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死透之后(穿书)》 1、第 1 章 沈桥死在一场夜雨里。 新提的黑色轿车侧翻倒在一边,半边车门被失控的卡车撕断撞碎,带着刺耳刹车声,翻了个跟头。跌落在路边杂草堆里,摔成一堆废铁。 后车座里的三千篇虐文稿子,被撞得纷纷洒洒漫天飞扬。 喉咙里很疼,胸腔里骨头似乎被揉碎攒成了一团,沉甸甸闷糊糊得疼,就连呼吸都针扎锥刺。 沈桥摸索着扯开安全带,费力推开被撞变形的车门,跌下车,落在被漫天夜雨浸透的草地里滚倒,瞬间浑身瘫软不能动。 凄冷夜雨淅沥落下,砸在他微蹙眉骨,顺着骨骼弧度融开血色滑下,堆积在眼窝处,汇聚成一汪小小水洼。 他撑了撑被夜雨浸透的漆长睫毛,指尖蜷起微颤,躺在满地血污里像根被踩折糜烂的野草。 漫天雨幕,碎珠如银,种种前尘像碎玻璃片般在眼前一幕幕晃过。他掀开眼眸去看,却抵不过四肢百骸袭来的浓浓困意,湿黏睫毛颤了颤,终是垂敛了下去。身体失温,无意识痉挛,血水侧进眼睛里,蛰辣辣的疼...... “沈桥...沈桥......” 有低沉声线穿透雨幕传进他耳朵里,蕴藏着无尽恐惧,凄厉得吓人。 一点都不稳重。 却一字一字,砸得沈桥心尖抽搐发疼。 他漆长睫毛颤了颤,努力撑开被雨浸透的湿重眼睫,转动眼珠去看那人。 “傅......” 夜雨像万千银针,将黑漆漆的夜空纷纷撕碎,横插直下。 傅疏跪跌在那片夜雨里,抱着他,脸色难看得可怕。沈桥勾了勾唇角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傅疏颤抖着双臂抱他,低头去捡那掉落在泥水坑里的长命锁,想要挂到他脖颈上,却手抖得太厉害,怎么都系不上。 “沈桥,别怕......”傅疏声音轻得发颤。 沈桥艰难勾唇笑了下,闭上眼睛,又听到他艰涩说道,“沈桥,我答应过伯母照顾你,你......” 声音颤了颤,他说不下去了。 沈桥小时候被父母娇惯得厉害,一根长命锁,戴到十二岁。被同班破孩子围着取笑,气得一把拽下,怎么都不肯戴了。后来沈父沈母死了,沈桥自己去母亲妆匣里捡起那枚长命锁,低着头,慢慢缓缓缠在了手腕上,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小桥乖,乖小桥~” ——“妈妈的小桥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呀~” 幼时,母亲温腔软调的摇篮曲言犹在耳。 可他就要死了。可能是报应吧,因他的放纵任性害死了父母,所以今夜轮到他了。哪儿有什么平安顺遂长命无忧呀,不过都是那两位世上最爱他的人,贴在耳边温声低唱的祈福歌谣罢了。 他辜负了父母,辜负了傅疏,辜负了自己...... 事到如今,临死了才发现这一生荒谬短暂得可怕。 耳边凄冷夜雨淅淅沥沥,傅疏怀抱却暖阔得像一方能帮他遮风挡雨的小天地,隔着一层血肉心脏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沈桥心脏也跟着震震共鸣。 傅疏抱着他的双臂在止不住颤抖,声音也被漫天夜雨冲散,模糊不清。 “沈桥,别怕。” 沈桥听到他轻到颤抖的声音,艰难勾唇笑了下,想要安慰,却瘫软在他怀里虚弱得半个字音都吐不出来。 “沈桥...沈......” 傅疏微颤声线淹没在漫天夜雨里。 沈桥胸腔里微弱的心跳一点点平静下去,意识迷离崩散开,只觉得靠着的这人怀抱真的好暖。好暖好暖。他闭上眼睛,悄悄朝他靠了靠。 傅疏,我没有怕。 害怕的那个人是你啊...... 沈桥歪斜着靠进傅疏怀抱里,将脸埋进去。 溃散意识漂浮在半空中,他恍惚想起很小很小时候,母亲跟他说他的名字是父亲斥巨资,花了三千大洋,找算命大师算了命格起出来的。定能护他一生平安,快乐顺遂。 可是...... 算命的说他命里缺水,没想到他却死在了晋城十年难遇的瓢泼夜雨里。 还真是讽刺...... 浑浑噩噩里,母亲带着薄薄笑意讲述的故事场景,在他脑海里模糊浮现: 算命老头摆弄着他八字,温声慢道:“命里缺水,随母姓。父母恩爱,各取姓氏。‘沈乔’就挺好听。” 沈母凝眉想了想,“水木相生,加个木字,愿我的小乔健康快乐平安顺遂,就叫小桥吧。” 手摇铃铛叮当叮当撞出一片清脆震响。 母亲温软的声调散在褪色记忆里泛着柔光,“小桥,小桥,妈妈的好孩子乖宝宝~” 他是乖孩子吗?好像不是...... 沈桥最后一丝意识如飘渺雾气般溃散开,染着血搭在腹部的手腕无力垂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 ...... 疼。 剥皮剜骨的刺痛从手腕传来,浑身酸软地半根手指都难以挪动。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疼疼疼疼—— 昏昏沉沉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醒来,沈桥鼻息间尽是甜腥血气味道,刺痛手腕更是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做了光怪陆离的梦,心脏被沉重绝望塞地满满当当,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傅疏...傅疏...... 一颗心脏仿佛被人贯透,鲜血淋漓的,透着风生疼。 呼吸受阻,胸肺遽痛欲裂。 沈桥意识迷糊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一阵比一阵清晰的震动响铃声,将他一点点拉回现实。 手机放在旁边洗手台上,不断震动。 带着‘嗡嗡’颤响,一点点震动挪到了洗手台边缘,眼看着再震两下就要掉落下来。 沈桥浑身瘫软躺在满池温热血水里,费劲掀眸睥了眼,余光刚扫到那不断颤响的手机框角,沉重眼睫就再也支撑不住猝然垂敛了下去。 脑袋晕疼,眼前也一阵阵泛黑。 他缓了缓咬牙撑着手腕坐起身,颤巍巍抬手去够洗手台上的手机。却不想手腕刚伸到一半,就突然失力拍下,连人带手机一起栽落下去,‘哗啦’一声激起湿红血水扑撒满地。 “呃......” 涣散余光里,他看到手机躺在一滩鲜红血水中,屏幕闪了闪。 干净利落的三个字映在脑海里,随即,彻底陷入黑暗。 ——闻亦逍。【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 不知昏迷了多久,沈桥脑袋里晕乎乎的疼。四肢瘫软,浑身无力,胸膛里的急促心跳也一声叠着一声,令他心悸得仿佛飘在空中。 做完检查,终是扛不住浓浓困顿又昏睡过去,整整躺了两天,他意识才清醒了些。 “小榭哥,醒了?” 睁开眼,一个年轻男人坐在陪床椅子里,套着件青调卫衣,探过头帮他掖了掖被角。宽眉圆眼,一张娃娃脸看着格外稚嫩,声音却异常的嘶哑,“感觉怎么样?手还疼不疼?” 沈桥迷迷糊糊没有说话。 娃娃脸站起身摸了枚橙子,转手又换成苹果。边左右扭头巡视找着水果刀,边道:“先吃点水果?我这也没照顾久卧病人的经验,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啊。医生早上查房还说你术后恢复良好,过两天应该就能醒,我都准备好一个人迎接陆总劈头盖脸臭骂了,没想到你今天就醒了嘿嘿。” 噼里啪啦倒完一大堆,他捏着苹果一圈圈也削了大半儿。 “小榭哥......” 歇了口气,他正色道:“不是我说,你这回算是闯大祸了。微博热搜挂了五天,豆瓣抖音小地瓜各种瞎料层出不绝,黑词条到现在还没掉......趁陆总还没回来,你赶紧休息休息,养好了身体,我们再想想怎么面对他吧。” 沈桥愣愣望着他忙活半晌,缓缓垂下眼睫。 面上不漏声色假装休憩,被子里却指结突鼓,拳头悄然捏的死紧。 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娃娃脸话痨、也不叫什么‘小榭哥’、家里没有浴缸、也不想割腕寻死觅活。 所以...... 这具壳子到底是谁? “小榭哥?” 锋利刀尖插着削好的苹果举到眼前。 娃娃脸略带郁闷的声音随之传来,“公司那边一早就封锁了消息,但不知道被谁给泄漏给了营销号,一堆水军疯狂转发,闹得网上乌烟瘴气,说什么鬼话都有。陆总让你这两天别看手机,先晾一阵,等他回来再处理。另外,之前对接好的工作也都暂停了,我们暂时歇息一段时间......” 顿了顿,他偷摸着瞄了两眼沈桥道,“别多想啊......不是雪藏。” 欲盖弥彰地安慰完,半天没等到沈桥搭腔,娃娃脸后知后觉发现沈桥垂眸正盯着苹果发呆。 见状娃娃脸立马岔开话题,道:“太大了是吧?等等,我给你切块儿。” 沈桥被他突然凑近吓得心尖一震,眼睁睁看着整个儿青白苹果转瞬变成了一堆小块儿,堆在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盘子里,跟小山似的,又递到了自己面前。 抿了抿唇,他道:“水。” 一出声,嗓音低涩干哑得能冒烟。 娃娃脸半句废话不敢耽搁,迅速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 沈桥接过水杯不做声默默干到底。 娃娃脸默契地揭开保温壶盖,又给续了半杯。 一杯半温水下肚,沈桥才觉得稍微找回了点真实感。 不是做梦,他真的活着,从那被撞碎侧翻跌落进路边杂草丛里破成一堆废铁的车里活了过来。 残存记忆里夜雨瓢泼,浓稠漆冷里,有人颤巍巍抱着他伸手去够那掉落在泥水坑里的长命锁...... ——都不重要了。 沈桥垂眸望着手心里握紧的水杯,无声安慰自己。 “那个......” 娃娃脸看着他晦暗的侧脸,不知瞎想到了哪里。 偷摸瞥了眼沈桥还打着石膏的左手小心翼翼道:“闻哥最近都在法国,国内的娱乐新闻传不到他那边去,不会怀疑你......” 沈桥思绪回笼,眉头微微一皱。 娃娃脸立刻闭嘴。 沈桥懊悔不已。 应该听他多说几句的......什么闻哥,什么陆总,他完全没有印象。 摸不清眼前状况,沈桥不敢随意开口,只能握紧水杯装病弱。 娃娃脸见他神情恹恹,随着他视线看过去,瞥到那缠满纱布的惨白石膏,神情一窒,唏嘘道:“动脉跟肌腱都断了,幸好医院离得近,十来分钟就过来了......你不知道,撞开门看到你躺在满浴室血水里,我......” 激昂的音调黯然转消沉,娃娃脸低声道:“手术结束后,医生说你差点没救回来......” 沈桥神色微僵,有种鸠占鹊巢灵魂被看破的愧疚感。 低眸敛掉那抹不自在感,他捏紧水杯,肩膀稍稍向后靠了靠。 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刚刚听到的那句话: 差点没救回来...差点没救回来...... 哪里是差点没救回来啊,他这具壳子的原主人,恐怕早已神魂湮灭,永远救不回来了...... “不过别担心。”娃娃脸放轻松音调,安慰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一个月后拆了石膏,做做腕关节跟手指功能锻炼就没什么大事了。反正咱也不是什么书法家手艺人,最多留道疤,要拍近景特写时候化妆品遮遮就好。” 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沈桥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屋内陈设,最后视线落在病床旁矮柜上的杂物堆上。 娃娃脸跟着他侧头看了一眼,看到正在充电的手机,面色一苦,为难道:“陆总不让你看手机......” 沈桥嘶哑开口:“拿来。” 娃娃脸面色纠结,看着沈桥支起身坐在病床上,肩薄腰瘦,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望着手机的眸光却坚韧又执着。他叹了口气,认命道:“只能看十分钟......” 拿到手机,沈桥摁着指纹解锁。 低眸瞥着屏幕上悬浮的‘闻亦逍’未接提醒,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可蹙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究竟在哪儿见到过,思索得久了,脑海深处竟隐隐刺疼。 默默叹了口气,沈桥抬指打开微信。 微信里冷冷清清的挂着一个红点消息,备注:陆枫。 淡灰色的小字显示着他发来的消息:好好休息。 发消息时间是昨天凌晨。点进去聊天纪录也没几条。 都是言简意骇的命令,看起来冷酷又疏离,应该是娃娃脸口中的陆总。 沈桥退出跟他的聊天,继续翻微信消息。【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沈桥退出跟他的聊天,继续翻微信消息。 接着是一串开着消息免打扰的小群,什么a组b组一大堆,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闻亦逍的聊天框夹杂在这群免打扰小群中间。 最后一次聊天是半个月前,沈桥点进去看到那条短短的绿框消息。 :回家吗 ...... ...... 往上一滑,满满两屏幕的绿框。 中间隔着长长短短的系统聊天时间,却无一条回应。 文字从最开始的‘煮了排骨汤,要回来吃吗?’,到后来不断循环的‘回家吗?’,最后连那个问号都没有了。仿佛满腔温情逐渐凉透,最后只剩下无尽失望缓缓沉淀到漆黑心底深处,绝望而又麻木。 沈桥凝眸看着满屏幕的低迷情绪,心底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 娃娃脸见他神色黯然,看看无人回应的聊天框,再看看沈桥脸色,踌躇半天,终是忍不住小声吞吞吐吐道:“闻哥他......嗯,商务比较繁忙......” 沈桥面无表情退出微信。 翻了两页找到社交软件,果断点下去。 娃娃脸惊慌失措扑上来拦,被沈桥轻巧躲开,苦着脸搁旁边唉声叹气,“都说让你别看了......” 沈桥置若罔闻。 黄澄澄的大眼仔图标一点开,屏幕底部的信息红点数字就一路飙至999+,他低眸点开,最后竟然都有些卡顿。 沈桥等了会儿,寻着红点提醒消息点进去。 立刻,一连串的激愤咒骂冲入眼帘! :丑人多作怪,要死就死痛快点!装什么割腕自杀又被救,搁这儿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就是,手腕裹圈纱布就是割腕了吗?我脖子上围条围巾还是自刎了呢!! :傻呗玩意儿!不要脸的男小三@沈榭@沈榭@沈榭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缠着我哥吸血炒作,怎么不炒死你!! :听我一句劝,闻亦逍是你爹@沈榭,gay男死远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沈榭@沈榭@沈榭@沈榭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 满屏的尖锐‘去死’几乎快要刺伤沈桥眼睛,他呼吸一窒,缓了许久,才退出来点开主页继续缓缓划拉下去。 娃娃脸担忧地看着他,“小榭哥,别看了吧......” 沈桥没有说话,细瘦指骨捏着手机,将微博从上往下翻了个遍。 然后,对他现在这具壳子,稍微有了点了解。 只是,眼前这个娃娃脸...... 沈桥收起手机,微微躬腰伸手摸了摸肋骨下侧,蹙眉。 娃娃脸立刻伸手去扶他,语气也焦急起来:“胃疼?” 沈桥做戏做全,摇了摇头虚弱道:“饿了......” 娃娃脸直起腰明显松了口气,笑着接道:“那我去搞点吃的,医院隔壁有家早餐店听说挺好吃的,我去看看,等会给你发微信。” 沈桥点点头,“好。” 娃娃脸出去带上病房门,沈桥翻出手机搜索‘沈榭’跟‘闻亦逍’的名字,快速浏览了下。 名字刚输进去就哗啦啦涌出一大堆新闻热点,信息量有点大,且真假难辨。 沈桥来不及看,先迅速收藏了几条图文并茂的千字长贴,然后打开百度百科结合官网,将原主的身份跟人际圈子梳理了一番。 原主是个十八线小明星,前几天被爆出跟顶流影帝闻亦逍在电梯间里亲吻的监控视频,立马被推上风口浪尖,话题量连续几天登顶,直接引爆整个娱乐板块。 若只是不小心亲到影帝的话倒也还好。 搂搂腰,卖卖腐,炒点兄弟情也不是不能拯救。可惜的是,这影帝跟当红女星炒cp正炒得如火如荼。监控里,原主沈榭还是背对镜头,手扶着影帝臂肘亲上去,仿佛投怀送抱一般,想公关都寻不到角度狡辩。 短短十来秒的视频一经爆出,瞬间被男女主粉丝骂上热搜。 一口一个男小三,哪怕原主最后崩溃寻死,割腕自杀,仍然堵不住悠悠众口。 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天,‘沈榭自杀未遂’的词条仍被骂成炒作黑热搜,在微博榜上高高挂着。 词条屁股后面跟着一个红到发黑的‘爆’字,让娱乐圈向来查无此人的原主沈榭,瞬间变成一个烫男人。 ...... 沈桥黑着脸叉掉吃瓜长条,闭上眼睛,边休憩边默默暗记刚看到的信息。 宿小杰,他的生活助理,陪着他已经七八年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照片上更稚嫩。 陆总,陆枫,他的经纪人,手下一堆爆红明星,很少主动跟他联系。 在陆枫下面还有个执行经纪人,叫严辛,偶尔会陪他跑跑通告。手下也管着一群小明星,忙得要死,很少长时间跟着他。 至于闻亦逍, 就是那个被他寡廉鲜耻、投怀送抱、堵在公司电梯间里偷摸揩油的当红影帝。 沈桥想着电梯监控里那个露出半张侧脸的男人。被沈榭挡着,懒懒靠在电梯镜上,长睫微垂,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沈榭亲上来。 明明没有声音,可沈桥却觉得听到他低笑了一声。 闻亦逍? 沈桥琢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可惜他身体太过虚弱,没醒多久浓稠睡意就铺天盖地袭来。 昏昏沉沉间,梦里的场景跟电梯监控画面逐渐重叠...... 闻亦逍...闻亦逍..... 突然,沈桥猛地抽离梦境睁开了眼睛! 闻亦逍...沈榭......! 这不就是他出车祸前那天晚上,审的三千篇虐文稿子里的一篇吗!! 沈桥浑沌了一天的思绪顿时如天光乍降,豁然开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沈桥车祸发生的很突然。 毕业后他在朋友开的短剧公司工作,在短视频飞速发展的网络世界,收益还不错。只是拍摄导演说,最近市场上甜宠横行,观众已经快审美疲劳了。是时候拍两部虐剧试试风头,指不定就一炮而红了。 虐剧,好就好在能虐得人痛彻心扉嗷嗷哭,边排毒边解压。 还能在观众心底里留下数十年难以磨灭的印象。 实属s+项目。 不过be虐剧想要拍好也不容易,要虐,但不要为虐而虐。 最上等的be虐剧是,剧本世界里,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最优解走,但却敌不过阴差阳错、因果反噬、历史洪流等......最后错失所爱,挟裹着一身狼狈摔得支离破碎,在万众欢呼声中,缓缓闭上染满鲜血的眼睛。 导演说的时候,几乎敲着桌子强调:“这个很重要啊!一不小心就容易拍偏了,显得肤浅又狗血。那就很容易招骂了,十年口碑一朝散,贴上烂剧标签后再想撕下来就很难了!!” “所以大家辛苦辛苦,运营撰文发篇征文稿,时间线放长一些。完了沈老师帮忙审审初稿,挑几篇出来,我们仔细研读下。” 小会开完,运营那边贴的编辑邮箱里很快收到了上万投稿。 沈桥连夜过了一遍,挑出三千篇稿子打印出来,准备再筛选一遍时候,傅疏来了。 一袭黑色挺阔西装站在部门入口处,宽肩薄背,气场沉稳,背靠着茶水间餐台,昏暗灯光倾泻而下,给他周身打上一层静谧暗光。 沈桥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在看清人影的那一瞬间,他心脏不由自主狠狠痉挛了下。 不愿提及的陈年烂事,像被打碎的破镜残片般朝他铺天盖地袭来。 沈桥怯场,落荒而逃。 后来...... 后来他就被岔道口失控而来的卡车撞倒,车子翻飞几下,漫天稿件随雨飞扬。 沈桥蹙眉闭上眼睛,避开那些旧事记忆,耐心回忆那篇虐文里的剧情。 短时间内看过的稿件太多,很多剧情片段都杂糅在一起,沈桥耗费了很大心力才逐渐理清那篇‘沈榭x闻亦逍’的虐文故事线出来。 他记得那篇虐文故事线大概是: 性格温软的漂亮小画家,被初入娱乐圈的大明星看上。他以为是真爱,谁知道人家只是逢场作戏,玩了他七年。其中缠绵恩爱两年,痛苦纠缠折磨五年,漫长七年过去,人家都已经变身顶流影帝高居娱乐圈星光璀璨之巅,他却还在纠缠不清的感情漩涡里打转,不温不火,郁郁寡欢。 最后,被影帝新上位的小情儿,搞得身败名裂,割腕身死。 后来...... 总之,是篇狗血味道很重的be虐文。 但胜在作者文笔细腻,转折流畅,又虐又爽的酸涩感让人意犹未尽。 沈桥随手就留了下来,却不想竟然让自己一朝穿越,闷头扎进了渣男影帝早死的白月光壳子里...... 沈桥默然无语片刻,觉得额角又是一阵阵抽疼。 原文后面篇幅是影帝内心的自我挖掘,从后悔,到怀疑,最后深掘内心看到藏在里面对沈榭的明晃晃爱意。认清感情,一败涂地。穿着相遇时被沈榭甩上颜料的烟灰色大衣,站在断崖,一跃而下。 他曾说要带沈榭来这里拜庙求枚姻缘符,最后来的却只有他自己,跟山崖底下的一捧灰。 无论多浓稠的爱恨,都散在穿透山谷的野风里。 可是如今沈桥穿书进来,导致‘沈榭’没死,后面的剧情肯定也就会变。就像蝴蝶效应,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里的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便能掀起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沈桥不知道这故事最终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这具身体失血太多,稍微回想了下就觉得头痛欲裂。 沈桥浑身酸软意识昏沉,再也支撑不住,抬指揉了揉额角便闭上眼眸昏睡了过去。 梦里想到傅疏,站在夜晚满是桂花香的窗柩前捉着腰亲吻他。楼高窗阔,一阵夏夜凉风穿堂拂过,满教室的书页哗啦啦翻飞作响。 沈桥猛然惊醒,遍体生寒,缓缓溢出一身冷汗。 傅疏...傅疏......他死后,傅疏会怎么样呢...... 沈桥最后是被买粥回来的宿小杰,哄着喂了半碗粥,吞了两片安定才沉沉熟睡过去的。 他身体太差,被按在医院里静养。 工作上的事宿小杰也不再跟他提起,只是偶尔盯着手机微信框愁眉紧锁,眉心竖纹都深了几分。 在病房里静养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拆石膏了。 沈桥一早就去医生办公室做精细复查,从腕关节到手指,各种功能锻炼逐一检查,最后医生执笔一挥,顺利开了出院小结。 “术后伤处恢复的不错,后面定期来做复查就好。” 中年医生将出院单递给沈桥,又在电脑上开了几盒口服抗生素跟甲钴胺、地巴唑,叮嘱道:“忌烟、忌辣、多食疗补血。伤口太深,神经系统受损可能会出现些后遗症,注意定时做康复训练。” 宿小杰站在旁边连连点头,努力将医嘱背熟记下。 医生边敲着电脑开药方,边略带感叹地啧啧道:“正常人失血量超过全身血量30%就有生命危险,你......” 他顿了下,摇头叹道:“害,反正挺厉害的,算得上医学奇迹了。” 抽出医保卡插进病历本里,递给沈桥。 医生温声调笑,“回去后可不要再做傻事了啊,你现在这条命可不只是自己的了,一定要养得健健康康的,日后我还要靠着你的术后恢复程度更新履历呢。” 沈桥听出那场手术的凶险,也知道医者父母心散发出来的善意。 敛眸笑了笑,轻声道谢,“谢谢医生。” 医生笑着摆摆手,“行了,去办出院手续吧。” 宿小杰高兴的朝医生又道了两声谢,陪着沈桥回病房收拾东西。他站在窗边矮桌旁,刚拿起两根充电线塞进背包,兜里手机就一阵接着一阵催命般的响。 宿小杰单手拎着背包拉链,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硕大的‘经纪人-陆枫’五个字正随着震颤闪动,忽暗忽明。 他偷摸瞟了眼沈桥,遮掩般起身,快速道:“我去接个电话,先等等哈。” 说完也不等沈桥应声,一溜烟带上门出去了,在走廊里一阵低头哈腰寒暄震惊。 这股震惊直到他推开病房门回来,都还挂在脸上没有消散。【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怎么了?” 沈桥看着他呆愣愣的表情,有些奇怪。 宿小杰呆愣目光僵硬移到他脸上,鼓起的喉咙处滚了滚,然后慢慢缓缓道:“陆总说,瞿老板在这家医院探望病人......让你抽空去隔壁病栋见他一趟。” 沈桥蹙眉,有些没听懂。 宿小杰回忆着陆枫电话里的意思,猜测:“可能是想顺便探望下你。” 沈桥:“......” 谁家好人探病,还要让病人自己找过去? 他这边还疑惑着,宿小杰就已经回过神了,沈桥看到他探究般疑惑的看向自己,“你什么时候认识瞿老板的?” 沈桥:“……” 他也想知道。 俩人面面相觑许久。 宿小杰咳了声道:“好了,快去吧,这些当老板的架子都死大,别让人等久了给我们小鞋穿。” 沈桥杵在床边还想等他再透漏两句。 宿小杰却已经低头掏出手机,咔咔把地址发到了他微信上,“陆总说照着楼号找过去就行,楼下有人接应。我先去把药取了,再把出院手续办好,我们b2停车场会合。” 郑重拍了两下他肩膀,宿小杰打气道:“没事,放轻松去见见,再坏也不过是雪藏。” 沈桥:“……” 有这么给人安慰的吗? 顶着满头黑线,沈桥走出了病房。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环境优美,雅致幽静。 沈桥踩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穿过园子,朝传说里更高级的病房区走去。 照着微信里宿小杰发的地址,找到所说病栋时候。 沈桥侧眸瞥了眼病栋建筑旁边的‘心理科病区’牌子,暗生疑窦,他不知道宿小杰嘴里的瞿老板是谁,但在他印象里,原文好像没有出现过哪个有心理疾病的角色? 太过细节了,沈桥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压下疑惑,走进玻璃门。 跟护士台小姐说了声,没多久就有位一袭黑衣的保镖过来,带着他坐踏入电梯,直通八楼。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深色地毯,将两人脚步声吸尽,整个长廊都寂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最后两人在一面深色病房门前停下,保镖敲了敲门,恭声道:“瞿总,沈先生到了。” 姓瞿? 沈桥微微蹙眉,脑海里隐隐浮现一个名字,仿佛隔着层雾气般,影影绰绰。 不等他看清,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沉稳低磁的声音,“进。” 保镖推开门,微微躬身请沈桥进去。 沈桥侧身朝保镖道了声谢,然后抬步踏了进去。 室内宽敞的有些不像病房,对面落地窗窗帘也拉得很严。 那人坐在宽敞红木桌案后面,穿着一袭墨色西装,衬衫纽扣一颗一颗扣得整整齐齐,就连捏着文件的手指都修长漂亮。 眉眼深邃,沉稳低调,就那么坐在电脑屏幕后面,举手投足间,隐隐有高居上位者的冷贵气质。 这样的人,跟这个不常见的姓氏……沈桥心底猛地想起一个人影。 敛掉眸底的讶异,沈桥抬腿踏入病房内,看着宽敞红木桌后面的男人恭敬打了声招呼,“瞿总。” 桌案后捏着文件的修长指骨似乎收紧了下,然后转瞬恢复镇定。 沈桥以为自己看错了,恍惚抬眸,恰好撞进那双幽暗深沉凉墨般的寒眸里。错愕一瞬,他稳住心神避免失态,微微颔首又叫了一声,“瞿总。” “沈先生。” 那人敛眸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声音轻缓沉磁,“先坐会儿,我处理点事情。” 入耳的声调很稳,仿佛之前刹那间敏感察觉到的不安只是错觉,周围那股若有若无的审视也随着移开的眸光消失。 沈桥松了口气,依言走到沙发旁坐下。 屋子里是个套房,很宽敞,装修摆设均有几分书房的感觉。 不知道是养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厚重的深色窗帘拉得很严实,也没有开头顶的大灯。整个室内都被掩得有些暗,平平增添了几分沉静寂寥。 背对着沙发的墙壁后面还有几个房间,想必瞿总来探望的病人就宿在里面。看这摆设,两人的关系应该还很亲近...... 沈桥坐在柔软沙发里不动声色暗想:瞿总,还被宿小杰捧若神明地尊称一声大老板......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原文快结尾处,影帝小情儿想去攀附的那个大佬金主了。 沈桥努力揪着脑海里的零星思绪想了想,他好像是叫,瞿......瞿...... ......瞿衍之? 原故事线里,沈榭死后,闻亦逍失魂落魄许久。 同在娱乐圈的小情人找来陪他,敲开门的刹那,撕碎闻亦逍自以为深爱沈榭的伪装。 门外的人像根刺扎在闻亦逍眼前,抬首低眉,一颦一笑,都倒映着少年沈榭的影子。闻亦逍攥紧拳头,心脏仿佛被人一刀狠狠贯透,漏着个窟窿,冰冷冷的,疼得他不能呼吸。 那天他发了很大的火。 情人被赶走后,在一次宴会上偶然泄漏出他陷害沈榭的事情。怕被闻亦逍报复,他三转五绕托关系结识了瞿家,盯上瞿衍之攀附了上去...... ...... 这段剧情已经到快结尾了,甚至直到闻亦逍帮沈榭报完仇跳崖,瞿衍之在故事里也只是个强大神秘的背景板存在。 可是,现在...... 沈桥抬眸偷看了眼红木桌后面的男人,思绪繁乱。 现在沈榭没死,闻亦逍跟情人也没闹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屋内昏暗,靠墙储物柜上摆着台不规则挂表。 打磨精细的红褐色胡桃木表盘跟旁边装饰挂画相得益彰,奶白指针在深色表盘里滴答滴答。伴着书桌钢笔划过纸页沙沙沙的书写声,格外催眠。 沈桥眸光落在瞿衍之手下微带水痕的钢笔迹上,停顿片刻,错眸移开。 书桌上堆积的文件太多,瞿衍之一本接着一本看个没完。 沈桥不好打扰,安静坐在沙发里老实等着。 不知是屋子里太过安静,还是身体大病初愈容易疲惫。 等沈桥清醒过来时候,已经窝躺在柔软沙发里昏睡了一觉。 漆长睫毛掀了掀,他迷迷糊糊看着头顶微暗柔和的暖色调壁灯,垂眸又朝沙发里缩了缩。 不等睡意再次蔓延,他猛然清醒,一股脑儿撑着手臂从沙发上爬起来。还没来及道歉,就因起得太急,眼前飘着细碎黑斑一阵阵犯晕,猝然又跌坐了回去。 “砰——!” 膝盖磕在前面的褐色玻璃茶几上,锥心刺痛沿着腿骨传来,更晕乎得站不起来了。 “嘶呃......” 沈桥咬着牙抽气,手掌摁着膝盖正揉着,余光一瞥,似乎看到那宽肩薄背贵不可攀的男人,正端坐在昏暗圈椅里凝眸静静看着他。恍恍惚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沈桥心尖一颤,待眼前水雾散去,他再抬头看去时候却已经没了刚才的感觉。 “撞哪儿了?” 瞿衍之放下文件起身,健硕身材裹在一袭剪裁得当的挺阔西装里,衬得愈发身高腿长。 他踩着昏黄暗黄缓步走过来,抓着沈桥捂紧膝盖的手,就想去看他撞伤的地方。 可是沈桥穿着条浅色牛仔长裤,裤版很好,但弹性不行,卷着裤角推到小腿膝盖弯下面就再也推不上去了,膝盖撞伤处还被硬挺布料摩擦得火辣辣的疼。 瞿衍之蹙了蹙眉,隔着裤子按了按他膝盖,“能动吗?” “没事,”沈桥避开他手指,转动小腿骨带动着旋了下膝盖,忍着疼道,“就是撞了下,等会儿就好了。” 瞿衍之没说话,单腿屈膝蹲下身摁着他腿弯,从绷紧的裤脚缝隙里伸两根手指进去摸了摸骨头。 一阵刺疼从撞伤处顺着经络蔓延开,沈桥抿唇,默默攥了攥指尖。 瞿衍之抬眸看他,见他疼得脸都白了,沉默一瞬,捞起旁边的毯子掀开盖在他膝盖,然后站起身道:“没伤到骨头。我去拿药,裤子挽起来,等会儿好上药。” 挽? 裤腿太细挽不起来,除非整条脱掉。 沈桥条件反射就想拒绝。可瞿衍站着居高临下看下来,莫名让他有些压迫感,一时语结,等再想开口时候瞿衍之已经转身朝门口走了出去。 看着安静关阖的房门,沈桥用力压摁着撞伤刺疼处,缓缓抽了口冷气。 他有点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被反派未来的金主大佬叫来探病问话,然后半句交流还没有,就窝人家沙发里睡了一觉?醒来又是这样一幅窘迫场景,实在是有些尴尬。 低头看着手里的毯子,沈桥更无语了。 弯腰将卷起的裤管拉平展,顺手将毯子折叠整齐放在一边,沈桥坐起身抬眼看着屋内布置。 从深咖色入户门,到扁平靠墙竖着的胡桃木矮柜。 矮柜上还放着个玻璃花瓶,里面一簇连枝带叶的蓝星花剪插得非常好看。衬着背后装饰画,冷淡又高级。整个屋内布局说是私人住宅或办公区域都很合适,可惜实际却是间医院病房。 沈桥无声移开视线,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收回视线,沈桥伸手揉了揉仍在闷闷发疼的膝盖。 不经意间余光瞥到书桌上摊开的文件,他心底‘咯噔’漏了一拍,随后一阵阴寒顺着脊椎缓缓爬散满背。 没有人会将工作文件摊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瞿衍之掌管公司多年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除非......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再想想瞿衍之结尾处跟闻亦逍情人的关系。 沈桥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 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掉入别人布置好的陷阱里了。不过,犯得着吗?这时候瞿衍之应该跟闻亦逍情人还没有交集才对...... 不等他想明白,走廊处就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 沈桥抬眉看了眼玄关,将满腹疑惑压回心底,平复了下心绪缓缓坐直。 厚重房门从外推开,瞿衍之拿着两瓶活血化淤的药进来,拆开一盒,取出深褐色药瓶递给他,“倒手心里,搓热,敷到撞伤的地方揉开。” 沈桥伸手接过,捏在手里低头看了看,客气道:“多谢瞿总。” 见他没有动作,瞿衍之也没有强迫。 时钟滴答滴答滑过半圈,旁边伸过来一只捏着跌打喷雾的手腕,指节干净,手骨修长。 “上完药后喷。”