来道歉祈求原谅重新开始了。


    ——真是,恶心。


    沈桥不知道真沈榭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


    可当这句话从他耳道落进心里时候,他只觉得胃里一阵反胃翻涌,充满难以言喻的反胃感。


    他脊背僵硬停顿太久。


    闻亦逍从他手背缓缓抬头,双眸触及他眼睛里的惊愕厌恶时候,也是一愣。


    然后攥紧的双手缓缓、缓缓松开。


    “你先休息吧。”


    他声音飘忽地站起来,脚步有些乱,背影看起来仿佛落荒而逃。


    “先生。”


    卧房门口有人端着治疗盘等在那里,声音恭敬,“该换药了。”


    闻亦逍沉默了很久,闷声道:“不用了,去熬碗粥给他。”


    “是。”那人应下,缓步离开。


    厚重的卧室门在沉默里无声关上,整个房间只剩下沈桥孤身一人。


    他睁眼望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悬浮吊顶,伸手藏在被子里试着捏了下腿根。有痛觉,但不明显。


    余光扫到深色衣柜的金属装饰上有依稀暗光晃了晃。


    沈桥扭头,看到厚重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道清晨阳光,窄长缝隙里隐隐能看到一抹苍翠山尖,似乎是在什么深山里。


    已经出淮市了?他想。


    不知道闻亦逍这个神经病让他昏睡了多久,如果一晚上的话,这里就极有可能是榕城。


    淮市周围两面靠海地势平坦,隔壁省份只有壁江靠北地区多山脉,而榕城又恰好在壁江市内北边。


    沈桥记得,沈榭自小在榕城长大,也是在榕城跟闻亦逍相遇。闻亦逍想跟沈榭和好的话,选榕城这种有着俩人甜蜜回忆的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更何况,他昏迷着不能坐高铁飞机等交通工具,闻亦逍开一夜车过来路程正好。


    但这种猜测有一个极大的限定条件,就是他只昏迷了一夜。


    一旦他昏睡时间较长,那能去的地方就很多了


    沈桥侧头望着那道缝隙里透出的绿浓夏意,心想,得先想办法拿到手机才行。


    也不知道宿小杰怎么样了?


    要是他下班跑回家看到空荡荡的一地狼藉,估计会吓得不清。


    不过,早点发现早点报警,警方着手开始铺开查找的话,闻亦逍也不会带着他再跑多久了。


    折腾这么会儿,他又有些累了,上下眼皮沉重地开始打架,最后厚重睫毛扑下来便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梦里他也在刻意回避着去想另一个人的情况。


    被人拿来跟白月光置气就已经够跌份的了,落难还要想着他的话,沈桥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瞿总。”


    汪清拿着一份打印模糊的文件递给瞿衍之,“这是沈先生楼下邻居猫眼监控镜头拍到的,晚上8:32有人从他家走廊摸过去。”


    瞿衍之接过文件,低眸,一张张翻看着上面拍到的昏暗模糊的身影。


    汪清拿出拷贝好监控视频的u盘,连上电脑主机,点开播放,


    沈桥家那幢搂的感应灯很灵敏,可那人却有意放轻了脚步,头顶鸭舌帽压得很低,脸上戴着口罩,双手插在衣袋慢悠悠从漆黑长廊走过。


    智能门铃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的范围有限,看到那人过去,监控里便恢复了一片漆黑寂静。


    瞿衍之沉眸看着视频里的模糊黑暗,面色肃冷。


    汪清将视频拖回去,定格在有模糊人影的地方,道:“楼道里监控被破坏了,小区主干道的监控也没拍到可疑人员,只有楼下邻居家门口的摄像头留下了这一点可疑影像,时间也对得上。”


    那晚沈桥负气离开后,瞿衍之派了几个保镖去暗中保护他。


    原本是担心网上舆论黑热度还没万全消散,怕有极端粉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另外阮白在他身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肯定记恨在心,暗里筹谋报复。


    以防万一,瞿衍之派了人跟着他。


    沈桥家走廊步梯电梯各有一个,保镖在两个出口都安排了人,却不想还是被人强行突破撞了进去。


    “小孟找到了吗?”瞿衍之问。


    汪清脸色也不好看,“没有,不过在地下车库找到了他的耳麦碎渣。”


    绑架连着保镖一起绑,也不知道那人想干什么。


    “小区其他入口监控物业在查,但街道跟外面商铺的监控需要警方协同才能查看,当前已经跟辖区派出所提出请求,在等他们确认。另外,沈先生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无法报案,不过已经派人盯紧阮白以及跟他交往密切的几个人。”


    汪清将追查进度,逐一跟瞿衍之同步。


    瞿衍之垂眸盯着屏幕上的模糊人影,眸底神色晦暗难明,静默沉思许久,他道:“闻亦逍的国外行程结束了吗?”


    “您怀疑是闻亦逍?”


    汪清诧异。


    闻亦逍跟沈榭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圈内人尽皆知,但也不是那么隐秘。


    就连汪清都知道,闻亦逍变心已久在外面花天酒地潇洒得紧。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去找沈榭?还不惜犯.罪绑.架他?


    “去查下他这两天的行程。”瞿衍之道。


    “好的。”


    虽有不解,但瞿衍之能这么说,可能背地里还有些他不知道的隐情。


    汪清点头应下,转身回去继续安排追查。


    办公室门关上。


    瞿衍之伸手疲惫地揉了揉清明穴。沈桥那夜离开后,他就没再睡着过,他跟沈桥之间的误会很容易说清楚,可说清楚后的结果,他不知道会不会是他所能承受的


    毕竟他曾经彻彻底底地失去过沈桥一次,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在自己怀里咽气的噩梦,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可惜,世事难料,他越想完美解决就越容易出差错。


    这一次,他又弄丢那人了


    压下心底躁动不安的心焦。


    瞿衍之拉开书桌侧面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老旧的黑色手机。点开联系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像鬼魂般静静躺在列表里。


    瞿衍之垂眸看了眼,抬手拨通.


    瞿衍之那边黑白两道到处找人时候,沈桥还在昏暗的卧房里昏睡。


    保姆端着粥上去,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又悄咪咪端着餐盘退出来找到闻亦逍复命。


    “睡就让他先睡。”


    闻亦逍看着他特意点出来的粥食,摆了摆手,“倒了吧。”


    保姆领命,点头离开。


    闻亦逍身长玉立站在宽阔落地窗前,望着远处苍翠青山,神色落寞眸底晦暗。


    就在刚刚低头擦拭裤管的那几分钟,闻亦逍无可避免地发现,原来他跟沈榭之间的隔阂早已经到了无可弥补的地步。


    他捏着团纸巾,沉默地将被染脏的裤管擦拭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对着沈榭发泄怒意,虽然在得知沈榭跟着瞿衍之住在一起后,他曾无数次想要亲手扼断他的脖子掐死他。


    可在发现沈榭发烧找药时候,无意间看到那本随手放在药箱底下、写满沈榭心情的日记后。


    他心底所有疯长的怒火跟戾气,却像是在腊九寒天里被人猛地浇了盆带着碎冰碴子的冷水似得,猝然蔫灭。


    他知道沈榭爱他,他不知道沈榭竟然这么爱他


    那落在薄薄几张纸页上字字句句,骤然幻化成看不见的箭矢,一道道带着风刺透他心脏。


    他在无尽劇痛痉挛里,才看到原来他带给沈榭了这么多痛苦。他原本可以过得更好,他原本不应该遭受这些网上这些风风雨雨、糟污网暴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闻亦逍合上最后那页笔记时候,指尖筛糠般的止不住颤抖。


    他突然不敢去看旁边被他迷晕的沈榭,更不敢去想沈榭在外婆去世时候,看到自己跟阮白在法国街道上隔窗接吻的照片时的心情……


    沈榭日记里写着给他发过信息跟打过电话,可闻亦逍没有一点印象。


    闻亦逍稍作回忆就大概猜出结果。


    可是,无论是谁做的手脚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的沈榭后来孤零零的在他家的浴室里割腕寻死,那时候,压藏在他心底的究竟是万念俱灰,还是对他的滔天恨意?