瞿衍之道。 沈桥:“......” 沈桥默然接过。 满室寂静里空气似乎也逐渐凝结,沈桥暗中打起精神等着他开始说重点。 瞿衍之转身到红木桌后坐下,伸手拿笔,露出一截骨感挺直的手腕,袖口戴着枚黑曜石袖扣,暗光流转,熠熠生辉。 随着伸手的动作,袖子下露出半块瑞士钟表,乌木黑日辉纹表盘里,金色纤细指针正一秒一秒走着,仿佛砰然跃动的心跳,一下一下,走得很稳。跟剪裁立挺的袖角黑曜石袖扣,交相辉映,沉稳贵气。 沉默许久,瞿衍之推着笔尖在文件纸页上划写,缓缓道:“陆枫说你受伤在这里修养。” 沈桥受伤的手腕似乎抽疼了下,他转动腕骨,将伤口翻过去压在膝盖上,道:“已经痊愈了。” 瞿衍之点点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语落抬眸,看到瞿衍之正静静凝眸望着他,眼底的浓稠暗色几乎要将人淹没。 沈桥心头一跳,敏感地察觉出了一丝危机感。【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瞿衍之瞥了眼他手里的喷剂药瓶,语调轻缓,“听医生说失血太多,大脑供血不足,容易导致意识模糊记忆衰退。你修养了这一个月,恢复的还好吧?” 沈桥心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笑了笑道:“还好,就是容易犯困。” 瞿衍之垂眸换了沓文件,没有说话。 他的态度实在太奇怪,搞得沈桥心底发毛坐立不安,干脆打断无他的寒暄直接道:“不知瞿总今天找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瞿衍之停顿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装着戒指的塑封袋,放在桌上递给沈桥,缓声道:“陆枫说你的戒指落在他那里了,我顺路带过来给你。” 就为这个? 沈桥心底疑惑,却仍起身去拿。 瞿衍之声音轻轻缓缓的,有些低沉好听,“是这个吗?” 应该是吧,沈桥也不确定。 手里捏着塑封袋,低头隔着透明薄膜看了看,他弯眸笑笑,随手装进了口袋里,模棱两可道:“有劳瞿总。” 瞿衍之看着他,“不打开看看? “不用。”沈桥笑着摇了摇头,“家里小饰品太多,我也记不太清,陆总说是我的应该就是吧。” 话音落地,整个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冷寂了几分。 瞿衍之浑身僵直静默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长身玉立,墨眸如水般微微颤晃了下,眸底一片晦暗难明。然后不动声色掩去眸底的神色,清骨修长的指骨摸向身后,扶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沈桥没有注意,装好戒指就起身准备离开,“多谢瞿总帮忙。我助理还在楼下等着,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瞿衍之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昏暗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僵硬沉寂。 就在沈桥准备不管他,直接走人的时候,卧房里传来一串压抑低咳。他略感讶异地朝那房门瞥了一眼,然后就听到了瞿衍之下逐客令的声音,“那就不送了,沈先生若身体有什么不适,及时跟经纪人联系,工作上的事情不用着急。” “好。” 沈桥点点头。捏着手里还攥着的喷雾瓶子低头看了看,温声道谢,“谢谢您的药。” 然后便转身踏了出去。 沈桥清瘦背影消失在关阖的厚重门后。 瞿衍之眸睫微垂,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茶盏,却在修长指骨触碰到茶盏时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悉悉索索翻身爬下床的声音透过卧房门缝隙传来。 瞿衍之缓缓平复心情,起身踩着厚重地毯,推开卧房房门走了进去。 “哥哥......” 有声音从卧房门板微阖的缝隙里透出来,细弱轻缓,透着孱弱病气,仿佛一吹即散。 · 沈桥从心理科病区走出来,晒了会儿阳光,才觉得暖洋洋的舒服了许多。 他给宿小杰发了条微信,便在取药大厅外面的小花园里等着。即不认识路,也不认识车,让他去偌大的停车场会合,光找人都得找几个时辰。 坐在藏青色长石椅上,沈桥边等着宿小杰,边回想跟瞿衍之有关的信息。 原文里他是影帝情人想要攀附的幕后大佬,在沈榭死后,携影帝闻亦逍情人出席宴会,最后雷厉风行卷入淮市商圈并拿走闻家大半股权。主要起个制裁渣攻,让闻亦逍家破人亡的作用。 出现的篇幅很小,着墨不多,寥寥数语,甚至全是侧面烘托,连个正式出场都没有。 完全是活在吹捧台词里的神秘人物。 如今这尊大神走出帷幕,活生生出现在了沈桥的世界里,总让他觉得哪里怪怪的。 宿小杰取完药出来,斜背着背包隔老远就朝沈桥挥手,“小榭哥,走了!” 沈桥将手里的喷雾瓶塞进衣兜,起身朝他走去,两人并肩走回大厅绕到旁边电梯间,摁亮‘b2’按钮,随着电梯缓缓朝下降去。 电梯素净光洁的轿厢里还有位陌生男人,宿小杰憋得难受,一直透过镜子折射偷瞄沈桥。 沈桥故作不知,电梯门一开就跨步走了出去。 宿小杰拎着装药的塑料袋追上来,猫爪挠心般着急问道:“瞿总找你什么事儿啊?” 沈桥钓着他逗了会儿,坦白道:“说我的戒指落在经纪人那里忘拿了,顺路送过来。” “戒指?” 宿小杰猜测,“可能哪家品牌方赞助的吧,每次去公司,都有艺人洗手把首饰忘在厕所,最后全都送到陆哥办公室里去。” 他们家公司不小,陆枫带的艺人团队都在六楼,每次开会结束,卫生间洗手台上都能看到一堆随手摘下然后遗落的首饰。被洗手台顶灯映地灿灿发光。 这都能忘,宿小杰也不知道他们眼睛怎么长的。 不过沈桥腕小,常年稳居十八线,撑死蹿算个三四线,向来是没什么奢侈品代言,最多参加节目或拍戏收点品牌方赞助,也都不是什么名牌货。 就为这么个戒指,大老板亲自给他送过来? 宿小杰还是觉得奇怪,“是什么戒指啊,我看看。” 沈桥从裤兜里掏出塑封袋,透明的塑料薄膜里,装着一枚小小的精致银戒。 看着有点眼熟,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印象。 宿小杰摁响车钥匙,拉开门将背包甩进去,拎着装药塑料袋放到旁边,“好了好了,先回家,小榭哥晚上想吃什么?” “随你。” 沈桥随手将戒指塞回裤兜里,弯腰坐进去。 宿小杰开车很稳,放着轻音乐,不等沈桥睡着就已经开到了公寓地下车库。 “到了,”他熄火转身捞起东西下车,沈桥想帮忙拿背包,被他一拧肩躲开,笑嘻嘻塞了装药的塑料袋到沈桥怀里,“医生说你暂时不能拿重物,先提药袋子吧。” 沈桥解开安全带,侧身伸手去接。 然后被宿小杰吼了一嗓子,“用右手拿!” 沈桥失笑。 拎着塑料袋下车,沈桥站车位旁边等着。 看宿小杰锁好车,拎着背包绕了一圈过来,俩人在车库响起的锁车声里转身朝电梯口走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房子已经打扫干净了,过两天找风水大师来驱驱邪,厄运驱散,你住着也舒心。” 宿小杰爱说话,嘴闲不住,从地下车库一路叨叨到公寓楼层,还在念叨着,“好久没住人,冰箱都空了,休息会儿点个外卖,傍晚我们去超市来个大采购!” 伸手用指纹解开门锁,他推开门让出道,小心翼翼看了眼沈桥脸色安慰道:“小榭哥,受了这么大罪,以前的糟心事就别想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哈。” 沈桥不知该说些什么,敛眸避开他叹惋警视的视线跨进房门,走到沙发边将手里的塑料袋放下。 宿小杰跟着他进来,放下背包,打开投影挑了个情景喜剧频道,“先开电视,放点儿热闹声音,给家里暖暖房子。” “小榭哥你来。” 他把极米遥控器丢给沈桥,跑去归置背包里的东西,“选好片子再帮我们点两份外卖,我把这些东西先放了!” 沈桥:“嗯。” 随便点开一个将遥控器放茶几上,听着欢快的电视声音,沈桥打开外卖平台开始找吃的。 他不知道宿小杰口味,想了想,点开历史点餐记录。在里面找到原主最近常点的一家小炒菜,扭头朝着宿小杰忙碌的背影问道:“清香阁吃吗?” 宿小杰头也没回,扯着嗓子嚎道:“吃——!!” 沈桥低头点了份再来一单,放下手机,抬头不动声色打量着这间房子。 窗明几净,温馨宽敞,正面落地窗配着米色绒厚窗帘,外面还有一层细碎薄纱,尾端逶迤及地,柔柔软软堆在地毯上,透着一抹温柔的暖色。 屋子里布置也很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处在其中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就好像‘家’就应该这样,简单、舒适,温暖、安心。 沈桥知道这是沈榭跟闻亦逍的房子。可惜,沈榭当作家来用心布置的房屋,在闻亦逍眼里却只是一处可做放松的歇脚地。在酒宴里应酬累了,跟投资人吵烦了,就跑来昏睡休息一宿。 暴怒跟烦乱消耗完。换身西装,摇身一变,他又是璀璨星光下那个耀眼夺目的名流巨星了。 只有沈榭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在满室昏暗寂静里,等着他下一次莅临。 沈榭对闻亦逍的期待太多,温情得不到回应,‘家’也变成牢笼。 后来监控视频引发的网暴更是将他打入地底,彻底没了求生的欲望。 沈榭离世前,清理过无数次屋子。 每被闻亦逍无视一次,冷暴力一次,他就挑几件闻亦逍的东西从家里丢出去。久而久之屋内摆设已经被他断舍离的差不多了,这个家也越来越像只属于他的家了。 等沈桥踏进这套房子时,就已经看不到半点闻亦逍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了。 这样也好。 沈桥转了下手机心想,至少暂时不会想起闻亦逍糟心了。 不过...... “小杰。” 沈桥扭头朝厨房里宿小杰忙碌的背影喊了一嗓子,立马就收到了他的回应,“怎么了?” 想了想,沈桥还是放弃了直接问他的想法。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他低头在手机上搜起了闻亦逍在法国的行程。 好在闻亦逍圈内名气大,影视宣传跟站姐实拍随手一搜就出来一堆。 沈桥筛了筛,就拼凑出来他前几天在法国参加什么时尚盛典,接着无缝踏入《猎影人》剧组开启拍摄。 《猎影人》是法国大导梅尔维尔筹划多年的中世纪奇幻悬疑电影,从制作班底到选角策划,都是朝着得奖去的。闻亦逍凭着背后资本跟过硬的演技,强势打败一票竞争者,拿到神秘东方反派男二的角色。 选角当时被他粉丝跟工作室放往上狠狠吹嘘了一把,现在一进组,更是吹嘘的没边儿了。什么为国添光、影视劳模、国际巨星......巴拉巴拉续了一串,最后叹惋两句大导演就是太严格,这么宏大的剧本设定,没个两三年是回不来了,想哥哥[哭唧唧] 沈桥:“......” 看着屏幕里裹在漆黑斗篷里的冷峻面孔,沈桥叉掉关于闻亦逍定妆照的帖子。 客厅两边有好几间屋子,都关着门,沈桥不知道哪间是主卧,便没有起身去看。 坐着车晃了一路,他身体有点疲惫,在宿小杰放完背包里的东西后,揉了揉额角道:“小杰,帮忙换套床单被罩吧,我想睡会儿。” “累了?” 宿小杰甩着刚洗完烘干的手出来,看了眼沈桥脸上的倦色,往他怀里塞了个抱枕,“先在沙发上躺会儿,我帮你拿条毯子!” 说完就拧开一间房门进去,熟门熟路从衣柜里取了条毛毯出来。 抖开递给沈桥后,又风风火火跑进去换床单被罩了,他的声音随着抽换床单声一起从卧室里传来,“小榭哥你先睡,等会儿饭到了我叫你!” 沈桥是真有些困了,‘嗯’了一声,便裹着柔软毛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对这个家很陌生,但没有关系,可以慢慢熟悉。 等沈桥醒来时候,已经快下午了,橘色残阳将窗边映得一片灿灿暖红。 宿小杰把他叫醒,便元气满满坐在餐桌上拆外卖包装。 沈桥洗了把脸从浴室出来,看着遮住夕阳的纱帐想去拉开,却被宿小杰及时出声制止了。 “别拉别拉!” 宿小杰给嘴里塞了跟炸鱼块,鼓鼓囊囊道:“虽然已经过去了,但还是小心为妙。万一外面有狗仔扛长焦大炮对着窗口呢?” 沈桥看着薄薄一层轻纱幔帐,新奇道:“靠这个真能挡住?” 宿小杰嘿嘿直笑,“就要让他们看的着,拍不着,最多拍模模糊糊一层影子,爱发不发!” 一层纱幔还有这效果? 沈桥有点怀疑,不过也没有在意,走过去坐在餐桌边接过筷子开始用饭。 吃完饭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宿小杰有些犯懒,抻抻胳膊伸了个懒腰道:“算了,明天再去超市吧,跑了一天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沈桥对此没有异议。 只是宿小杰担心他想不开,心底里仍在钻牛角尖,说什么也不回去非要陪着他一起睡。 沈桥看着他轻车熟路将客卧清理出来,铺好床,拿着手机靠床头敲敲点点,“明天去买点菜,再买点饮料冰淇淋回来,浴芭也没了,小榭哥你喜欢什么味儿的?就之前那个lush可以么?” “可以。” 沈桥帮他接了杯水放在桌上,“买完就早点休息吧。” 宿小杰点点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如胶似漆,两眼放光,兴致勃勃,“我再看看还缺什么,小榭哥你记得明天给陆总打通电话啊!他之前就惦记着你伤势,痊愈了得给人说声。” 沈桥应了声,转身走回自己卧室。 直到关上卧室门,沈桥才觉得松了口气,靠在门后站了会儿。 沈桥抬眸打量整间卧室跟物品摆设。 他不知道自己能以‘沈榭’的身份活下去多久,但从当初迷迷糊糊穿进这具身体里起,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原文里沈榭离世,后面的剧情里没有他。 对穿书而来的沈桥来说,没有剧本,也就是以后的生活都是全新跟未知的挑战。 但没关系,他原本就不是愿意依照别人意图行走的人,没有剧本对他来说更好。左右不过是活下去,就先这样吧。 沈榭的卧室布置的有些书卷气,靠窗摆着台书桌,上面堆叠着放了些剧本原著,跟一些写写划划研读了一半的剧本纸页。 沈桥反手绕到身后锁上门,走过去拿起一沓垂眸翻看。 方方块块的打印墨字缝隙里,插嵌的感想顿悟手写字体,意外地有些好看。笔锋清晰,弯钩利落,颇有些野生派书法博主的感觉。 沈桥看了几页,将薄薄的剧本放下。 打开抽屉、床头柜,逐个翻看所放置的物品熟悉了番。 最后一层抽屉关上的时候,他余光扫到里面一个嵌着钢笔的泛黄笔记本,鬼使神差地就将它拿了出来。 翻开,冷静聪慧,对未来充满幻想的沈榭就跃然纸上,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 沈榭跟闻亦逍在咖啡馆相识。 落地窗外细雨潺潺,他隔窗对着画板描着一株兰花。 窗外走廊上老板精心给兰花搭了雨棚,花开两朵,叶脉细长,哪怕在雨里也是娇娇嫩嫩柔美模样。可落到沈榭的画板里,却变成了漆黑夜雨里摇摇欲坠坚韧挺立的兰花。 借形不借意。 沈榭的老师经常这样说,常年累月熏陶下来,沈榭也坚持的练习了许多年。 窗外,兰花被扑进走廊里的风吹得晃了两晃。 沈榭捏着画笔戳水桶里甩了甩,换根重色画笔去蘸颜料,湿润笔腹刚吸饱墨,他扭头瞥了眼窗外却被玻璃里的倒影吓得一个激灵。 他身后站了个人! “啪!” 捏着画笔的手腕撞在咖啡桌上,浓重的墨点也甩了来人一身。 沈榭看着那从衣角到裤腿的一串星星点点黑点,大脑一瞬间缺氧,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没事。” 被甩一身污渍的人倒是很大度,看了看染黑的衣角,傲然道:“别担心,不要你赔。” 沈榭:“......” 这家咖啡店是有独立包厢的,虽然他这间没有门,只是用简单的镂空装饰跟绿植隔开,但在付费期间还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不知道这位不请自来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沈榭也不好意思赶人出去,看了眼被自己溅黑的衣角,便也没再说话。 闻亦逍浑然不觉尴尬,对着画板饶有兴趣道:“你学画画很久了吗?” 沈榭不答。 闻亦逍安静片刻又道:“你是隔壁美院的学生吧?” 沈榭:“......” 闻亦逍愠怒:“......你一直都这么没教养吗?” 沈榭凝视着画板落笔,无视他无视的很彻底。 闻亦逍气笑,倾身抢过他的画笔,‘刷啦’一声在画上划下浓重突兀的一道墨痕。 “你干什么?” 沈榭被惹怒,皱眉甩手去夺画笔,却被闻亦逍隔空拦住。 闻亦逍捉着他瘦削手腕,低头对上他的双眼,得意道:“这回舍得说话了?” 沈榭眸底积压着怒气瞪他,闻亦逍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痛快。 窗外大雨淅淅沥沥,雨雾凝在玻璃上聚成潺潺细流,顺着窗上两人的倒影蜿蜒滑下。 沈榭在这一天遇到闻亦逍,从厌烦,到顺眼,最后住进同一间屋子里,看着他顺利出道一炮而红站在娱乐圈最巅峰。 而沈榭自己,却褪却羽翼,孤寂地消失在了一池温热血水里...... 沈桥不能评价值不值得,但却仍替他惋惜。 虽然沈榭最开始对他来说,只是书中过眼即忘的小说人物,可当他在沈榭身上重新醒来时候,却发现整个世界都被充实丰满了。 一些不曾在原文里提及的空白被填满,细枝末节的漏洞,也被轻描淡写补上。 就好像无形之中有双大手,将这个虚幻的书籍世界,一点一点填充的真实确凿有血有肉。 就像沈榭的外婆,原文里几乎没有出现过。 可在沈榭日记里却是催化他跟闻亦逍感情,及最后心无所念,割腕自杀的重要原因。 沈桥想不通,当初可以为沈榭外婆求医奔波几个晚上没睡的闻亦逍,怎么会在老人去世的时候,跟阮白在法国街上隔着车窗亲吻。 沈桥也想不到沈榭看到这条信息时的崩溃与打击。 或许早已习惯,也或许早已心死,所以他将匿名信跟那张偷拍角度及其浪漫唯美的照片压在了日记尾页。 书脊合拢,昏暗蔓延开,外婆病重的字迹透纸盖在闻亦逍微微眯起的眼梢上。 像落幕,曲终戏罢万籁俱静里所有一切都归于漆黑。 只是,站在巨幅幕布后与闻亦逍携手谢幕的人,不再是沈榭而已。 沈桥将翻开的纸页彻底合拢,闻亦逍跟另一个人隔窗捧花隔吻的笑脸,也被压进漆漆黑暗里。 将日记扔回抽屉深处。 他喉咙处像吃了只苍蝇,咽不下,吐不出,膈应得厉害。 默默深吸了口气。 沈桥掀回抽屉,连带着沈榭跟闻亦逍那纠缠不清的七年一起推回黑暗里。 伸手将裤兜里的戒指掏出来丢在桌角,他翻出睡衣,又去外面拿上活血化瘀的喷雾,推门进了浴室。 宿小杰现在一听他进浴室门就高度紧张。 搬了个小小的软布矮凳坐浴室外,欲盖弥彰般翻微博热搜搭着话,“嘿,章小婕被爆出生图了!” 原本只是没话找话,但看着热搜里不断翻滚的火热讨论,他忍不住嘿嘿笑着幸灾乐祸道:“上次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就非跟陆哥说我不长眼睛把她踩瘸了。害我被小刘嘲笑,好几个月不敢抬头看陆总脸色。还有,她老说跟我撞名字晦气,这会该我说她晦气了,嘿嘿!” 他刷微博刷得上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沈桥将叠好的睡衣放在洗手台上,瞥了眼淋浴,再扭头看看浴室磨砂玻璃门外面模模糊糊的一团影子,语气无奈,“你别坐外面。” 里面赤条条洗澡,外面蹲着个人,怪诡异尴尬的。 “哎呀,这有什么啊。”宿小杰理直气壮,“你家里就咱俩,我这不看到点好笑解气的新闻,想找人分享分享嘛!!” “你别在意我,该洗怎么洗就怎么洗——” 隔着磨砂门,宿小杰声音透着一股子模糊。 沈桥不想自己哗啦啦的洗澡水流动声被人用耳朵围观,从淋浴下走开,坐到浴缸边拧开水龙头开始放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宿小杰听力敏锐,对他触碰浴缸更是草木皆兵,听到声音立刻叫道:“小榭哥,你用浴缸啊?!” 沈桥对躺进这个浴缸也有点抵触,但总比给人听着哗啦啦的淋浴流水声好。 他看着洁白光滑的浴缸壁,镇定回道:“嗯,累了,想泡泡澡。” 宿小杰在外面欲言又止。 沈桥坐在浴缸壁边,也神色复杂。 他穿书过来一睁开眼,就是满满一浴缸的血水,跟泡在血水里半死不活的自己。 这会儿再看到这浴缸装满水,心底多少有点发怵。 但器物无罪......心理原因,都是心理原因...... 他心底默默安慰着自己,脱掉衣服,捏着喷雾坐进了浴缸里。 没泡几分钟快,速冲完,沈桥踩脚垫上捞起裤腿,拿着喷雾胡乱对着膝盖喷了喷。 拉开浴室门,宿小杰正靠墙坐在小软凳上,横着手机打游戏。见他出来,抬头招呼了声,“洗完了啊。” 沈桥忍不住笑了下,道:“坐沙发上打吧,窝这儿多难受。” 宿小杰捏着灰掉的手机屏幕,偷摸着瞥了瞥沈桥神色,没看出什么不对,便道:“没事,打完了。” 沈桥拿着脏衣服走去丢进洗衣机,他跟在屁股后面寸步不离,没等他抓破脑袋想出下个话题,沈桥就已经转身靠在洗衣机上静静凝视着他。 “哎,嘿嘿。” 宿小杰的满脸忧愁还没藏好,被抓个正着,嘿嘿傻笑两声想打岔过去。 沈桥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眼睛,承诺道:“我不会再做傻事,放心吧。躺在医院床上时候想了很多,总之不会再寻短见了,你说话做事也不用小心翼翼,以前什么样,现在也什么样就好。” “啊,好......” 宿小杰不知该不该信他说的话,但看他神情还算诚挚,憨笑了两下道:“你能想通就最好了......” 沈桥没想过两句话就能让他打消疑虑,毕竟是崩溃做出过寻死事情的人,回家后身边朋友担忧也是正常。他没再强求,表明态度后,便回房睡觉了。 宿小杰晚上偷偷摸摸推开门缝看了他三四次,就怕他触景生情,趁着夜晚又搞出一屋子血来。 沈桥迷迷糊糊感觉到几次,但实在太累了,眼皮困倦得撑不开。 便没有管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第二天,俩人都顶着两只熊猫眼。 宿小杰是心惊胆颤操心一夜没睡着,沈桥是噩梦连连,睡眠质量太差劲。 俩人仿佛被妖怪吸食尽精气的难兄难弟,精神萎靡吃过午餐,趴在沙发上又躺了好久才恢复精力。 宿小杰手脚瘫软趴在沙发上,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催着沈桥道:“小榭哥,差不多可以给陆总打电话报平安了。” 沈桥应了声“好”,拿起手机翻找到陆枫的名字,走到阳台,拨了过去。 “嘟——嘟——嘟——” 漫长的连接音响起,沈桥嘴唇微抿,眸色微沉。 他有点怕跟沈榭熟悉的人打交道,也就宿小杰大大咧咧心思没那么细腻,相处起来还算轻松。 换了手下掌管着数位大明星,还能在星娱这个大染缸娱乐圈公司里屹立不倒的金牌经纪人,沈桥多少有点发憷。 “喂?” 电话接通,从那边传来一声轻缓低音。 沈桥垂眸望着落地窗前的纱帐窗帘,轻声道:“陆哥。” 那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沈榭。” 然后便是不怒自威的长久沉默。 沈桥心底不安。 就在他即将厌烦这种无声威压时候,对面开口了。 陆枫声音低缓,常年斡旋在各类大佬明星之间,最知道怎么施压。 他语气平静,不急不徐道:“你的几个代言都掉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品牌,但违约金都不算低。谈好的剧本也黄了,没开始拍的不算,拍完没播的,不少剧组制片已经将电话打到了我这里。若是影响成剧播出,后续可能也会向你索赔。” 沈桥沉默。 陆枫继续道:“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但要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你的业内声誉就再也救不起来了。” 沈桥知道他意思,轻声道歉:“对不起。” 陆枫语气平缓了几分,“舆论的事情不用管,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工作的事情,等这段风波过去再帮你安排。” 沈桥:“嗯。” 陆枫打完棒子开始安抚,“不要想太多,按时去医院报道。” 沈桥低眸应下,“知道了。” 挂断电话,宿小杰放下抓着纸巾装模作样擦桌子的手,小心问道:“陆总怎么说?” “没怎么说。”沈桥将陆枫的话转述一遍。 宿小杰锁着眉头,沉心静气,逐字分析,“不像什么好征兆啊......” 沈桥手机一震,陆枫发了条微信过来。 宿小杰在那边哀嚎一声,一头栽下去,长长一条人四仰八叉躺沙发里,仰头巴巴看着沈桥,愁容满面,“公司不会是想雪藏你吧?剧不给拍,商务不接,掉了的代言也不挽救下,就连舆论都甩手不想管了!这这这......赤裸裸的雪藏前奏啊!!” 沈桥垂眸看着微信,没有说话。 宿小杰急道:“看什么呢?这你都不着急呀,小榭哥快给陆总打电话再求求情,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不至于吧搞成这样!” 他说着就伸手求沈桥手机,想要回拨过去。 沈桥也没推拒,将手机屏幕停在微信页面递给他,“陆枫说有个剧想要找我。” 宿小杰愣住,赶紧接过来细看。 然后下一瞬,就爆出了一句愤怒粗口,“操他妈的阮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沈榭被挤兑得身败名裂割腕寻死,阮白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力。 如今看他声誉扫地全网黑还不放过,想让沈桥去给他做配抬轿子!!简直其心可诛! 不是沈榭摆谱不肯做配,而是阮白塞来的剧本人设问题太大。 根本就是碾着沈榭死穴来的。 沈桥刚穿过来不清楚,但宿小杰却是知道这部戏的。 原就是为了捧阮白拉的投资,男主人设俊美冷静,好到逆天,剧情也算跌宕起伏高光不断。 但递给沈榭的配角是其中最惹人厌的拖后腿配角。 跟男主同条巷子长大,嫉妒他工作好、事业棒、还有漂亮女朋友。 为撬男主墙角,做了许多傻逼事情,后面被反派利用,害死许多无辜的人。 最后死不悔改,傻愣愣破坏了男主给反派设立的圈套,害自己跟女主被反派抓到,泼了汽油,吊在破旧工厂顶上威胁男主以命换命。 沈榭割腕炒作的黑热搜讨论度还没下去,再接这么一场戏。 蠢坏就算了,还再三插足男女主,配上之前引起全网热骂的男小三事件,以后再想翻身难如登天。 毕竟全盘毁掉的路人缘再想捡起来,一直都比直接培养一个新人还难。 说不定这部剧演完,不等公司雪藏,观众就先把沈榭给雪藏咯! 之前真真假假没有石锤的花边新闻是一回事,垃圾透顶的剧情人设又是另一回事。干干净净没黑料的演员出演绿茶小三都能被记恨两三年,更何况本就招黑的沈榭? 宿小杰觉得黑云压顶,闷雷轰鸣。 捏着手机恨恨咒骂两声,摁开通话栏就让沈桥拨过去,“咱们找陆总!打过去问问这事儿该怎么办,总不能真想让你接这部剧吧?” 沈桥琢磨着陆枫给他发过来的意思,觉得应该是。 宿小杰见他神色淡淡,毫不着急,忙把他的猜测逐字逐句跟沈桥分析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下定论道:“不能接!哪怕咱俩出去拎个破碗讨饭也不能接!!” 沈桥垂眸接过他塞来的手机,转手塞回了口袋里。 宿小杰悲愤交加又要说话。 被沈桥温声打断,“不是说今天要去大采购吗?先逛超市吧,其他的回来再说。” 宿小杰面色凝重嗫喏生疑,“小榭哥,你该不会真想退圈了吧?” 沈桥笑了下,打趣道:“等我看过银行卡余额再告诉你。” ...... 现实总是令人伤心。 沈桥看着沈榭名下仅剩的三万二资产余额,眼皮跳了跳。 作者设定太不严谨了,好歹生活在娱乐圈,日薪208w耳熟能详,怎么沈榭临死就这么点钱? 处理完后事想买块风水好的墓地都不够。 坐客厅等着宿小杰换衣服,沈桥靠进沙发里,捏着手机指尖点了点黑下去的屏幕。 按照沈榭这个样子,外婆去世、爱侣变心、自己寻死不成还成行业笑柄,不用谁管,他自己也会逐渐退圈。 所以,所谓的情敌还特意递个本子来是想干什么? 真想将人逼死不成? 难道是......为了闻亦逍? 沈桥不记得原文里阮白跟闻亦逍有多恩爱,但之前发现这个世界在修补细节,或许阮白跟闻亦逍龌蹉感情也是它修补的细节之一吧。 不过不陪着闻亦逍在法国拍电影,急匆匆赶回来拍戏,也真够敬业的他。 “哥,你不换身衣服啊?” 宿小杰从客卧出来,看沈桥还一身简单衬衫西裤,张嘴就催道:“记得把墨镜口罩什么都戴上,虽然我们还不红,但最近太黑火了。以防万一,还是严实点儿好。” 沈桥:“......” 黑热搜词条下那些触目惊心的咒骂在脑海里铺天盖地袭来。 沈桥默默转身走回卧室,将自己裹成木乃伊才出来。 俩人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将车直接开到商场地下停车场,找到最近的电梯口上去。 工作日商场里人原本就不多,他们还选了三点多这个不尴不尬的时间,菜市场里更是连挑蔬菜的老太太都没有。 两人推着小推车慢悠悠逛完整个日用区,装完菜,准备付账时候,看到人工跟自动付款机前面都排着一群穿着校服的青春洋溢小女孩。 “怎么这么早就来逛商场,不上课吗?” 宿小杰疑惑地望过去,见有人看过来连忙扭过头,对沈桥道:“小榭哥,你先在外面等下,我结完账就出来。” 沈桥也看到了那群女孩,安慰他,“不用着急,你慢点来。” 宿小杰点点头,推着小车朝结账处走去,边走边应声,“知道了,快去吧,现在小孩眼睛都可尖了。” 沈桥拉了拉脸上的口罩,转身绕过结账台,朝商场外围走去。 菜场在商场一楼,除了结账台处的少女,门口旋转门处又浩浩荡荡结伴笑闹着走来一群初中学生。 沈桥伸手拉低帽檐,在跟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迎面撞上前,侧身一拐,推开消防通道弹簧门走了进去。 厚重门板在身后合上,他默默松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这两天,他见到人都有点呼吸不畅的感觉,看来明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举步维艰人人喊打的黑红小明星。 靠在门板上缓了缓,沈桥抬头就看到一个抱着鹅黄□□小熊的小女孩,站在楼梯下面拐弯处,静静凝眸看着他。 心头一跳,沈桥差点没磕到后脑勺。 努力驱散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咒怨禁忌岭里的诡异小孩。沈桥打量着小女孩。 小孩不说话,短短的胳膊紧紧抱着自己的□□熊,乌漆黑亮的大眼睛也小心警惕地望着他。 沈桥有点头疼。 这孩子看起来太小,三四岁的样子,乖乖巧巧抱着小熊站在昏暗里,就这样放任不管有点于心不忍。 沈桥走过去,在她小小软软的身前蹲下,温声道:“跟爸爸妈妈在哪里走散的?我送你回去。” 小孩依旧不说话,乌漆漆黑葡萄似得漂亮眼珠,紧紧盯着他。 沈桥沉默,他发现自己不太会哄小孩。 便弯腰将她抱起,掂着小身子逗了逗,准备带她去商场找工作人员用广播帮她找下家人。 小孩抓紧衣料坐在他手臂上,怀里搂着小熊,不说话,也不挪开眸光。 沈桥笑笑,“看来你还挺喜欢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啊啊啊啊——” 安静乖巧的小孩,在他踏上楼梯准备朝来时消防门走去时候,突然挣扎扭动着身子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声音是能瞬间刺穿天灵盖的尖利! 仿佛要被人贩子套麻袋拐卖到缅甸去般,在沈桥怀里踢踏挣扎着,胡乱拍打! 沈桥吓了一跳,顾不得耳膜刺疼连忙退回去,拍着她小小脊背连声安抚,“好了好了!别怕。” 小孩尖锐的声音,在柔声拍哄下,逐渐熄灭。 最终像幽夏池塘里,圈圈阔开的涟漪般,带着空旷回音渐渐消失在了楼道里。 她乖乖软软趴在沈桥肩头,单手拎着小熊,细声细气小声抽噎。 沈桥急得汗都快出来了,抱着小孩边颠边哄,一手绕到身后,摸到悬在自己肩膀后面的小熊,拿过来塞到她怀里,“不想上楼是吗?” 小孩趴在他肩头蹭了蹭眼尾泪花,将头埋起来,不肯说话。 沈桥轻轻拍着她单薄脊背,试探着朝楼下走,“那我们下去好不好?” 小孩依旧没什么反应,但却不抗拒沿着昏暗楼道下去,沈桥拍哄着她逐阶而下,“宝宝是不是从停车场上来的,所以现在要回停车场去?” 小孩抱着他脖颈,极轻地点了下头。 沈桥对温软乖巧的小孩子耐心格外好。抱着小人,到了地下车库。 在空静宽阔的停车场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半片人影,他想给宿小杰先打电话说声,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放在车上没带出来。 好了,一大一小俩睁眼瞎,没头苍蝇般在停车场里乱转。 终于出去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南方初春天黑的比较早,站在大街上还有点冷,小朋友穿了身蓬蓬连衣裙,半截小腿露在外面,被风一吹,冰冷冷的凉。 沈桥脱下外套,拦腰裹在她身上盖住小腿遮风。 他站在风里跺了跺脚,绸质的单薄衬衫领口被风吹的飘飘荡荡,“小朋友,知不知道你爸爸在哪儿呢?” 小孩将头软软搭在他肩膀,伸出两条短短的小胳膊抱着他脖颈,绞动手指揪着袖口的小蕾丝玩。 沈桥抱着她向上掂了掂,捞起快掉下去的□□小熊,拿在手里。周围扫了一圈,也没看到貌似丢了小孩着急找人的,忍不住想拦个路人帮忙报警。 这么小的小孩,他一直抱着在这儿干等也不是事儿。 可小孩害怕,他一走向路人,她就呜呜噎噎扭着小身子踢踹扑腾。 沈桥担心她在街上失控,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抱着小孩,轻轻晃着拍哄,希望能趁着她睡着去找警察帮忙。 可惜,小孩乖巧靠在他肩头,两根细小手指绞动着袖口的蕾丝,玩了俩小时都不见倦意。 沈桥胳膊都酸了。 他也不敢放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孩黏他黏得厉害。 一放下就哭,像是害怕被抛弃一般,死死抱着沈桥不撒手。 沈桥头一次觉得被人喜欢也挺累的。 俩人站在街道寒风里又站了半晌,对面街道上的店铺都开始打烊,也没有人找来。 沈桥抱着小孩,一手摁着她脑袋压在自己肩膀上,沿街边走边商量道:“我们去找警察蜀黍怎么样?你也想早点回家吧。” 小孩将脸贴在他肩窝,抽了抽鼻子。 沈桥感觉脖子上湿漉漉的,轻轻拍着她安抚,“别怕,我陪你等父母来好不好。” 小孩搂紧他脖子,将脸埋进去蹭蹭,轻轻点了点头。 沈桥抱着她拍拍后背,以作安抚。 俩人找到警察局,里面灯火通明,一行人正急匆匆拿着帽子外套从里面出来,警车顶上的红蓝警笛都转得刺亮。 “蕤蕤!” 跟着一大批民警后面出来的黑装青年,看到沈桥怀里的小孩愣了愣,然后喜出望外跑过来,脸上愁苦的焦急忧色一扫而光! 他想要把小孩接过去,却被小孩踢着腿强烈拒绝,呜呜嚎着抱紧沈桥脖子朝他怀里钻。 沈桥赶紧抱紧她。 那青年这才注意到沈桥,擦了擦额头薄汗,朝沈桥堆着笑躬腰点头。 然后扭头朝旁边道:不用找不用找了,小姑娘在这里。谢谢各位民警同志了。” 已经钻进‘乌拉乌拉’鸣着笛警车里的民警弯腰跨出,都松了口气,围过来看这个走丢的小女孩。 他们辖区治安向来很好,突然接到小孩失踪,搞得大家都高度紧张,担心拖延一秒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还好虚惊一场,被热心市民送回警察局了。 “小朋友可不能乱跑了啊!” 他们笑着揉揉沈桥怀里黑漆漆的小脑瓜,朝沈桥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没有人贩子,小孩就不会丢,网友总结的太好了!兄弟别着急走,去我们厅里登记下,月底给你申请个荣誉市民奖章!” 沈桥笑笑:“谢谢,不用了。” “诶,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有民警探究地看着沈桥帽檐下漏出的一双眼睛,皱眉深思,“小兄弟怎么称呼?大晚上还戴着口罩闷不闷?” 话没说完,他被旁边同事拐了一肘子。 “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忘了你晚上报告还没写完呢?” “哎呀!” 小个子民警哀嚎了一嗓子,扯着他就往警厅里走。“热心市民,你想要奖章了随时来登记啊——” 他扯着高个民警边嚎边大步走远,高个民警回头朝沈桥敬了个礼,被他拉着进了警厅。 其他民警们也放松心弦,相互说笑着,呼啦啦结伴走了回去。 沈桥在警局院子里等了会儿。 远处青年跟警长再次单独道过谢,将人送回去,这才来沈桥这里连连道谢。 他掏出一根烟递过来,“麻烦您了,先生怎么称呼?” 沈桥婉拒掉烟,“我姓沈。” 青年也不勉强,将烟塞盒装进口袋里,陪笑道:“哦,沈先生。” 他视线余光觑了下沈桥怀里的小孩,伸手指指自己脑袋,小声道:“蕤蕤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样,辛苦沈先生了。” 沈桥笑笑,客气道:“她很乖。” 青年也跟着笑,“我已经跟汪助理通过电话了,他们马上就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沈桥听出这小孩家境挺好,但他这会儿胳膊酸得很,小孩不让青年抱,累得他五分钟换了三次胳膊。 青年尴尬笑笑,忙领他去外面的椅子上坐。 两人等了会儿,青年手机一阵震响,接完电话兴奋道:“来了,我们出去等吧。” 沈桥点点头,抱起小孩跟在他身后。 刚走出街道小巷,一辆黑色卡宴猝然驶过停在对面,后座车门被拉开,一道高大修长身影跨了出来。 俩人看到彼此都是一惊。 然后瞿衍之缓缓合上车门,极其稳重隔街走了过来。 “沈先生。” 他打了声招呼,声音轻轻缓缓的。 沈桥没想到他裹得这样严实都能被认出来,透过帽檐看了瞿衍之一眼,微微点头,“瞿总。” 瞿衍之伸手想接小孩,小孩却挣扎着捶打抗拒,赖沈桥怀里‘呜呜’埋头不肯起来。 沈桥有些尴尬,轻轻拍了拍小朋友肩膀,哄道:“快看看爸爸来了。” 小孩撅起屁股不理瞿衍之。 沈桥表情微僵,尴尬的有些手足无措。 瞿衍之的助理停好车,跟着匆匆赶过来,把刚在警局遇到的青年叫到一边,拍了拍肩膀说声辛苦了,让他先行回家。 然后扭头发现,这边三个人谁都不理谁,站桩似得站在道旁树下。 视线在闹别扭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一瞬,松了口气,道:“瞿总,先回家吧。我去把车子掉头开过来。”说完看到瞿衍之颔首,便转身匆匆去取车子。 瞿衍之垂眸看着沈桥,“太晚了,一起送你回去。” 沈桥道:“可不可以先给我经纪人打个电话?” 瞿衍之静默等着。 沈桥也僵立不言。 面对面沉默许久,沈桥窘迫道:“我没带手机......” 瞿衍之:“......” 掏出手机接通经纪人电话递给沈桥,瞿衍之将小孩接过来抱怀里,摁着她挣扎的双臂,看了眼沈桥,哄道:“哥哥累了。” 小姑娘抓着他衣襟,委委屈屈扭头去看沈桥。 沈桥抬起胳膊抱歉朝她笑笑,然后接通了电话,“陆总,......” 小孩靠在瞿衍之怀里,忽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乖乖看着他打电话。 沈桥通过陆枫跟宿小杰联系上,听了一通恶龙咆哮,连连低声道歉。等求得原谅哄好了人,一扭头,旁边俩一大一小,漆黑眸底蕴着一样的认真耐心正望着他。 沈桥道谢将手机还回去,瞿衍之助理的车子刚好也驶了过来。 “不是爸爸,”漆黑车门滑开,瞿衍之抱着小孩与沈桥擦肩,“我是她哥。” 沈桥:“......” 坐进车子里,沈桥扭头看着外面穿窗而过的街景。 瞿衍之让小朋友管他叫哥哥时候,他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着急联系宿小杰也没在意。 后来那句话瞿衍之说地很轻,仿佛飘渺烟雾似得,转瞬便被风吹散在了夜色里。 但沈桥仍敏感的觉得那声音里似乎揉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极浅极淡,似藏着些许揶揄笑意般贴着耳边拂过,让他心跳都猝然漏了一拍。 瞿衍之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沈桥隔着玻璃折射凝眸看他,小孩从她哥怀里爬过来,缩起小手小脚蜷成一团窝在沈桥怀里。 沈桥有些惊讶,也没有推开,伸手揽了揽防止突然颠簸不小心把她摔下去。 瞿衍之身高腿长坐在旁边,一袭挺阔西装衬得气质愈发矜贵冷傲,手里却拿着鹅黄□□熊。 看起来有种恰到好处的奇怪温馨感。 沈桥忍不住掀了下唇角,然后不动声色错开眸,揽着膝头小孩继续看着窗外接连滑过的街景。 小孩累了一天,趴沈桥怀里随着车子摇晃很快睡着了。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沈桥衬衫衣摆,仿佛梦里都不想让他跑掉。 瞿衍之侧眸看着她缓缓起伏的小脊背,道:“她很喜欢你。” 沈桥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惹人喜欢,低头跟着看向怀里小孩,道:“可能我比较合小孩眼缘吧。” 想想他现在全网黑的境遇,或许去拍少儿节目效果更好点? 瞿衍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桥正敛着睫毛琢磨事业,没有察觉到旁边投来的眸光深意。 黑色卡宴缓缓停靠在公寓外。 瞿衍之从他怀里抱过睡熟的小孩,将盖在小孩身上的外套拿下来,递给他。 沈桥穿着件单薄衬衫,衬得两根锁骨格外精致漂亮,他接过外套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瞿衍之坐在身后昏暗车厢里出声叫住了他,“沈榭。” 沈桥动作停顿了下,在心底缓缓适应这个名字,然后转身疑惑地看向瞿衍之。 “今天谢谢你。”瞿衍之摸着小孩发顶道。 “不客气。”沈桥弯眸笑笑,欠身钻出车厢跟他告辞,“瞿总慢走。” 黑色卡宴缓缓启步,沈桥循着印象找到楼栋,摁开电梯走了进去。 到家时候,宿小杰正在对着手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看到沈桥回来,招呼了一声,“小榭哥,你没拿手机,陆总说让你回来给他回个电话。” 沈桥扶着玄关柜台弯腰,换掉鞋子,从他手里接过递来的手机摁亮,应了声,“好。” 陆枫找他还是早上那个事情,说剧组的人在催,问他要不要接。 沈桥沉默许久,认真问他,“陆总觉得呢?” 这回换陆枫沉默了。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隔着话筒,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他道:“势不如人,当避之。逼至绝境,当逆之。” 沈桥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不喜欢勾心斗角,尤其是这么明显针对他的圈子,一脚踏进去想想都有得心烦。 陆枫声音不急不徐传来,声音很轻,话里意思却压得沈桥内心沉重,“代言违约金公司帮你赔了。” 沈桥静默望了望窗外漆清夜色,敛眸道:“我再想想。” 陆枫缓声道:“周五给我答复。” 沈桥:“嗯。” 打完电话,宿小杰还开着投影,面前撒了一堆纸质资料,趴茶几上正对着手机在写写划划。 见他跟陆枫说完了,头也没抬就问,“说什么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问我要不要接那个剧本。” 沈桥走过来,低眸朝他笔记本上瞥了眼,是一堆花花绿绿的人物介绍,有的还用颜色笔特意圈了起来,旁边打着个大大的叉号。 沈桥朝旁边一看,密密麻麻的角色介绍旁边,用黑色笔迹圈着:阮白主演。 沈桥:“......这是干什么呢?” 宿小杰将本子一摊,笔尖戳着‘阮白’的名字,用力点了几下,“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则败战而不殆矣。我这是提前做功课呢。” 沈桥失笑,问他,“那有结论了吗?” “没有。” 宿小杰蔫了,不过马上支棱起来,“不过我发现了个秘密。” 啊? 沈桥好奇:“什么秘密?” 宿小杰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指着男主人物下面的一个名字,点了点,道:“剧都开拍了,他们又硬塞了个男配的人物名字,而且这个演员到现在都没公布名字!” 这剧原本是为了捧阮白筹备的,编剧、导演、美术等都是业内楚翘。 各种配置都不错,自然也会被人注意到,趁机塞一两个人进来也不算什么。 沈桥不知道宿小杰在惊讶什么。 宿小杰摁着弹簧笔,双眼放暗光道:“小榭哥你不知道,这是我从业内好友那里拿的资料,没有放网上宣传的那种。这种内部人员拍摄时候对着名单的东西,都不写那配角演员名字,要么他是大咖得要导演亲自伺候,要么就是金主塞进来的关系户!而且,还是很大牌的金主!” 沈桥疑惑:“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宿小杰暗爽着看了他一眼,叹息摇头,继续趴回桌上边看边划拉,“小榭哥,你就是太单纯了......塞进来的关系户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一部剧要捧两个人,肯定会抢阮白高光惹他厌烦,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希望这位关系户背景厉害点儿,好想看姓阮的吃瘪啊,嘿嘿!” 沈桥凑过去瞥了眼他做的标记,“我们也不一定去。” 宿小杰摆摆手,继续咬着笔杆叹道:“晚上接到陆总电话,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催得这么急,肯定是阮白想要你赶紧进组,我们现在都快被雪藏了,说不定还真得忍辱负重过去。” 沈桥捏着资料的指骨僵了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宿小杰说,除了可能被雪藏外,他还背上了一身违约金债务...... “早点睡觉。” 接了杯水,放在宿小杰旁边,沈桥弯腰拿起手机回了房间。 靠在床头,他将陆枫发来的剧本打开看了一遍。 除了初版外,还有最终的定稿版本。 剧本不长,是个十七集的精悍破案小短剧。 跟他角色有关的剧情就更短了,基本都是些阴差阳错给主角添乱子的傻逼剧情。 不说别人,沈桥看完都觉得脑仁一跳一跳地疼。 这样的一个人设,怎么可能讨人喜欢。 夜色渐深,沈桥揉了揉干涩的眼角,又将初版挑着看了遍,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他化身疯批反派,把主角身上的高光片段全都一刀一刀砍成了碎渣渣,然后踩着满地污血,刀尖挑起翻飞剧本道:还要我演什么? ...... 睡得不踏实,第二天醒得也格外早。 沈桥起床泡了杯咖啡,坐在餐厅圈椅里,翻看宿小杰昨晚留给他的笔记。 除了些写着演员跟角色配对的笔记外,还写了一页全是演员名字的a4纸,夹在笔记本中间。 沈桥打开一看。 偌大的纸张从中央划了道极重的竖线。 左边写着‘警惕’,下面阮白的名字遥遥位居高位。右边写着‘中立’,下面一串墨迹人名。 沈桥笑了下,将纸折起来放回笔记本里。 穿成‘沈榭’后有段时间他挺茫然的,但还好有宿小杰陪着他,无论是否雇佣关系,这种真诚为他着想的心意都令他心底暖洋洋的。 吃完早餐,他拿出电脑,将‘沈榭’之前出演的片子按照时间顺序倍速看了遍,就连参加节目都没漏过。 屏幕里的‘沈榭’跟那册日记给他的感觉一样。 最初双眸濯濯还有些清高傲气,后面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沉默,直到最后神色恹恹在宣传综艺里都安静得像透明人。 面对镜头他也有努力的笑。 但太安静了,星光璀璨的娱乐圈,容不下灰扑扑的小石子。 太过安静注定会被遗忘,这是这个圈子残酷却真实不变的道理。 在家接连看了好几天物料视频,视力仿佛都下降了。 看东西眼睛发干泛涩,连看屏幕里的标题都隐隐晃着重叠虚影。 沈桥关掉视频软件,揉揉眼角,端起水去窗边看着翠绿树荫休息了段时间。 喝了杯牛奶当早饭,又去搜了下闻亦逍跟阮白。 这两人的综艺热搜电视剧,比沈桥都多多了,点下‘搜索键’条条信息铺天盖地而来。 一个名声鼎沸新晋影帝,一个横空出道新起之秀,两张令人瞩目的脸放在一起确实格外般配。 可沈桥却只觉得膈应,翻了两页便叉掉页面。他仰头靠进沙发里揉了揉胀痛额角。 脑袋晕乎乎的疼。 世界渐渐模糊,最后沉沉陷入了昏暗里...... 一阵清脆铃音,沈桥被压在腰下的手机震动震醒。 他抬腰摸出手机,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躺在沙发里睡了一觉。 来电是一串没存名字的陌生数字,沈桥清了清嗓子抬手接通,“喂?” “沈先生。” 瞿衍之的声音通过电波淌进耳道里,沈桥蹙眉屈指在眉心下轻轻揉开,转瞬清醒了不少。 “瞿总?” 沈桥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不知道这位突然联系他有什么事情。 瞿衍之声音低缓,“抱歉打扰到你了,方便说话吗?” 他说话太正式,沈桥不由挺了挺腰,道:“您说。” 瞿衍之那边安静片刻,然后低磁声音轻轻传来,“谢谢你之前对蕤蕤的照顾,想请你吃顿饭,不知道沈先生有没有时间。” 沈桥暂时没有精力应付他,但也不好直接拒绝,低头看着茶几上画满角色名的笔记本陷入沉默。 手机贴着耳畔,里面传来抠抠索索轻轻敲击屏幕的声音。 沈桥心弦一动,试探着开口道:“......蕤蕤?” 通话里传来极轻的一声,“嗯。”【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一幕幕那晚小孩黏他的场景从脑海闪过,沈桥明白了,瞿大老板这是想让他去帮忙看孩子呢。 手指轻轻敲击屏幕边缘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别扭的小孩紧张又期待的催促。 沈桥心脏柔软了下,温声问道:“你想见我?” 又一声轻轻的‘嗯’传来,加了重音,表示肯定。 沈桥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不忍心让一个生病的小朋友失望,倾身将电脑合上道:“让哥哥把地址发过来吧。” 瞿衍之从小孩手里接过手机,对着沈桥道,“我让助理过去接你。” “好。”沈桥看了眼紧闭的客卧房门,宿小杰还没起来,他顿了下道,“可能得稍微晚点,我换身衣服。” “不急,”瞿衍之道,“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沈桥:“好。” 挂断手机,沈桥起身敲了敲宿小杰房门,“小杰,醒了没?我等会要出去一趟。” 宿小杰裹着被子咿唔一声,迷迷糊糊的声音隔着门模糊传来,“去哪儿呀小榭哥?稍微等一下下,我马上起来。”说着便传来掀开被子坐起的悉悉索索声响。 "不用了,"沈桥叩叩房门打断他,“你在家休息吧,有事的话打我电话。” 屋里传来‘咚’地一声,宿小杰似乎刚坐起来套上两条胳膊,闻言卫衣一丢,又拉着被子躺下去了,半梦半醒咿咿唔唔道:“那你路上小心。” 沈桥见他困得厉害,不知道他昨晚熬到了几点,也不知道等醒来还能不能记得这事。 干脆拿起手机又发了条微信过去。 换好衣服下楼,瞿衍之的助理已经到了,两人寒暄两句发动车子朝瞿衍之家驶去。路上沈桥去商场买了只粉色小熊,交给店员用透明礼盒跟彩色丝带打包好,提着出来,弯腰钻进车厢坐稳,“久等了,走吧。” “没有的事。”汪助理跟着客气两句,重新启动车子。 路上车辆不是很多,一路通畅穿过葱葱郁郁的林荫街道,很快便到了瞿衍之所住的静水庭院。 汪清将车子停在院门口,带着沈桥进去,绕过置着镜面水景的前院景观,走到正门廊檐下。 推开门,瞿衍之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哄着小孩,手里还捏着块梦想镇画册拼图残片,听到声音凝眸望来一眼,低头在蕤蕤耳边道:“来了。” 沈桥看不到他表情,只觉得声音低缓又轻柔。 小孩穿着身灰棕色连衣裙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乖乖坐在瞿衍之怀里,跟着仰头看过来。 乌漆眸瞳清澈透亮,仿佛撒落了一层细碎璀璨星光。 “蕤蕤。” 沈桥走近,将手中坐在透明礼盒里的小熊玩偶递给她。 小孩没有看送到眼前的小熊,坐瞿衍之怀里,双眸湛湛凝望着沈桥,朝他伸出双手晃了晃,要抱。 瞿衍之接过礼物,将她两只小胳膊拉下来,跟她讲道理,“小榭哥哥生病刚好,抱你会累。” 小孩漆黑清亮的大眼睛望着沈桥,忽闪了下浓长睫毛,抓着瞿衍之衣襟乖乖靠进了她哥怀里。一双黑葡萄似得漂亮眸瞳却还凝在沈桥脸上,眼巴巴望着他,似想念又似不舍。 汪助理站在旁边叫了一声,“瞿总。” 瞿衍之抱着小孩放在沙发上,将手里拼图递给沈桥,道:“沈先生,在这里跟蕤蕤玩会儿?” 沈桥识相坐下,道:“瞿总您忙。” 瞿衍之长睫微垂,低敛眸光从他弯腰倾身去拿桌上拼图的脑后发丝拂过,低头温声哄了会儿小孩,然后才起身,带着汪助理踏上楼梯去了二楼书房。 等他处理完公事,跟汪助理从楼上下来时候。 客厅地板上铺着的梦想镇画册已经拼好了大半,就差一个角角还空着。沈桥跟小孩将战场从茶几挪到了地板,两只黑漆漆的脑袋凑在一起,正低着头从堆细碎拼图残片里找合适的拼图出来。 瞿衍之站楼廊处垂眸看着,突然微微躬腰,胸腔一阵揪痛。 他敛了敛眸,不漏痕迹掩去心口处的不适,侧首低声跟汪清道:“处理完早点下班,这两天就不用过来了。” “好。”汪助理恭谨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蕤蕤刚出院接到这里,还没找到合适的阿姨,汪清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瞿衍之下楼走到他们身边,低眸看了眼他们快拼好的拼图,伸手摸摸小朋友发顶,掀眸看向沈桥道,“要出去转转吗?” 沈桥还没说话,小朋友先不干了。 坐直小身子靠在瞿衍之腿上仰头眼巴巴望着他,直蹙眉。 瞿衍之眸底蕴着薄薄笑意,手掌揉揉她柔软发旋,“剩下的回来再拼,你今天在家里待了一天,该去院子里跟小鱼玩玩了。” 小孩浅淡的两抹眉毛紧紧蹙起,抿着唇,也不说话,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瞿衍之。水汪汪的眸瞳里酝酿着生气。 瞿衍之淡道:“小榭哥哥也想去。” 小孩立刻扭头望向沈桥。 沈桥捏着手里的拼图,笑着点了点头,问她,“可以吗?” 小孩清澈眸底的小小生气消散,攥着沈桥衣袖爬起身,拉着他就朝外面走去。刚越过沙发又停下,拧身跑回去将那个礼盒小熊饱了过来。 她将盒子朝着沈桥推了推。 沈桥疑惑地扭头看向瞿衍之,瞿衍之笑了笑,“她想要你帮忙打开。” 沈桥顿悟,从小孩手里接过来,抽开丝带将小熊拿了出来,递给她晃了晃,敛眸笑道:“我还以为她不喜欢这个。” 瞿衍之声音轻缓低沉,“她只是更喜欢你。” 沈桥没忍住,抬眸瞥了他一眼,感觉他说这句话时候情绪怪怪的。 可能妹控吃醋了吧? 沈桥暗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蕤蕤牵着沈桥朝客厅外走去,小熊被她抱在怀里,软绵绵的粉色一团,看起来格外柔软。 瞿衍之跟在他们后面,拿了个茶盘出去,越过庭院里的曲水鱼池,在潺潺细流的水幕景观墙边坐下,将盘中茶具徐徐对线摆开。 沈桥被小朋友牵着,弯腰蹲在庭院侧墙后面,看了半天阔叶下面翩然游曳啄食的红尾锦鲤。 一直躬着腰背,蹲久了有些腰酸腿疼。 在小孩蹲着用手指戳细水溪边湿润的泥土时候,站起身敲了敲腰,道:“去哥哥那边坐会儿吧。” 蕤蕤抱着小熊,蹲地上专注低头挖着泥土。 沈桥拍了拍她小脑袋,“那我先过去了。” 蕤蕤全神贯注刨着泥土没有说话。 沈桥转身朝瞿衍之那边走去,在庭院椅上坐下,听着旁侧石墙上潺潺而下的流水声,觉得心旷神怡,憋了几个晚上的沉闷郁气畅然无存。 落水屏风,名字起的还真是好听。 瞿衍之清骨修长的指骨执起茶具,徐徐斟了一杯,两根手指推给他,“你的事情陆枫跟我说过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沈桥笑了下,接过茶盏捏在指间打趣,“帮瞿总看孩子的待遇这么好吗?” 瞿衍之沉默片刻,轻轻缓缓道:“蕤蕤她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这个沈桥在第一次见到小孩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但他没有揭伤疤窥探别人家隐秘的偏好,低头抿了口茶水,没有说话。 瞿衍之偏头看向蹲在鱼池边安安静静玩泥巴的蕤蕤,道:“快两岁时候,她妈妈从三楼阳台跌下去,摔在檐下的宽阔石径上。她当时正蹲在小花园里玩,被溅了一身血。后来就不爱说话了。” 沈桥垂敛睫毛,遮掩掉眸底的疑虑深色,端起茶水轻轻啜饮。 他自觉跟瞿衍之还没熟悉到可以互通辛秘的地步,瞿大老板跟他说这些是干什么?想让他心疼蕤蕤,日后更无私温柔地随叫随到? 瞿衍之:“蕤蕤她不太喜欢接触陌生人,但她却很喜欢你,所以......” 他提壶缓缓续上茶水,继续道,“希望沈先生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陪陪她。” 后半句话他没赤裸裸地明说出来,但沈桥明白他的意思,跟前面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一样,算是对他的许诺。 沈桥看向蕤蕤,静默了会儿,道:“陆总给我递了个剧本,进组后可能没太多时间过来。” 瞿衍之:“如果不想接的话,我找人帮你物色别的剧本?” 沈桥想了想,侧眸笑着拒绝了,“倒也不用。不过初稿我看过了,改编有点大,如果可以的话,有一幕场景我希望可以按照初稿拍摄。” 瞿衍之帮他续上茶水,“我让陆枫跟他们沟通下。” 沈桥没想到来看蕤蕤还能得到瞿衍之这么一句承诺。 有些意外,但也挺愉悦,至少硬塞过来的那个本子可以稍微顺利点进行拍摄了。 在瞿衍之家庭院里待了一天,蕤蕤不喜欢家里有别人,阿姨来做了两顿饭下午就回去了。 小孩比较兴奋,玩了一整天就连中午都没有睡觉,阿姨刚回去没多久,就眼巴巴仰头看着她哥,两只小手沾满泥巴脏兮兮的垂着,小肚子里发出绵长的一阵‘咕——’音。 “饿了?” 瞿衍之牵着她去洗漱台前冲手,“稍微忍忍,薛姨等会儿就来。” 薛姨是将蕤蕤从小带大的长辈,因为要照顾老爷子,常年住在瞿家老宅里,蕤蕤出院后搬到瞿衍之这里住,她便偶尔过来一趟帮忙做饭跟陪蕤蕤玩。 瞿衍之不喜欢家里人太多,除了位定期过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也曾给蕤蕤请过育儿嫂。可惜,蕤蕤不太喜欢,本来压力就大,上次去商场还差点弄丢了小孩,回来那阿姨就请辞了。瞿衍之没找到合适的人,便麻烦薛姨往这边多跑几趟。 沈桥之前已经见过薛姨,刚走没多久,又因为一顿饭跑回来,时间都折腾在路上了。 他拿起手机翻了翻,“点外卖吧,蕤蕤想吃什么?” 瞿衍之:“她挑食。” 沈桥手指悬停在选餐页面,见瞿衍之已经带着蕤蕤走了过来,便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吗?” 蕤蕤跑过去趴沈桥腿上,低头看了看外卖页面,再抬头看看沈桥,大大的眼睛上睫毛蒲扇蒲扇。 沈桥手腕微僵,迟疑道:“她不会是想吃我做的饭吧?” 瞿衍之没有说话。 蕤蕤拽着他袖角晃了晃,双眼亮晶晶的闪烁着祈求。 沈桥认命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厨房在客厅旁边,沈桥看着光洁明亮的厨房厨具,将手机放在岛台上,“先说好,我做菜不怎么好吃,等会浪费饭菜可不能赖我。” 瞿衍之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沈桥有些怀疑,“是有菜的吧?” 瞿衍之:“在冰箱里,你看看。要是缺什么的话,我现在买。” 沈桥打开冰箱,看到薛姨早上带来的菜还剩下许多。但他会做的菜品实在少得可怜,挑挑拣拣从里面找了两把青菜跟一袋鲜面条出来。 蕤蕤挤在他跟冰箱之间,从下面冒出个脑袋,好奇的盯着他手上的东西。 沈桥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蕤蕤,面条吃吗?” 蕤蕤扒着冰箱看了看,又抬头看回他手里的青菜,嘴巴动了动吐出两个字,“面面。” 沈桥讶异地扭头看向瞿衍之。 瞿衍之淡道:“她会说话,只是不喜欢开口。” 沈桥敛去眸底的诧异,慢吞吞点了点头,伸手摸摸蕤蕤小脑瓜,“那就吃面条了,会择菜吗?” 蕤蕤仰头盯着他,缓缓摇头。 沈桥将手里的青菜递给她,弯腰摘掉一根菜叶做示范,“这样,把它们都摘下来放到篮子里,有黄叶的话摘掉丢垃圾桶里,会了吗?” 蕤蕤认真望着他修长指间的葱翠青菜,使劲儿点了点头。 沈桥没找到沥水篮,打开橱柜从里面拿了个盘子给她,抬头看到瞿衍之还站在那里,不由道:“瞿总也要在这里吗?” 瞿衍之走近两步,将蹲地上开始择菜的蕤蕤抱起,放在岛台旁的高脚凳上,随手将地上的盘子捡起来放好,轻声慢调道:“厨房杂乱尖锐物品多,我在这里陪她。” 那倒也是。 沈桥没再说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 17 章 转身从冰箱里又拿了两颗鸡蛋跟小葱虾仁出来,沈桥心底怪怪地看了眼厨房里站得监工似得身影,慢吞吞开口:“瞿总也要来点吗?”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瞿衍之竟真的应了声,“嗯,辛苦了。” 沈桥:“......” 将刚关上的冰箱门再次打开,他轻车熟路地摸了一把青菜跟鸡蛋出来。 沈桥不怎么会做饭,以前跟傅疏在一起时候,大多时候是傅疏在厨房里研究菜谱。后来俩人惨烈分手,他熬完大夜都是拿外卖速食方便面对付对付。 独居这么多年下来,他最会也最熟练的还是曾经傅疏手把手教的‘懒人面条’。 拿把鲜面条出来煮熟,捞出过凉水。然后烧油,炒碎鸡蛋,加小葱青菜跟虾仁,两碗水倒进去加上煮好的面条。食盐耗油生抽放一放,撒上预留的葱花,就好了。 说不上多么鲜美好吃,但也让他在熬夜胃抽疼时候好受很多。 算得上是他的拿手好菜,穿书进来这么久连宿小杰都没吃过,今天算是给这兄妹俩露了一手了。 沈桥煮好面条冲凉水时候,蕤蕤的小青菜也择完了,兴致勃勃踩着凳子横格要洗菜。 瞿衍之站在她身后护着,飞溅的水花撒在岛台上,被小孩伸长胳膊用衣袖一蹭,片刻又洇湿了手腕间两条抽褶袖管。 瞿衍之蹙了蹙眉,但看蕤蕤全神贯注兴致勃勃,便也没有开口。 汤面条的做法实在太简单,瞿衍之看着看着却有些失了神。 他视线落在沈桥挽起的袖角上,喉咙里仿佛一点点生起倒刺,刺地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瞿衍之喉结滚动了下,缓缓道:“沈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沈桥将切好的青菜丢进油锅里,手握着锅铲翻搅两下,随口道:“是不太会,不过煮面条还是可以的。” 瞿衍之视线从他袖口缓缓移到肩背处,眸色微沉,声音却依旧轻轻缓缓不急不徐,“是自己学的?” “不是,”沈桥顿了下,继续道,“一个朋友教的,后来做的多,也就熟练了。” 朋友? 瞿衍之神色复杂。 沈桥掩眸不愿再说太多,抿了抿唇,快速加水将面条放进去煮好。 盛出三份鲜汤面条,在蕤蕤碗里摆了个稍微好看点的汤形,撒上嫩绿绿的小葱花,双手端着儿童小碗的碗耳递给她,“好了,尝尝?” 蕤蕤早早洗干净手指,攥着儿童专用筷,眼巴巴瞅着他将碗放好推过来。 瞿衍之家的开放厨房岛台跟餐桌是连在一起的,三个人围着坐在长条木桌旁,各自对着一碗汤面开始下筷子。 蕤蕤手小,抓筷子的姿势看起来有些费劲儿。 小脸搭在浅黄色的儿童瓷碗边缘,一点点拨着面条,吃得沾了一嘴清汤。小嘴巴衬得红艳艳的,一努一努,格外给沈桥面子。 沈桥笑了下,问她,“要不要用勺子?” 小孩摇摇头,捧起小碗低头喝了一口汤。 沈桥侧眸看了眼瞿衍之,他是不知道养孩子得多么精细,但也在网上看到过一大堆宝爸宝妈育儿嫂发贴说,小孩子有很多东西不能吃或者不能多吃之类的。 他这碗汤除了食盐就是酱油,实在没什么营养可言。 扭头看着瞿衍之,他斟酌道:“蕤蕤喝点面条汤没事吧?” 瞿衍之掀眸朝蕤蕤那边看了一眼,伸手抽纸帮她揩掉嘴边的汤汁,道:“没事。” 沈桥放心了。 点点头,继续拨弄自己碗里的面条。 吃完饭,瞿衍之去洗碗,沈桥带着蕤蕤在客厅里继续拼之前剩下的拼图。 间隙透过镂空阁台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总觉得瞿衍之一身正装西裤站在洗碗槽前洗碗挺奇怪的。 不过家里就三个人,他身为客人给他们做饭已经很不错了,再去洗碗多少有些受欺辱的感觉。蕤蕤小朋友个头都没岛台高,洗碗也是欺负小孩。那就只剩下瞿衍之了。 放着洗碗机不用,瞿衍之自己一个人站在水槽前,挽起袖子驾轻就熟的刷着碗。 沈桥觉得他背影有点熟悉...... 静默凝望了许久,沈桥平静的移开了眸光。 蕤蕤将最后一块拼图空隙填满,高兴的仰头看向他,两根羊角辫一甩一甩,衬得乌漆漆的眼睛格外黑亮。 沈桥奖励般摸摸她小脑瓜,毫不吝啬夸道:“真聪明!” 蕤蕤拽着他袖角,笑弯了一双漂亮大眼睛。 沈桥回去时候,院子里已经被夜色浸透。 蕤蕤缠着他玩了一天,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仍攥着她哥衣角不肯松手。怀里抱着沈桥送的粉色小熊,脑袋顶着两根羊角辫一点一点,困顿得像只瞌睡虫。 沈桥站庭院门口道,“不用送,我打车回去就好。” 瞿衍之帮蕤蕤把外套穿上,抱着她放进了后座里,抬眸看了看沈桥问,“你开,还是我开?” 沈桥:“......我开吧。” 沈桥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路畅通无阻,晚上车流较少他开的也算轻松,却在经过一处路口时,猛地一顿,车轮打滑‘嘭’地一声撞在了路边。 “沈桥——!!” 他眼前一阵刺眼发白,恍惚听到傅疏喊他的声音。 紧紧握着方向盘缓了好久,眼前才一点点显现出清晰景物来。 瞿衍之隔着车座伸手抓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护着蕤蕤,一手抓在他肩膀上,清骨修长的骨结因用力泛青发白,他嘴唇颤了颤缓声道:“没事吧?” 沈桥晕乎乎摇了摇头,声音都在发颤,“......没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 18 章 背后被薄薄冷汗浸透,沈桥在看到岔道口的瞬间,才意识到当初那场车祸还在影响着他。 那一瞬,仿佛将他拉回那场夜雨里出事时候…… 双眸失色,手脚僵硬。 脑袋里一片空白。 等他强行夺回身躯控制权时候,车子已经蹭到了街道边沿。 沈桥握着方向盘,掌心被虚汗沾得湿湿黏黏。 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跟瞿衍之眸光在镜子里相撞,却仍后怕得不能自抑。 “没事,我来。” 瞿衍之脸色已经慢慢恢复正常,收回抓在他肩膀的手骨,下车跟他换过来。 冷静自持得仿佛刚刚失态的人不是他。 沈桥心悸得厉害,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儿,换到后座缓了好久,心绪才恢复平静。 他侧眸看了眼蕤蕤,小孩被她哥护得很严实,刚才那般颠簸都没醒来,蜷缩成一弯小虾米躺车座里睡得香甜。 沈桥帮她将盖身上的小毯子拉了拉,不好意思道:“车子前面好像磕到了,明天我找人送去店里检查下。” “没事。” 瞿衍之开着车稳稳行驶,随手点了首柔和的轻音乐放着,透过反视镜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问道,“沈先生刚怎么了?” 沈桥敛了敛眸,道:“晃神了。” 瞿衍之掩眸双手握着方向盘,沉默片刻,缓声道:“先休息会儿。” “嗯。” 沈桥疲倦地闭上眼睛。 瞿衍之抬手将音乐声调小,车厢里被轻柔流淌的小提琴曲溢满,夜色静谧柔静和谐。 将沈桥送到家门口后,瞿衍之跟着下车,修长身姿靠在车厢处静静望着他,“谢谢你今天来看望蕤蕤,车子有保险,不用放在心上。” 沈桥默默收回观察车头划痕的视线。 瞿衍之:“剧本的事情我会让陆枫去跟进,有问题的话可以找......” 他顿了顿。 咽下已经到嗓眼口的‘陆枫’两字,不动声色换成了自己助理名字,“汪清。” 