    闻亦逍突然不敢再去细想。


    他低眸颤抖地拿出一根烟,手抖得厉害,点了几次,才点燃。


    捏弯的烟蒂咬嘴里,尼古丁吸食入肺。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沈榭时心脏突然悸动的感觉


    安静的咖啡厅里,少年侧身斜坐,握笔对着画板低眸认真铺色。眉眼纤长,腰身细瘦,仿佛干净透彻的一道影子。


    只一眼,便镌刻在了他心上。


    第57章 第 57 章 没沈榭好看。却比沈榭,……


    闻亦逍也曾怀疑过自己对沈榭的感情。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 长到他以为自己已经腻味了、厌烦了。长到他觉得沈榭对他来说已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扔在家里,随便搂个凑上来的小情儿被他发现也无所谓了。


    他也曾期待沈榭发现他在外面偷吃, 跟他发火吵一架, 哪怕胡搅蛮缠歇斯底里。


    可是没有。


    沈榭就像深渊里的一潭水, 无波无澜,一成不变。


    闻亦逍甚至开始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他真的有喜欢他吗?如果有,怎么可能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手搭在另一个女演员腰上?


    闻亦逍挑衅地看着他, 侧头轻轻在女演员脸颊上亲了一口。


    再回头。


    沈榭已经冷着脸转身走了。薄背窄腰,腿很长,一步接着一步疾速消失在了后台走廊。他推去当保姆的那个小助理回头看看他, 再焦急望着沈榭决然离去的背影, 急匆匆跑着追都追不上。


    闻亦逍回忆那时是什么心情呢,好像有点阴暗的爽!


    沈榭生气了。他想。


    他慢悠悠指挥女演员去帮他拿了杯咖啡,然后在公司耗到半夜, 暗戳戳期待着沈榭朝他发脾气,最好大发雷霆, 把家砸个稀巴烂!沈榭越生气, 越愤怒, 闻亦逍就越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浓烈的爱意。


    那天晚上月光很亮。


    他踩着浓稠夜色慢慢悠悠回家, 整个客厅寂静漆黑, 沈榭裹着薄被侧身躺在卧室床里,背对着他,薄薄的一道影子。


    家里摆置都很完整,花瓶没有碎,茶几没有翻, 就连垃圾桶里的垃圾袋都干干净净换了新的。眼前的景象跟闻亦逍想象里的大相径庭,可闻亦逍却还是可耻地暗暗高兴了一小下。


    沈榭生气了。


    沈榭爱他。


    他反复咀嚼着这种类似用精细纱网筛出来的细微爱意,从衣柜拿出睡衣,施施然去洗漱泡澡。


    把自己打扮的香喷喷的,然后在黑暗里捉着沈榭细瘦腰肢,将人拖进了怀里。


    “滚。”沈榭说。


    闻亦逍心情好地飞起,攥着他腰故意问:“吃醋了?”


    沈榭背对他闭着眼睛,僵硬的背影跟躯体无一不表示着冷漠跟抗拒。


    闻亦逍恶劣地将他拽了拽,手掌一缩箍得更紧,“吃醋了就要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闻亦逍。”


    沈榭冷淡打断他,黑暗里的声音也清泠泠的,“我不想猜,也不想赌,如果你厌倦了可以直接说,不要再用这种恶心人的幼稚方式试探了。”


    幼稚吗?


    闻亦逍不觉得,但他还是好脾气地敛着笑意答应了下来。


    后来他们感情回暖,安安稳稳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闻亦逍以为他们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相濡以沫到老死的时候,阮白出现了


    沈榭是个好学生。他说感受不到沈榭的爱意,想要他多吃醋勤关注时时刻刻查岗自己。沈榭就真的老老实实去做。


    可沈榭也是个笨学生。


    他不知道激情易散、人心易变,在闻亦逍越来越敷衍越来越不耐烦时候,却还暗自检讨着自己,是否给予的爱意跟安全感仍不算足够或许,后来他自己也已经意识到闻亦逍是真变了,可倾覆的感情太多,早已覆水难收。


    他无法,再回头


    诱导着白月光假扮的红玫瑰,哪儿有真的妖艳贱货操起来带感?


    更何况,那冒牌货还真有几分像沈榭年少时的样子


    闻亦逍心脏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克制地想象着跟沈榭携手安稳老去的样子,却仍抵挡不了别人模仿着沈榭的样子,跪在他脚下,挑逗般扬眉望着他,然后用齿尖叼着那枚细小裤链缓缓拉开。


    没沈榭好看。


    却比沈榭,骚。


    闻亦逍垂眸冷眼看着,直至血液从沸腾到平静。


    然后,他可耻的意识到,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带着点凌辱意味的刺激。


    沈榭面皮太薄,满足不了他。


    他道德太低劣,也配不上沈榭。


    ……


    闻亦逍记得他跟沈榭的点点滴滴,明明以前曾经淡忘的东西,现在想起来却是那样清晰。


    身后小桌上的果盘被光折射,落在落地窗的透明玻璃上。


    闻亦逍低眸看到,眸色一沉,忽然就觉得被那抹鲜嫩橙黄色晃疼了眼。


    他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跟沈榭刚刚搬进那套他们一起布置的房子里的时候


    闻亦逍喜欢橙子,沈榭每次都会给他剥得干干净净。


    修长手指捏起橙黄果肉上覆着的细白丝络,像蛛网般连片拔起,最后将残断的丝缕,一丝一丝捏起剃掉。鲜嫩橙黄的果肉,就完整被剥了出来。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捏画笔的手指,剥橙子竟然也这样好看。


    他安然享受着沈榭对他的细心照顾,毫不吝啬夸赞他,暗自惊喜竟然找到了这么个万全贴合他心意的大宝贝。


    他想,他要好好对待沈榭。


    要爱着他,捧着他,绝不让他受别人一分委屈,掉一滴眼泪。


    可是后来。


    他也没料到,最后让沈榭受最多委屈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曾经剥得干干净净他最喜欢的橙子,后来腻了,就不在意了。


    像放馊的白米饭,扔掉也不觉得可惜。


    再后来他夜不回家,逼着沈榭耍手段找他,吵架后,沈榭剥得橙子放在客厅盘子里直到腐烂。最后丢进厨余垃圾里,他也没想看到一眼。


    事隔经年,如今他才发现,沈榭已经好久没有再给他剥过橙子了


    闻亦逍清楚记得曾经做过的事,也承认是他亲手给他们的感情上刻下了划痕,所以在沈榭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时候,他从无辩驳,也没有立场去愤怒发火。


    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他愿赌服输。


    可他仍不愿就此放弃沈榭。


    是他做错了事,是他糟践真心后又反悔,是他活该被无视被憎恶被骂犯贱。但他仍不愿意放弃


    转身捞起一颗橙子抛在手上,闻亦逍缓步踱回卧室。


    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沈榭正静静躺在枕头上,卧在他的被窝里安然熟睡。


    沈桥醒来就看到,闻亦逍跟座雕塑似得杵在床边,手里握着枚黄澄澄的鲜嫩橙子,一脸笑意望着他,“醒了,帮我剥个橙子吧。”


    沈桥看着递到眼前的橙子,没有伸手去接。


    闻亦逍似乎也觉得让个刚睡醒的病人剥水果太不地道,难得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勾了下唇角道:“先吃饭吧,我让保姆熬了肉丝鲜虾粥,多少吃点。”


    他态度泰然,仿佛入睡前两人的僵持都不曾存在似得,满眸温柔地替沈桥掖了掖被角,“余教授前段时间找到了一批上等青金石原料,我帮你预定了两小罐,等病好了,我们去敦煌采风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画画了嘛,现在捡起重新开始来也不晚。”


    沈桥心脏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沈榭最初就是学画画的,经常跟着老师东奔西跑寻景采风,闻亦逍受不了聚少离多曾经发过好几次脾气。


    后来沈榭外婆病重,为了钱,他放下画笔,跟着闻亦逍进入了娱乐圈。


    闻亦逍曾最烦沈榭画画,怕沈榭跟着老师到处瞎跑,更怕沈榭见到跟他志趣相投的同门师兄。


    现在却拉下脸,去找跟沈榭早已翻脸的老师讨要颜料


    沈桥心底五味杂陈。


    他知道,闻亦逍开始后悔了。


    无论是原文剧情强制性逼着他反悔,还是他真的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他现在真的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沈榭、离不开沈榭了


    该死的追妻火葬场


    沈桥在心底颤颤轻骂。迟了,沈榭死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可他的心脏却一阵阵绞痛难忍。


    闻亦逍打了个电话,叫保姆把粥送上来。


    伸手将床边垂下的被角捞起,边轻轻往里面堆了堆,边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研磨颜料的石料那么漂亮。难怪章鸿钊说‘色香如天,金屑散乱,若众星之丽于天也’。”


    他掏空心思想要跟沈榭多些话题,想要了解沈榭曾经喜欢过的世界。


    可坐在他面前的人,壳子里早已经换魂了。


    沈桥看着他嘴唇颤了颤,刚想开口,卧室门就被敲响了两声。


    “进。”闻亦逍对着卧室门扬声道。


    保姆端着餐盘进来,挪过一张小桌放在床边,将餐盘里的粥碗餐具逐一摆放好,便躬身退下。


    闻亦逍心情不错端起粥碗,捏着勺子在里面拨了拨,“垫垫肚子吧。”


    见他沉浸在畅想里似乎比较好说话,沈桥侧头避开他喂过来的勺子,朝他伸手,“我自己来。”


    虽然语气冷淡,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可他能主动跟自己说话,闻亦逍心底高兴不少,拿着碗勺递上去,“慢点儿,小心烫伤。”


    沈桥眼皮也没抬,伸手接过粥碗,屈膝顶在膝盖骨上慢慢吞吞吃了。


    快吃完时候,闻亦逍在他床头矮柜上放了一颗橙子。


    他期待着沈榭掀起眼角瞥一眼橙子,哪怕仅是冷淡厌恶地偷偷一瞥,好让他知道沈榭对他们的曾经也很在意。


    可惜,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桥捏勺缓缓搅着碗底,垂眸问道:“今天周几?”


    “周三。”


    闻亦逍看了眼手机。


    沈桥不动声色随着他动作瞥过去,却在瞥到屏幕之前,被闻亦逍抬手的动作挡住了手机,“再过两月,我们去给外婆扫完墓,然后就去敦煌怎么样?你喜欢莫高窟跟月牙泉是吧?之前跟余教授组队去,回来都不跟我说。”


    第58章 第 58 章 还是,跟情人颠鸾倒凤忙……


    他说的可怜兮兮, 可实际是他乱吃沈榭跟同门师兄的无名飞醋,害得沈榭整个行程都没能好好看。现在提起,不过是想装绿茶赚个可怜分罢了。


    可惜, 沈桥不是沈谢, 并不吃他这一套。


    “你想关我到什么时候?”沈桥声音轻缓。


    闻亦逍脸上的柔情蜜意却猝然崩裂一瞬, 他僵硬望着眼前人,声音明显寒了几分,“不是关着你,沈榭。”


    沈桥低头扯了扯唇角, 捏在指尖的勺子磕在瓷碗边缘,刮出刺刺声。


    “我还要工作。”沈桥轻声慢调,道, “我跟你不一样, 我没资格迟到早退,更没资格放剧组放节目组鸽子,不能按时到场, 我就没饭吃。我不是你那个……”


    “跟着我会让你没饭吃?”


    闻亦逍心脏被他一字一句的软刀子戳的生疼,皱眉道:“你的那俩通告我让小袁帮你推了, 都不是什么提得上台面的品牌方, 推了也不可惜。”


    “是上不了台面。”


    沈桥被他话音里的轻慢刺到, 讽笑道:“可这两年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通告, 搁大大小小艺人手里转一圈, 都轮不到沈榭。闻亦逍,那时候你在哪里?”


    闻亦逍脸色一沉,缄默不言。


    沈桥深吸了口气想要保持镇定,却仍藏不住愠怒,“已经过去的事情, 我也不想多提,这两个工作你怎么给我退掉的,再怎么给我要回来。”


    闻亦逍沉默片刻,“你要是喜欢,等回来我再帮你找更好的。”


    “更好的?”


    沈桥嘲讽勾唇,“什么时候?”


    “两三个月后。”闻亦逍脸色缓了缓,“就当放个小假,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沈桥拒绝,“不行,我没有放鸽子耍大牌的习惯。”


    “那你尽早适应下吧。”闻亦逍抬手看了眼腕表,冷道,“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你那场影视宣传会已经开始了。”


    影视宣传会……


    沈桥眼睫毛一垂,在心底默默盘算。


    他记得这是公司安排的媒体宣传活动,就算没有新剧,也可以去刷个脸。如果没记错的话,活动时间是本月初三,在他被绑架的那晚的两天后,所以这里不是榕城?不过,两天时间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闻亦逍能跑多远呢?


    沈桥蹙眉琢磨淮市路线图。


    闻亦逍见他息声,冷着脸睫毛微垂的模样格外柔弱可怜,心头一软,柔声道:“你要是觉得可惜,等休假回来,我们再找几个商业活动,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休假?”


    沈桥心头颤了颤,“我休假要提前找陆枫审批,你跟他说了吗?”


    闻亦逍笑笑,“我想他能理解,我们这么久没见……”


    “理解什么?”


    沈桥遏制不住地想发火,忍了忍,他道:“所以你只让小袁帮我推掉了两个通告是吗?小袁是你助理,有什么资格帮我推工作?”


    越说沈桥越觉得从闻亦逍嘴里得到的信息不靠谱。


    皱了皱眉,他满心怀疑道:“不记得提前请假,却记得退掉两个无关紧要的通告闻亦逍,你真的不是在随口敷衍我吗?”


    闻亦逍脸色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沉。


    沈桥心底的依稀期望也在他深沉眸底里一点点湮灭,他不敢置信开口道:“影视宣传会快开始了也是再骗我吧?今天到底几月初几,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闻亦逍沉默很久,“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沈桥捏着粥碗的手指都克制不住隐隐颤抖,“这么点儿事情你都要骗我,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模作样、说去什么敦煌?青金石颜料也是骗我的吧?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骗我很好玩吗?!”


    捏紧手里的粥碗,沈桥努力忍着脾气,可压抑许久的情绪被带起来,眼眶都被气得开始酸涩发红!


    他捏紧的手指不断颤抖,恨不得狠狠砸透闻亦逍的脑袋!


    闻亦逍这个王八蛋,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随口编瞎话不眨眼,他真的有喜欢过沈榭、尊重过沈榭吗?还是在他眼里,哪怕现在,沈榭也只是一个可以随便亵玩糊弄的小玩意儿??!


    沈桥心底怒不可遏,憋闷胸腔里心脏怦怦剧烈跳动得仿佛快要爆炸。


    他有许多话想要说,可这具身体却是该死的泪失禁体质,气急了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沈桥攥紧指骨浑身颤抖,嘴唇颤了颤,然后眼眶里视线就模糊了起来……


    “别哭……”


    闻亦逍心脏被那滴猝然坠落的眼泪灼痛了下,伸手楷去他眼角泪痕,拿掉碍事粥碗,将人揽进了怀里,难堪艰涩道:“对不起,沈榭。我只是…只是怕你离开我……”


    “……”


    令人作呕的触碰,令人作呕的回答。


    没什么比伤害造成后,却打着爱的幌子来弥补,更恶心的了!