沈桥点点头,“谢谢瞿总。” 瞿衍之站在夜风里看了他片刻,道:“回去吧。” 沈桥见他没有坐进车子里的意思,便先摆了摆手,“瞿总再见。” 沈桥身影消失在高大建筑门旁的拐弯处。 瞿衍之靠着车厢站了许久,指尖凉得有些僵硬,颤抖着去摸口袋里的烟盒,摸到一把空荡荡的内衬柔软布料后,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将烟带在身上的习惯了。 ...... 沈桥回到家后,躺沙发上把沈榭账户里的积蓄又数了一遍,遗憾发现留给他适应的时间并不多了。 沈榭临死前,给闻亦逍转过一大笔金额,算是分手费,一拍两散、划清界限。 账上仅有的这点钱,不说给瞿衍之修车,单是维持日常开销都不够。 得尽快想办法赚钱才是...... “怎么了这是?”宿小杰啃着苹果凑过来,“不是陪大小姐赚外快去了么,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沈桥看着他这么悠闲,随口吓唬,“外快还没入账,倒是要先赔出去一笔了。” 宿小杰大惊,“你把瞿总家古董摆设砸了?” 沈桥脑袋里闪过那辆豪车前面的坑跟划痕,“差不多。” 宿小杰目瞪口呆,“小榭哥,你真会开玩笑......” 沈桥叹息:“我把他车给撞了。” 宿小杰大吃一惊,眸光都开始呆滞了,半天竖了个拇指颤颤巍巍道:“......有魄力。不过,不怕出事吗你?” “啊?” 沈桥低眸翻着账单微讶,“不至于吧?” 宿小杰拧着眉头跟他清算,“驾照都没有还敢开车上路,胆子够大的你?还有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我都不知道......” 沈桥动作一僵,背后缓缓溢出一层薄薄冷汗。 扮演别人真的很难,哪怕他已经万分注意,可细枝末节处一不小心仍会漏出马脚。还好宿小杰没再深究,手机消息响了一声,又看微信去了。 沈桥垂敛眼睫毛倾身将手机放到茶几上,试探着问宿小杰,“瞿总之前跟我们没什么交情吧?” “当然没有,人家一个大老板整天事情多得是,哪儿有空来关注我们?” 宿小杰噼里啪啦回完消息,又矮身凑近,皱着眉心踅摸道:“还没说你撞车是怎么回事儿呢?小榭哥,你是不是手术做坏脑子了,怎么突然都敢开车上路了?还是大老板的豪车......” 沈桥尴尬地避开他视线,拉过旁边的毛毯盖身上,悬起的心脏稍微放下了点儿。 既然瞿衍之跟沈榭之前不熟,应该不知道原主不会开车的事情。不过要不要帮沈榭考个驾照出来? 沈桥有点犹豫。 晚上在岔道口发生的事情现在想起仍令他心有余悸。 他垂眸看着自己十根修长指端。翻转了下,然后轻轻蜷起指骨握紧。 他觉得,他可能不适合再碰车了。 无论今晚的意外,是不是之前那场死亡留下的心结导致。 事情发生过一次,就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今天算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但若下次没这么幸运了呢? 沈桥不想因为自己再酿成惨祸。 至于瞿衍之那边...... 沈桥无意识捏了捏指尖,暗想:就算被他知道了沈榭不会开车,以瞿衍之的修养应该不会问吧...... “小榭哥?” 宿小杰叫他两声没反应,凑到他眼前晃了两下手腕,“跟你说话呢,你手腕上的伤要不要约医生处理下呀?以后要上镜的,万一拍到,影响不好。” 沈桥垂眸看了眼盘虬在左腕腕心处的丑陋伤疤,蜷了蜷手指,道:“以后再说吧......” 宿小杰看着那横在腕子上凹凸不平的狰狞伤疤,若有所思地抬眸问他,“小榭哥,你该不会是怕疼吧?” 沈桥没有说话。 宿小杰苦口婆心开始劝道:“其实也还好了,现在祛疤手术也都会用麻醉的,没那么可怕。主要我们还要上镜,带着这条疤的话,不仅近景不能拍,以后万一有活动跟闻哥同台,可能还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我不会再跟他同台。”沈桥平静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 19 章 “我不会再跟他同台。”沈桥平静道。 宿小杰一窒,脸色有点奇怪。 沈桥敏感地捕捉到了些什么。 他没说话,错开眸缓缓望着墙角的绿植努力回忆原文。 宿小杰沉默许久,声若蚊呐道:“我合同还在闻哥那里......” 当初沈榭进娱乐圈时候俩人情谊正浓。 闻亦逍恨不得把所有资源分给他,要不是沈榭咖位太小,闻亦逍都想逼经纪人签下他。 最后还是陆枫怕俩人关系曝光影响闻亦逍资源,好说歹说,塞了个宿小杰过去。 宿小杰之前给闻亦逍当助理,后来给闻亦逍当眼线。 原想着多做事,少说话,伺候好老板情人就好了。一见面,却发现沈榭跟他印象里的骚.浪.贱.货完全。后来长年相处下来,相比闻亦逍,他倒更亲近沈榭了。 他曾以为这俩人会携手走到最后。 甚至想象过闻亦逍牵着沈榭,猛地踹开娱乐圈柜门,俩人一起出现在聚光灯下掀起内娱大地震。 谁料,半途却杀出个阮白...... 宿小杰扯了扯嘴角,在心底自娱自乐: 好消息,他不担心闻亦逍带着沈榭出柜了。 坏消息,闻亦逍背着沈榭出轨了。 ......真他妈地狱笑话。 拿着闻亦逍给的工资,宿小杰在沈桥面前感觉有点尴尬。 沈桥也是刚知道跟宿小杰签订合同的竟然是闻亦逍,估计当初给沈榭安排助理后,俩人都没想过最后会变成这样,所以合同什么的也都没有及时变更。 闻亦逍倒是无所谓,可沈桥...... “你合同什么时候到期?”沈桥文。 宿小杰想了想,道:“到明年三月底。” 明年三月底...... 沈桥点开手机日历翻了翻,看了下时间,再粗略估算下宿小杰的工资…… 最终发现,还是先接几个小角色攒攒钱要紧! 想到剧本,沈桥掀起眼皮看了眼时间。 太晚了,还是明天在打给陆枫吧,顺便问问宿小杰的合同转签。人是跟着他的,没道理从闻亦逍名下走工资。 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心底里捋顺,沈桥揉揉眉心,觉得这几天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许多。 “小姑奶奶脾气好吗?” 宿小杰啃完苹果,顺手接了杯水递给他,“听说他们这种家庭的小孩,都养得骄纵跋扈,特别难伺候。” “还好。”沈桥接过水杯喝了口,脑海里浮现小孩扒拉着他衣摆眼巴巴仰头的样子,不由笑道,“她挺乖的。” 宿小杰顿时来了兴趣,抓着抱枕坐到沈桥旁边,兴致勃勃打听道:“那你在瞿总家里有见到其他人吗?” 沈桥奇怪:“什么其他人?” 宿小杰想了想,“就像是宅子主人一样的,但又不姓瞿,年龄大概跟瞿总差不多,年轻漂亮的男人。总之就是跟瞿总关系不错,跟瞿家小姑娘......应该也挺亲近吧?这样的人,有没有见到?” 沈桥听得一头雾水,“应该没有吧,问这个做什么?” 宿小杰悻悻瞟了沈桥一眼,以为他不想说,嘟囔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应该没有是什么意思?” 沈桥被他表情逗笑,解释道:“他们家大概两三层,我们只在一楼跟院子里坐了会儿,楼上有没有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吃饭时候没人下来,也没人上去送饭,应该是没有其他人吧。” 宿小杰嘁了一声,拿着水杯歪栽进沙发里,两条腿一盘一翘,半条小腿压着腿腕悬半空慢悠悠晃荡,“瞿总离开这么久突然回来,还以为他找到人了呢。” 他捞起遥控器,随便选了个电影点开。 葱翠茂盛的森林投映在大白墙上,伴着一阵愉悦音调,一个大龙猫领着两只小龙猫,排成线,蹦跶而过。动漫名字亮在屏幕里,然后画面一转,热热闹闹的小镇出现在了屏幕上。 沈桥看着色彩丰富的动漫,琢磨了下,问他,“瞿总在找人?” “是啊,找了好多年呢!” 宿小杰捏着遥控器调高音量,嘿嘿八卦。 “虽然当年搞得挺隐秘的,但圈子里有点耳脉人都知道。那会儿瞿家还没涉足娱乐圈,不过瞿家的人嘛......” 宿小杰嘿笑两声,“毕竟他家的珠宝轻奢跟杂志封面,都是圈内争破头皮想要的资源,所以大家都盯着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满城都知道了,更何况他当时找人找的那么明显,也没怎么遮掩。” “不知道怎么回事,瞿总当时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似乎是有个失踪的秘密情人。然后好多人偷到点儿信息就假装正主去创造偶遇,还有什么绑架案,闹得满城风雨的……” “后来瞿家就入资我们公司了,算是正式踏入娱乐圈,不过公司的事情他们也不太管,最多开年会时候出席一下。瞿总被老爷子送去国外修养,隔了好几年,最近才回来。” 沈桥微微一愣,“真的假的?” “包真!” 宿小杰压低声音道,“挺震惊吧,听说那白月光是个男的,也真是,娱乐圈怎么这么多gay!” 他一时嘴快,说完才发现好像扫射到眼前他小榭哥了,脑筋一转,赶紧往回找补,“不过gaygay有别,好gay跟坏gay天差地别,相信瞿总跟你一样,都是那种真心实意谈感情的好gay。” “……” 沈桥哑口无言。 · 几天后,沈桥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想了想还是没有给陆枫拨过去。 既然阮白想要找他过去做配,剧组都开机了,肯定比他着急,那就让他们多焦急会儿好了。 果然,下午时候,陆枫的电话又打过来的,跟他确定了要加的那幕戏,又约了时间去跟剧组签合同,最后道:“好好拍吧。” “陆总。” 沈桥打断他要挂电话的意图,思忖片刻,问道:“听说剧组已经开机了,签订合同后,我大概什么时候进组?” 手机里传来几页纸张翻动的声音,然后陆枫的声音徐徐传来,“这个角色戏份较少,回忆里小时候的部分由小演员出演,长大后你的戏份在中间出现几幕,然后就都集中在后半部分了,应该会跟工厂火灾那戏一起拍。” 正常没事的话,应该早几天进组,熟悉剧组氛围,也方便跟搭戏的演员培养感情。 但鉴于沈桥跟男一号曾是争风吃醋的尴尬关系。 陆枫那边又翻了两页项目文件道,“你不急的话,可以晚点进组,按照以往陈导拍摄进度估算,你应该还能休息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啊...... 沈桥斟酌了番,道:“陆总,还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陆枫:“什么事?” 沈桥:“宿小杰合同到期后,我想以我的名义跟他续约。” 陆枫沉默。 沈桥剑指七寸:“电梯间一个视频就能闹得满网风雨,再爆出别的纠葛,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陆枫听出他话音里的意思,道:“我跟亦逍商量下。” 公司的人事安排都是陆枫做主,不过闻亦逍毕竟是公司一哥,跟他有关的事情都会提前支会一声以示尊重。 陆枫原本就对他俩之前的事情不看好,如今见沈榭心灰意冷要跟闻亦逍分割,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至于闻亦逍那边...... 连听到沈榭割腕寻死都不闻不问的人,陆枫不觉得他会抓着一份助理合同不放。【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 20 章 沈桥跟陆枫沟通完,以割腕受伤后这段时间状态不好为由,提出想要公司帮忙找老师补习下演戏知识。 陆枫痛快答应。 挂断电话后就给他发了几位公司特聘的表演系教授排课表,从声乐台词到形体表演,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沈桥圈了几个课程,核对好时间。 次日,便带着宿小杰开始了魔鬼式演技训练。 不知是不是沈榭这具身体的残留意识,他表演课上起来还算轻松。 克服最初当众表演的不适后,后面表现倒也勉强算得上中规中矩,既不特别出色,也不怎么拖后腿,勉勉强强算是触到了及格。 接到进组通知时候,沈桥正在练习室里念台词。 宿小杰捏着手机推开一道门缝探出头,叫他,“小榭哥,小榭哥出来。” 教室里没有别人,但前后两面大镜子竖着,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桥将剧本放到桌台上,拧开水瓶喝了口水,润了润泛干的喉咙走出去,看着宿小杰问道,“怎么了?” 宿小杰对着他扬了扬手机,兴奋道:“陆总让我明早送你进组。小榭哥,要不要跟瞿总说声,让人家提前帮忙打点一下?” “打点什么?”沈桥疑惑。 “就让导演剧务什么的多帮衬帮衬我们之类的呗。”宿小杰推测道,“人家一起进组这么长时间,肯定都相处的有感情了,要是都跟阮白沆瀣一气给我们小鞋穿怎么办?!” 沈桥笑笑不置可否,“我们是正经拍戏,不是卧底□□。” 宿小杰冷哼,“有些人比□□还没下限。” 沈桥失笑,拍拍他肩膀,“好了,那我们今天早点回去。想吃什么?我请客。” 宿小杰抖抖肩膀,跟着他踏进练习室收拾东西,“回去再说吧。不过小榭哥,你这两个月熬夜恶补什么表演课?就应该报个跆拳道、空手道之类的,谁不长眼就给他一顿,多爽。” 沈桥乐不可支,打趣道:“要不你给我请个保镖?” 宿小杰委屈瞟他一眼,老实闭嘴,背上东西回家。 到家洗漱完,俩人全副武装打扮好,去附近最有名的店里吃了顿火锅,带着一身火锅味儿回家洗澡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便按着陆枫给的地址驱车赶往剧组。 沈桥在车上又翻了遍剧本。 剧名叫《神明启示录》,最开始由一段诡秘离奇的社区老人死亡事件引起,流言越传越凶,从猫狗凶灵作祟,到不敬神明降罪。男主作为新调来的刑警,带着几个警员跟法医,对此展开暗中调查。一层层迷雾拨开,幕后组织逐渐显露出影影绰绰的黑影,最后故事停留在揪出社区老人死亡事件真凶,之前所有诡异事件水落石出、男主立功受封这里。 剧里的背后真凶,是一群被蛊惑失去神智的疯癫混混。在工厂大火里抓获这群人的老大后,顺便引出更大的幕后组织‘邪神’。 故事戛然而止在男主受封奖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邪神’组织电脑图标上,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下暂停键。视频上的男主手捧奖章意气风发,一道闪电刮痕倏然划过,随着一声扣人心弦的声响,‘邪神’组织图标缓缓浮悬停在男主年经俊朗的脸上...... 看来播出后反映够好的话,还会再继续拍第二季、甚至第三季。 沈桥缓缓合上剧本,看着封面上的《神明启示录》几个字,屈指轻轻叩了叩。 无论逻辑结构还是剧情布置,都是很好的剧本,可惜他原本的人物闪光点都被删没了,本来还能算作一个稍微烦人的普通人,现在完全变成了个烂人。 不过没关系,至少他将最后的高光时刻争取来了,只要按初稿拍到那最后一幕。 应该还是可以挽回点观众同情分吧......? 沈桥畅想了下未来,然后被全网黑的恶评碎片迎头盖下,默默收敛了想象,轻轻吐了口长气转头望着外面。 “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宿小杰看着远处路边标着的《神明启示录》剧组横幅,扭头看了看他,提醒道:“阮白今天跟a组去拍外景现场勘察文戏,可能不会遇到他。不过章小婕那大小姐在,她除了小心眼爱记仇,整体还是不错滴,无聊的话可以找她聊聊。” 沈桥掀起睫毛笑他,“不就踩人家一脚被陆总训了顿,怎么还记恨她?” 宿小杰愤愤咬牙,“都说没踩到她!是撞,不小心撞了下而已!!” 车子随声一拐,滑行驾驶进了剧组围挡里,找到空位停下车,宿小杰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道:“严辛哥也来了,估计是跟导演他们沟通完了,我们也去打声招呼。” 严辛这个名字沈桥知道。 是沈榭的执行经纪人,虽然名下负责好几个艺人,不过主要跟在一个新晋顶流身边,事事亲历亲为,几乎形影不离。 名下艺人达到顶流那样的程度,明明可以只负责他一个人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严辛对他跟其他几个半红不红的艺人也没有放弃,继续担任着他们的执行经纪人职务。 虽然不会全程陪同他们进组跟组,但其他方面也算认真负责。 沈桥跟宿小杰停好车,走进剧组搭建的导演室时候,一个清瘦俊秀的男人刚从导演室出来,看到他们招了下手,“来了。” “严辛哥!” 宿小杰先欢快喊了一声,拉着沈桥走过去,乐呵呵打探,“你来都干什么了呀?” “跟导演聊了点事情。” 严辛没说两句,手机一直震响,低头瞥了眼随手挂掉,看着沈桥温声道,“你这角色的杀青场景,导演最后会再拍一幕,好好演。” 沈桥温顺点头,“谢谢严哥。” “应该的,”严辛笑笑,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他垂眸看了眼继续道,“我帮剧组买了早餐,留的小杰电话,等会儿记得给大家送去。别漏送人,态度恭敬点儿,跟大家好好相处。” 沈桥跟宿小杰一齐点头。 严辛摆摆手,“走了。”然后匆匆忙忙朝外面走去,随手接起电话,冷不丁地斥责了声,“别打了,出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 21 章 “颜顶流真够霸道的,严辛哥好好一个执行经纪人,被他霸占得跟私人保姆似的,这才多大会儿就开始催......” 宿小杰目送严辛背影消失在门口拐角处,啧啧两声,开始给沈桥灌鸡汤,“小榭哥,你也加油努力啊!什么时候火了,把我也提拔成经纪人当当!” 沈桥笑着拍拍他,提醒,“手机响了。” “啊?噢噢!”宿小杰连忙接起电话,听着外卖小哥的催促,冲沈桥指指外面,拧身匆匆走了出去,“来了来了,麻烦再稍等下!” 沈桥看着面前贴着‘导演室’三个打印大字的房门,抬手敲了敲,拧开门把走了进去。 跟导演打过招呼后,沈桥坐在椅子里捏着剧本默记台词。 他今天要拍的是从一群混混手里救下女主,然后挨顿揍,体力不支,连着女主一起被踹进河道里,等着男主来救的戏码。 场地是在外面一条巷子里,巷子尾直通纵道,纵道后面就是剧组取景的河堤。 这场戏排在夜里,沈桥过来太早,跟着看了段男配追袭、单方面暴揍小boss的戏。 那小演员好像是个新人,身高腿长,容貌俊朗,就是四肢跟不熟似得动作频频出错。武术指导在旁边纠正了好几遍,还是不断ng。气得b组副导演攥着剧本,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好几次,剧本卷在手里拍着桌子暴躁直骂! 宿小杰躲沈桥后面捧着咖啡缩了缩脖子,“难怪姓‘费’,真够费嗓子的。” 吐槽完,看到黑着脸重新开拍的新人,啧啧两声,趴沈桥耳边小声道:“之前我们讨论过的‘关系户’就是他!听说角色都是建组后单独找编剧特意加的,人设特好,从阮白那边抢了不少高光片段过来。啧啧,一个新人这么强势,也不知道是什么背景出身。” 沈桥对他也没什么印象,看着远处又ng被导演痛骂的人,蹙眉琢磨原文里跟他姓氏有关的人物。 姓齐,齐歌...... 翻来覆去回忆原文,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他这边正想着,那边齐歌已经终于拍好ok条过来了。 可能被导演骂生气了,冷脸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喝两口,大步一迈,腰身一弯,钻进了自己保姆车里休憩。车窗帘都‘唰’一下,重重拉得严严实实。 宿小杰又摇头啧啧两声,看看人家的加高车顶保姆车,再低头瞥瞥自己屁股下面的折叠凳,冒着酸气羡慕道:“还是gmcsavana......,小榭哥,我好嫉妒啊!” 沈桥语气叹惋,“我也嫉妒。” 在嫉妒中收拾转场,等夜色降下来,灯光现场布置地差不多,沈桥也该上场了。 女主在车里换好衣服化好妆过来,看着沈桥后面的宿小杰,挑眉哼笑两声,“我当是谁呢?宿小姐啊,今天我可穿了尖跟鞋,再敢踩我你可就要倒霉了。” 章小婕圈子里出了名的骄纵矜傲口齿伶俐,‘宿小姐’三个字说得又清又脆,让人想当没听见都不行。 宿小杰气得哼哼两声,还要低声给这姑奶奶赔不是,“您可饶了我吧!上回都被我们陆总训过了,你怎么还提?!” 听到陆枫替自己出头训人,章小婕立刻来了兴致,提着裙子跨跨跑到沈桥身后,拉着宿小杰咬耳朵,“他凶你了?!怎么凶的哈哈,快说说快说说!!” 宿小杰满脸郁闷,“就把我叫他办公室里,一言不发,释放低气压冻我呗。” 章小婕咬着指甲嘿嘿两声,“这就完啦?” 宿小杰哀怨斜她,“这还不够啊??” 章小婕放下手指轻哼了声,站直腰身,恢复女神风范。没正经两秒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吐槽,“你说你们陆哥是不是装酷上瘾了啊?怎么老两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憋死他算了!” 这回轮到宿小杰嘿嘿直笑,瞥了两眼周围,低声道:“小婕姐,你是不是看上我家陆枫哥了?是的话,拍戏时侯照顾着点我小榭哥,万一红了,以后他就是你俩的摇钱树。” 章小婕无语瞥他一眼,小声哼哼,“用得着别人?我不就是大明星吗?马屁都不会拍。” 扭头看回沈桥,又豪爽拍了拍他肩膀,下巴一抬许诺安慰,“放心吧,你那些破事儿我也看到了,一看就是有人煽风点火瞎掰掰!别放在心上,好好拍戏,总有一天能翻身!” 沈桥笑了笑,温声道谢,“谢谢小婕姐。” “叫什么姐啊,”章小婕皱眉不悦,抬手摸了摸脸颊,“都把我叫老了,就叫小婕得了,不然我经纪人百度百科里年龄都白改了!” 沈桥笑着应是。 宿小杰奇怪,“为啥我叫你小婕姐就可以?” 章小婕白他一眼,“你俩能一样吗?榭榭是同事,你撑死算个打杂的,叫姐是尊称。” 宿小杰气得牙痒痒,又想找个鞋底敲她了。 他们聚在一起插科打诨半晌,那边拍摄场景也布置完了,导演拿着喇叭喊了一声,几人赶紧匆匆就位。 沈桥中午拍完定妆照后,衣服装扮都没换,这会儿化妆师就着灯光补补粉,就直接上场了。 导演先把几人叫到一起讲了遍戏,该拉近镜头给特写的分镜镜头更是嚼碎强调了几遍,从情绪微表情到打斗动作,事无遗漏,一一拆分讲解了遍。然后,放他们去跟武术指导套一遍动作。 虽然算是打斗武戏,但毕竟整部片子偏重寻查蛛丝马迹破案,所以他们这场武戏也没什么高难度动作。 沈桥拍掉英雄救美,然后被群殴挨揍的戏,随着导演喊‘卡’休息几分钟。 接过宿小杰递过来的水喝两口,化妆师支好箱子,捏着瓶瓶罐罐,利落地补了补额头嘴角掉妆的淤青。 宿小杰帮他拿着剧本,看了看时间道:“快结束了吧?” 沈桥喝了口水,低头等化妆师补完口红,拧紧矿泉水瓶递给他,“再拍个落水戏就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 22 章 河边的灯光轨道都布置好了,沈桥护着章小婕饰演的女主,在一群混混围殴下失足跌进阴冷河水里,‘噗通’一声溅起数片水花! 费导透过监视器抓到近景,对着对讲机下令,“男主,进场。” 这场戏男主就在最后一幕出现个冲下来的背影,是由阮白的替身出境完成。 替身开着越野车横冲直撞冲破夜色,‘刺——啦——’一道急刹,停在镜头边上,拉开车门正准备跳下来时候,一个灰衣服的工作人员突然挤到导演身边,低头说了两句什么。 导演脸色一沉,没好气地听了半晌,最后冷声喊了声,“卡!” “怎么了??” 章小婕从冰凉河水里冒出头,冷得直哆嗦,“哪里有问题了?” 晚上的河水还是挺冷的,章小婕跟沈桥穿着单薄戏服,被冰冷河水浸透,再让带着寒气的夜风一吹,冰凉透骨。 章小婕助理拿着毯子跑过来,蹲在河道上面,小声跟他们解释,“听说a组拍完了,阮白要过来亲自出境,所以导演让暂停等等他。” 章小婕冻得胳膊泛起鸡皮疙瘩,扒着河岸往上爬,“有病吧他!就个背影用得着这么较真吗?我怎么不记得他之前有这么敬业?!” 河水深及腰线,她爬得格外费力。 沈桥伸出手腕帮着扶了下,将她推上去坐在岸边,章小婕助理立刻就张开毛毯将人裹了进去。 “嘶嘶!别!别上来!” 章小婕哆嗦着抽两声气,连忙劝准备上岸的沈桥,“蹲水里吧,别上来了!裹着毯子怎么感觉更冷了啊?” 她巴巴嚎完,掀开毛毯刺溜滑下去,跟沈桥躲在水里问助理,“没说还得多久吗?” 助理摇摇头,“没说。” 章小婕刚准备差她去问问,宿小杰就抓着两盒热牛奶跑了过来。 “来,喝点热的!” 宿小杰麻利插好吸管,递给她,“导演说阮大明星还有五六分钟就到,让你们坚持下。” 沈桥心底有点不详预感。 按照原文设定,阮白会因为影帝闻亦逍针对他,但拖延落水戏时间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撑死他拍完这场戏受寒生病几天,身体受点累,也影响不了什么。 有点不像阮白的行事风格。 “小榭哥,给。”宿小杰叫他。 沈桥接过牛奶,被催着喝了两口,暗暗思忖。 难道他知道工厂火场戏要按照第一版剧本拍了,所以怒意难消,来给他点苦头以示警告? 这种卡落水戏的手段是挺下作。但打着为拍好剧的幌子,别说是在冷水里多待几分钟,就是动手戏假戏真做多挨几次巴掌,也是正常合理。不仅不会有谁帮他们出头,对方还会得个严谨认真戏痴子的美名。 沈桥敛眸捏着牛奶盒笑了下,他都落魄到这种地步了,难为阮白还愿意熬夜欺负他。 真够长情的。 男主拍完a组的戏,还要牺牲睡眠时间马不停蹄赶过来拍个背影镜头,如此认真待戏,真是令人感动。 全剧组暂停黑着脸等他。 一个五分钟过去。 两个五分钟过去。 三个五分钟过去...... ...... 章小婕气得咬牙,“他故意的吧?!这都多久了还没到,傻呗玩意儿!!” 不等她气急爬上岸去找导演理论,那边导演先一脸怒意,抓起手机站起来怒气腾腾拨着号码,走到了小巷暗处。 章小婕瞬间高兴了,幸灾乐祸继续躲回水里,“费导要骂人了嘿嘿,活该!” 俩小助理蹲在岸边,捧着保温杯让他俩时不时喝口热水。 沈桥见暂时还没有开工迹象,对宿小杰道:“再拍点现场物料吧,说不定后期宣传能用上。” 章小婕立刻凑过来,勾着他臂弯,跟着笑吟吟催她助理,“对!菁菁,去拿相机给我们多拍几张!口红掉完了吗?要不要再补点?” “挺好的。” 菁菁将怀里东西堆放到岸边,起身回去取相机,“小婕姐你们先拍,我马上回来!” 宿小杰掏出手机已经给沈桥拍了几张单人照,章小婕勾着沈桥胳膊晃了晃,瞪着宿小杰镜头拧眉,“你那镜头怎么拿的?该不会把我切掉了吧?” 宿小杰嘿嘿一笑,“哪儿敢啊,小姑奶奶看镜头。” 章小婕展颜一笑,亲亲热热将脑袋朝沈桥肩膀歪了歪。 沈桥绅士抬肘臂弯拖着她,对着镜头微笑。 ‘咔嚓’一声闪光灯亮,将两人年轻隽秀的脸留在照片里,衬着身后河面的浓稠黑暗,愈发显得男俊女靓,一对玉人。 菁菁拿了相机过来,咔咔咔换着角度拍了好些张。 章小婕有镜头牛逼症,仗着一张漂亮脸蛋,拉着沈桥从文艺到搞怪,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拍了一堆。然后,低头翻着相机照片,嘎嘎直乐。 沈桥看着小屏幕里她趴自己肩后做鬼脸的生动照片,忍俊不禁,跟着弯了弯眼眸。 但笑过后,还是提醒她,“让菁菁给你再拍几张单人的吧,这些镜头,不一定能用上。” 沈桥笑看着相机里的两人,也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难堪。 以他现在的风评处境,照片发出去,章小婕社交平台可能也就要被恶评淹没了。就算章小婕不在意,她经纪人跟团队肯定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干脆别发得了。 章小婕也知道他的意思,翻着相机笑了两声,轻快道:“放心吧,这些都是我的私藏,等哪天你红了再拿出来蹭热度!” 宿小杰指着她嚷嚷,“太势力了吧,小婕姐,你这样会被营销号转发起来骂的,我现在都能给你想好几个词条,什么趋炎附势啊、谁热蹭谁啊,分分钟能在热搜打好几场口水仗呢哈哈!” “你绝对是我黑粉。” 章小婕气得撩凉水泼他,“怎么尽想些缺德事儿!” 宿小杰被飞溅水花冰的滋儿哇乱叫,哈哈大笑着,举起手机哐哐又拍了一堆她气急败坏的黑照。 “发财了发财了。”宿小杰躲到远处树后面,翻着相册乐得发颤,“这些都得拿钱赎啊,小婕姐。不赎就给你发黑贴吧去。” 章小婕气得咬牙切齿,腰一拧,肩一摆,对着沈桥夹音作怪,“老公,你看他!” 宿小杰跟菁菁笑作一团。 河底太滑,沈桥扶了把差点扑进水里的章小婕,跟着打趣,“导演那边花絮镜头还开着,陆枫哥可能会看到这段儿。” 章小婕推开他搀扶一把站直,端庄正经道:“那什么,快去问问费导还拍不拍,怎么工作一点都不积极!” “哈哈哈哈哈。” 宿小杰抱着手机笑得打滚儿。 阮白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费导接完电话回来,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殆尽了。 抬手招呼工作人员各就各位,让化妆师给演员补妆,跟男主替身交待了几句重点,便又接上之前的场景开始拍摄。 这次过的很快,特景拍完,费导扬手一挥痛快放行,“过,收工!” “辛苦辛苦!” 场上起身的起身,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一阵悉悉索索客套恭维后,都欢欢喜喜上车趁着夜色回家。 沈桥跟章小婕水里泡了半天,换掉湿漉漉的衣服卸完妆,已经快午夜了。 俩人哈欠连天打过招呼,各上各车,也都匆匆回家。 宿小杰中午睡了一觉,开着夜车也不觉得困,边徐徐路过一盏盏街旁昏黄路灯,边跟沈桥八卦。 “听说阮白过来路上遇到交通事故了,把费导的火气一句话立马浇灭了,就怕他出点什么事,剧拍一半又得换人。” 车子里满厢昏暗,只有昏黄路灯透过车窗投下朦胧光影,看久了有些催眠。 沈桥困得撑不开眼睫,靠在后座昏暗里,眯着眼睛‘嗯’了一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第 23 章 宿小杰看着前面路线,撇嘴嘟囔,“你说是真的么?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他过来时候都几点了,二环那边怎么可能又堵车又车祸的,瞎编得吧他?!” 沈桥脑袋抵着车窗阖眸浅眠。 宿小杰自言自语,大胆猜测,“我看他就是没事找事,故意演戏,想在导演面前刷人设吧。” 他说了半天没人回应,先眸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沈桥已经靠在车窗睡着了。 “这么困啊......” 宿小杰意犹未尽砸砸嘴,伸手调高车内温度,凝眸望着车外夜色认真开车。 回到家,叫醒沈桥,塞了满怀睡衣推他去浴室洗澡。 宿小杰自己窝沙发里,精神奕奕刷手机,咬着薯片手指在屏幕上没划拉两下,他突然坐起惊叫了一声,“我操!” “真让我给猜对了啊,小榭哥!” 宿小杰搬起专用小板凳坐浴室门口,高声对着里面嚷嚷,“肇事车主发微博夸遇到位貌美心善大明星,撞了人车,对方不仅没生气还下来安慰她。然后没几分钟就被扒出来是阮白的车......” “有毛病吧!这种通稿也有人信?” 宿小杰愤愤翻拉微博,“这些转发称赞的帖子,全是阮白经纪人养的营销号,就没说过他半点不好的话!还貌~美~心~善~” 宿小杰盯着那段赞美洋溢的原稿阴阳怪气,“谁家大男人说自己貌美心善啊,他家营销有毛病吧!” “扑哧。”沈桥笑了两声,模糊声音透过浴室门传来提醒他,“声音小点儿,邻居都睡了。” 宿小杰缩缩脖子熄声,看到原贴主随后晒出来的乐颠颠合照,忍不住又开始发酸,“什么路转粉啦~路转粉~,我看你根本就是披皮路人!粉装路!” 沈桥在里面刚好听到这句,撑着浴缸的手臂一滑,差点又磕到脑袋。 一晚上过去,第二天沈桥躺床上就开始发烧。 宿小杰找陆枫叫了相熟的家庭医生过来,量了温度,又问了些生病前的情况,低头开了些药给他们,“就是着凉了,问题不大。” 送走医生,宿小杰端着水杯送进卧室,看着沈桥吃完药。 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忽闪忽闪亮了起来,宿小杰看了眼,递给沈桥,“是不是快递?” “不是。”沈桥烧得头晕眼花,但买没买东西还是知道的,将水杯递回给宿小杰顺手接过手机道,“你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宿小杰摆摆手,拎起水杯往外走,“没事,你接完电话再睡一觉,我买点菜回来给你熬粥喝。” 沈桥吸了吸鼻子,“好。” 沈桥烧的难受,呼吸都有些湿重。 “喂?”他接通电话,阖敛着烧烫泛红的长睫眼尾,嗓音清和低哑。 听筒那边静默了下。 然后瞿衍之的声音轻缓响起,“生病了?” 沈桥后知后觉想起,他之前接完电话忘了存瞿衍之号码,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问他,“是蕤蕤想要找我吗?” “不是。”瞿衍之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听,“你先养病吧。” 沈桥被烧浑噩的脑袋一瞬间有些忡怔,对着手机张了张嘴巴,无声念了一个人名字。 傅疏...... “什么?” 不知是不是他发烧呼吸太重,心绪起伏带动的气流声通过半张唇缝被瞿衍之听到。 隔着手机电流,他听到瞿衍之徐徐缓缓,轻声又问了遍,“沈先生刚说了什么?” 沈桥喉咙滚动了下,掀起厚重眼睫毛隔着蒸腾热气,盯着浅蓝被面出神。 他知道自己烧得并不重,但却仍觉得周围有腾腾烈焰在熊熊燃烧,氤氲热气蒸得他浑身发汗,眼前也一阵一阵的雾气模糊。 他抿了抿唇,低敛睫毛低涩着嗓音道:“不好意思,瞿总。我烧糊涂了。” 听筒里又是一阵沉寂的静默,仿佛只能听到一丝清浅鼻息。 那边沉默了许久,瞿衍之缓缓温声道:“好好休息吧,病好后,我带蕤蕤过去看你。” 沈桥阖眸躺进被窝里,举着手机,侧身将它压在耳朵下面,缓缓蜷起身躯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嗯。”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傅疏了。 可这一刻,脑袋烧得浑浑噩噩半清不醒时候,他骤然发现自己还是好想好想他......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他啊—— 沈桥阖眸蜷了蜷腿弯,侧头将脸埋进柔软枕头里,早已挂断的手机压在耳骨下面烫得他耳尖凝出血红。 有人说,不要在记忆里刻舟求剑。 沈桥深以为然,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无论过程悲欢结局好坏,结束就是结束。