    闭了闭眼睛,沈桥捏紧手指缓缓压下愤怒失控的情绪,将喉咙里梗着的一口憋闷气息咽回去,开始思索怎么从闻亦逍这里拿到通讯工具去跟外界取得联系。


    至少得先跟宿小杰或陆枫联系上,让他们知道自己在闻亦逍这里才行。


    大概是许久没见沈榭流泪,闻亦逍心疼得厉害。


    安安静静揽着沈桥,半天没有说话,修长手掌覆在背后哄孩子般一下下轻轻摩挲。


    眼见着气氛温馨,那只手掌摸到腰侧,又有隐隐又朝更下方探去的趋势。


    沈桥皱眉靠在闻亦逍怀里忍了忍,掀开眸睫,冷声试探,“我要喝水。”


    一开口,嗓子哑哑软软,仿佛在撒娇。


    闻亦逍扑地轻笑了声,侧首在他耳尖温柔亲触了下,声音格外愉悦,“好,我给你拿。”


    闻亦逍直起腰,从床边站起。


    走到卧室桌旁拎起玻璃水壶倒了一杯,拿起握着试了试温度,觉得太凉,不适合病人喝。便又放下,摁通内线电话,让保姆端了壶温水来。


    “昨天刚来,家里很多东西还没配齐,等会儿我让人送台饮水器放卧室里。”


    他暗喜地反复品嚼着‘家里’这个词,仿佛多重复几次,就能让他跟沈榭重新回到刚搬进新家感情最浓的时候。


    等温水送到卧室后,闻亦逍给沈桥细心晾了一杯。看着他喝得差不多后,拿起床头的那枚橙子重新递给他。


    “帮我剥个橙子吧,宝宝。”


    沈桥遍体骤寒,背后缓缓掀起一层细细密密鸡皮疙瘩。


    垂眼遮住眸底神色,他伸手接过闻亦逍递来的橙子,手指插进去轻松掰成了两瓣,扔回给他。


    闻亦逍笑起来,握着被掰开的橙子,满眼笑意地望着沈桥低头啃了一口。


    他想,沈榭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只是这次把人气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回来……


    ·


    沈桥这场病断断续续一直持续了好久,整天病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闻亦逍就陪着他,找了好多画册跟拍卖会资料给他看,“南港最近有家画展准备拍卖,看看有喜欢的吗?我们刚好过去逛逛。”


    沈桥看着腿上摊开的那本画册资料,对上面的时代画家以及运用技巧完全不懂。虽然不知道闻亦逍为这些做了多少功课,但为避免让他看出端倪,沈桥还是佯作兴致缺缺地翻了翻,然后将所有东西都推到一边。


    “怎么了?”闻亦逍抬眸。


    沈桥神色低靡,“不喜欢,也不想看。”


    闻亦逍以为他触景生情,想起以前半途放弃的梦想心情低落,心底跟着沉了沉,岔开话题道:“那你喜欢什么?我现在去找。”


    沈桥想让他给自己一支手机,想让他别在给他输乱七八糟的药,想让他赶紧把自己送回去。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平平淡淡的一句,“看个电影吧。”


    闻亦逍对电影的兴趣明显比死记硬背了解的国画深,闻言,立刻温声柔和道:“什么类型的?这边没有原声碟,不过我家里存了很多经典电子版,可以让小袁发过来。”


    沈桥想了想道:“随便找个。”


    闻亦逍打开投影,帮他找了个片子,漫长舒缓的片头独白过后《THE LEGEND OF 1900》几个字就显现在了屏幕上。


    在甲板上的人们对着自由女神神像脱帽欢呼,热泪盈眶时候。


    闻亦逍转身看向沈桥,宛若不经意般轻轻缓缓道:“当初在咖啡馆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也正在拍一部跟钢琴有关的电影。”


    沈桥低眸,端起玻璃水杯抿了口。


    虽然这个世界远比他当初看到的原文信息量丰富,但通过看过的故事脉络,及沈榭笔记本里的只言片语,他勉强也能将沈榭跟闻亦逍的故事背景拼凑出来。


    他们相遇在少年时期。


    闻亦逍家境优越,年少时为踏入娱乐圈跟父亲闹翻。


    闻父气急也揍过打过给绝食过,可最终还是拗不过闻亦逍那死倔脾气,默默认输,暗中帮儿子筛选敲定了第一部戏。


    闻家家底厚沃,闻老爷子更是一掷千金,帮亲孙子筹备组建了一支从导演到制作班底都异常出众的拍摄团队。


    电影导演虽然是拿钱办事,可身为一线名导也有自己的要求跟底线,更何况闻家给自家小少爷准备的剧本跟资源都非常不错。为了趁机冲击电影奖项,导演对闻亦逍的要求也就格外的高。


    剧中,闻亦逍饰演的是位音乐家。


    导演就让他提前去学音乐,这一学就是三年。


    等故事线精细调整打磨好后,导演跟编剧一起验收了闻亦逍的学习成果。


    闻亦逍自小就学过钢琴,对这场戏也很有信心,可当他胜券在握表演完后,却听编辑默默叹了口气,抬头一看,那位他父亲推崇备至的总导演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刻苦训练三年的表演,被视作一堆垃圾,闻亦逍深受打击。


    跟着剧组到采景地安顿下来后,趁着别人搭景彩排的时候,闻亦逍却被导演安排在间琴房里日以继夜地练琴。


    一天,一天。


    一夜,又一夜。


    在他耐心告罄,满心忿懑练琴练到暴躁,摔东西离开的时候。


    下楼,遇到了沈榭。就此开始两人的孽缘。


    接下来,就是非常俗套的狗血剧情。


    沈榭自小跟着外婆学国画,遇到闻亦逍时候也是在画画,长年累月熏陶下来让他本就细腻的内心愈发敏感。


    闻亦逍死皮赖脸跟人混熟后,拍戏遇到的挫折也逐渐被沈榭知道。


    在一次跟闻父打电话吵架被沈榭撞破后,黑夜里,俩人隔着门面面相觑。沈榭心软,俩人捧着剧本坐在客厅地毯上,帮他挖掘了下剧本里角色的细腻情绪,闻亦逍终于成功入戏。


    杀青宴结束后,闻亦逍请沈榭来家里做客。


    借着教他弹琴的由头,将人抱起来放在钢琴三脚架上缠绵亲吻。


    两年后,沈榭唯一的家人外婆突发急病住院,每天要花好多钱。


    这时沈榭在美院的专业表现已经很突出,余教授惜才,帮沈榭介绍了去外地钻研学习的工作,前景广袤,但来钱慢。需要钻研出一定成果后,逐渐形成特有风格跟并积攒起来人气,才能慢慢有经济来源。


    余教授很喜欢这个学生,揉碎了帮沈榭分析,也愿意帮沈榭垫付外婆在医院里的部分开销。


    一切似乎都有希望,可沈榭外婆等不及。


    病情急剧恶化下,闻亦逍帮沈榭付清医院费用,亲手将沈榭引进娱乐圈这个光鲜亮丽的大染缸里,最初也是真心实意,帮他拿到几个跟他性格贴合的小角色,很快顺利赚到些钱跟人气。


    闻亦逍有自己的私心。


    他希望沈榭陪着他,也不觉得一直画画有什么好的,他甚至有些窃喜发生了这些变故。外婆经医生抢救后有惊无险,沈榭也陪在他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


    只是,沈榭临行前夕反悔,彻底辜负余教授一片惜才之意。


    师徒情尽,就此不再联系。


    再后来,闻亦逍人气越来越高,星途璀璨,万众瞩目。


    他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繁忙,经常国内外脚不沾地来回飞,璀璨耀眼的出现在各种名利场。他的世界越来越开阔,而俩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平淡,直到跟沈榭有几分相像的阮白出现


    沈桥沉浸在回忆里梳理故事线,突然觉得手背一暖,垂眸,看到闻亦逍宽厚的手掌覆在了他手背上。


    “你那时候真可爱。”闻亦逍笑道,“大冬天的家里断电断电,嘴上说着冻死我也没关系,晚上还是从你家搬了厚被子过来。知道打开门看到窝在厚厚一团棉花被后面的你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闻亦逍声线暧昧低柔,温暖指腹从沈桥手背皮肤缓缓摩挲而过。


    沈桥自觉他后面的不会是什么好话,抽回手,侧身打断暧昧气氛拿了杯水啜了一口。


    闻亦逍手绕过他腰将人捞回来,以圈抱的姿势整个儿抱住,低头在他后脖颈处蹭了蹭,“抱歉,以前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沈桥被紧紧禁锢住,无法挣扎,挣扎也没用。


    低眸看了眼玻璃杯里晃荡的水波,一句话把闻亦逍自以为温情的气氛撕裂,“哪样的事情?”


    闻亦逍心头一窒。


    沈桥不急不燥在他心头缓缓插刀,“是外婆去世时候,你坐在法国街头的车子里看着阮白去买白铃兰。还是,沈榭躺一池血水里割腕致死的时候,你在酒店里跟情人颠鸾倒凤,忙到连个电话都不接?”


    这句话沈桥很早就想替沈榭问明白了,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遮掩。


    闻亦逍听到了,却没觉得奇怪,只以为他还在生气想跟自己划清距离。握在沈桥腰间的手紧了紧,闻亦逍艰涩道:“不是”


    嘴唇张了张,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59章 第 59 章 闻亦逍怔愣在那里,浑身……


    那段时间他确实冷落了沈榭很久, 落地法国的时候还在想,回去是该找找沈榭了。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无论再怎么厌倦, 也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半梦半醒间, 在车上他稀有地想起许多两人之间还算温情的陈年旧事。


    心脏莫名有些柔软。


    可这些柔软, 在推开酒店房门看到凑过来帮他拿外套的阮白时,全都如泡沫般骤然消散。


    阮白跟沈榭不一样。他善心计,有野心,会装会忍也很会伺候人。


    抬得起头, 也弯得下腰。


    闻亦逍原本最瞧不上这类人,可谁让他偏偏长了双像沈榭的眼睛。


    水汪汪的,漆黑透亮, 被.干狠了含着泪仰头望过来软绵绵求.操的模样格外让人上头。


    闻亦逍看到他弯下腰帮自己拿拖鞋, 翘起的屁股似不经意般从他挺阔裤管蹭过,明明是处心积虑地勾引,却非要装成却非要装作浑然不知的调情。


    真够骚的。


    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靠在门后被阮白跪在地下裹进嘴里时候。


    闻亦逍点着烟轻轻吸了一口, 垂眼看到阮白隐忍含泪望上来的眼睛时,没忍住伸手在他泛红眼尾来回摸了摸。


    要是沈榭愿意给他做这些, 该多好。


    他当时分心在想。


    “呜!”


    微烫烟灰落在阮白脸上, 灼得他喘息惊叫一声。


    闻亦逍回神, 弯腰捞起人阔步走到卧室, 将人扔在床上压了上去。


    在玄关一片的狼藉里, 他手机藏在一堆衣服下面响了响。


    沈榭外婆去世给他发的那条短信,静静躺在里面,他没有看到。


    事后,他去洗澡。阮白帮着收拾衣物,捡起那支手机点开, 沉默着看完手指动了动,将那条短信连带着发信息的人全部删了个干干净净。


    那晚,他从浴室出来时候,听到了熟悉的手机来电声响。


    “谁的?”他隔着拉开的浴室门问了一句。


    阮白拿着手机低头瞥了一眼,似笑非笑,温声调侃,“你来这里没跟沈哥说吗?已经打了五六个电话查岗了。”


    闻亦逍吹头发的动作一顿,不知是被‘查岗’两个字刺到,还是厌烦从阮白嘴里听到沈榭的名字。


    他‘嘭’地一声扔掉吹风机,屋里静了静。


    片刻后,阮白从卧室进来,捡起地上的吹风机仰头帮他轻轻吹拭还没干透的头发。


    闻亦逍来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老板。


    可阮白既然拿得起放得下,拉下脸来道歉求和伺候他,他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毕竟是跟着他的人,闻亦逍也没有苛责情人的习惯。


    将人折腾个半死,第二天阮白撑着起来温顺表示想要随车送他去片场时,闻亦逍便没开口拒绝。


    路上,隔窗看到街边有老奶奶在卖白铃兰花。


    异国他乡,格外浪漫。


    阮白叫停司机想要下去买一束,闻亦逍不知想到什么,竟然也没阻止。


    买花回来时候,阮白捧着娇嫩花枝站在异国街头笑得格外灿烂,那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他记忆深处某个人年少时期的模样。


    他晃了神,然后被阮白隔窗低头吻在了唇上


    那时,闻亦逍还不知道他们这次亲吻会被拍下来。


    也不知道,这张照片会成为压死沈榭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榭躺在浴缸温暖的池水里,用一枚水果刀片,孤零零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外面世界喧喧嚷嚷,他却只有外婆跟一个闻亦逍。


    外婆走了,闻亦逍也不见了,那他对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眷恋。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无数网络暴言浮现眼前,沈榭闭上眼睛心想:原来他的死也不是全无意义,至少那些恨他的人会开心。真是地狱笑话。哈。


    一丝血色在水里散开,然后逐渐氤氲成血红一片。


    濒薄意识越来越涣散越来越朦胧,最终,像脆弱泡沫骤然破碎,彻底消散在无尽漆黑暗色里。


    浴室,洗手台上。


    他等了很久很久的专属铃音终于响起,可从一池血水里抬手打翻手机的那个人,却再也不是曾经的沈榭了。


    后面这些事情,死去的沈榭不知道。


    闻亦逍也不知道,他纯粹地以为着沈榭还在跟他置气。


    进《猎影人》剧组后,闻亦逍的手机就被收走了。


    还是在一天片场休息时候,他看到助理小袁正在皱着眉头刷手机。拿过来看了眼,才发现他在电梯间里亲沈榭的监控视频被曝光,沈榭被他的万千粉丝诅咒唾骂着挂上了热搜


    那一瞬间,闻亦逍心脏仿佛被针刺到般,突然疼得发慌。


    他难得要来手机给沈榭打了通电话,‘嘟——嘟——嘟——’的盲音听得他心慌,最后他不顾导演发火强行请假飞回国。


    终于在宴会盥洗室堵住沈榭时候,闻亦逍心底压抑已久的担忧,全都瞬间化作蒸腾怒火!


    他以为沈榭借着被网爆故意卖惨,故意不接他电话,故意装腔拿调不理他!故意想要他心疼!故意让他当众失态横跨千里飞来找他!!