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傅疏了,这个世界没有傅疏,他们之间隔着生死隔着次元,永远也没有再次重逢的可能了。 可他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脑袋,浑浑噩噩,任凭自己沉浸在脑海深处早已褪色的记忆里,不断沉沦。 傅疏...傅疏...... 他把傅疏藏到哪里去了呢...... 沈桥意识散入无边漆黑暗色里,无数记忆纷至沓来,他浑浑噩噩走在熟悉的街巷里,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傅疏前来找他。 傅疏...... 沈桥在梦里缓缓蜷缩成团,任凭记忆崩碎,血雾弥散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第 24 章 再次醒来时候,沈桥脑袋里晕晕沉沉的。 宿小杰端着水跟药过来给他,心有余悸道:“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后来又烧起来了,医生过来打了退烧针才逐渐转好。” 沈桥不太记得昨天的事情,头脑发晕,胸腔里仿佛塞了团巨石闷闷坠坠地疼。 宿小杰将药跟水杯放在他床头柜,安慰道:“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先吃药,昨天就挂了两瓶葡萄糖,也该饿了吧?我去给你热热粥。” 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随手关合的卧室门后。 沈桥阖眸靠在身后枕头里,握紧胸前衣襟躬身重重喘了口气,如濒死的人忽逢生机般,攥紧指骨用尽全身力气咳得泪眼朦胧。直到盘踞在胸口那口气顺了,才恍然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用手背抹掉眼尾隐隐氤氲,沈桥掀眸看着墙上稍微熟悉的装饰画许久,阖眸浅憩了会儿。 转身拿起水杯,剥出药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来了~” 宿小杰端着白瓷小碗走进来,快走两步,将搭着汤勺的碗放在床头桌上,烫得跺跺脚连忙拿烫红手指捏耳垂缓解疼痛,“快尝尝,今天是薏米虾仁粥!我尝过了,比昨天的好吃。” 沈桥捏着勺柄拨了拨,从碗边缘舀了勺,晾凉侧着身子低头吃了。 他烧刚退,声音还有些沙哑,“这两天辛苦你了。” “一般一般,正常辛苦。”宿小杰嘿嘿笑着跟他挤眼睛,“年终时候小榭哥记得跟公司提,让他们给我加工资就行。” 沈桥弯眸轻笑,涩着嗓子低声道:“我给你加。” “等你红了再说,”宿小杰嫌弃的语气很明显,“连工作都快接不上了,还学人画饼呢。” 沈桥笑得差点岔气。 粥煮得很够火候,烂软味鲜,入口及化。 沈桥吃完,宿小杰又给他倒了杯水,俩人天南海北瞎扯了半天,沈桥突然想起来还没跟剧组请假。 宿小杰:“没事儿,昨天我就跟导演请假了。” 他幸灾乐祸跟沈桥八卦,“冷水里泡了半宿,章小婕也感冒了,跟导演打完电话就接到她打过来的。你睡着我帮你接了,听她骂了半宿阮白!” 沈桥对他爱憎分明的性格很是清楚,见他跟章小婕迅速统一战线,不计前嫌友好相商还煲起了电话粥,不由戏谑道:“你不嫌她气性小、脾气刁吗?” 宿小杰迅速改口,“嗨呀,人都有两面性嘛!章大小姐痛骂阮白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沈桥笑着笑着咳出来。 宿小杰连忙拍拍背,拿起喝完的水杯准备帮他再接点水去。 刚出卧室,就听屋子里一阵手机铃声响,然后沈桥忍着咳嗽接了起来,“喂,你好......” 宿小杰端着水杯进来,沈桥表情怪怪的,靠坐再床头,手里还拿着已经挂断的手机。 “怎么了?”宿小杰奇怪,顺手将水杯递给他。 沈桥放下手机,接过水杯捧在手里握了握。 面色奇怪地抿了下唇,道:“可能得麻烦你出去一趟,去接两个人。” 宿小杰疑惑,“有人要来吗,谁啊?” 沈桥神色恍恍语气飘忽,“......瞿衍之。” 宿小杰一愣,然后看着桌上翻地乱七八糟的剧本,皱眉,“这大佬非得今天来吗?家里都还没收拾......” 沈桥缓缓开口,“已经到楼下了。” 宿小杰:“?!!” 两厢对视,沈桥缓缓点头表示肯定,“没事,你先下去接人吧。” 虽然极力稳住情绪,但沈桥也还有点没回过神。 听到瞿衍之说要带蕤蕤过来探病时候,他脑袋里是懵的。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约定好了,但客人已经来了,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迅速把凌乱桌面码整齐,宿小杰匆匆下去接人。 沈桥看看自己身上昨晚盗汗沾湿的睡衣,叹了口气,撑着胳膊起身,走到浴室简单擦洗了番。 回到房间,沈桥刚拿出一套绵软新衣换上,玄关就传来了,宿小杰开门迎接客人的声音,“进,进吧。” 沈桥嗓子痒,扶着衣橱门低声咳嗽了两声。 小孩换上不合脚的客用大拖鞋,吧哒吧哒循声跑来,踮起小脚‘吧嗒’拉下门柄将奶油色卧室门从外面轻轻推开,露个脑袋搁门缝里看他。 沈桥嗓子痒得忍不住,又低头咳了两声,笑着招呼她,“进来吧。” 小孩将门缓缓推得大开,怀里捧着一捧郁金香,个头小小站在门框中间望着他。小脸稚嫩,乌漆黑亮的漂亮眸瞳倒映着窗外亮光,细碎清澈,格外漂亮。 她站在门口不敢动,沈桥柔声宽慰她,“没关系,进来玩吧,手里的花是要送给我的吗?” 小蕤蕤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捧花,一步步挪着小碎步进来,挪到沈桥旁边,将怀里的花胳膊一伸递给他。 沈桥伸手接过,怀里便被浅淡清幽的香气沾满。 他低头看怀包装精细的郁金香,明艳的黄色,穿插着几抹稚嫩浅绿长叶,配着奶油白花束纸,看起来格外清新。 "谢谢蕤蕤。" 他笑着逗小孩,“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鲜花?” 蕤蕤漂亮的大眼睛瞬间明亮了下,眸睫簇起笑成两弯小月亮,开心地朝他歪了歪脑袋。 “是蕤蕤特意帮你选的花。” 瞿衍之跟宿小杰站在门口,看着蕤蕤仰着小脸邀功的模样,调笑道,“每一枝都趴花丛里挑了好几遍,花店小姐腿都陪她蹲麻了。” 蕤蕤着急地转身瞪了她哥一眼,小声哼唧着,扭了扭屁股。 沈桥抱着花束弯眸笑开。 瞿衍之眸光从蕤蕤身上不动声色移到沈桥脸上,看着他轻快愉悦的笑眼,眸底跟着蕴起薄薄笑意。 瞿衍之原本想早点过来的,但小孩子免疫不好,所以耽搁了段时间。 前天晚上在电话里听沈桥声音沙哑透着浓浓病气,让瞿衍之多少有些担心。今天看他虽然还有些孱弱病气,但精神挺好,半悬着的心便才能放下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第 25 章 “这儿有点挤,在客厅坐会儿吧。” 沈榭的卧室不大,几个人站在门口看起来是有些拥挤,宿小杰热络招呼道,“瞿总,小榭哥,你们先出来坐坐。我去洗点水果!” “不用麻烦了。” 瞿衍之叫住他,笑道,“我公司还有点事情,带蕤蕤过来看一眼,就准备走了。” “这么急呀。” 宿小杰搓搓手客套,“我还买了菜,准备大展身手呢。” 瞿衍之风度翩翩态度极好,“改天再来麻烦宿先生,尝尝您手艺。” 宿小杰眉开眼笑,嘿嘿直乐,“那必须的。” 他们不去客厅,卧室这点地方就显得有些不够用。 沈桥被赶回床上躺着,宿小杰找来家里唯一的小矮凳放在床边,给蕤蕤用。瞿衍之被宿小杰招呼去客厅喝水,摆上水果聊天。 听着外面宿小杰帮他拓展人脉的声音,沈桥不由笑了下。 蕤蕤趴床沿上乖乖望着他,下巴垫在手背上,眼睛里蕴藏着丝缕担忧却依旧清澈乌漆。 沈桥温柔笑笑安慰她,“没事。” 小孩拉过他手掌,垫在柔软被料上,将小脸凑过去贴着侧脸蹭了蹭。 沈桥顷刻心软得一塌糊涂。 探完病,瞿衍之带着蕤蕤回去。 晚上沈桥洗完澡出来,看到沙发上多出来的粉红色小兔子布偶,迟疑了下,问宿小杰,“蕤蕤过来还带她的小玩偶了吗?” “什么?”宿小杰从厨房探出头,没听明白,“什么玩偶?” 沈桥越过沙发靠背,弯腰拿起来朝宿小杰晃晃,给他看,“这个。” “噢噢!”宿小杰恍然大悟,“好像是跟花一起抱怀里的,后来换鞋时候塞给她哥了,可能瞿总随手放沙发里离开时候忘了吧。” 沈桥坐沙发上,抓着小兔子捏了捏,软绵绵的手感很好。 手指摸着粉红小兔软绵绵的长耳朵,给瞿衍之发了条信息:蕤蕤的玩偶落我家里了。 那夜生病醒来,他就给瞿衍之号码把名字备注上了。不过瞿大老板人忙事多,他也不指望几分钟就能收到回复,将意思转达后,就放下手机进厨房帮宿小杰煲汤了。 然后刚用过晚饭,他接到了瞿衍之电话。 “沈先生,”瞿衍之的声音在听筒里和缓传来,低低的,有些好听,“蕤蕤的玩偶先在你那里放几天吧,过几日我回去了再去取。” 沈桥说了声‘好’,跟他客套,“着急的话,我送到你助理那里也可以。” 电话那头,瞿衍之轻笑了声,“不急,她玩偶多得玩不过来。汪清跟我来榕城出差了,不在淮市。” 沈桥听他心情挺好,猜他是不是谈了单大生意太高兴,竟然跟报备似得跟他说这些。 笑着点了点头,沈桥道:“那先放我这里吧。瞿总,出差愉快。” “出差哪儿有愉快的。” 瞿衍之没有挂断的意思,沉缓声音里蕴着清浅笑意揶揄。 沈桥不知该怎么接,敛眸看着落地窗的薄纱轻幔没有说话。 瞿衍之那边有人来恭敬催他。瞿衍之点了点头,站在晚宴厅外夜风里,看着远处凄清夜色拿着手机轻声道,“玩偶你先帮蕤蕤收着,等回去请沈先生吃顿饭......” 说到这里,俩人都愣了下。 上次瞿衍之说请沈桥吃饭,感谢他将蕤蕤送到警察厅,结果去了他家最后晚餐还是沈桥做的。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今夜说到请吃饭,才发觉出不对劲儿了。 瞿衍之那边也意识到了,缓声笑道:“这样算来,我欠沈先生两顿饭了。” 沈桥微讪,“......不用放在心上。” 两人通完电话,窗外夜色已经黑透。沈桥喝了一小碗鱼汤,便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片场。 他到的有点早,剧组其他人都还没来,宿小杰接到陆枫电话要回公司一趟,将他送到片场便调头朝公司方向走了。 沈桥走近化妆间,坐椅子上翻了会儿剧本。 正默记台词着,摄像大哥扛着一把梯子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拖着线的摄像头,“哎,有人啊,太好了!” 大哥走到墙角将梯子架好,扶着梯子叫他,“沈哥,辛苦帮忙扶下这里,梯子脚坏了站不稳。” 沈桥走过去,帮他扶着他说的地方。 大哥拎着摄像头边往上爬边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敢上去摆镜头了。” 沈桥看着柜子顶上的摄像头,疑惑道:“怎么这里也要放镜头?” 摄像大哥摆弄好方向,伸手去插线,随口道:“还不是为了宣传,要拍点幕后花絮,以后剧播的时候放。” 沈桥笑道:“真够辛苦的。” “都一样,现在各行各业都卷得很。”大哥扶着梯子摇摇晃晃下来,笑呵呵朝沈桥道谢,“辛苦辛苦了!那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了!” 沈桥笑着跟他点头,“好。” 装完摄像头,沈桥坐化妆间里又默记了两遍台词,剧组其他人也都逐渐到场了。 化妆师拉开箱子,开始给他化妆,其他人换衣服的换衣服,组装道具的组装道具。正当大家都忙忙碌碌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清悦的跑车声浪,有人朝外面跑去,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化妆间直对厅外正门,沈桥侧头透过门缝看了眼,层层叠叠围着的人群里面,年轻英俊的青年怀里抱着大捧满天星,跨出一条腿,正笑容晏晏从车里出来。 眉眼潋滟,明艳惊人。正是阮白。 他背后的那台迈凯伦沈桥也在手机相册里见过,是闻亦逍的骚包爱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第 26 章 阮白捧着满天星笑盈盈从车上下来,对着人群里摄影机招了招手,收音师将毛茸茸的拾音器架得很高,将阮白跟剧组同事嬉笑打招呼的画面声音毫无遗漏的录进去。 根据之前说好的剧情,摆拍点精彩花絮。 “真够装逼的。” 之前被费导骂到黑脸的帅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沈桥旁边椅子里,看着外面充满欢声笑语的摆拍,不屑冷哼。 沈桥看着他,脑海里却浮现宿小杰对他的犀利点评‘实力不详,背景奇强’,勾了勾唇不予评价。 实力不详背景奇强的某人,以为他笑是认同。 冷凝眸光从手里剧本上移开,挪到沈桥脸上,然后又隔老远遥遥打量了眼阮白,嘲讽道:“看他一天装得跟小白花似得,实际......” 他眸光鄙夷朝外瞥了眼,不屑冷哼了一声,丢下剧本离开。 这个不用他说,沈桥也知道。 从他在法国陪着闻亦逍,还能腾手操纵舆论挤兑沈榭就能窥探一二。 看着娇娇软软,明艳靓丽,实际手腕狠辣阴毒无比。娱乐圈最不缺这种人。 沈桥收回眸光,没再去看外面。 化妆师在这个行业干了好几年,最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装傻。 跟没听到齐大少恶评似得,托着沈桥下颌,抖抖刷子上的散粉开始定妆。 化好妆准备整理头发时候,一个穿着黑卫衣的男人匆匆跑进来,胡乱合上妆匣拉着化妆师就要往外走,“快快快,阮白哥的化妆师今天请假了,赶紧先给他化!” 化妆师手里还拿着柔发水,挣扎两下没挣开,急道:“我这儿马上完事!” “一会儿在弄。” 男人推着她,眉头紧锁神色匆匆,怒声叱责,“男主在那儿等着呢,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啊?!第一天上班吗!” 化妆师被他缠得心烦,但也知道得罪不起男主,为难得看向沈桥,“沈哥,这个......” 沈桥朝她安抚笑笑,“没事,你去忙吧。” 现代剧的妆发不似古装剧那般复杂,更何况是他这种剧里丑角般存在的小配角,头发梳起来也特别简单,何必为难人家小姑娘。 沈桥自己抓好发型,去找造型师拿衣服。 男主来了所有人都围着男主转,造型师也在男主化妆间,推着两排滚轮的衣架上挂着满满当当衣服。 原本每场戏戏服都是固定的,拍定妆时候就会定好,但阮白心气高,觉得这场戏的造型不合心意,拿了一堆自己私服过来让造型师按照原定风格重新搭配。 马上就要开机,造型师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见沈桥来找他拿衣服,仓促指了指外面角落的衣架,匆匆道:“都在那里了,每个角色都是分开装的,避尘罩上面有名字。”说完,就又一头扎进了衣服堆里。 “谢谢。” 沈桥过去找自己衣服。 衣架横在化妆间外面的角落里,除了配角衣服,还有些群演的不知谁也放到这里了,胡乱在地上堆了一堆,旁边还有个破了个角的凳子,估计是用来坐着换鞋的。 沈桥翻找到自己衣服拿进化妆间,准备换上。 这边化妆间跟换衣间是公用的,在化妆间里面,靠墙连着三个更衣室。 沈桥推开一间更衣室门进去,刚拿出衣服,就发现避尘罩后面磨破了个洞,靠近着洞的那块衣服布料被蹭脏了好大一块儿。 沈桥眉头跳了跳,掏出衣服展开,看着后腰衣摆上绝对掩藏不掉的污迹皱眉。 场记在外面拿着喇叭开始催。 沈桥无奈,拿起衣服出去,跟旁边小姑娘借了包纸巾,径直去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借着洗手台上的洗手液揉搓干净污迹,用水冲了冲,他用力拧到不滴水了。掏出纸巾展开贴上去吸收水分,反复搞了五六趟,觉得差不多了,抚平衣料放在烘干机下吹风。 “快点,赶紧准备了!两分钟后开拍——” 场记拿着喇叭到处催促。 沈桥来不及等它烘干,拿上衣服连忙走近化妆间更衣室换上,冰凉衣料贴上腰后皮肤那一瞬间,冰得他蹙眉打了个哆嗦。 “准备啦——!!” 听着外面场记的催促,沈桥不敢耽搁拿起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连着手机随手放在化妆间椅子上,循着声音匆匆走了出去。 今天主要拍男主,沈桥的场景不多,在外面后场等了一天,终于拍完他的镜头后天色也逐渐转暗下来。 导演回看了遍视频,留下男主补拍几个镜头,其他人便都先稀稀拉拉回去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带了一天妆,脸上有点难受。 沈桥跟化妆师小姑娘借了套卸妆液卸妆棉,便去卫生间卸妆了。 化妆间左右虽有六个位置,但他们剧组里女同胞也挺多,饰演着生活里行行态态的普通人,上到社区服务的大妈,下到上幼儿园的小姑娘,还有警察厅里跟男主做队友或稍有摩擦的同事。 妆发都比他复杂多了,化妆间位置也就明显不够用。 沈桥对着卫生间镜子擦掉粉底时候,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嘈杂声里似乎有人在哭。 化妆师等着他用完卸妆液装箱下班,沈桥没空凑热闹。 利索冲洗干净卸完妆回来,却见一堆人正围着抽泣的造型师助理,安慰的安慰,其他翻找的翻找。 “没事,现场人多事杂的,丢一两件东西很正常。” 大家围着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宽慰,“再想想你后来都去过哪儿?我们帮你找找,都是剧组的人,不会有谁偷拿的。” 小姑娘红着眼圈儿,含着泣音说话都直抽搐。 沈桥在旁边听了两句听明白了。 是早上化妆时候,阮白助理不在,造型师就将阮白摘下来的饰品交给助理保管了。那堆饰品里有块名表,小姑娘细心的装了塑封袋,晚上手工时候却发现其他东西还在,腕表却丢了。 她才进组跟着造型师实习几天,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拿到,突然丢弄了顶奢腕表,想到赔偿金额急得直哭。 沈桥不想掺和任何跟阮白有关的事情,但小姑娘哭得太可怜,不禁想换完衣服帮她找找。 这会儿正是收工时间,一堆人都挤在化妆间里嘈杂安慰翻翻找找。 沈桥还掉卸妆液,走去更衣室跟前的椅子上拿自己衣服,手指拿着衣服刚拎起来,‘哐当’一声清脆声响。 一块闪烁着清亮银光的东西从衣料里滑落下去,掉在了地上。 沈桥愣住,在场其他人也都僵硬愣住。【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第 27 章 一个青年挤开人群大步跨过来,弯腰一把拾起地上的腕表,仔细翻看了遍,高声叫道:“就是这个!阮白哥的腕表!” 他嗓门极大,音波震慑一般在寂静化妆间里散开,“阮白哥的腕表怎么会在你这里?” 人对敌意的第六感都非常明显,更何况这种厉声质问、满眼嫌恶的表情。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众人纷纷回神,看着这般尴尬场面脸上也都有些为难,咳嗽两声,低下头去,没人愿意当这个炮灰出头鸟。 沈桥站在那里,忍着心底徐徐升起的怒意,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青年见他没反驳,气焰愈发嚣张,“说话啊,哑巴了?敢做不敢认?!” 沈桥冷道:“说什么?没记错的话,早上是你把化妆师从我身边拽去给阮白化妆的。身为助理,他化妆的时候你在,到拿饰品的时候怎么就突然不在了?” 造型师助理抽了抽鼻子,眼睛哭得红彤彤一圈。 她隐约猜到自己是被人当刀子用了,但现在情况明显不是她一个小助理能摆平的。息事宁人适用于当事人双方都愿意尽快平息矛盾冲突,但眼下至少阮白助理这边,明显是想把事情闹大的。 她双眼发红局促站在人群中间抹泪,其他人也随着沈桥话落,将视线挪到青年身上。 开机这么久,他们都认识熟悉,眼前这青年是阮白的助理。一般有助理跟组,艺人的贵重物品就都由助理代为保管,男主化妆时候他人还在,拿东西时候却不见人,这会儿抓贼抓赃的时候又恰逢其时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名利场,势力圈。 即便在场众人都心如明镜,但他们也只是拿着微薄薪水的普通人,无权无势,遇到事情自保都难,自是不想掺和到两位明星的明争暗斗里。 他们错开视线不敢说话,青年被质问削弱的气势立马又蹿高三分,“我帮阮白哥买咖啡去了怎么了?这么关注我,不如先想想别人的东西出现在你衣服里该怎么说!还明星呢,手脚这么不干净!” 沈桥眸眼一沉,冷冷看着他。 “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青年昂起下巴目光鄙夷,说话语气阴阳怪气,“性取向那什么就算了,还不知廉耻抢别人男朋友。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看到贵重腕表手痒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话说的格外过分,在场其他人都听得胆颤心惊。 不等沈桥开口,有道清透声音提前一步横插了进来,“怎么都围在这里?” 阮白穿着刚拍完夜景的衣服,长腿一迈踏了进来。 “阮白哥!” 他助理立马走过去恶人先告状,捏着手里腕表举了举,展示给他看,“有人偷了你东西不肯承认,害大家兴师动众找了大半天,吓得人小姑娘眼睛都哭肿了!” 阮白接过腕表看了看,又随手递给他,好脾气笑笑,“我当什么事儿呢,丢就丢了。” 他容貌昳丽,笑意温和,在这种矛盾激化气氛里非常博人好感。 他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小姑娘肩膀,大度宽慰,“我急着出门忘了戴表,朋友就把他准备丢的手表翻出来借我戴了,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凑合一天用完也就丢了,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用完就准备丢了? 沈桥眸光遥遥落在助理手中那支表上,心底泛起一丝冷意。【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第 28 章 先前事发突然没在意,直到青年举起腕表给阮白展示时候,他才注意到这支表的外观。 原本是有些怀疑,听到阮白的话,便直接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这支腕表,是原主攒钱给闻亦逍买的礼物。 日记里有写,沈桥也在相册里看到过。 沈榭削减花销攒了一年,视若珍宝极其珍惜送给心上人的礼物,若干年后,在他魂飞魄散灵魂湮灭之后,便被人当晦气、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转手送到了逼死他的小情人手上! 还真是讽刺。 早上捧着大捧蓝色满天星从闻亦逍车上下来,晚上跟他说,沈榭送的手表是闻亦逍准备丢的废物? 照着心窝子捅刀,沈桥不是原主都觉得心脏滴血生疼,更何况真心被糟践的沈榭? 刺激人,阮白真够有一手的。 沈桥冷眼瞥着阮白跟青年两人做戏,没有说话,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他有耐心看表演,有人却等不下去。 听到阮白在装大度说是朋友不要的表借给他用后。 齐歌齐大少爷慢悠悠从外面进来,瞥他一眼,冷哼,“你挺爱捡破烂的。手机没时间吗,非得戴表?” 阮白脸色难看一瞬,冷着脸道:“戴习惯了,有问题吗?” 齐歌轻笑冷嘲,“为着个破表耽搁大家下班时间,你说有没有问题?” 他嘲讽眸光从青年脸上转了一圈,轻声慢调,嗤笑,“真没关系就管好自己的狗,连东西贵不贵重都分不清楚,就跳出来瞎咬人,够缺德的。” 全场这么多人就他说话最缺德。 不过,爽了! 围观的工作人员们心底莫名其妙跟着松了口气,神清气爽笑着开始打圆场,“早上兵荒马乱着急忙慌的,谁不小心拉错了,掉东西也很常见。既然找到就散了吧,误会,误会一场。” 嘈杂四起,青年助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但他也知道这半路硬插进来的齐姓演员背景奇强,不敢造次怼回去,忍着气默默捏紧了拳头。 经这一遭,阮白也不想当众跟齐歌下不来台,冷脸斥责助理几句,便想息事宁人走人。 “等等。”被遗忘的沈桥叫住他。 即将散开的人群也随之停顿下来,不由回身,想看看沈桥是不是想解释什么。 沈桥垂眸,清冷如玉的侧脸微微低下,看了眼手里的衣服,然后闲庭信步般朝旁边踱了两步,随手将衣服放在原来的椅子上。 他生气时候整个人都很安静,带着难以忽视的清泠冷意。眉目轻敛,长睫微垂,漂亮得有些生人勿近。 放好衣服,他掀眸看着青年,语调轻缓,“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就耽搁大家几分钟,将事情彻查清楚。省得日后梳理不清,谣言四起。” “查清楚?你说的容易!” 青年刚被齐歌折辱丢了面子,见他还不肯收场,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地讽刺,“我手上又没视频监控,本人位卑言轻,不像沈哥年轻漂亮有齐大明星护着,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还要查什么?” 沈桥慢慢缓缓掀起唇角,凝眸反问,“谁说没有监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第 29 章 青年眼中愤恨嫉色僵在脸上,阮白肩背也微微僵住,众人一愣,侧眸看看僵硬二人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齐歌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口催道:“既然有监控就调出来看看,我倒想亲眼看看这个小鬼是谁。” 沈桥瞥了眼柜角,“早上摄像大哥在柜顶放了摄像头拍花絮,就在那儿架着,有没有摄影组同事在?辛苦帮忙调下视频。” “我去拿。”齐歌助理看热闹不嫌事大,站人群里笑嘻嘻应声,“稍等下哈。” 青年发青的脸渐渐转成惨白。 他旁边的阮白脸色也不好看,冰冷冷地站着,仿佛一切闹剧都与他无关。 齐歌助理找摄影组小哥搬来电脑,掀开笔记本屏幕,放在化妆台上拖着鼠标点了点,将时间条拖回早上九点之后,开到最高倍速播放。 只见空荡荡的化妆间里,侧窗阳光投在地上逐渐挪移。 最后在天色稍暗时候,漆黑室内门被推开一条缝,阮白助理捏着一杯咖啡,单手插兜走进来。他站在门口嘬了一口,借着咖啡杯的遮掩,侧头不动声色望了望走道尽头,见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便用脚尖踢上门踏进了屋内。 没有开灯,化妆间里暗暗的。 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端着咖啡在整个化妆间里转了一圈,最后扭头,又带上门离开了。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屏幕上小哥将画面倒回去,取消倍速重新慢放了一遍。 视频里,青年助理停在堆着衣服椅子边掏兜的动作更加明显。虽然看不清他随手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但手腕缝隙里漏出的一抹金属寒光,让在场众人都直接带入了那块腕表。 那青年助理没想到有镜头连衣服都没换,站在人群里浑身僵硬,垂在身侧的指尖都在打颤。 真相水落石出,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罗旭。” 阮白声音在寂静化妆间里响起,冷冰冰的,“让你来工作,不是让你来栽赃嫁祸偷东西的。我这里边不留手脚不干净的人,自己去跟公司请辞。” 被叫做罗旭的青年助理低垂着头,双掌颤颤,一言不发。 想这样就算了? 沈桥眼睫毛微凝,平静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今天的事情我会转告公司名誉受损追究法律责任。” 青年双眼赤红抬头,不敢置信看着他。 沈桥语气淡淡,字音里的意思却丝毫没有改变,“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应该没人不知道谣言的可怕吧?流言蜚语,造谣污蔑,我承受不来。” 青年撑眸瞪着他迟疑半晌,缓缓祈求般扭头看向阮白。 阮白面色不动,冷言斥道:“你做的事,自己收拾,总不能我逼着人家原谅你吧。” 青年又眸含祈求看向沈桥。 沈桥转身拿上自己衣服,推开更衣室门走了进去。 外面人群伴着悉悉索索嘈杂声,像退潮的海水般,随声散去。 沈桥掩眸出了口气,眸色微沉,只觉得厌烦。 出来时候,宿小杰一脸愤愤从停车场过来,满眼气愤。看到沈桥,连忙快走两步迎了过来,“小榭哥,陆总还没下班,我们去公司找他!” 宿小杰被气得不轻。 他刚过来听到有人在聊沈榭名字,拦住她们多问了两句,就知道他家小榭哥又被人堵着欺负了,简直欺人太甚! 宿小杰恨得牙都痒痒! 这次幸亏还有个镜头,下次要是没监控再来一次泼脏水,可怎么办? 真够不要脸的这些人!栽赃嫁祸,恶心下作!! 沈桥安慰他,“没事,已经处理完了。” 宿小杰抬眸望着他,仰头长长叹了口气道:“人善被人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话间,阮白带着经纪人跟助理从远处走过来。 青年助理应该被训了顿,蔫蔫的,头都不敢抬。阮白的执行经纪人拿着剧本站在他旁边,擦肩而过时候,瞥了眼宿小杰,冷言冷语轻蔑道:“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敢妄想着出人头地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宿小杰暴怒,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怒气瞬间爆发! 遏制不住地颤抖着,抬手指着他骂,“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欺负人还敢出来嘚瑟,我今天......” 他扬起的手腕被阮白一把攥住,傲慢冰冷瞥了眼,道:“你哪位?” 宿小杰脖颈一梗,摔开他牵制,高声:“沈榭助理!” 阮白眸光转动,轻慢上下打量他两眼,笑道:“听你口气,还以为是哪家金牌经纪人呢。” 他说话轻飘飘的,但每个字音里蕴藏的讽刺都格外明显。 宿小杰气势顿了下,被软刀子怼地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牌经纪人他今天不是,不代表明天不是。” 沈桥从宿小杰身边暗色里缓缓走出来,侧眸看了眼站在阮白经纪人身后的青年,轻声慢调,道:“不过你的人肯定没有机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第 30 章 阮白晚上吃了个大亏,懒得跟他打口水仗,转身冷道:“还不快走!” 执行经纪跟助理连忙转身跟上,死气沉沉的,临走都没来及瞪宿小杰一眼。 令宿小杰准备半天的眼刀没飞出去,憋闷了半天。 俩人回到家,沈桥一直神色平静没怎么说话。 宿小杰怕他被阮白刺激到,再三纠结再四斟酌,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小榭哥,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闻哥那辆车听说早就跟朋友打赌输出去了,而且早上送阮白来片场的司机,我也不认识......” 他跟了沈榭七八年,最是清楚那俩人之间的事情。 最开始时候,沈榭喜欢满天星,屋子里花台上每天都会摆上一捧繁盛梦幻的蓝色满天星。 后来,闻亦逍连沈榭这个人都不喜欢了,那人喜欢的花就更不会去赋予半个眼神的关心。 直到今天阮白捧着大捧满天星从他车上下来...... 那画面宿小杰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听旁人转述都知道是怎样的刺骨剜心。闻亦逍阮白这对狗男男,迟早该挨天谴遭雷劈的狗东西…… 宿小杰对闻亦逍积怨颇深,但沈榭一直刻意回避着跟他有关的话题。 宿小杰也不好多说什么。 沈榭之前在医院半死不活躺了那么久,宿小杰真怕他受刺激再抑郁下去,斟酌再三,还是将他打听到的消息跟沈桥说了。 “他俩在法国街头隔窗亲吻那个照片,被闻哥买断了。听说发了好大的火,当晚阮白就被赶回国了......” 他小心翼翼偷瞄着沈桥脸色,继续道:“我看阮白就是故意气你。虽然不知道他从哪儿搞的人脉借了车来,但肯定不是闻哥给他的……” 沈桥神情淡然。 宿小杰叹了口气,道:“说这些不是要给闻哥开脱,更不是希望你们和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钻牛角尖,也不要太在意他们,被他们影响……毕竟身体是我们自己的,小榭哥,你懂我意思吗?” 他话说的拐弯抹角,小心翼翼。 沈桥也知道他是怕刺激到自己,在心底也默默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其实有件事我也很早就想跟你说了。” 宿小杰惊讶,“什么事?” 沈桥:“以后跟他有关的事情不用再跟我说了。” “啊?”宿小杰愣住。 沈桥拿上换洗睡衣,进浴室洗澡。 宿小杰看着浴室门上的花纹忡怔了半天,有点不确定沈桥的最后那句话,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沈桥躺在浴缸里,泡着温水阖眸养神。 他对闻亦逍跟阮白的事情丁点儿都不关心,原文本就是be虐文,闻亦逍这个正主把狗血渣男的人设立得很直。即便再不喜欢,沈榭跟了他七年,最后临死都没等到他回来看他一眼。 沈桥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已经两个多月了,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至今没收到闻亦逍的一道信息。 哪怕是别扭的斥责。 挺好的,沈桥觉得。 火葬场就要烧得越旺越好。