    沈榭什么都没有做,闻亦逍却觉得仿佛打了场没有硝烟的败仗。


    盥洗室门口,沈榭对他的冷淡,仿佛一记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闻亦逍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他憋着气回家,坐在漆黑客厅里等着沈榭回来。


    他觉得他们会有一场把所有不满都摊开的吵架,或者一场不舒服但刺激契合的性.爱。


    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榭夜不归宿,就那样冷了他一晚上。


    闻亦逍压抑着满腔怒意被陆枫送上飞机,直到在片场,看到陆枫的越洋邮件时所有愤怒才猝然消散。


    那封邮件里,附件全是沈榭当初割腕住院的诊断书


    闻亦逍当初没敢看沈榭的手腕,这次将人迷晕绑来更不敢看。


    他的沈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差点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他们共同布置的房子里。


    闻亦逍一想到这个,心脏就刺疼得可怕。


    他抱着沈桥,心底充满劫后重生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幸好他发现了自己还爱沈榭,幸好沈榭当初没真出事,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幸好,幸好


    “沈榭”


    闻亦逍将头埋进沈桥后脖梗里,心底愧疚自责到不能自抑,可在漫天低落情绪里却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他知道沈榭爱他,所以肯定会消气,重新心无芥蒂地接纳他。


    现在他愿意将视为暗疮的事剜开说出来,就表示这段坎儿快要过去了。只要再哄哄,再认真认认错,低声下气道歉将人挽留回来就好了。


    只要他再姿态放低,卑微低到尘埃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沈榭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的沈榭最舍不得他难过,他肯定会原谅他


    闻亦逍对俩人的未来充满美好的想象。


    可沈桥一开口,却将他心底隐隐冒头的希翼萌芽猝然扼断在了土壤里。


    “不想看了。”沈桥道。


    闻亦逍圈在他腰间的手骨一松,突然有些失措,“我这次是真”


    他攥着肩膀将人转过来,低头拧眉盯着沈桥的脸,仔细打量着他的每一丝细微表情,低眸凝重望了许久,他轻轻缓缓道:“我跟阮白结束了”


    刚起个头,可能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在相恋七年的爱人面前,坦白自己跟情人的感情纠葛,荒唐又恶劣。


    可闻亦逍知道,这件事是沈榭心底难以磨灭的伤痕,不将这件事彻底揭过去,他们之间的隔阂便永远都不会消失。


    他苦笑了下,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可是沈榭,外婆去世那天,我真的没有看到那条短信。”


    话到最后,已经是满嘴苦涩。


    闻亦逍垂下眸,涩然回忆道:“手机里的那条短信在我看到前被人删了,后来,回国找你,在盥洗室走廊没忍住发了脾气,过错将误会解开的机会。直到在片场收到陆枫的邮件后,我打电话联系了他,求了好久,他才告诉我那段时间里关于你的消息。他说,出事前你给我发了很多条短信,打了很多通电话,可是我真的没有收到。唯一听到的那几声来电铃音”


    他喉咙涩地几乎说不下去。


    “唯一听到的那几声来电铃音,却因为别人挑拨两句,就幼稚地忽略了”


    闻亦逍知道这些话很刺耳,也很掉价,仿佛推卸责任一样。


    可他不想再骗沈榭了,他只想将事情先原原本本的讲出来,即便沈榭不肯原谅也是他应得的。


    他等着面前人指责质问,可沈桥垂眼握着水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闻亦逍心脏一沉再沉,只能自己将后来的事情慢慢补全,“后来,我让小袁拿着手机去恢复了数据,才看到了那些之前漏掉的短信。除了外婆那条,还有些更早的信息跟通话记录也,被删掉了”


    沈桥听不下去了,“够了,出去!”


    闻亦逍心脏仿佛被凉寒冰锥捅了个窟窿,透着风,锥心刺骨地凉。


    他指尖颤了颤,想伸手去拉沈桥却又不敢,沉默片刻,哑声道:“我知道我活该,可我也不想跟你止步于此。”


    咬了咬牙,他眸底痛苦地闪过一丝狰狞,“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已经处理掉了,现在我只想跟你好好过。沈榭,不要逼我我不想我们的感情里只剩下强制跟逼迫”


    沈桥被他语气里的阴狠骇到,控制不住地一股怒意从心底蹿起。


    他忍怒看着闻亦逍许久,缓缓刺回去,“不原谅就是在逼你吗?所以跟你谈感情,就得守着那一间屋子,等着你哪天有空哪天来翻牌子就好了是吗?闻亦逍,你这么想要人事事顺从,怎么不去买个鸭子?”


    闻亦逍心底压抑的火苗猝然被点燃,猛地攥紧沈桥细瘦腕骨,恨不得一把给他折断。


    “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他克制着自己,低声祈求。


    细细密密刺疼从被攥得发白的手腕传来,沈桥却无所畏惧。


    他笑了笑,问闻亦逍:“是只割一刀不够,你还想我再来一刀,是吗?”


    闻亦逍突然被烫到般猝然松开了手,攥紧沈桥手腕时的那道粗糙触感似乎还残存在指腹,他眸瞳颤晃着轻轻搓了搓指尖,怔愣在那里,浑身发僵。


    “还有事吗?”


    沈桥推开他,躺回床上拉起被子,“没事就出去,投影关了。”


    闻亦逍默默攥紧指尖,有些难过地瞪着沈桥半晌。


    最终还是沉默着关掉还在播放的电影,僵硬转身,走了出去。


    没几分钟,保姆静悄悄进来,轻手轻脚拿走了房间里所有尖锐物品。


    惊险度过这天后,不知是沈榭手腕上的狰狞伤痕刺激到闻亦逍,还是他真的想通了。


    后面几天,闻亦逍态度温然伏低做小,精心细致地,简直不敢越雷池一步。


    沈桥装了两天虚弱,闻亦逍连吊水都给他减半了。


    趁着闻亦逍心软愧疚,沈桥在保姆陪伴下,趁着散步默不作声将别墅周围环境摸了个透。


    期间,他也试图从保姆嘴里套出一点有用信息。


    可惜,保姆是闻亦逍从闻家老宅带过来的,一下车就进了别墅,对这片儿地形还没沈桥这两天了解的多。


    从后院绕回去时候,沈桥脚后跟突然被树枝戳到了下。


    他低眸,看到黑漆漆的的细窄下水道栅栏里,突兀地冒出一根细枝刚好戳在他鞋子后面。


    漆黑栅栏里,有星点暗光微微晃了晃。


    沈桥敛眸,随着保姆缓缓走回客厅。


    下午,闻亦逍来看着沈桥吃药时候。


    沈桥拨弄了下掌心几枚白花花的药片,跟闻亦逍商量,“要不你把我腿打断好了,又是吊水,又是药片的,不嫌折腾。”


    闻亦逍气笑,“只是些保健品,想什么呢你?”


    “保健品能让人浑身无力站不起来?”沈桥眼皮也没抬。


    闻亦逍手指在玻璃杯底部边缘轻轻划过,神色黯淡了许多,“不会影响你身体,点滴已经停了,其他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停掉。”


    沈桥笑了下,接过玻璃杯混不在意的将药片丢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下。


    闻亦逍眸底滑过一抹温柔,伸手摸了摸他耳后,“我订好了南港画展的票,后天我们过去。”


    沈桥提醒他,“你这是绑架。”


    闻亦逍:“只是情侣间闹脾气罢了。”


    沈桥:“”


    闻亦逍态度放软后,沈桥最近也温顺了许多,俩人不再针锋相对,倒似乎真生出了些岁月静好的气氛。


    闻亦逍很知足,看着沈桥吃完药后,便端着餐盘出去了。


    卧室门关上后,沈桥看了眼掌心里的药片,伸手摸到枕头下面拉开枕套暗扣,将药片偷偷藏进了最里面。


    晚上,别墅里突然闹腾起来,楼下嘁哩哐啷仿佛有好些人走动。


    “家里怎么了?”沈桥捏着勺子,舀了口粥问。


    保姆正拿抹布弯腰利索地擦着窗边装饰用的落地花瓶,也不清楚道:“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前两天就开始找了,不过还没找到。”


    沈桥‘哦’了一声垂下眼帘,脑子里蓦然想到早上在后院下水道看到的那一眼


    不知道那人又做了什么。


    闻亦逍的人在宅子里掘地翻找了一夜,次日清晨都没停歇。


    外面天还没亮透,卧室门被推开的细微‘吱呀’声在寂静昏暗里格外明晰。


    沈桥闭着眼睛,侧身蜷着身体背对玄关方向,聚集精神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站在床尾看了看,单膝压上床,从背后轻轻抱上来。


    “早上有点事情,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陪你吃晚饭。”


    闻亦逍特意放低缓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带着轻柔亲触耳廓的温度,“等我回来,我们就启程去南港看画展。”


    沈桥克制着身体的僵硬弧度,闭着眼睛,喉结滚了滚含糊梦呓般的哼出一声,“嗯。”


    闻亦逍在他身后轻笑了下,低头将脑袋埋在他脖梗后面又亲了一口,“真乖。”


    闻亦逍下床,不久,传来卧室门轻轻关阖的声音。


    昏暗屋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沈桥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


    侧在床上窝了会儿,等楼下车子启动的声音全部消失,沈桥才轻手轻脚下床,随手披了件薄衫站窗边透过玻璃看了会儿。他转身,抄起墙角置物架里的高尔夫球杆,上楼。


    这套别墅只有三层,估计来的匆忙,很多设施都不完善。


    前院监控新装了很多,但后院特别是沈桥暂住的这一间卧室这边,只有楼顶檐角挂了个智能夜视监控镜头。


    沈桥拎着球杆上楼,拧开走廊最边角的屋门进去,打开窗。


    一击,就将监控镜头打碎。


    闻亦逍太信赖药物作用,似乎将整个院子的保镖都带了出去。别墅里静悄悄的,沈桥从楼上下到一楼,循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他拐到走廊的瞬间,突然,跟拎着清洁抹布的保姆打了个照面!


    “沈先生?”


    保姆吃惊望着,突然能站起来的沈桥,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虽然前天他们也在院子里散过步,可那时的沈桥身子孱弱,几乎需要她用尽全力去搀扶才能挪得动步。可现在,这


    她敏感觉得可能大事不妙,但事发突然,太过震惊诧异,竟不知该如何阻止。


    “沈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


    保姆拎着抹布水桶,僵在那里硬着头皮开口询问。


    沈桥静静站在走廊半米外,没有回答,“你自己晕倒,或者我把你打晕?”


    整栋别墅就只剩下他跟保姆俩人,他要是逃了,闻亦逍回来找不到人,很难说不会迁怒保姆。沈桥看着眼前老实巴交的勤恳妇人,心情复杂。虽然她是听命于闻亦逍,可她也只是单纯地在照顾他而已。


    如果因为自己,连累到无辜的人


    沈桥良心不断遭受烈火舔灼。


    “沈先生,您什么意思”


    保姆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情了,却又因迎面撞上了,无法避开。只能硬着头皮,想法设法拖延时间。


    沈桥沉默越过她,推开楼上卧室对应的房门。


    进去,打开窗,观察了下外面地势地形。


    除了这侧院墙外监控被他破坏,其他地方都有监控,所以智能翻窗到院子里,然后再想办法越过院墙。


    保姆看出他的想法,不敢耽搁,急忙丢掉手里清洁工具跑过来,“不行!沈先生,您不能走,您”


    她冲上去攥着沈桥胳膊,“闻先生让我照顾您,要是您这时候走了,我会受到惩罚的。”


    “求您,您”


    她着急了,神情慌乱无主,咬牙死死扯住沈桥,“您不能走,至少不能这时候走!”


    沈桥被她拽地一个趔趄,眼前发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闭紧眼睛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听到保姆卑微恳切地祈求,“求您了,不要这时候走”


    沈桥稳住身形,反握住她,看着对面的雪白墙面,缓缓开口:“你可以装晕,或者假装把自己撞晕。”


    保姆随着他视线怔愣愣望过去,然后摇了摇头,泫然欲泣:“我不敢”


    沈桥看了看她的脖子。


    虽然在电视上看过很多脖子后面砍一手刀,就能将人打晕的场景。可是真让他来,他从没干过这样的事,也怕下手没轻重针给人打坏了。


    保姆泪眼婆娑望着他,试探道:“要不你给我打晕吧,别死就行”


    沈桥:“”


    没时间再浪费,他手起手刀落,干脆利落地一掌下去。


    保姆瞬间浑身软绵绵倾倒。


    沈桥连忙双手扶住她,将人拖到走廊显眼的地方,放成遭遇袭击的卧趴姿势。


    然后回屋,踩着椅子,越窗翻了出去。


    第60章 第 60 章 你果然不是沈榭


    院后矮墙长久没有修缮, 有块地方墙角的滚石都覆满青苔,外面高大茂密的树冠横斜着笼罩进来,在院墙下留下一片荫荫暗影。


    沈桥谨慎踩上巨石, 踮脚往上够了够。


    努力伸长手指勾到院外压着墙头横进来的粗长树干。喘了口气, 稍微休息片刻, 然后一鼓作气,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借着树干使劲儿,翻身爬上了院墙。


    从低矮墙头跃下去时候,他眼前一黑, 差点一头栽进墙角疯长的野草里。


    浑身失力地靠在墙后缓了缓,他不敢多待,扶着墙壁撑起身, 跌跌撞撞朝远处森林深处走去。


    他这几天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 虽然闻亦逍说对身体没有影响,后面也偷着扔掉了好些,但还是稍微出点儿汗、使点儿力气用点儿劲儿、甚至稍微走快两步, 就气喘吁吁浑身虚汗,眼前嘁哩哐啷冒着若隐若现的小黑点儿。


    沈桥撑着一口气往前走, 踉踉跄跄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昏昏沉沉里, 他听到嘈杂汽车从远处越过的声音。


    扭头打起精神看了眼, 疏枝掩映的森林外面似乎就是车道。


    这里比起村落民镇更像萧条已久的旅游区, 方圆百里几乎没有普通的居民住宅,甚至除了闻亦逍的那栋别墅小院,他都没再看到过另一栋类似建筑。


    那么,森林外一辆接着一辆飞速驶过的黑车,是谁的人不言而喻。


    沈桥躬身弯下腰, 将自己藏到树根盘虬的大树后面,紧张地似乎连呼吸都快要停掉。


    树林外传来熄火下车的声音,似乎有好几个人,跨过糟乱树林深深浅浅的踩着树叶走来。


    沈桥脚下一晃,踩到几条突起的树根。


    “呃!”


    没等心底惊慌过去,就被从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掌捂住嘴巴,捉着肩膀拖到了树的另一侧摁地蹲下。


    “沈先生,是我!”


    背后的人露出脸,是那天他在下水道栅栏里依稀瞥到的男人。


    沈桥曾在瞿衍之家见过他一次,那时他跟在瞿衍之助理身后,是黑衣立挺的保镖打扮。


    男人见他不再惊慌,才缓缓松开捂着嘴防声音的手掌,警惕地朝树林外望了望,道:“朝这边走。”


    他小心站起来,朝沈桥伸出手。想了想,握住沈桥臂肘帮他借力,搀扶着沈桥边快步离开,边小声道:“是瞿总派我来保护您的。那晚他们离开时候,我趁黑摸上车藏进后备箱被带到了这里。放心,这附近地形已经摸清了,我带您离开。”


    沈桥勉强跟上他脚步,说话都有些费劲,“抱歉,连累你了。”


    “没事。”保镖敏锐地观察着周围,“您可以叫我小孟,之前我在半路被他们发现,一到这里就被关进了地下室,所以手机等通讯设备也被缴了。所以我们可能要多绕点路,到镇上再想办法联系瞿总他们。”


    沈桥看着他外套里面带着干涸血渍的衬衣,就知道这几天他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抿了抿唇,他默不作声拖着疲惫双腿,加快了步伐。


    俩人一路磕磕绊绊东躲西藏,从天亮跑到天黑。


    终于,在越过一个陡坡后,终于看到了山下星星点点的璀璨灯火流水马龙。


    “从这里下去就安全了。”


    小孟也松了口气,搀扶着沈桥望了眼近在眼前的希望回头。


    “是吗。”


    沈桥看着小孟回头望过来的笑容,还没来及说话,就被身后一声阴魂不散般的冷声打断。


    轻轻两个字,却似含着无数阴寒毒针,瞬间令他毛骨悚然地僵在了原地。


    闻亦逍带着保镖从背后黑漆漆暗色里走出来。


    仿佛怕他俩没听清般,又慢悠悠重复了一遍,阴冷眸光从沈桥脸上挪到小孟身上,他缓缓问道:“哪里算安全?”