在原文设定里闻亦逍深爱沈榭不自知,如今依旧潇洒不羁到处风流。将火葬场开烧前的该死渣男人设演绎得淋漓尽致,不碎尸万断,死一万次难消读者心头之恨。 他的冷漠不耐移情别恋,或许会让沈榭伤心,但却不会伤害沈桥分毫。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沈桥不想耗费心神去关注他。 剧组后面暂时没有沈桥的戏份。 沈桥回家休息两天,期间不断收到一个陌生来电的短信骚扰。 是阮白的助理罗旭,估计阮白团队不打算保他,这会儿知道怕了,低三下四求着沈桥见面私聊。 宿小杰瞥了眼,哼道:“还理他干什么,拉黑得了!” 沈桥平静收起手机,“不急。” 晾了他两三天。 片场休息时候,沈桥坐椅子上,捏着咖啡低眸瞥了眼手机里软声求饶的短信,问宿小杰道:“阮白这会儿在哪里?” “他?” 宿小杰嫌弃的撇撇嘴,“跟导演他们去外面咖啡厅二楼讨论剧本节奏了呗。陈导说最近这段儿节奏拍的有问题,把副导演、男女主、还有编剧全都叫出去开小会了。你问他干嘛呀?” “没事。”沈桥抿了口咖啡,在短信对话框里敲下:崎柳后街,下午三点。 发完信息后,沈桥放下咖啡起身道:“小杰,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等会帮我把剧本收拾下。” 宿小杰从面前厚厚一沓摊开的资料里抬起头,“你要去哪儿呀?” 他那天被阮白刺激到了,回家就发狠要考个《演出经纪人资格证》出来,这两天正在奋笔疾书发奋图强,连睡觉时候都在背文化工作方针政策。 沈桥看着他眼睛下面的两个黑眼圈,叹气道:“我去帮你买罐鲜牛奶,晚上早点睡,不能熬夜了。” 宿小杰嘿嘿笑两声,食指指缝夹着笔,神色萎靡,低头继续在资料书上写写画画,“你不知道,我最近学习热情高涨不下,得趁着这股劲儿把它给考了,不然过两天又没拼劲儿了。” 沈桥失笑,“那也不能靠着咖啡因提神整天不睡觉。” 宿小杰盯着资料,困顿的点点头,“我就找找感觉,明天就开始做时间规划。” 沈桥拍拍他肩膀,“我先走了,困的话就睡会儿再看。” 宿小杰趴资料上,眼睛困的快撑不开,“好......” · 沈桥帮宿小杰买了罐鲜奶,拿手机循着地方,给罗旭说了家店名让他先过去,然后在微信里跟章小婕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章小婕:无聊死咯,阮白这个王八蛋否了编剧八个提案,他怎么不去死呢,厉害死他得了 沈桥:[消消气.jpg] 章小婕:坐得我屁股疼 章小婕:你们干嘛呢?喊宿小杰上游戏送我点体力,我没次数了 沈桥:出来买东西,等会路过你们楼下 章小婕:嘿嘿,让我看看 收起手机,沈桥朝跟罗旭约定好的店铺走去。 崎柳后街在片场后面,是条老街区,商铺屋舍低低矮矮错落有致,很有生活气息。 沈桥走到时候,罗旭已经在店门口等着了。 这是家花店,整条街都没什么人,玻璃门上倒映着青年孤零零的影子。应该最近几天都没睡好,愁眉苦脸的,丝毫看不出来之前的嚣张样子。 看到沈桥,他卑微的笑笑讨好,“沈哥。” 沈桥也没进去,跟他站店门口阴凉下听着滚轱辘话,翻来覆去倒了一堆。 沈桥拿出手机回章小婕微信:到了 章小婕信息立马追来:哪儿呢哪儿呢?! 章小婕:看到你了 章小婕:抬头,望对面咖啡馆二楼看! 沈桥转身抬眸望过去,章小婕正站在对面二楼落地窗前,朝他大力挥手。 沈桥笑着低下头,给她发微信:行了,你们快忙吧,我走了 章小婕给他回了个哭泣表情包,跟着收起了手机。 “谁啊?” 咖啡馆里几人坐成一圈,费导看着章小婕从窗前走回来,好奇跟着往外看了看,“这个点还有人出来?” 章小婕嘿嘿笑着,“这个点了,我们会不还没开完嘛,赶紧投票定个提案得了。” 他们这边放松调笑两句,那边阮白已经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到对面花店门口跟阮白站一起的罗旭了。 这俩人他单独看到任何一个都不奇怪,但凑在一起,让他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黝黑眸底深了深。 阮白望着对面两人,抬杯抿了口咖啡,眸底晦暗难明。 花店门口,罗旭还在躬腰垂背跟沈桥求情,他面容憔悴神情恳切,“沈哥,之前是我做的不对,但我们这种伺候人的,你说我俩无冤无仇,我...我......” 他想说是被迫无奈,受人指使。 但又怕被留下证据,只能硬着头皮,将过错一股脑儿朝自己身上揽,“沈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卑微弯着腰,头快低到胸口里,声音低颤又可怜,“沈哥,我知道做了这种肮脏事还来求情是挺不要脸的,但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求你,求求你了,高抬贵手放我一次吧!我在阮白身边做了两年,知道太多不该知道事情,您不原谅我,他也绝对不会让我在圈子里继续混下去。求您了,沈哥......” 沈桥原本也没想着为难他,但样子还是要装的。 冷淡道:“原谅你,让你回去继续帮着阮白害我?” “不会不会!” 罗旭连忙躬身求饶,“阮白哥答应了,只要您愿意放过我,不将这件事情闹大,他就在公司里给我重新谋个职位,绝对不会再去您身边碍眼!” 又是一段度日如年的长久沉默。 沈桥出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松口道:“好吧,不过没有下次了。” “没有没有,绝对不会再有了!”罗旭激动地只差指天发誓,见沈桥准备离开连忙恭送两步,“谢谢沈哥,真的谢谢您了!” 沈桥回到剧组,晚上回家时候被宿小杰知道他去见了罗旭,气得开着车直哼哼,“原谅他们干嘛啊?就应该把视频直接发到网上,让他们看看阮白的真实嘴脸!” 沈桥笑笑:“这点事又压不死他,随便发两个帖子说不定就又变成我心思歹毒、故意设计圈套,又得招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第 31 章 宿小杰咬牙愤愤:“都怪公司不给你洗白舆论,造谣的怎么都不去死。” 沈桥笑了笑,没再说话。 从古溯今就连皇帝都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更何况他了。就做好自己的事吧,幸好沈榭是小演员不是爱豆,只要他能接到戏就还能有一口饭吃。 特意去见罗旭也没有什么大计划,就是他还要在剧组待到杀青,如果这种事情隔三岔五来一次也太烦了。 去见罗旭让阮白透窗看一眼,给他摆道迷魂雾。 等后面又想作妖时候,想想自己跟他前助理的见面,也能投鼠忌器安分点儿。 以原文里阮白坏事做尽,疑神疑鬼城府极深。 沈桥不信他不会联想到自己买通了罗旭,从他嘴里挖到些他伤天害理的黑料烂事,说不定证据都有。 就让他的阴暗猜测,自行发散去吧。 沈桥目的达成不再想着这些,靠后座里摇摇晃晃,闭上了眼睛浅憩。 后面几天阮白果然没在他面前出现过,沈桥顺利拍完几个拖后腿片段,便回家安心等着最后一幕火场戏的拍摄。 在家休息几天,接到瞿衍之的请客电话,是说请吃饭的事情,已经订好餐厅让他们过去。 沈桥站沙发边拿起蕤蕤的粉红小兔,宿小杰趴餐桌上奋笔疾书,他最近学入魔了,觉得这个知识它疯狂的往脑子里钻,不做点习题,每天脑子痒得难受,“你去吧小榭哥,回来帮我打包份饭菜就行。” 沈桥:“坐这么久,你不出去转转?” 宿小杰勾着笔摆手,“你不懂,小榭哥,我现在觉得我就是文曲星下凡,浪费一秒都是对知识的不尊重!” 沈桥垂手捏了捏兔子:“......” 宿小杰随口点菜,“我想吃点辣的,小榭哥回来再跑趟全家吧,买两包辣条。” “好吧。”沈桥拗不过他,拿上手机换鞋出门,“还缺什么发我微信,晚上一起带回来。” 宿小杰头也不回,扑满桌资料里抬手挥挥,“好滴!” 瞿衍之订的餐厅在桃园街,沈桥到的时候,蕤蕤已经从旋转门里跑出来迎接他了。 高大的玻璃墙上倒映着她穿小裙子的短短影子,张开双臂,格外可爱。 沈桥弯腰将小兔玩偶递给她,一把将小孩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抱着朝餐厅里走去。 蕤蕤把玩着兔子,开心笑了两声,抬起小胳膊给他指路。 在餐厅黑马夹侍者带领下,两人上到二楼,在靠窗的小隔间找到瞿衍之。 餐厅里人不多,放着轻缓优雅的小提琴曲,餐台上摆着束花,衬着窗玻璃上的朦胧灯光及靛蓝转暗天色,显得格调格外清雅。 “瞿总。” 沈桥将蕤蕤放下,小孩抱着兔子爬到她哥身边乖乖坐好。 沈桥在他们对面入座。 瞿衍之伸手帮沈桥斟了杯茶,推到他跟前,“这家的餐后甜点蕤蕤很喜欢,所以就直接订了这里,沈先生不介意吧?” 沈桥低眸看着杯盏里浮动的一抹嫩色茶叶,轻笑客套,“客随主便,不介意。” 瞿衍之点完餐,将合上的硬质菜单本递给侍者,眸底蕴着星点浅淡笑意,平静开口,“这次去壁江遇到了位榕城的老板,他说跟你家是邻居,每年过年都帮你妈妈搬礼盒,说你买的东西也太多了。” “搬礼盒?” 沈桥眉头轻微蹙起,端起茶盏掩饰般轻抿了一口。 “对,”瞿衍之从容笑笑,帮蕤蕤的卡通小水杯里续上温水,“还说小时候经常看到你妈妈牵着你去学游泳,没想到后来竟然成了明星。” 沈桥觉得有点不对,垂眸道:“认错人了吧......” 瞿衍之不动声色望着他。 沈桥睫毛垂掩看不清眸底情绪,声音轻缓,宛若寂静夏夜穿堂清风,“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瞿衍之搭在桌上的指骨顿了下,缓声道歉,“抱歉......” 沈桥笑笑,无所谓道:“没事,已经过去了。” 说起来他跟沈榭还真是有点相似,在最好的年龄,突然失去了最爱自己的父母。真是...... 后厨送菜上来。 侍者将摆花挪了挪,端起一道道精致菜肴放在桌中间,当最后一碗海鲜汤摆好后,躬身道了声‘祝您用餐愉快’便退了下去。 沈桥看着侍者舀出来摆好的小碗汤,低头捏着汤匙拨了拨,心不在焉地将汤上漂浮的细碎香菜,一点一点挑出来,倒在骨碟上。 白瓷器中翠叶点点,格外好看。 他情绪不高,垂眸慢悠悠拨弄着汤水,内心被压制许久的阴暗情绪不住反扑吞噬。 瞿衍之沉眸看着他熟悉的动作。 心脏一阵阵收紧。如擂鼓,如雷鸣,胸腔颤颤震响几乎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 被送去国外修养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找过那人了,可这次,听到点可能跟那人有关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找了过来。 他刻意在沈榭身上寻找着熟悉感,像墙角的蜘蛛织就密密麻麻一张大网,等着捕获蝴蝶。 暗怀期待,更多的却是畏惧又一次期待落空。 直到沈桥收下那枚戒指,他悬着的心被急剧吊到最高又快速砸落。那一刻,他知道他离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很近。他日以继夜翻看沈榭的过往,也找医生问了他醒来后的反应,最后借着蕤蕤的名义邀请他靠近他...... 他做了许多事去确认眼前人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他’。而沈桥的反应,每一次都给予他肯定。 瞿衍之不动声色掩眸,捏紧膝头微微发颤的指骨,极力按捺着控制不住的纷乱心跳,恨不得攥紧他肩头将人揉碎在怀里。可他不敢,也不能。他不想再一次失去他了...... 檀木筷子被发白指节捏的快要变形,他垂掩着眼睫宽慰自己,没关系,找到他了...... 不急,不用着急...... 瞿衍之微微阖上赤红发烫的眼睫,在心底一遍遍将他心底的人拿出来跟眼前人比对: 那人不吃香菜,汤里有半根也要撇干净才肯喝。 餐后不碰甜点,但喜欢喝点冰水放松。 做饭时候一边袖口习惯挽起来,网上翻卷两圈,抽个角角掖袖口里避免滑落下来...... 瞿衍之曾失望过无数次,但这次他却能隐约感觉到,他的那人真的回来了。 将剃好刺的鲜白鱼肉放在碟子里,推给蕤蕤,瞿衍之道:“抱歉......”他极力保持着沉稳,但声音还是有些艰涩,“他们……也希望你开心。” 沈桥还陷在之前低落情绪里,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情绪。 吃完饭,侍者送上三份甜点,蕤蕤跪自己座位上趴桌上捏着小勺子,一勺一勺挖着吃了。 沈桥不喜欢甜品,要了杯冰水,加冰块慢悠悠的喝着。 瞿衍之眸光落在他沉着冰块的水杯上,然后不动声色错开眸,捏着茶盏搁指间转了转。 快结束时候,他点了几道菜给后厨做好打包,让沈桥带回去给宿小杰吃。 蕤蕤看着他哥跟侍者说打包,拽了拽瞿衍之衣袖,指了指桌上还没动的两份甜点,眼馋的眨了眨眼睛。 瞿衍之摸摸她小脑袋瓜,对侍者道:“这两份也帮忙打包。” 侍者恭敬点头:“好。” 吃完饭出去,瞿衍之去楼下拿车,沈桥带着小孩先出去在餐厅外面等着。 晚上风有点大,小孩困了,伸着小手要抱抱。 沈桥抱起她,两条腿岔开托着腿根让小孩趴他肩膀睡觉,轻柔晚风从他鬓角滑过,耳畔细碎发丝随风飞扬。 半路接到导演通知要补拍一场夜景戏,瞿衍之调整路线顺便将他送到片场。 沈桥在路上给宿小杰打了电话,拎着餐袋从车上下来,自从那辆卡宴被他刮蹭过一次后,瞿衍之就换了一辆黑晶宾利,车型流畅稳重大气。 停在街边,在漆黑夜色里镀上一圈亮眼银辉,格外引人注目。 片场里,阮白站在暗处无意撇到,神情一滞。 当看清站在车厢那边送沈桥的人是瞿衍之后,眸色微沉,脸上更是难掩阴狠地抿了抿唇。 ...... 时间很快来到拍摄火场戏时候,为了赶进度,布景任务轻的戏份都放在前面拍,火场算是整部剧的重头戏。破旧工厂内场景搭建好后,导演先将编剧、演员等都提前叫过来熟悉环境顺便讲戏。 工厂在城南,是制片主任跑了好几个城市,跟导演反复对比讨论挑选出来的。 空旷破旧的厂房建筑,爬满铁锈的钢铁管道,断了一半围栏扶手的二楼走廊,跟残破透风漏着大片星空的顶棚...... 跟从剧本里抠出来似得,完全就是为他们拍摄而生。 导演让美术组将道具木箱,散在厂房周围,一层一层堆放垒高。 现场制片定点铺了厚厚的弹跳垫防摔,摆放好后,还让人从各个镜头角度看了下,避免穿帮。 沈桥到的时候,片场气压很低。 阮白正冷着脸跟导演争执,其他人该忙活的忙活,该调试器械的调试器械,全都低头缩着脑袋恨不得将自己埋藏起来。但耳朵却都竖的很高。毕竟八卦这种东西,事不关己,人人都感兴趣。 “为什么要改剧本?不是之前已经定稿了吗,怎么拍到这时候了突然就擅自更改剧本!” 阮白身姿挺拔,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火大。 他简直快气疯了,好不容易拿到不错的本子,组成不错的剧组团队,结果戏快拍到尾声了却处处给他找气受!! “陈导,”他脸色阴沉,说话也特别不给面子,新来的小助理想要拉他却被一把挥开,“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不准、不许这么拍,定稿是什么样,拍出来就是什么样!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不介意晚点杀青。”【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第 32 章 他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明晃晃的威胁气得陈导也火气飙升! 剧组都知道b组的费导嗓门大、脾气暴,但总导演陈贺火气上来,脾气更暴躁。 他念着阮白是资方的人已经忍他很久了,这回被蹬鼻子上脸当众拆台,直接气得心底窝火,忍怒道:“我拍戏都是为剧服务,改动点也都是有迹可循。人物更丰满,剧情更紧促,没什么可解释的。” 阮白冷笑:“放着男主不管,偏偏去丰满一个边角料人物。您老究竟是为剧服务,还是为资本服务?” 陈导憋着火气一忍再忍,实在受不了他挑衅,怒道:“每个人物都有闪光点,这个人物为什么不能有?!我陈贺拍戏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奖杯也拿了一堆,别把谁都想得跟你似得那么下作!今天就明白告诉你,我的剧里不能出现废物!这个片段,必须拍!!” 阮白被他吼得脸色阴沉发白。 新来的小助理为难地挡着他,跟导演好声好气商量道:“把他删了不就行了。” “删?” 陈导冷笑一声,摔本子暴怒,“好啊,删!你来删!删完其中人物的搭桥牵线引出剧情,你们招人来写!!” 翻到卷边的厚重剧本砸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沉闷声响。 陈导踩着地上扑起的灰尘,怒不可遏,径直离开。 全场死寂,静默无言。 下车刚到门口的编剧冷眼看了眼,转身又钻回了车里,扬长而去。 副导演费导挥挥手,无奈叹气,“别搞了,都回去吧,等陈导气消了再拍。” 这些人都有作品有资历,完全不惧阮白背后资本,临走时候连个冷眼都懒得翻给他。 其他剧组人员也都纷纷收拾东西下班,省得招惹到灾星平添晦气。 沈桥跟在人群里,默默的来,默默的走,就仿佛掀起正常风波站在漩涡中心的人物不是他似的,脸上平静无波。 宿小杰静默跟着他出来,钻进车子里就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阮白也有今天!活该!!太解气了!!” 沈桥看着车外逐渐走远消失在夜色里的人群,没有说话。 宿小杰发动车子,兴奋得嘴角压不下来,劈啦啪啦替章小婕可惜,“你说她早不迟到,晚不迟到,偏偏今天迟到!看,错过一场好戏了吧。” 他嘿嘿笑着将车子滑到右车道,“等我回去给她复述下,小榭哥你看到阮白那张脸没?黑得真够难看的哈哈!!” 沈桥托腮侧头看着外面夜景,对这场闹剧没什么兴趣。 初版剧本最后,他饰演的这个人物,落魄半生,尽做些招人恨的拖后腿事儿,最后傻愣愣破坏男主设给反派的圈套,害自己跟女主被抓到,吊在破旧工厂顶上威胁男主以命换命。 临死关头,最终还是英雄气概了一把,推开女主舍命救她逃离,自己受伤从数丈高的工厂顶上跌落下来,死在了汪洋火海里。 用渺小、卑贱、被群人厌弃的的生命,猝然绽放出细碎微小的绚丽火花。 沈桥为他争取回来了属于这个人物的灵魂高光,可他演戏经验实在太微薄,再三研读剧本都无法把握好人物的情绪。 最后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那样一个碍手碍脚看着都招人烦的角色,最后怎么会甘愿献出生命,拯救他人...... 隐隐约约,沈桥知道应该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甘,促使他做完这一切。 不甘被人嫌弃,不甘处处低男主一头,不甘被人用指责眸光巡视然后轻蔑嘲讽一声‘你除了拖后腿还会干什么......’ 他也是男人,也有自己的傲骨,他也期翼并希望着有天能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渴望别人的肯定,渴望其他人的眸光为他而停留,所以他甘愿献上生命用鲜血谱写成悲歌。 死无所惧,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短暂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英勇果断,酷帅逼人。 ...... 沈桥额头抵在窗玻璃上,困倦阖眸。 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但要情感到位演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进剧组前他恶补了一段时间表演课程,但跑跑龙套还行,离挑大梁还仍隔着十万八千里。 沈桥头疼。 阮白赢了陈导他头疼,陈导赢了阮白他也头疼。 恨不得拨动时间轴赶紧跳到两三个月后,早点杀青,早点轻松。 他这边为拍戏发愁着。野火公司里,阮白团队为着阮白跟陈导吵架也愁得头快炸了。 “你他妈脑子短路了吧!!” 野火高层站在灯火通明办公室里,焦急踱走几步,抓起桌上的文件迎头砸向阮白,“你知道我为给你拉齐这个剧组耗费了多少心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又出钱又出力,里面哪个配置不是圈内顶配?我叫你去是拍戏的,不是叫你跟导演顶嘴的,什么毛病?!” 阮白冷脸站着不肯认错。 他经纪人、执行经纪人、跟大大小小的宣传商务都站在一边,等着高层把火气发泄完。 他们公司跟星娱算对头公司,但最近几年,星娱还有个影帝闻亦逍撑着头面,到他们这里就一直青黄不接,至今没有出现个大红大火红透整个娱乐圈的紫微星出现。 眼看着要被星娱压倒一头了,他们才费尽心思倾投资源,筹备了这么个剧本出来。 从前到后,砸了不少钱,导演跟副导演都是花大心思挖来的,其他各组配置也都圈内顶配!就等着剧本拍完一播,砸钱听响,捧红阮白给他们公司撑门脸呢!结果这个倒楣玩意儿去跟导演犟嘴!!! 高层气得肺快炸了! 指着阮白怒喝:“你去给我道歉!我不管你是用求的、还是用跪的,反正给我把陈导请回来继续拍摄!” 阮白傲然冷声:“我丢不起这个脸。” 高层气得胳膊带着手指抽搐,恨不得一手指戳破他那张不知死活的脸,“你丢不起,我就丢得起了??我告诉你阮白,想在我这里唱高调,先红透娱乐圈半边天再说!” 训骂完阮白,又将他团队狠狠数落了番。 高层火气消散一半,挥挥手让他们滚出去,“给你们两天时间,陈导不进组拍戏,你们也都不用回来了!” 阮白面无表情摔门离开,其他人也灰溜溜跟他屁股后面走人。 经纪人倾身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在桌子上垛了垛整齐,给高层放桌边,“吴总,陈导那边我去处理,阮白的事情您就别管了。” 吴总没好气掀眸瞥他一眼,“不想让我管,就别传到我耳朵里,你当我爱整天管你们这些狗皮倒灶的破事!” 经纪人点点头,听明白了他的暗示,“知道了。” 投资大量精力财力的剧肯定不可能说停拍就停拍,没两天,剧组各工作人员就收到了复工的拍摄通知。 破旧工厂场景布置比之前更完善了,但气温却像开了空调,冻得人进去都不敢说话。 陈导冷着脸坐在监视器屏幕后面,看着取景镜头里的画面,让人调整角度。 大编剧坐他旁边边,戴着墨镜,冷情冷调也没什么表情。 阮白跟他的团队占据场地另一边,相互无视,谁也不理谁。其他工作人员小演员们也都如履薄冰噤若寒蝉,唯恐惹哪位不快,将火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快开拍时候,阮白经纪人亲自来了。 给全组人买了咖啡,信步走过来,亲手送到陈导手边,“陈导,小白就是少年心性,您就包容包容他,前面我们配合不都好好的嘛,都是为了戏好,不要跟他计较。” 陈导心底冷笑,但面子还是给的很足,接过咖啡放旁边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是小白太孩子气了。”经纪人微笑着让步。 章小婕捧着杯咖啡凑过来,挤到沈桥跟宿小杰中间,压低声音,瞥着那边幸灾乐祸道:“阮白这回可栽了个大跟头!听说他团队连夜去陈导府上求情了好几回,最后高层出面,才被接受赔礼道歉回来继续拍摄的。” 宿小杰举高咖啡挡着下半张脸,跟着偷瞄导演那边,“真的假的?” 章小婕眉飞色舞扬了下眉梢,“我的情报还能有假?不信,不信问你家陆枫哥去。” 宿小杰嘿嘿笑着奉承她,“我信我信!后来呢?” “后来?”章小婕瞥了那边一眼,道,“后来陈导就顺势下台阶,回来拍戏了呗。总不能真撂挑子吧,费了那么多心力呢。” 宿小杰若有所悟。 章小婕打量两眼一把推开他,彻底挤到沈桥旁边,“过去吧你,碍手碍眼的,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宿小杰今天高兴也不跟她拌嘴,捧着咖啡躲到一边,兴致勃勃听着章小婕跟沈桥咬耳朵。 “看到阮白倒霉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章小婕对着沈桥脸上的黑眼圈猜测,“该不会上这是考前焦虑症了吧?我之前拍大场景戏时候也这样。别慌,反正就是演,演不过关有导演卡着,最多ng几次,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第 33 章 沈桥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但跟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感同身受一样,他还是有些紧张。 章小婕清了清嗓子,抖擞着羽毛跟他传输经验,“那个什么,有人曾经说过,不完美才是常态,想做什么勇敢去做好了,大胆尝试总比瞻前顾后的畏惧放弃好。” 她清音清亮,说得抑扬顿挫跟诗歌朗诵似的。 沈桥有意打趣她,揶揄道:“这话谁说的?该不会上姓陆名枫,某个帅哥经纪人吧?” 章小婕立刻反驳,“我可不觉得他帅。” “得了吧,”宿小杰毫不客气给她拆台,“也不知道谁整天跟我打听人家......” 章小婕:“......” 现场设备调试完,导演指挥着众人快速走了遍戏,然后就正式开拍。 剧质量好坏,关系着阮白后面两年的火爆程度,所以他即使心底再不乐意,开机人往镜头里一框,也就收敛脾性,老老实实认真拍戏了。 为求真实,这场戏用的真火真烟雾,借着错位拍出烈焰滔天。 前半场是男主跟反派头头的对手戏。一个正义凌然,要将对方绳之以法。另一个满眼阴毒,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拆骨,置之死地! “秦擎,”反派站在高高楼台上开口,他声音冷硬,眸光怨毒,“害死我那么多兄弟时候,你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吗?!” 男主秦擎站在刚踹开门的工厂口,院外月光倾泻下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静谧银光。 反派给枪上膛,机械声响在寂静漆黑里格外惊人心弦。 “一个自以为是的圣人,被人敬仰的英雄,用我十几条兄弟性命换来你肩上的勋章......” 他垂眸摸着上膛枪支,冷笑,“秦大警官,既然你这么爱逞英雄,不如看看这次要救下哪条人命吧?” “一个是即将成婚的未婚妻,一个是普通百姓,秦大警官既然自诩一生光明磊落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那今夜就来选一选,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般磊落无私。” 秦擎站在月光里没有动,脚下不远昏暗处躺着刚被卸下来拆成零件的枪支。 “选啊!!” 砰砰几声火花飞溅,反派对着他脚下身侧开了几枪,厉声怒道:“你不无惧吗?怕什么死,说了你选谁我就放谁走!怎么,后悔了?舍不得拿自己余生换他们一条贱命了??!” 凄厉声音回荡在空旷破旧工厂里,震耳欲聋。 沈桥跟章小婕被捆着手腕吊在空中,虽身后有隐形威亚支撑,但双臂仍勒得坠痛难忍,吊在空中摇摇坠坠晃得可怕。 趁着反派被男主引走,他们这边镜头也开始移动。 沈桥深吸口气,腰部用劲如强韧鱼尾般躬身反弹了下,借助绳索摇晃惯性,掠近二楼的生锈管道一把抓住,咬牙死死拖着身体,拼尽全力一点点爬了上去。 快要翻上残破走廊时候,脚下一滑,差点又跌身下去! 那边男主跟反派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几个镜头对着他们,在昏暗工厂地上近身肉搏,打得尘土飘飞。 这边女主屏着一口气,咬牙晃动身体,配合着沈桥将她拽了上去。 粗糙绳索将两人手腕磨得通红一片鲜血淋漓,沈桥就着染血的双手,指尖僵硬颤抖去解她手腕的绳索。俩人都不敢说话,躲在方形石柱后面,悉悉索索急得生出一脑门冷汗。 浑身沾染着灰尘,还带着脏污血渍,看起来狼狈至极。 监控器里切近景镜头,细碎冷汗从沈桥鬓湿额角缓缓滑下,坠在唇线抿紧的下颌处凝成一滴。 静默悬挂许久,然后坠落在地,掉进地板薄薄一层灰尘里,砸出一圈极浅水坑。 他外形条件很好,微低着头,鬓角细碎额发滑下来大把,从睫毛到鼻梁的弧线都格外分明。 推近近景取景器一框,整张脸白净清冷,在屏幕里漂亮得没有一丝瑕疵。 取完近景,镜头机械臂拉开,继续拍后面的大景镜头。 沈桥手指淌血终于帮女主解开了粗糙麻绳,拽着她站起来,隔着十米左右一个方形石柱做掩体,护着她跌跌撞撞朝尽头跑去。他们望着漆黑走廊尽头的依稀夜色,想要接着侧墙气窗翻出去,攀着外墙脚踏架攀爬下去。 两人受了伤,滴水未进在空中悬吊半天,早已筋疲力竭。 拖着受伤的躯体,在地上留下一串鲜红血渍,趁着男主跟反派摔斗扭打的声音,偷偷摸摸朝着走廊尽头跑。 ——砰! 激烈火花擦着腿在围墙上炸开。 反派被激怒的暴躁声音带着回响在工厂内震响,“他妈的再给我跑!!” 女主咬着唇被沈桥推进方形石柱背面,两人躲在黑暗里。 男主被反派耍阴招狠狠刺了一刀,浑身淌血,捂着源源不断溢出鲜血的腰腹伤口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反派抹了把嘴角的血,阴狠狠笑着站起身,弯腰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拾起另一支满弹的枪。上了膛,撑着摇摇欲坠的腰身,举枪对着漆黑工厂转了一圈胳膊,厉声狠笑,“挺能跑的啊你俩,再跑两步我看看,让我瞧瞧究竟是你们腿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沈桥压着女主没有说话,漆黑空气里弥漫着死神降临的阴冷气息。 反派仰身哈哈狂笑两声,举枪对着两人头顶悬挂长条重物的铁链开枪,想要砸死他们,“砰——!!” “嘭”子弹出膛瞬间,他被满身染血的男主扑倒! 头顶重物锁链被子弹射偏擦过,簌簌落了些灰尘,重物悬在头顶纹丝未动。 沈桥抬眸看了眼,拽起女主,跨动长腿奋力朝前奔跑。 不能浪费着男主用性命争取来的时间,他们得逃出去,必须逃出去!! 余光里看到反派踹开男主一枪射来,几乎条件反射般他扑了上去,闷哼一声,将女主护在身下。 “萧御!!”女主颤抖着声线,声音凄厉得破了音。 “没事......” 沈桥将她脑袋摁在怀里安慰,“没事,我们快走。” 他无暇顾及伤口带来的疼痛,掩护着女主跌跌撞撞跑向长廊尽头。 尽头地板连着木质楼梯,早已被腐朽残破,被虫蛀得支离破碎。不知何时打落了火,掉在反派提前准备的汽油上,就着垒垒高大木箱烧得大火熊熊。 透过残破缝隙,都能看到楼下升腾高蹿的烈焰火苗。 沈桥用手肘撞了几下窗框,没撞开。 拉开女主,抬腿一脚揣上去,竖在窗柩中央的坚硬木框应声而断。他顾不得满窗倒刺,抓着窗框晃悠两下用力将它扯下来,捞起衣角团在手里抹平窗台上的硬刺,扶着女主爬了上去。 窗外夜色寂静,银亮月光清幽漂亮。 “萧御......”女主坐窗台上,眸瞳颤颤叫他名字。 她拽着他残破的手掌,乌漆发丝被夜风托起,脸上沾着灰跟血渍,可怜得像被夜雨淋湿的鸟雀。 她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男人,她拽着他温热手骨,突然不想放开。 她隐隐察觉到,他翻越不过这道窗了。 生与死的距离,有什么东西在火光里蔓延,她抖了抖声线,一滴清泪从眼尾簇簇湿黏睫毛里滑落,她轻轻哽咽叫了一声他名字,“萧御......” 她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想看着他死。 “没事......” 沈桥望着她笑了笑,伸手想要抹掉她眼尾眼泪,垂眸却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心沾满灰尘。 手指蜷了蜷,他收回胳膊,掩眸遮去眼底的爱意,推着女主去抓墙外的攀爬架,“不要怕,后面你自己逃......” “萧御,萧御不要……” 女主眼泪大滴大滴砸落下来,挣扎着去拉拽沈桥,想要将他从那溢满死亡气息的窗里扯出来,她哭断了气,声音里满是凄厉泣音,“求你,求你出来。萧御啊,萧御求求你呜呜——” 沈桥腰部中了弹,鲜血躺了一地,蔓延盖过脚背,正透过残破木板缝隙一滴一滴砸落下去。鲜红血珠悬掉进火海里,被翻腾火苗一舔,迅速蒸腾消散。 他伤得太重,腰部以下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将女主抬上窗台推出去已是竭力,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翻出去了。 楼下火海外,反派在跟男主滚在地上灰扑扑扭打成一团,挣扎着抬枪乱射一通。 沈桥身子猛晃了下,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几乎克制不住的喷涌出来! 他一把掰开女主攥紧窗框的手指,用力将她推下去,顺着还未来及拆除的攀爬架护网,稀里哗啦带倒一片横杆滑落下去。 “萧御......!!” 女主凄厉崩溃的的泣音消失在墙外。 沈桥再也坚持不住,随着脚下被踩地‘嘎吱’作响的残破木板,一起跌落砸在了茫茫火海里。 慢镜头配着烈焰火苗,画面感格外好看。 残破绵软的身躯重重坠地,隔着叠叠火焰虚弹了下,鲜血从口鼻喷涌出来,侧缩缓缓痉挛直到全身停止抽搐...... 导演将侧面镜头调开,切成俯拍近景。 残破青年躺在茫茫火海里,烈火干柴烧出‘劈啪’声响,细碎火花在灰烟里徐缓飞扬。 镜头推近,他漆清眸光望着残破屋顶遗漏出来的星光,睫毛颤了颤,眸光逐渐涣散开。 漂亮的脸被血污溢满,身躯残破,生命凋零。灵魂化作一缕青烟,血肉湮灭在熊熊烈火里...... “卡——!!”【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第 34 章 沈桥杀青,火场戏拍完,章小婕坐墙外地上哭得半天喘不上来。 沈桥穿着来不及换的戏服,满身血浆,揽着她哄。章小婕脑袋埋在膝盖里抽着鼻子哭得抽搐,沈桥蹲一旁揽着她,顺着后背拍抚,哄孩子般安慰,“没事,没事了,你看我不还好好的呢......” 章小婕双手捂着纸巾擦鼻涕,听到他声音心脏揪疼,两股眼泪又飙出来,“呜呜......你、你别说话呜......” 她鼻涕眼泪糊了大把,抽纸用了大半包,眼睛周围红肿地蛰辣发疼。 抽抽噎噎,哽着嗓子抽泣,“就不该把这场戏放到最后!呜...呜呜......我最怕拍悲情戏了,放最后我呜...我后面半个月都缓不过来......” 沈桥接过菁菁递过来的水杯,拨出吸管递给她,“喝点水。” 章小婕哭得长发沾着眼泪糊了一脸,擦完眼泪,坐他前面抱着水杯抽抽鼻子补充水分。 沈桥帮她把黏在脸上的湿漉漉发丝拨开,笑着逗趣,“拍完休息几天,你要还难受得厉害就带上菁菁小杰,我们出去玩。虽然我不是萧御,但脸好歹一样,多看一阵就出戏了。” 章小婕咬着软胶吸管被他逗得笑呛了下,连咳带笑的,刚刚心底压抑的沉重悲痛悄然消散了不少。 “谁要出去玩?” 远处两个高挑人影踏着夜色走近,沈桥侧身抬头,看到是陆枫竟跟瞿衍之一起来了。 自家演员拍戏,经纪人是会偶尔出现探班一下。 但沈榭这个段位,就在剧里饰演个小小男n,实在轮不上经纪人跟大老板一起来探班,更何况这都杀青了。 陆枫跟在瞿衍之身旁踏着杂草走近,垂眸看了眼坐地上被沈桥挡在身后的某人,又平静问了句,“你们准备去哪里玩?” 章小婕红着眼眶抽抽鼻子,“问这个干嘛?你又不给报销。” 陆枫身高腿长遮掉大半夜色没有说话。 旁边,瞿衍之居高临下眸光落在沈桥染着血污的肩头,眸色微沉,顿了顿轻缓出声,唤沈桥起来,“小榭,蕤蕤来了。” 沈桥对这个称呼静默片刻,努力忽视掉心底诡异的凌乱感,侧过身子朝他身后看了看,“在哪......” 瞿衍之倾身攥着手腕将他扶起来,缓声慢道:“在外面车子里。” 沈桥蹲得有些久,突然站起小腿发麻晃了下,差点一头栽到瞿衍之怀里,手忙脚乱撑着他手臂才站稳了身形。 “抱歉......”沈桥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事。”瞿衍之得体笑笑。 他身型高大穿着件墨色西装衬得愈发沉稳贵气风度翩翩,伸手拉着沈桥,对陆枫缓声道:“我们先走了。” 陆枫侧开半步,微微点头,“瞿总慢走。” 陆枫视线从过来就一直落在坐地上蜷成一团的章小婕身上。 沈桥若有所悟,走出草坪扭头看了眼,刚好看到陆枫蹲在章小婕跟前,拨了拨她吨吨杯腰上系着的怪兽玩偶,“戴着这个也喝得下去?” 章小婕惨兮兮吸溜了下鼻子,别开脸,“那你送我个别的?” 陆枫敛眸笑了,不知说了什么,惹得章小婕双眼亮晶晶的,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哭太惨双眼肿得跟桃子似的。 看样子两人之间似乎真有些别人插进进去的磁场。 沈桥收回视线,随着瞿衍之朝前走去。 没走两步,他忽然瞥到自己还带着血迹的衣角,脚步顿了顿停下,“瞿总,我还没换衣服......” 瞿衍之跟着停下看了眼他身上血迹,“那先去换衣服。” 沈桥:“......” 默默咽下让他先去车上等自己的话语,沈桥带着老板绕过片场走回更衣室。 更衣室里,宿小杰已经把他东西都收拾好了,见瞿衍之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吓得连忙摇手拒绝了。开玩笑,工作时间见到老板就够倒霉的了,休息时间是愿意去谁去! 这大腿还是留给小榭哥抱吧,他实在承受不来。 沈桥换完衣服出来,见只剩下瞿衍之一人,愣了下左右看看,“小杰人呢?” 瞿衍之侧了侧头微笑,“他说要复习考试,提前回去了。” ……像是宿小杰能做出来的事情。 沈桥拿湿巾随手擦着腕骨处沾染的血迹,朝着瞿衍之边说边走,“那我们走吧。” 没时间洗澡,他在卫生间用湿巾简单擦了下身上沾染的血痕。 血浆是道具组拿色素合成的,刚拍完时候还能轻松点洗掉,但他在外面陪章小婕蹲了太久,身上血浆都已经干透。洗洗涮涮,耗费大半包湿巾才搞得差不多了。 他走到瞿衍之身边,腕骨处残余的一点点血迹也擦干净了。 沈桥垂下眼皮,漆长睫毛铺散下来,翻动手腕去看胳膊侧边。 突然,指间的湿巾团被瞿衍之伸手拿走,他站在沈桥面前微微俯身,捏着湿巾团在他耳骨处轻轻擦拭了下,声音轻缓低柔,“这里还有。” 怔愣片刻,沈桥掩了掩眸,耳尖有些发烫。 他不动声色侧头躲开,从瞿衍之手里拿过湿巾,自己侧头擦了几下,道:“我自己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第 35 章 沈桥耳骨有点敏感,不适应被别人触碰,捏着湿巾擦拭几下后他恢复镇定,道,“走吧。” 瞿衍之看着他侧脸露出几抹愠色,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握起。虽然触怒了人,但他心情却很好的挑了挑唇角,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沈桥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片场外,漆清夜空幽黑静谧。 晶黑宾利靠边停在街边,蕤蕤跟汪助理坐在车子里抱着自己的玩偶玩,细小手指揪着玩偶绒毛一圈一圈卷在指尖,低垂着眼睫,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毛绒玩偶。 “瞿总他们出来了,”汪助理降下车窗,让小孩朝外面看,“沈榭哥哥也在呢,蕤蕤。” 蕤蕤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双腿跪在车座上,抓着小兔趴在车窗眼巴巴看着外面。 沈桥隔着条街道朝她挥了挥手,引得小孩立刻高兴起来,抓着小兔朝他们用力挥了挥。 “不能探出窗户啊。”汪助理笑着提醒。 小孩扒着车窗身子往后缩了缩,用力点头,“嗯。” 瞿衍之今天带蕤蕤去看了医生,路上听说沈桥今晚杀青,便跟着陆枫一起来了。 章小婕的角色也在今晚杀青,她行程紧要提前离开,原本会单独准备杀青蛋糕给她。但导演跟男主闹矛盾,剧组气氛跟结冰似得僵硬,别说杀青蛋糕了,喝口水都提心吊胆的。 好不容易拍完离开低气压环境,沈桥也不想多待,只想赶紧吃完饭回家。 “我们先买个蛋糕,然后定个餐厅简单庆祝下?” 汪助理坐在前面手搭方向盘上,抬眸瞥了眼后视镜咨询他们意见。 瞿衍之点了点头,“去息庭。” “买蛋糕?”沈桥愣了下,回头疑惑得看着瞿衍之。 他记得蕤蕤生日快到了,之前蹭到瞿衍之车子特意挪了张卡出来,打算待到蕤蕤生日时候跟着礼物一起送给她。算是撞坏她哥车的补偿。 可今天是谁的生日?他什么礼物都还没准备,两手空空...... 蕤蕤抓着小兔爬到他腿上。 瞿衍之侧眸看了眼,缓声平静道:“蕤蕤生日要在老宅里过,所以每年都会提前庆祝下,但这次她突然闹着要邀请你......给沈先生添麻烦了。” 沈桥视线越过蕤蕤肩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空手赴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瞿衍之轻笑:“只是吃顿饭庆祝,我跟汪清也没准备礼物。” 沈桥的不适被轻描淡写解释开,但瞿衍之语气太平淡,有点怪怪的。 沈桥左右想想才察觉到是哪里不对,掀眸意味不明地瞥了眼瞿衍之侧脸,这会儿又不喊‘小榭’了? 琢磨不透瞿大老板的心思,沈桥也懒得去猜想,靠在车厢里小憩了会儿。 车子就滑入息庭前面缓缓停下。 息庭是这里很有名的一家休闲餐厅,仿照苏式园林建造,有园子,有鱼池,隔着餐厅的全窗落地式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雅致清幽的枯山水跟惊鹿池。 只是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外面园子里亮起氛围灯,晕起团团昏黄暖色将园子映得宛若梦幻仙境。 小孩趴在桌上,举着塑料刀分好蛋糕,招待客人的小主人般一份份递给他们。 抿着唇笑了笑,坐回沙发椅里脑袋靠着她哥手臂,期待的看着他们。 沈桥捧着蛋糕轻声说了声,“生日快乐。” 小朋友开心弯起眼睛,朝他抬起头扬了扬下巴。 沈桥不明所以,扭头看向瞿衍之,瞿衍之伸手点了个奶油尖抹在蕤蕤鼻尖,笑道:“又要长大一岁了。” 小孩漂亮眼眸弯成两抹月牙咯咯直笑。 沈桥有样学样,勾了点奶油抹在她眼睛下面细细窄窄粉色一道,“是个大孩子咯。” 汪助理指尖举着奶油,笑吟吟跟着逗弄小孩,“我这一笔该画在哪儿呢?蕤蕤,你知不知道呀?!” 蕤蕤侧了侧头,将右半边脸凑过来。 汪清笑着举起手指在她眼前转了半天,最后在沈桥的粉色道道下面,跟着涂了一抹,上下打量两眼含笑点评道:“我觉得这样更好看” 小孩开心的抬手碰了碰脸上的奶油,转过身窝进瞿衍之怀里,让她哥拍照留念。 瞿衍之熟练地转身找好角度,将桌上蛋糕,跟对面的两个人一起框在屏幕里,眸光落在沈桥倾身微笑的脸上,轻轻摁下了拍摄按钮。‘咔嚓’。两人留下这个世界里第一张合影。 帮蕤蕤庆祝完后,隔天沈桥就收到了副导演的群消息。 剧组正片基本已经拍完,导演留着男主跟几位配角再拍一点收尾就正式杀青,大部分配角演员拍摄结束后,副导在微信群里招呼大家,没事的在淮市多留几天,等全剧杀青后,开个杀青宴大家再庆祝庆祝。 沈桥就在淮市住着,到时候杀青宴自然也得去。 不过看着还有段时间,他也没放在心上,跟章小婕在微信里聊了两句,便让她参谋着给小姑娘买了份礼物,托瞿衍之带回去送给了蕤蕤。 在家没清净两天,网上又掀起了一波风浪。 宿小杰刷题间隙去接水喝,顺便点开微博扫了眼睛手机,然后‘哐’地一声差点把被子撞碎了! “我操!”他低低咒骂一声,擦擦嘴,满地水渍都没来及擦,赶紧拿着手机去找沈桥,“小榭哥,这个......” 沙发上,沈桥也看到了手机上的热点消息。 是之前瞿衍之请吃饭,蕤蕤在餐厅玻璃墙前面接他的照片被曝光了出来。 不知道他们躲在哪个角度拍的,一下发了十几张,从沈桥下车到弯腰抱起小孩朝餐厅走的画面一张不漏。最后一张,蕤蕤趴在他肩头,手里还拿着那只粉红的兔子玩偶。 热点文案里带着词条,沈桥点进去看了眼顶上,3.6w讨论度。 实时广场里陈年黑料又被翻出来反复煸炒,还有人把前段时候‘勾引影帝未遂割腕炒作’的黑贴顶上来,前后联动,全网狂欢。 沈桥看着越来越离谱的猜测,皱眉退出去,点开热搜总榜一滑到底。 总共50个热搜词条位置,有6条都是跟他有关的,还有两条刺眼黑热搜高高挂在排行榜最顶层。 #沈榭当街抢孩子# #沈榭私生子曝光# ......【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40 第36章 第 36 章 想折辱他?尽管来试试!…… 第一个词条点进去, 都是乐子人吃瓜群众玩梗耍宝的,什么‘光鲜靓丽怪蜀黍’‘纤细漂亮男妈妈’之类打趣恶评层出不穷。照片里小孩跟沈桥关系看起来明显很亲昵,沈桥也不知道这个词条是怎么被创建出来的。 第二个词条里内容就丰富了, 从科普黑料到诅咒唾骂, 铺天盖地的恶意遮掩也遮掩不住。 ——沈榭滚出娱乐圈!! ——早就说了他私生活靡乱, 不配为人吧,看看,孩子都搞出来了 ——果然我不喜欢的人会自己走上绝路 [涂指甲] ——这算什么啊,他刚入圈时候玩得更花, 男男女女,纸醉金迷,需要视频的私1r 沈桥挑着能入眼的看了几条, 只觉得脑袋都被他们捅炸了。 关于孩子妈的猜测有四五个, 打着些看不懂的缩写跟Emoji小表情代称,有男有女,数量不一, 最后甚至连只能在隔壁花市看到的敏感内容都出来了。 似乎恨不得立马有蓝底白字的官方出来,当场宣布将恶劣艺人沈某逮捕归案、绳之以法!! 网上吃瓜热潮达到高峰, 旧坟假料被一记记洛阳铲掀的整个平台全网飞扬。 星娱跟野火两家公司养的八百多个营销大号却都安静如鸡, 丝毫没有蹭一波热度的意思, 平时活跃的跟机器人似得, 今天甚至连赞都没点一个。 宿小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无语, 真的太无语了 他觉得肯定是最近看书太多把脑子看糊涂了,不然怎么大白天的,尽有人说些鬼话?! 孩子妈猜些女明星就算了,怎么还一本正经的提名一些男艺人? 是沈榭能生,还是他们谁能生? 简直离谱。 青天白日, 鬼话连篇。 他做了什么孽,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这些? 屏幕上满屏的尖锐言语被来电显示覆盖,带着震动,一圈圈通话提示如涟漪散开。 是陆枫的。 沈桥敛眸手指滑动通话键接通,没有说话。 陆枫那边声音依旧冷静,徐徐缓缓道:“告诉小杰不要接受任何采访电话,然后这件事情你们也不用管。” 沈桥想着那些刺眼的词条,默然片刻,道:“那瞿家小朋友” 陆枫语气平稳带着几分隐隐笑意,意有所指道:“就因为瞿家小朋友被曝光,所以用不着我们费心了。” 陆枫的意思很明显,任凭舆论发酵,他们隔岸观火就好。 上次不管舆论是因为沈桥躺医院里状态太差,铺天盖地全网黑,艺人本身又没多大价值,高层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这次是他们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瞿家脸上。 这下也用不着他们星娱公司出手了,瞿家自然会整治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陆枫转头安慰了沈桥两句,让他跟之前剧组的同事保持联系,以后有什么剧本的话也好继续合作。 沈桥点头应下。 挂断电话,他捏着手机又看了看被曝光出来的小孩侧脸,乖乖巧巧趴在自己肩头,背影看起来格外乖顺可怜。 突然,他心底有些难以描述的沉重。 这么小的孩子,因为跟在他同框被拍到就要遭受无数谩骂 沈桥看着逐渐黑下去的屏幕沉默半刻,打开手机,给瞿衍之发了条短信。 :抱歉,牵连到蕤蕤了,最近几月我就不过去了。 宿小杰接了杯水拿过来递给他,顺手剥了个橘子放他面前,“小榭哥,别多想了,又不是你的错。有些人就是嘴欠心毒,阴暗得见不得一丁点阳光。” 沈桥接过水杯勉强笑笑。 他不是在意自己被骂,只是有点愧疚。 不过幸好蕤蕤太小还不会识字上网,这段时间过去,应该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之类的坏影响。 沈桥正在自欺欺人般暗自安慰着,微信底部第二格突然多了个带着圈的数字红点。 他循迹点开,是条新的好友申请。 ——瞿衍之。 沈桥手指顿了下,摁下通过按钮。 加上好友几分钟后,瞿衍之发了条图片微信过来,沈桥打开跟他的聊天界面,蕤蕤抱着粉色小熊开心笑着的照片就映入眼底。 沈桥点开对话框,手指悬停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手机呼吸灯微弱闪烁两下,瞿衍之的文字先他一步发了过来。 瞿衍之:蕤蕤很喜欢你送的小熊 沈桥没有回复。 下一条信息,隔了几秒弹出,是一串杂乱字符,后面还跟着几个笑脸表情。 沈桥眸露疑惑,试探着回了条消息过去:蕤蕤? 然后一条短短语音条立即弹了出来。 沈桥点开,小女孩细细软软的声音就从听筒里漫了出来:小、榭哥哥~ 她说话很轻,有些迟钝的卡壳儿。 但音色很好听,带着小孩特有的绵软童音,奶声奶调的让人心软。 沈桥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连累这样一个小孩遭受全网暴黑就已经够自责了,现在连跟她哥哥说好的陪伴都想打折,沈桥觉得良心在不断受到谴责 瞿衍之让蕤蕤跟沈桥又聊了两句,便收了手机。 结束时候他让沈桥不要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蕤蕤小朋友被他保护的很好,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一通聊天下来,沈桥心底的负担不知不觉间消散不少。 他捏着已经黑屏的手机笑笑,扔到一边,继续去看推荐的素材电影。 他不是科班出身,像之前在《神明启示录》里跑跑龙套还好,但后面想要接些戏份稍重的戏,还得下苦功夫继续补课才行。 漫天黑料在两个黑词条里窜来窜去乱飞了两天,到第二个晚上时候,已经被删的差不多了。 关键词搜不出来,连之前‘沈榭’名字后面自动关联的黑词条都删掉了,广场一片岁月静好 主页无数粉丝骂娘。 宿小杰翻着微博到处巡查了一遍,翻回沈榭账号主页,看着第一条博文下面翻滚激增的评论数字,摇头叹道:“还是不够给力,瞿总什么时候把新浪收购了啊” 沈桥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 宿小杰连忙抽两张面纸递给他,顺手又抽了两张擦擦台面,“就个玩笑话,不用这么震惊吧” 他话音一转,嘿嘿笑道:“不过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爽!!” 看了一眼评论区,他恨恨嘚瑟:“憋不死你们!” 小人得志般笑嘿嘿盯着微博页面晃晃脑袋,宿小杰丢掉纸巾,开始转动脑筋开始跟沈桥分析,“不过这些照片是谁曝出来的?我们最近也没得罪谁啊还有,瞿总为什么要让这些黑热搜多挂两天?他不怕小姑娘身份被扒拉出来吗?” 沈桥若有所思,道:“可能公司另有安排吧” 星娱这边确实也接到了新邮件,向来任凭公司经理自行管理的大老板,竟然破天荒跟他们开了个线上会议。 也没做什么大改动新安排,就让各经理人汇报了下近两年公司情况跟未来走向。 各重点项目跟合作意向汇报完后,又将公司现有艺人分层分类,针对每个人未来的星途发展都逐一畅想展望了下。画惯大饼的经理人们,用投影大屏幕翻着一张张男俊女靓的照片,将手下人夸得天花乱坠,整个公司都星光璀璨熠熠发光。 瞿衍之一边听一边将闻亦逍的资料从一沓文件里抽出来,冷眼看了两眼,放在一旁。 星娱公司在娱乐圈覆盖面很广,除了最基本的选秀、艺人培训项目,还收购了家听有名的播放平台,这两年重点都在选购口碑好剧,扶持平台播放流量上面。想要打通从拍摄到播出这条路,在播放赛道也分一杯羹。 各高层将手下项目一一汇报完,以为瞿衍之对公司未来发展有别的想法。 结果直到会议结束,也没见他开口说点什么。 于是挂断视频后,便三三两两交换着信息,各自猜测着回办公室查漏补缺去了。职场上最怕大老板有新想法大变动,这次瞿大老板会议开得这么详细,指不定是想着做什么组织架构调整。 他收购星娱这么久,终于要亲自坐镇调整公司结构的话,后面指不定就要开始裁员换人,调任他原公司用得顺手的人来接替他们了。 虽然,能在星娱做高层的都不缺工作机会,但想到这个还是有些内心惶惶。 不过瞿衍之也没让他们担心太久,隔天便将诸位高层请去开了个宴会,推杯换盏,一通推心置腹下来,将各位高层半悬着的心又安然放回了原处。 跟端着酒盏过来的陆枫,轻轻碰了下杯,瞿衍之看着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晚宴厅,心底格外宁静。 之前不管星娱事务,是星娱里没有什么值得他关注。 可现在不一样了 瞿衍之想着那人陪蕤蕤玩时垂敛下来的眼睫毛,端起酒杯凑在唇边轻抿一口,将其放在旁边托盘上转身阔步走了出去。 · 沈桥在家看了一天表演老师推荐的经典电影。 晚上洗完准备睡觉时候,听到宿小杰坐一堆资料里嗤笑着哼了一声。 怎么学习还学出脾气了? 沈桥擦着头发疑惑走近,“怎么了?” 宿小杰仰头将手机递给他,一个明晃晃的新词条在热搜上挂着。 #沈榭榜上金.主一手遮天#。 沈桥:“” 不用想也知道底下评论是怎样的热闹盛景。沈桥手机一扔,回房睡觉去了。 网上舆论风波闹了几天,《神明启示录》剧组那边的收尾片段也拍完了。费导大手一挥,包车包酒店宴会厅庆祝全剧组杀青!! 剧组的同事跟车一起过去,沈桥跟几个提前杀青但还在淮市的演员,自己乘车过去。 宿小杰将沈桥送到地方,看着门口已经布置好的接引牌,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真不用我陪着吗?” “不用,”沈桥摘下安全带,“既然有事,你就先去公司吧,结束了再来接我。” 刚出门时候接到公司电话,让准备考取经纪人资格证的同事都去参加个培训,沈桥这边也就庆祝杀青没什么正事,等结束后再打电话找宿小杰过来也是一样。 宿小杰低头看了看时间,道:“那我先过去了,你这边结束记得电话。” 沈桥点点头,拉开车门欠身钻了出去。 目送沈桥踏入酒店被接待人员领着朝里面走去,宿小杰调转车头,滑出停车道翩然离开。 他过去培训两个小时,加上赶过来的路上时间,这边杀青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接上小榭哥回家刚好。 沈桥这边穿过酒店前厅,跟着接待人员刚到宴会厅,便看到舞台顶上挂着的硕大红色横幅‘热烈庆祝《神明启示录》杀青收工!预祝收视长虹!!’红底白字,横平竖直的粗体正楷字,连带着几个感叹号,非常惹眼。 会场已经来了不少人,舞台前面的桌子上摆着香槟塔,旁边还有一溜摆放整齐的奶茶。 “想喝什么拿什么啊!”剧务小哥将最后一杯奶茶从外卖包装袋里拿出来,放桌子上,一脸轻松朝众人招呼。 现场气氛非常自在。 “沈哥,来啦?” 凑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小姑娘看到沈桥,笑嘻嘻从旁边拿了个栗子蛋糕小甜点递给他,“看群里你没说话,还以为今天不来了呢了!” 沈桥笑着接过栗子蛋糕,“在家也没事,过来转转。” 化妆组小姑娘捧着蛋糕嘿嘿直笑,“被费导单戳烦到了吧?陈导跟阮白冷战,搞得剧组冷冰冰的,他可想多来点人暖暖场子了。后面剧宣时候还要接受采访呢,要是男主跟导演冷战不合的消息传出去,多影响宣传啊。” “就是就是。” 几个小姑娘跟沈桥围着站在一起,压低声音,又分享了几个他离开后的片场八卦。 没一会儿,俩导演跟编剧也都到了,会场上人已经到了许多,除了道具组的同事还在收拾东西,跟最后一趟车过来,其他摄影、灯光、化妆等组的人员基本都已经来齐了。 陈导抬头在宴会厅里扫了一圈,面露不悦,轻声冷嘲道:“阮白呢?他不跟B组一起过来的吗。怎么,我们小小一个杀青宴请不起他这尊大佛?” 费导低头边在手机上敲着字,边夹在中间当和事佬,“哪儿的话!他助理说刚拍戏把衣服搞湿了,去楼上换身衣服,马上就下来。” 陈导冷哼了声,跟几人去了旁边放映台等着。 阮白洗完澡换了套衣服,在经纪人助理陪同下光鲜亮丽登场,灯光师笑着将光束打向他,费导拎着话筒站上台跟着笑闹打趣,“阮大明星赶紧的!整个杀青宴就等你了——” 阮白长腿阔步翩然优雅进来,他经纪人跟在旁边,颔了颔首笑着冲两位导演谢罪,“抱歉抱歉,来晚了,耽搁大家伙儿时间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费导佯作气闷笑道:“你罚算什么?要罚也罚我们大男主,阮白你说是不是啊?!” 阮白笑着点头,“该罚,我领了。” 一通笑闹下来,宴会厅灯光调成暖色,暖场音乐也放了出来。 费导连拉带请硬拖着陈导上台进行了下拍摄总结,章小婕不在,阮白跟几位德高望重的友情参演老前辈,代表演员轮流讲了两句。 然后几位主创站台上一起开香槟、切蛋糕。 最后朝着一个方向来了个剧组各部门人员大合照,走流程的庆祝环节就算是结束了。 会场响着优雅小提琴独奏,大家三三两两的凑一堆,玩着游戏喝着酒,聊八卦的聊八卦,谈合作的谈合作。互通有无,相互分享圈内讯息及资源。 这场杀青宴本就是为软化阮白跟陈导之前的矛盾张罗着办的。 阮白团队不知道怎么说服他的,流程结束后,阮白竟真老实听话的跟在经纪人身后,去给陈导倒了杯酒赔罪。 圈子里的人最懂得审时度势及时收手。 当初陈导摆了这么久谱,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阮白公司真的很能低得下头,大晚上的几个高层拎着礼物在他家门口等到半夜,最后陈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给开了门。 然后一通道歉求情,从阮白年轻气盛想法单纯,到大家付出这么多精力都是为了剧好。全方面解释一通,最后终于握手言和。 不过公司是公司,个人是个人。 陈导虽然后来又回去拍戏了,但跟阮白关系还是互不理睬,隔着层冰。 今天阮白愿意跟着经纪人过来倒酒赔罪,不管心里怎么想,有这个动作就已经可以算求和了。陈导虽然心底不大痛快,但他公司高层的面子还得给,便顺势下台阶,拿过酒杯喝了。 费导站在旁边笑呵呵打圆场,“好了好了,谁家拍戏没个磕磕碰碰的,大家伙都是为了剧好,讲开了就好了!” 阮白经纪人跟着笑着点头,顺势倒酒敬了周围一圈儿。 在场都是公司花大价钱挖来的业内精英,趁机搞好关系,加上联系方式才是关键,以后有什么资源也好跟着争取。 阮白跟着经纪人敬了一圈酒,简单应酬结束,端着酒杯瞥了眼觥筹交错的会场边缘,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宴会酒厅。 沈桥站靠近庭院的玻璃墙边,跟几位圈子里平易近人的前辈寒暄交谈。 他最近网上风波不断,不过都是些没凭没据的黑料,圈子里前辈年轻时候也整天在虚假花边新闻里打滚儿,见惯了这些,都没放在心上。 说说笑笑,那些令沈桥难堪的杂事儿压根没提。 酒宴进行到一半,齐歌来了。 穿了身墨色顶奢西装,手腕镶钻表盘晃得人眼睛疼,打扮得跟花孔雀似得就差跟阮白同台竞艳了。可惜阮白提前离场,没人压得住他。 无趣地转了一圈,跟导演那圈人碰了杯酒,齐大少爷便带着助理阔步离开了。 他走后,酒宴厅不少人开始凑堆悉悉索索猜测他背景。 从圈内某家隐藏很好的小少爷,到政界哪家刚留学回来的二公子,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沈桥这边的一位前辈端着酒杯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笑道:“在娱乐圈混了大半辈子,最近才发现,这几年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这话说得带着几分淡淡讽刺意味,有人笑着打圆场,“年轻人嘛,能闹腾是好事儿。” 其他人跟着碰杯轻笑附和,从远处看倒真是一片亲善和谐、其乐融融。 沈桥淡笑不语,等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时候,将酒杯放在旁边吧台上,转身去了洗手间。 他刚跟着众人一起去敬了几杯酒,这会儿脑袋晕晕的,站在洗手间明亮宽长镜前,低头就着潺潺流水冲洗手上莹白泡沫。 他有点困,两颊跟耳后也是能感觉到的微微发烫。 十指交叉着徐徐缓缓冲洗干净手掌,沈桥抽出镜面下面的抹手纸,反复擦了擦手心水渍,转身靠在洗手台上,掏出手机给宿小杰发了条微信。 他有些大意了,没想到沈榭这具身体竟然这么不胜酒力,十多度的葡萄酒竟然也能喝醉。 眼前地板被身后明亮顶灯照得有些反光,沈桥收起手机,抬指揉了揉额角,提起精神抬眸朝外走去。 洗手间里间跟外间隔了道屏挡,沈桥踏出去时候,不小心跟进来的人迎面撞上。 脑袋‘砰’地一声撞在那人肩膀处,晕乎得他身形跌撞跄踉了下,后退两步差点跌倒到地上。 “抱歉。” 沈桥扶着晕乎乎脑袋站直,觉得刚缓下去的酒意,被这下摇晃得又从身体里往头上涌。 来人放开扶着他胳膊的手骨,身型高大,挡在他面前高大的仿佛一堵墙。低眸睥睨着眼前人漆黑发漩,冰冷冷道:“沈榭,你还想干什么?” 沈桥无措抬眸,一张冷峻英俊的脸便映入眼帘。他愣了愣,缓缓站直身体,冷静拨开眼前当道的身体,径直绕过屏挡转身离开。 被他无视的人眸底愠怒一闪而过,转身靠站在走廊里,收敛着脾气喊了声他名字,“沈榭!” 沈桥步调顿了顿,停身转头,淡然自若问他:“有事?” 闻亦逍没见过这样态度冷淡的沈榭,只觉得他是在跟自己置气,但那张脸上的冷漠太过刺眼,刺得他心里跟扎了根倒刺似得,一下一下,剜着肉疼。 他不喜欢沈榭整天缠着自己,更不喜欢他这样明目张胆的无视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沈榭怎么做,但至少、不应该、也不能够是现在脸上的这种表情,冷漠、平淡、从里到外都透着难以遮掩的淡淡疏离 他觉得胸腔缓缓凝聚起一股郁气,沉重的,污浊的,压得他有些呼吸不畅。 沈榭态度冷淡,衬得因担心他急匆匆飞回来的自己像个傻.逼! 闻亦逍冷冷看着沈榭,心底仿佛揉了团杂线,他记得他也曾很喜欢很喜欢眼前这人,可现在却只觉得厌烦。沈榭整天缠着他很烦,沈榭不理他更烦。 闻亦逍觉得他也有病,明明早就厌烦沈榭,想晾一阵子让他冷静冷静。 却在得知俩人视频曝光他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候,还是心脏揪疼了一下,然后不顾导演发火,冒着被解约的风险强硬请假飞了回来。 可沈榭竟然这样对他 压下烦躁,闻亦逍拧眉瞥着沈桥不耐烦道:“闹够了没有?” “闹?”沈桥诧异一瞬,看着他眸底闪过的不解跟挣扎,心明如镜,有人想要犯贱了。 他挑眸望着闻亦逍,嘲讽开口:“闻先生想听什么?” 闻亦逍冷冷看着他,只字未言。 沈桥勾唇讽笑了下,敛眸转身离开,“闻先生没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闻亦逍望着他决绝背影,墨冷眸眼危险地眯了眯,他缓缓沉声冷道:“你今天敢走,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沈桥觉得挺好笑,昏暗长廊里脚步连顿都没顿,径直阔步离开。 闻亦逍身侧的手缓缓捏紧。 虽然整个长廊空无一人,可他却觉得像是被千万人围观着看了场笑话。 沈桥回到酒宴厅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要了杯冰水,缓缓醒酒。 他不是沈榭,对闻亦逍没什么参不透、割不断的执念。他只觉得膈应。被原主攻想吃回头草的眼神看一眼,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泛起难以言述的恶心。 过时不候,破镜难圆,人死如灯灭错过就是错过。 他不想跟闻亦逍再有任何瓜葛。 沈榭当初那刀划地又狠又深,不知是心死如灰到了哪种地步,竟然半点活路都没给自己留。 沈桥暗想,就算他还活着,恐怕也不愿意再多瞧闻亦逍一眼。 他决绝地跟这个世界告别,所有浓烈爱恨,都湮灭在了那缸鲜红血水里,随着消散的灵魂再也消失不见。 事到如今闻亦逍才想起来回头摆谱,早都晚了。 那个深爱他的沈榭,在已经气息散尽断气死在了那缸血水里,至死都没给他留下半句遗言 沈桥撑着脑袋阖眸。 他酒意蔓延上来,眼睫沉重地犯困,意识信马由缰漫无目的飘散。有侍者过来恭敬站在卡座旁边躬了躬腰,低声轻道:“沈先生,您助理在外面等您。” 沈桥掀了掀漆长眼睫毛,眸瞳里框出一条弯镰缝隙,眼前似隔着层朦胧雾气看的不甚清楚。 他缓缓闭上眼睛,努力驱散薄薄醉意凝聚出一丝清醒,撑着身下软座站起身,“走吧。” 侍者侧身一步,稍稍走在前面带路。 沈桥跟着他朝酒宴厅外走去。 不知是沈榭体质原因,还是这酒后劲太大,沈桥离开酒宴厅没走两步就觉得目眩神迷,一步步踩在云端般,脚下开始发软。 走廊里灯光暧昧昏暗,他扶了下脑袋,侧身撑着墙绕过眼前侍者朝电梯间走去。 突然腰间一紧,被人勾着腰侧圈进了怀里! 一块湿漉漉软巾捂住口鼻,刺烈甜味涌入鼻腔,意识骤惊清醒一瞬然后眼前猝然黑暗下去。 彻底晕厥前,他依稀听到侍者施舍般轻佻调笑的声音,“这次不走电梯,沈先生” 沈桥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昏暗杂物室里。 没有开灯,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屋子里飘着发霉的淡淡灰尘味道,像是封闭空置了许久都不曾通风。 沈桥眯了眯眼睛适应黑暗。 他不知道身在哪里,脑袋里晕乎乎的难受,眼睫毛也沉重地颤了颤有些撑不开。 他闭着眼睛半卧在藤编躺椅里,浑身瘫软地半根指尖都难以挪动,周围很安静,黑漆漆的夜色将室内溢满,但在旁边不远处漆黑角落里却有‘哒哒哒’的无节奏轻叩敲击声。 沈桥阖眸适应片刻,待脑袋里的眩晕散去,艰难掀眸朝声音响起的昏暗角落瞥去。 “哟,醒了?” 黑漆漆的墙角里坐着个人,两腿分得很开,脚踝搭膝盖上翘着平二郎腿,正是将沈桥迷晕拐来的那个青年侍者。 他不急不慢在手机上敲击着什么,语气也透着几分轻松惬意,慢悠悠的,“那什么,你别紧张。我这个人不大爱跟人动粗,不过拿人手短,该交代的交代了我就放你回去。” 沈桥不信敢肆意绑.架的会是什么好人,他瞥着侍者平静问道:“什么事?”声音有些嘶哑。 侍者吊儿郎当笑了下,道:“你拿的那些视频在哪里?” 沈桥眉头缓缓蹙起,“什么视频?” 侍者抽空从满屏对话框里抬眸瞥了他一眼,眸光从他脸上,缓缓挪到藤椅旁边的长凳上,嘲讽地掀了掀唇角,“别怪我没提前说啊。你早一秒交代早一秒出去,晚一秒交代,多受点小疼,要是非撑着傲骨不能屈死活都不肯说,那只能遭点大罪了” 长凳上放着两支已经推好液剂的注射器,细细长长的尖锐银针,在满室昏暗里泛着冰冷寒光。 沈桥随着他眸光低头,视线落在两支细小注射器上,清冷眸光微微凝滞,不动声色抿了抿唇。 侍者察觉到他的害怕,轻轻嗤笑了声,“都说别害怕了,我也不想做这些缺德事儿,所以你就赶紧老实交待了吧。” 沈桥头疼,将脑海里记忆翻来覆去寻找几遍也没发现跟视频有关的信息。 他忍着颅内刺痛,蹙眉缓缓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东西。” 侍者无奈笑了声,“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刚开始有多嘴硬后面哭得就有多惨。” 手机屏幕闪了两下,他低头又劈里啪啦敲起字,眼皮也不抬的慢悠悠劝谏,“沈先生,你好歹是个大明星,面皮比里子重要。我劝你还是在我能做主的时候,赶紧把该说的都说了。不然,等我那疯批东家没耐心了,放不放你就不是我说得算了。” 沈桥无力地闭上眼睛,秀利眉峰微微皱起,“你确定没有绑错人?” 侍者骤然失笑,回掉最后一条微信,站起身撑了撑胳膊走过来,“不想说算了,反正总有办法从你嘴里掏出来。” 他长腿阔步缓缓踱到沈桥身前,弯腰捏着他下颌左右掰动看了看,弯眸意味深长道:“反正又不是我受罪” 沈桥厌恶垂眸,侧头挣了挣,没有挣开。 侍者屈膝在他身边蹲下,捏起一只细细注射器,单手推掉针头处的空气,另一只手捞过他手腕撩开衣袖露出静脉,声音轻轻徐徐,道:“这玩意儿是一种医用药剂,你可以理解为吐真剂。” 他撩开沈桥袖摆,将冰凉针尖刺破皮肤,推动注射器推杆将液体缓缓注入进去。 半蹲在地,仍絮絮叨叨的说着些话。 “效果嘛说实话,挺一般的。” “但做我们这一行的,客人有需求,我们就得想办法满足。你这两针都是东家特意交待的,运气好的话,这一针就能结束,运气不好的话” 他轻轻哼笑了两声,怜悯道:“就有你好果子吃咯。” 沈桥浑身绵软无力,蹙眉任凭那冰凉液体注入体内,思绪快速翻涌。 侍者拔掉针头,随手丢掉注射器笑了下,站起身后退两步观察着他,安慰道:“别担心,是会有那么点副作用,不过也就难受段时间,死不了人。” 沈桥眼睫缓缓垂敛下来,觉得脑袋里开始迷迷糊糊犯晕。 胸腔处有些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心悸得厉害,虚晃心跳剧烈跳动,一声叠着一声,如擂鼓,如雷鸣。似恨不得锤破胸膛那张鼓面,鲜血淋漓地蹦出来般,躁动得厉害。 