    小孟挺身挡在沈桥身前,客气道:“闻先生,强行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无论对您的声誉,还是您家的企业,传出去影响都不好。”


    “凭你也想威胁我?”


    闻亦逍漆黑眸底蕴着阴凉寒意,唇角微微勾出一丝冷笑,身后保镖朝小孟围攻而去。


    寒冷眸光落到沈桥身上,闻亦逍压着怒意道:“沈榭,过来。”


    沈桥冷冷看着他没有动。


    闻亦逍冷声:“还是你想让我当着你的面卸他一条胳膊?”


    寡不敌众,小孟很快就被他们控制住压着单膝跪在了地上。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唇角还带着血渍。


    沈桥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回转,遥遥盯着闻亦逍,开口:“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闻亦逍唇角勾出一抹嘲讽冷笑,“你觉得你还有跟我谈判的筹码吗?”


    沈桥抬起手腕,右手从袖管里摸出一把餐刀,本来是离开时候从厨房拿着准备防身的,没想到却要用在这里。


    他笑了笑,将光可鉴人的窄长刀刃抵在手腕间,“如果割开这道疤呢?”


    银色寒光折射在那道浅浅伤痕上。


    闻亦逍呼吸一窒,只觉得一颗心被他摔了个稀碎。他阴寒双眸狠狠瞪着沈桥,恨不得将他撕碎。


    沉默许久,他缓缓平复了下心情,抬手示意保镖放开小孟。


    “好了,过来。”


    “沈先生!”


    小孟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皱眉看着沈桥。


    沈桥勉强扯了下唇角,“没事,走吧。谢谢你带我走这么远。”


    小孟嘴唇动了动,僵在原地没动。


    沈桥看向闻亦逍,“给他一辆车,所有人不许动,原地等两小时后我就跟你回去。”


    他就这样赤裸裸的将不信任表现出来。


    闻亦逍仿佛整个人已经被伤透了,竟也不再觉得心疼。他孤傲站在一边,身后的保镖将车钥匙隔空扔给小孟。


    直到那辆黑色车子开出视野范围,消失在漆黑暗夜里,他们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两小时后,沈桥跟闻亦逍坐在寂静车子里,顶着黑夜一路疾驰。


    沈桥知道闻亦逍不会再轻易放过他,可当被人甩到床上,带着折辱意味压上来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几乎快要冲破胸腔的磅礴怒意。


    “滚!”


    他挣扎着推开闻亦逍,恨不得甩他一耳光。


    “为什么要滚?”闻亦逍气极反笑,轻松擒住他双腕,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泛起隐忍的怒意,狠声道,“你是我老婆,你还想去哪儿?!”


    “我不是!”


    沈桥瞪着他,一字一顿冷冷道:“沈榭死了。”


    闻亦逍心底一痛,然后更汹涌的怒意冲出牢笼,他咬牙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疼你受过的伤,可你却一次次用我对你的心疼来刺激我!沈榭,你到底有没有心!”


    说到最后,声线已然颤抖。


    沈桥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重复了一遍,“沈榭真的已经死了……”


    他一遍遍否认,一遍遍推开,让闻亦逍心底微弱的希翼彻底湮灭。


    闻亦逍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开始怀疑,沈榭是不是不爱他了。沈榭他、他真的真的,喜欢上了瞿衍之?


    他凝眸怔怔望着身下沈榭脸上陌生的表情,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音都发不出来。


    耳朵里突然开始嗡鸣,心脉也像快要充爆的气球般‘嘭嘭’剧烈震响着,将溢满心脏的尖锐刺疼泵打着传遍四肢百骸。


    缓缓伸手掐住那截脖颈,闻亦逍脸色难看地可怕。


    他抿着唇,赤红瞳孔里有血丝如蛛网般撕裂开,他声线平静轻缓,俯身压下的整个背部却绷紧地很僵硬,像一张蓄势待发拉满弦的弓,“你喜欢瞿衍之?”


    他侧了侧脑袋,眸底悲戚困惑浓稠复杂,犹如困兽挣扎,“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呢?”


    扼住脖颈的手掌如铜浇铁铸般难以撼动。


    沈桥却连挣扎都懒得挣扎,被掐着喉咙摁在床上,他发丝凌乱陷在柔软被子里纹丝不动地望着闻亦逍发疯。


    有时候他也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至爱至恨,至亲至疏。


    事情发展成这样再怎么悔恨也晚了,沈榭死了,他也不想再骗闻亦逍。能借用沈榭的身体重新醒来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他也不愿为了活命屈居人下做些自己不乐意的事情。


    沈桥从上辈子起就有个坏毛病,脾气太倔,骨头太硬。


    他不愿意屈服,也不愿意将就。


    他宁愿不要这条捡来的生命,也不愿屈膝苟活。


    他桥闭上眼睛,任凭箍紧脖子的手指不断颤抖掐深


    “你果然不是沈榭。”


    闻亦逍声音低哑响起,像粉笔在湿透的纸板缓缓化过,“沈榭不舍得这样对我……”


    他摇摆不定的内心逐渐安静,掐在沈桥脖子上指骨也不断收紧。


    一滴透明水渍砸下来落在脸上。


    沈桥听到闻亦逍平静到极致,却又隐隐带着痛楚的声音,“是不是你死了,我的沈榭就会回来?”


    喉咙几乎快被捏碎的疼痛,随着窒息感一起传来。


    沈桥蹙紧眉稍想要强撑过去,身体却在求生意识的冲击下,侧头手脚颤抖着轻轻挣扎了两下。


    他身体里之前的残留药效没代谢完,又提心吊胆在山林里跑了一天。


    身弱体薄,本就就没多少力气。


    被闻亦逍掐这一下直接截断氧气,很快肺部缺氧,浑身抽搐。沈桥闭紧眼睛,有细微水渍从漆长睫毛尾簇滑落,然后,就连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绝望地窒息感如同河水漫过头顶,在他意识濒临断开的时候,楼下院子里一阵嘁哩哐啷争执声吵。


    卧室门被人一把推开,厚重门板撞在墙上‘嘭’地一声,回弹进来人手里。


    “闻哥!”


    保镖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面色凝重道:“有人找来了。”


    一切发生太快,保镖的声音几乎跟门板撞墙声一同响起。


    闻亦逍被震地一颤,骤然回神,低头看到在他手下几乎已经断气昏厥的沈桥,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被烫到般猝然松手,浑身止不住地颤晃起来。


    保镖两步并做一步跑过来。


    借着闻亦逍的手将床上人翻过来,在肩膀后心重重的连着拍了好几掌。


    “咳!”


    终于一声咳出来,然后便是接连不止的急促喘息跟狠狠咳嗽。


    沈桥趴在闻亦逍胳膊上,咳得泪眼模糊,鼻腔里辛酸刺激感呛得他眼泪止不住,胸肺跟喉咙里也火辣辣得刺疼。沈桥攥着闻亦逍袖口连喘带咳,半天缓不过来。


    “闻哥!快走吧。”


    保镖站起身催促,闻亦逍颤颤抱着急剧缓气的怀里人,一颗心缓缓安定下来。


    扭头看了眼窗外不断晃动的灯影,他眸底闪过一丝狠色,手臂绕过腿弯捞起沈桥抱进怀里,起身阔步朝外走去,“准备车!”


    “是。”保镖低应一声,摇了个电话下去。


    沈桥在一片混乱里被抱下楼,塞进车子后厢。


    然后闻亦逍坐进来,揽着他,让靠在自己怀里伸手绕后,一下下拍抚着他后背顺气。


    俩保镖拎着一枚箱子前座驾驶位跟副驾,挂档启动,车子飞快融入黑夜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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