沈桥躬身干呕了一声,虚软腰身从藤椅上软绵绵侧栽下来,半伏半躬的趴在藤椅扶手上,头晕耳鸣,难受干呕得泪眼朦胧。 侍者站在他身前低眸看着,居高临下,轻声笑道:“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吗?” 沈桥单薄脊背躬成一座桥,眼前尽是斑驳陆离的破碎水雾,他低着头,抽搐指骨重重掐陷进掌心里,留下一道道月牙般的白。 他咬着牙,抗拒身体里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袭来的难受,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侍者无聊掏出手机看了眼,低眸睥着他剧烈的反应,见时间差不多了徐徐问道:“今晚送你来会场的人是谁?” 沈桥难受得厉害,浑身瘫软趴伏在藤椅上,抿唇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侍者讽笑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药剂搁手里颠了颠。 吐真剂这玩意儿本就是糊弄人的,真药剂早已经下在酒水里被他喝下去了。此刻趁着沈桥醉酒,意识迷迷糊糊,侍者有意恐吓一番,想要连哄带诈问些东西出来。可惜沈桥这般抗拒,连最简单的问题都不肯配合作答,看来是想负隅顽抗到底了。 没关系,他最不怕折腾的就是硬骨头。 敲开假药剂瓶,给沈桥又打了两针,他说:“是药三分毒,以你这反应看最多也就再两针了,提醒一下,跟你最近见到的人有关。” 最近见到的人最近见到的人? 沈桥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搅成一团浆糊,他真的一点可疑思绪都抓不住,到底、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沈桥浑沌的脑子迟钝如老旧生锈转轴般转动,最后仍是一片迷茫。 他抿了抿唇,撑着满眶迷离朦胧视线,艰难喘了口气,意识迷离开口猜测:“阮白对吧?” 他穿过来这么久,如果说得罪过谁的话,只能想到阮白。 或许还有闻亦逍,可是、可是 沈桥意识混乱迷迷糊糊地想,可是闻亦逍,应该舍不得这样对待沈榭 他脊背软地撑不起腰,侍者在他身前蹲下,饶有兴趣的嗤笑了声,“现在是我在问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了?而且”他苦恼地皱了皱眉,“客人身份这种隐秘信息,就算你问了,我也没办法答复你呀。” 沈桥腹内难受地吐不出来,他盘缩在藤椅上努力抓住一丝清明,极力压制着剧烈狂跳的纷乱心脏,讽刺冷道:“知道他不是好人,不知道他这么下作” 他身子虚软得厉害,喘气缓了半天,才断断续续接下去,“如果是阮白,那天他助理的视频,也不在我手里” “就只能想到这些吗?” 侍者叹了口气,直白道:“也不是我故意框你,但我客人说提出视频你就知道是什么了,如果非要死撑着不说藏在哪里的话,就只能让你也拍段儿视频了。” 沈桥拧眉,漆长睫毛不安轻颤,光洁额角沁出细碎汗渍,“我说了,不知道你说的东西!” 他胸腔溢起一股怒意,虚弱声音都气得颤抖。 侍者摊手,无赖道:“那没办法了。” 他掏出手机点了两下,调出一道手机号码拨过去,语气悠哉道:“叫几个兄弟过来吧,摄像机带上。” 对面不知问了什么,他垂眸瞥着沈桥腰线意味不明低笑两声,调笑道:“好看,比你以前睡过的都好看。大明星呢,虽然是个男人,不过脸挺漂亮。” 那边悉悉索索一阵哄笑。 沈桥面皮薄,听到那抹从音筒里漏出来的浪.笑声,气得眉梢眼角连着耳尖一片血红。 “畜生!”他薄红眼皮轻轻掀起,眸底一片深沉暗意。 眼神很冷,可乌漆漆的眼珠子太漂亮,清泠墨玉般镶嵌在透着怒意的白净脸上,清澈透亮得勾人。 侍者捏着他下颌可惜地摇了摇头,“是他们畜生,我可不碰男人。” 他掰着沈桥侧脸左左右右,垂敛着眸光仔细打量一番,戏谑调笑道:“虽然是挺好看的,但想到你长着跟我一样的玩意儿就下不去嘴” 他眸光越过沈桥下颌,朝窝在藤椅里的腰腹下侧瞥了瞥,眸光下流笑道:“宝贝,你真的有那玩意儿吗?” “滚!” 沈桥不知哪里蓄起的一股力气,撑起身子一巴掌狠狠甩出去,‘啪’地一声清脆声响,被那人避开拂在手背,歪栽着身子一股脑儿跌到了地上。 他撞到了藤椅虚弱跌伏在地上,剧烈喘着气,双眸被逼到赤红恨恨瞪着那人。 明明沾上灰尘狼狈不堪,却莫名有些美人坠落破碎的美感。 侍者站起身,低眸看着自己手背随着疼痛蕴起的一层薄红,笑了笑无所谓道:“这就受不了了?那待会儿你可怎么办呀” 他缓步走过去,俯身弯腰拿起长凳上的另一支注射器,语气轻缓而又残忍的编出谎言,“忘了介绍,这支是致幻剂,作用嘛”他低低缓缓地笑,拽过沈桥手臂将针尖刺了进去,“就是助助兴而已,客人希望视频里的你看起来是愉悦享受的,所以专门备了这支” “放心,你会开心的” “因为这支针剂,会让你看谁都像是你心底最喜欢的人” “沈大明星会喜欢谁呢?我还真有点儿好奇” 沈桥咬着牙想要挣脱,可身体却像瘫软濒死任人宰割的鱼,任凭他怎么努力也难以抽离半分。 他闭上眼睫感受到冰凉银针刺透血肉,然后透明液体顺着指尖推动,缓缓注入了他体内 待那股阴寒透骨的凉意随着细长针柱抽离开。 他敛眸虚弱轻轻嗤笑,“就只有用药这点本事吗?你们这群废物” 侍者愉悦站起身,不跟他逞口舌之快,抬手看了眼时间道:“好好享受最后的清醒时间吧,沈榭小美人。” 沈桥阖眸,任凭指甲深深陷进血肉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桥身体里每滴血液似乎都在沸腾,从脖子到脸颊每一寸皮肤都烧得发烫。 睁开眼睛,他看到昏暗室内天旋地转。像摔倒在地的人,被拖着在满是冒着寒光的尖利刀尖上行过。狼狈拖行,皮开肉绽,每一段路都淌满脏污血渍。 可他无法停下,甚至连叫停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满脸平静装作浑不在意般,任凭背后血肉被人拖着从刀刃间滑过,被割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体内药效一点点蔓延上来,眼前昏暗景物开始变得模糊。 侍者站在暗色里,身影跟记忆深处的人不断闪烁重叠。 像失控的电波般,滋啦滋啦条条断触拼接成一道高大漆黑人影。 傅疏 沈桥透过睫毛缝隙望着那道暗影,躺在地上,脑袋里晕沉犯疼,眸光却凝在他身上难以挪开。 居高临下,身姿颀长的一道影子。 光线很暗,但那人的背影轮廓却格外清晰,清晰到可以想象他藏于黑暗里的眸眼神色 他知道眼前人不是傅疏,可是可是 细碎汗渍从额角凝聚滑落,揪心刺痛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沈桥睫毛颤了颤,就连吐息都是灼人的氤氲热气。 他身体潮红泛烫,沾染着汗渍的睫毛微微垂敛,控制不住地手腕抽搐。 “别装死?” 侍者皱眉走过来,用脚尖拨了拨他蜷缩起的腰身,蹲下掐着脸观察了下沈桥反应。 瞳孔有些涣散,面色潮红指尖震颤,脉搏跳动也很快。这是酒水里的药剂生效了? 他不耐烦的松开沈桥,掏出手机走到旁边拨通恶声催促:“你妈的快点!都磨蹭什么呢?!” “来了来了,刚找摄像机支架费了点时间,马上就到!” 侍者在那边跟小弟连吼带骂,又训斥几句,捏着手机给他们指路让抄近道开车进来。 沈桥撑着迷离意识,强行咬破唇角,撑着刺痛带来的一丝清明,艰难伸出发颤指尖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够到那支丢在地上的针管注射器 指尖碰到,勾进掌心,浑身湿透软绵绵躺在地上,他阖眸费劲地吐了口长息。 衬衫袖扣早已崩落,柔软袖角铺散下来,随着腰侧凌乱的衣摆,将针管掩藏了个严严实实。 沈桥闭上眼睛浑浊吐气,他浑身皮肤烧烫得厉害,眼睫软烫,心悸得不能自抑。 他不知道这一缕缥缈若薄烟的清明还能支撑多久,但他也不想就这样软绵绵的任凭别人欺辱宰割。 他握紧掌心银针,湿热腕骨微微颤抖。 没关系,没关系 他一遍遍地安慰自己。 即便捅不破喉咙,刺穿他两只眼睛也是解气的。 什么畜生野狗、不怕死的烂人,想要折辱他尽管来试试好了 第37章 第 37 章 靠在怀里挨挨蹭蹭 沈桥轻喘着浊气默默蓄力, 可额角却不断沁出碎汗淌下。 他不曾想过最后一次遇到傅疏竟会是在这种时候,即便知道那只是一道虚假残影,可是可是 水渍凝成线, 顺着湿黏睫毛一簇簇落下。 沈桥重新醒来后第一次发现, 原来, 他竟是这样想念那人。他将他封埋进记忆里,可他却藏到了自己心底里。然后在意识濒薄、毫无设防时候,被人骤然刨开心脏才得以看到,原来他就站在那里。 沈桥不愿意承认, 可那残影像涨潮的波浪般一袭一袭折磨着他。 让他一遍一遍看清那个深藏在心底里的名字。 ——傅疏。 ——傅疏傅疏傅疏傅疏傅疏傅疏 即便遗忘一千遍、无视数万遍、可它仍然被深深镌刻在自己心底里。 曾经执刀刻字的人是自己,所以哪怕轮回千转,身死重生, 永远也无法剜掉血肉遗忘掉他 沈桥闭上眼睛, 心脏痉挛般疼痛的不能自抑。 他不想承认,却又绝望的发现无法否决:这个世界没有傅疏。 原来,这个世界没有傅疏了啊 记忆跟现实交织在一起, 碎成纷乱残片,心脏藏在胸腔里面疯狂跃动, 怦怦怦怦震耳欲聋, 似恨不得破体而出!! 沈桥攥紧指骨, 躬身蜷缩在地上埋头呜咽了声。 满室漆黑里响起敲门声, 有人三三两两挤在外面叫了一声‘徐哥’, 侍者捏着手机看了眼沈桥,转身去开门,“怎么搞得这啊——!” 破旧门锁打开,厚重门缝被人一脚猛地踹开,廊檐下清清月色跟庭院灯光揉在一起倾泻进来。 为来人周身镀上一层银亮寒芒。 侍者来不及看他身后被保镖擒着的小弟, 毫不犹豫侧身,扬手一拳凶狠地朝着那人砸了下去! 随即,另一只胳膊背到身后,反手去摸裤袋里的短刀! “啊呃!!” 挥出的拳头被人稳稳握住,几乎在下一瞬间,便反手扼断发出清脆的腕骨骨节错开声! 侍者条件反射般身体以扭曲的弧度朝受伤的手腕斜侧,咬牙忍着遽痛,摸出短刀,轮圆了胳膊朝瞿衍之重重刺去!! 然后,一击落空,腹部猛然一痛。 紧接着被一脚踹着倒飞着撞了出去,劈里啪啦撞到一堆纷乱杂物,侍者手被折断‘嘭’地一声狠狠摔在地上,生生呕出一口鲜血,“你!!你他妈” “汪清!” 瞿衍之声音冷冽得可怕,踹开当道的障碍,疾步朝那躺在地上的人跨去。 他蹲下身将沈桥半抱起来,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角,沉稳声线里似乎揉着几缕颤抖,“别怕,没事了” 沈桥呜咽一声,咬唇将溢满汗渍的脸埋进他宽阔肩膀里。手腕一松,一支泛着寒光的空荡针管跌在地上,虚弹了下,撞在藤椅柄上滚了两圈。 瞿衍之脸色愈发难看。 他用衣服裹起沈桥,细致地遮住他的脸,低缓镇定地又叫了一声,“汪清。” “瞿总。” 汪助理带人擒住侍者,连忙赶过来看这边情况。 眸光落到地上两支已经空掉的注射器针筒,连忙捡起来,用纸包着,小心收好,“瞿总放心,这就送去化验,今晚就能出结果。” 外面的人都已经处理好了,这地方也不算偏僻,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过来难免引人注意。 沈桥以后还要拍戏,瞿衍之将他脸扭到自己怀里贴紧,扯着衣服又遮了遮,将人捞在怀里打横抱起,带着一身肃杀寒意阔步朝屋外走去。 沈桥难受闷哼了声,带着低软泣音,埋在他肩膀耳后颈尾一片潮红。 门缝撞开的刹那他看到了傅疏,跟记忆里完全重合的身影,宽肩窄腰,身姿颀长,他背光站在门外那框清清月色里,浑身泛着细碎光芒。 居高临下,周身冷冽。 明明就只是一道连脸都看不清的漆黑剪影,可沈桥却知道那就是他,就是他心底里的傅疏 他咬牙攥紧瞿衍之衣襟,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细瘦指骨不住颤抖。 浑身血液滚烫的快要就着血肉燃烧起来,鼻息间尽灼热烫息,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残存的一缕清明跟虚妄的幻境不断撕扯,似乎恨不得将他撕碎,左右摇摆,纷乱不堪。折磨得他呜咽着拧紧眉头,不住颤抖喘息 不是傅疏,不是傅疏,不是傅疏!!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然后一遍遍崩溃重建,直到筋疲力竭被瞿衍之抱着放进车子里,仍在忍不住地颤抖着溢出眼泪。 瞿衍之抱着他,不断拍抚,“没事了,没事了沈” 车子在漆黑暗夜里飞速疾驰,他声音太轻,轻得似乎嘴唇颤了颤,那道尾音便散在了漆黑车厢里,无人听清。 怀里的人很轻,软绵绵依偎在他肩头。 极力抑制浑身轻颤,双手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弧度漂亮的细瘦腕骨,指筋用力绷紧就连骨结处都泛着一片青白。 那揉皱的袖角滑落一截,堆在腕骨下侧,衣料堆叠逶迤处露出一抹深褐色,突兀地爬在白皙手腕内侧,像狰狞的蜈蚣尾尖横绕一道,在昏暗光影遮掩下蜿蜒钻入衣袖里面。 是沈榭当初割腕留下的那道疤…… 瞿衍之心脏仿佛猝然被针刺了下,疼得连呼吸都窒了下。 他伸手握住那截腕骨,拽着轻轻侧了侧,终于看到了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 曾经他没将沈榭受伤住院的事情放在心上,可当意识到他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人时,才后知后觉感到锥心刺骨的疼。原来、原来这人刚醒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掌心虚虚轻托着那截腕骨,修长指腹抵着伤痕处缓缓摩挲。 指下感受到的每一处凹凸褶皱,都让他胸腔里塌陷一角,徐徐缓缓,在废墟里柔软成一地水塘。 他沉眸抱着沈桥,俊美侧脸隐在漆黑暗色里,眸睫微敛眼底一片晦暗难明。 沈桥濒薄意识被身体里的火焰焚烧殆尽,敛着软烫眼睫,靠在瞿衍之怀里难耐地挨挨蹭蹭。 难受,他太难受了 血肉深处似乎烧起了把火,劈骨架柴,伴着噼啪火星嚗开声,烧了个昏天黑地、烈焰滔天。 他指骨揪紧瞿衍之衣襟,侧着头,难受地拧眉呜咽。 眼尾被蒸腾欲望染上一抹艳色,衬着水光潋滟的颤颤睫毛,格外撩人心弦。 瞿衍之眸色深了深,抱着他,扯着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裹紧。将人缠成一圈禁锢在怀里,抚着后背安抚直至他昏睡过去,然后侧过头望着窗外夜色,眸色幽深阴沉。 沈桥浑沌意识坠落在回忆里,零光片羽,不断沉沦。 一会儿是,年少时候回山腰凉亭取相机途中崴到脚,傅疏背着他下山。一会儿是刚搬完家乱七八糟的厨房里,傅疏挽起袖子煎鱼煮粥。 院外葳蕤绿意铺映进窗,他靠沙发里冷眼看着。 屋内昏暗,傅疏端着碗鱼粥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低着头,一下一下舀起鱼粥晾凉。 沈桥冷漠垂眸,看到他如蒲扇般密长的睫毛。 一根一根,漆清纤长。 “别生气了。”他听到傅疏说 那些散落在记忆里发霉腐烂的陈年旧事。 沈桥以为早都不记得了,可当在梦境里重新忆起,才发现原来是这样清晰。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病房里很安静,被褥间散着淡淡消毒水味道。 外面走廊里传来两句低低说话声,然后漆白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瞿衍之捏着一捧香豌豆出现在了满是白的病房里。 深深浅浅的粉色,纤枝叠瓣,漂亮灵动得像一捧颤翅膀蝴蝶。 “瞿总?” 沈桥撑着胳膊艰难坐起身,瞿衍之走近,把花放在病床旁边桌案,顺手帮他在背后横放了个软枕。 “感觉怎么样?”他随手帮沈桥掖了掖被角,“昨晚的事情汪清会去跟进处理,最近出行让助理陪着,不要一个人。” 沈桥点了点头,眸光落在他带来的花上。 瞿衍之侧眸跟着瞥了眼,意味深长道:“听说你只喜欢满天星?” 沈桥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沈榭家里的绿植摆设,含糊作答:“还行。” 他不知道沈榭跟满天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隐藏故事,但沈榭家里有许多花瓶,应该是挺喜欢花的。 那些花瓶,细的长的、矮的圆的都有,插满天星好看,插别的应该也会很好看。 沈桥低了低眉,脑海里浮现家里放着漂亮鲜花的花桌。 他外婆家以前有个花圃,里面栽满了形形色色的月季花,每逢春秋花期,一簇簇开得浓烈艳丽,特别漂亮。 后来外婆去世,花圃便变成一园子荒芜。离开那里之前,他曾挖了几株带走种在自己窗前,精心侍养,可惜还是连枝带叶枯萎了。然后他就再也不养花了。 只是傅疏不知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在他们的小家里摆了一院子的花草。 可惜,后面桩桩件件接踵而至,他至死都没能看到那院花开。 沈桥错开眸,拿起旁边水杯抿了一口。 昨夜他将瞿衍之看做傅疏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现在再看到活生生的瞿衍之,心底总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压下心底不合时宜的悸动,沈桥将脑海里傅疏的残影一点点藏起,垂眸望着杯中水波,艰涩道:“昨晚的事” 第38章 第 38 章 夜不归宿就是因为他?…… “不用担心。”瞿衍之缓声道, “那两支药剂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对身体都没什么影响。长廊里的镜头被他们提前毁掉,没人看到你被带出去, 那间杂物室外院在装修也没有人注意到。” 当晚情况紧急, 瞿衍之只顾得将沈桥的摁埋进自己怀里, 避免被藏在暗处的镜头拍到。可衣服什么的来不及换,将沈桥送医后,他坐在医院长廊里发信息给汪清,让他又检查了遍外院监控。 确定绝无遗漏之后, 他在发现自己捏着手机的手指在发颤…… 又是深夜,又是医院…… 他讨厌这种昏暗寂静的逼仄长廊,黑漆漆的, 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 抬头看了眼昏暗里安静关阖着的病房门。 瞿衍之拨通另一则通话, 两声盲音之后,那边接通,“放心, 你家小美人没事,□□是在宴会厅时放在他酒杯里的, 那两支药剂都没什么危害。这群渣滓怎么办, 收拾一顿, 交给警.方?” 瞿衍之没有说话, 那边秒懂他意思。 最后那群随便就敢下药绑人的歹徒, 被打断几根骨头,带着伤送进了公安机关。 那侍者知道的也不多,背后那人跟他是暗网交易,吃够苦头后把能倒的都倒出来,见从他嘴里再掏不出什么, 也就没再在他身上耽搁时间。跟那群小混混一起送进去了。 瞿衍之让电话那头的人继续去查。 不过这些暗地里的事情不用沈桥知道,他只要健健康康活在阳光下就好。 听完瞿衍之的话,沈桥松了口气。 他之前的那些黑料刚被翻出来煸炒了一波,要再漏出点暧昧不清的视频出来,刚杀青的剧,恐怕也别想正常放映了。 想到昨晚那侍者话里的意思,沈桥思虑了番,还是跟瞿衍之说了,“那人找我要什么视频” "视频?" 瞿衍之眸光微沉,拿过他手里的水杯重新换了温水递过去,“还有别的信息吗?” 沈桥摇摇头,“记不清了。” 他那会儿被药效折磨得意识浑浑噩噩,现在也只能想起‘傅疏’如神天降,站在一框清清月色里的场景。 抿了抿唇,沈桥忍不住道:“瞿总怎么会在那里?” 瞿衍之转身将保温壶放下去,他带来的花束安静靠墙放在小桌上,似洁白房间里唯一的暖色。 他声音轻缓,徐徐淡淡道:“路过,看到宿小杰被挡在外面,就带他进去了。” 他没有多说,沈桥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握着手中玻璃杯跟瞿衍之又道了声谢。 只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束杀青花束被丢在宴会厅外漆黑角落里,静静躺了一夜。 瞿衍之在病房里待得太久,蕤蕤没来,沈桥对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半靠床头拿着杯水慢悠悠的喝。 终于在他快水杯快要见底的时候,瞿衍之开口了,他道:“秦导最近正在筹备一档儿童综艺,叫《稻田里的夏天》,他想邀请蕤蕤参加,但需要一位成年艺人陪着,你愿意去吗?” “蕤蕤?” 沈桥心头闪过一丝诧异,抬眼望向瞿衍之。 他记得第一次见蕤蕤时候,想上楼都能引起她失控尖叫,到时候参加节目,小朋友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镜头下,真的不会影响到病情吗? 这个问题,瞿衍之在最初接到邀请的时候也有想过。 咨询过蕤蕤主治医师后,得知多接触外界事务能刺激小孩子更快恢复,便没急着拒绝。 之前蕤蕤在餐厅玻璃墙外等沈桥的照片被曝光冲上热搜,被筹备儿童综艺准备拍摄的节目组制片人看到,左右托人联系到瞿衍之这里,想要邀请他们参加《稻田里的夏天》。瞿衍之原本不怎么感兴趣,但看到妹妹独自一人坐在地板上翻看儿童画册,心软,便去咨询了医生。 那天晚上,看着医生发来的信息,瞿衍之听制片人讲了很久。 从综艺主旨到安保措施,从人文意义到眼界阅历,最后都升华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视频会议里,制片人引经据典唾液横飞,将这档节目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可瞿衍之心底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最后,他还是暂接了邀请,不过将受邀人从他自己换成了沈桥。 不想在镜头面前抛头露面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作为商人,利益最大化思维基本是刻骨入髓。在心底天平偏向接下这档综艺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好要让沈桥带着蕤蕤去参加。 他不需要曝光量,但沈桥需要。 所以在沈桥问起的时候,瞿衍之款款作答:“医生建议逐渐拓展蕤蕤的社会性,多跟除家人外的小朋友相处,可以促进她适应正常社交环境。” 沈桥听明白了,不过对单独带别人家的小孩还是有点儿踌躇,“这类综艺一期需要出去好几天,蕤蕤她” 瞿衍之道:“第一期节目外景选址在淮市附近,拍摄一周,阿姨会跟着节目组随行人员过去。” 沈桥顿时了然。 现在小孩都金贵的很,虽节目是艺人带崽模式,但小朋友家人肯定是不放心的,所以会跟着幕后人员一起在现场看着。这样的话,大家都能安心。 将拍摄周期很相关细节了解清楚后,沈桥真心道谢,“多谢瞿总。” 以他眼下的风评跟黑热度,节目组能同意让他参加,瞿衍之肯定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瞿衍之笑了笑,道:“好好修养身体,出院后我让陆枫跟你去签合同。” “好。”沈桥应道。 问了下大概开机时间,沈桥在心底盘算了番。 他的《神明启示录》炮灰角色刚杀青,最后10%的片酬尾款也已经到账。距离秦导这个综艺开拍还有段时间,他准备找个房子先搬出来,免得哪天在沈榭家里跟闻亦逍碰面。 沈榭至死都不愿原谅的人,沈桥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小榭哥。” 宿小杰提着保温壶推开门进来,朝瞿衍之笑吟吟颔首打了声招呼,拿起保温壶放床旁矮桌上,手脚麻利摆了起来,“我买了点瘦肉粥,还有两杯咖啡。” “那你们先吃饭吧。”瞿衍之起身告辞。 宿小杰费劲儿扯开系成死结的塑料打包袋,回头,瞿衍之已经走到门外了。 他张了张嘴,欲喊又止。 “怎么了?”沈桥奇怪。 “也没什么。”宿小杰从撕开的塑料袋里将餐盒一盘盘拿出来,嘿笑两声,明显放松了许多,“就多买了杯咖啡,本来要给他的,但一扭头人就走了。” 沈桥看了眼桌上的两杯,“你喝就好了。” 宿小杰诧异斜他一眼,“想什么呢哥,是没买你的。” 沈桥:“?” 宿小杰端起温粥递给他,道:“老实喝粥吧你,医生说药效代谢完前你都只能吃清淡的养养胃。不过你刚怎么不留下瞿总?客套客套让吃点饭再走也行,显得我们热情点儿。” 沈桥接过粥碗,捏着勺子搅了搅失笑,“你忙着跟餐袋做斗争,说了你也没听到。” “是嘛?”宿小杰随口问了声,也没再纠结,将矮桌上的菜朝沈桥跟前推了推,“这儿还有冬瓜排骨跟清炒时蔬。” 拉过椅子在沈桥病床边坐下,宿小杰握着杯咖啡,指甲扣扣戳戳纸杯缝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看沈桥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小心翼翼道:“我看到闻哥的车了” 沈桥:“?” 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沈桥没听清,又问了遍,“什么?” 宿小杰抬头看着他神色,斟酌片刻,还是深吸口气老实交代道:“我看到闻哥车了,就昨晚你送到医院情况稳定后,我回去拿东西,结果在车库看到车位上停着闻哥助理的车。” 助理没事是不会来这边的,倒是闻亦逍为了避嫌以前经常开他的车子过来。 宿小杰怕他因跟沈榭一起上黑热搜的事情发脾气,干脆没上楼,直接在车库转了圈,掉头去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又回医院了。 这会儿跟沈桥提起来,还有点心有戚戚焉,“闻哥之前在国外拍戏,电梯那个监控视频的事可能最近才知道,所以” “你怕他跟我吵架?” 沈桥心底被荒谬占满,溢出冷笑,“还是他也觉得那段监控视频是我放出去的?” “不是”宿小杰不知道该怎么说,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你俩最近不要见面比较好。闻哥刚看到那些黑料,你还在养身体,万一吵起来影响心情跟恢复。” 沈桥低眸搅着粥,一圈一圈,慢慢缓缓。 宿小杰怕他思虑过深伤心抑郁,更怕他想不开偷偷出院去找闻亦逍对峙,脑筋飞速翻转,想着怎么把话题遮掩过去。 要他说,过得这么痛苦,就不过算了! 狠狠捞他一笔,然后扭头走人,顺便借势搞点资源走上演艺事业巅峰! 反正圈子里大家都这样做,拍高踩低曲意逢迎的人多得是,最后能落个风风光光光鲜亮丽站在聚光灯下最重要。其他什么情情爱爱、真心真意,靠边站吧。都虚头巴脑的,哪儿有钱跟圈内地位重要! 不过这种话,他只敢脑子里想想。 真跟他小榭哥说了,估计人也不屑去做。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沈桥捏着汤匙舀了勺温粥,语气平静。 宿小杰迅速回道:“医生说有几项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到时候还要根据结果,看看要不要复查。所有血液数据恢复了,才能出院。” 听着还得几天,沈桥摸到手机边吃饭边给宿小杰转了笔钱,道:“帮我重新找个房子吧,干净整洁就好,先租一年。” “两室一厅?”宿小杰问。 沈桥点点头,“嗯。” 低头收完微信转账,宿小杰一拍大腿道:“既然要搬家不如我跟你一起搬吧,房租算我一份,省得来回折腾!” 沈桥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底深处缓缓溢出一股暖意,道:“前段时间片酬刚到账,不用替我分担,留一个房间给你。” “嘿嘿,那我就客气了。” 宿小杰见他没被闻亦逍的消息影响,提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地,轻快打开租房软件选填各项筛选条件,“还有没有别的要求,价格、环境、地段之类的?” 沈桥想了想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能看到绿色树叶的窗户。” “那就得找二楼三楼的树景房,不过楼距太近的话采光可能不会好,而且还有蚊子。”宿小杰在红色社交软件里输入树景房关键字,搜寻租房攻略,“还有安保要求,得找个物业管理严格的,万一有什么黑粉跟狗仔骚扰可以帮我们拦住。你不知道那些人疯起来有多可怕,寄死老鼠都是轻的,还有网暴开盒后线下埋伏的” 沈桥在他絮絮叨叨声里收拾好餐盒,低头看了眼手背戴着的点滴针,扭头望向病房窗外的葳蕤树影。 只觉满室温馨,活着真好。 中午,刚抽完血,枕边的手机就‘叮咚’响起一条微信音。 沈桥摁着酒精棉球谢过护士,等人离开病房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一眼。 是闻亦逍发来的。 闻亦逍:夜不归宿就是因为他? 闻亦逍:[图片消息] 照片里是瞿衍之侧身关车门的身影,在医院地下停车场,昏昏暗暗画质模糊却意外衬得照片里的人身姿颀长气度非凡。 沈桥没忍住点开大图,看到从他臂弯里透出来的粉色香豌豆花瓣。 眉眼弯了弯,没等笑意敛下去,第三条微信消息就随声而至。 闻亦逍:算我小看你了 第39章 第 39 章 让他滚 这条消息跟前两条隔了好几分钟, 虽然文字表现不出什么感情,但沈桥还是敏感察觉到了闻亦逍手指恶狠狠戳在屏幕上恨不得戳透的愤怒。 也是,毕竟在他心底里沈榭就是围着他转的私有物, 哪敢朝三暮四爬墙头啊。 沈桥垂眸讥笑, 收起手机前, 顺手把他微信也拉黑了。 在他毫不在意的角落里。 闻亦逍怀着一肚子怒气,回到家,坐在没有开灯的漆黑客厅等了沈榭一夜…… 屋子里厚重窗帘拉的很实,沈榭喜欢的纱帐靠着墙逶迤垂地, 旁边深色玻璃酒瓶碎了一地,地毯被酒液浸透,残碎的酒瓶玻璃片里还残留着一潭清澈酒渍。 闻亦逍满脸疲惫仰躺沙发里, 前面茶几上还放着一杯斟满的方形玻璃酒杯。 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倒的, 从玻璃酒杯边缘溢出来,淌了一茶几。洒散的清澈酒液聚成溪流,聚在一起, 摸索着爬到茶几边缘,一滴一滴坠落进地毯里然后被静默无声吸尽。 闻亦逍清楚自己对沈榭的重要性, 昨晚洗手间被甩冷脸后, 他憋着气回来, 坐在一片漆黑里等着沈榭追过来道歉。 可时间滴答滴答一点一滴流过, 直到夜色黑透, 外面彻底陷入漆黑稠夜他也没等到要回来的人。 周围太黑,也太寂静,闻亦逍压抑的怒气在不断飙升。 直到凌晨三点,他克制不住找到沈榭号码拨了过去 :滴——,您好,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试。 冷静的女机械音化作尖锐利刃,将他心脏狠狠扎透。 一次。 两次。 三次 闻亦逍耐性告罄,抓起酒瓶扬手摔在墙上,‘哗啦’一声,玻璃酒瓶骤然碎散,酒液流淌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叮咚’一声新邮件音响起,闻亦逍拿起看了眼,是他助理小袁发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两条微信消息。 小袁:闻哥,你要的资料我都打包发你邮箱了 小袁: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看看就好,不要放在心上 闻亦逍略过那些废话,直接点开邮箱,下载附件。 小袁发过来的是一些聊天记录截图跟录屏录音,涉及的网络推手不胜枚举,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同一个背后买家。 闻亦逍看着那些人如蛀虫般在暗处策划着一场针对沈榭的围剿与绞杀。恨其生,咒其死,像带着狰狞青面獠牙面具的蛮荒祭司,围在一起,迎着篝火,将一个无辜的人活生生推到竖满长矛的深坑里刺死,却美其名曰是为了祈福祭祀。他们的石矛上沾满了血,可他们却高兴的大跳战舞。 篝火暖黄的暗光映在獠牙面具上,狰狞的鬼脸,分外鲜活。 闻亦逍看着群里那些人因一次次推动沈榭黑话题上热搜而欢呼,翻着翻着,他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直到看到一张截图,有人截了段【沈榭为爱割腕】的热搜话题发群里,后面跟着一句:大功告成!哈哈哈哈! 大功告成? 哈哈哈哈? 沈榭的一条鲜活性命,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单生意外加一场暴虐狂欢。 :完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屏欢呼刺得闻亦逍眼眶生疼,疼得他不敢去点开,那段将沈榭送上黑热搜巅峰的监控视频。 那是四五年前,他记得那天他刚上架一张专辑,从录音室回来就逼着沈榭奖励他。沈榭不肯,最后还是被他堵在电梯间亲了上去 他知道头顶角落有监控,但他不在乎。 无论是他背后的闻家,还是他自身在圈内的地位,就注定没人敢搞事情针对他。 可他忘了沈榭。 在他厌倦、远离、明里暗里冷漠晾着沈榭后,暗地里的妖魔鬼怪全都扑了上来 闻亦逍胸腔里被怒火填满,呼口气都能喷火。 他气这群渣滓操纵舆论掀起网暴,也气沈榭不置一言,轻易寻死!! 凌乱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口缠绕成团,堵得实实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是腻味沈榭了,可他没想过分手,沈榭是他的,沈榭就应该无论发生什么都安安静静待在家里等着他! 没人可以伤害沈榭,就是沈榭自己也不行!! 馥郁酒气化作火,在他胸腔将团团情绪点燃。 闻亦逍垂眼看着那些背后煽风点火的人,将名字一个个记下,滑到最后突然出现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是沈榭跟瞿家兄妹在餐厅庆祝生日,温暖烛火映在沈榭脸上,他垂着眸,唇角蕴着浅浅笑意,周围漾着他不曾见过的温柔。 闻亦逍眸光落在沈榭侧脸,沉默看了许久。 然后,缓缓挪到对面瞿衍之脸上。心脏沉了一沉,他知道,对面那男人在觊觎他的宝藏 小袁跟了他许多年,做事向来严谨缜密滴水不漏。 闻亦逍在那堆打包文件里,找到瞿衍之的资料看了许久,酒精放慢了他的思考,最后恨恨盯着屏幕里密密麻麻的文字恨不得烧出一个窟窿 嗡嗡嗡—— 手机躺在沙发角落里不断震动。 闻亦逍转了转僵硬肩膀,才发现窗外已经透出了熹微亮光。 “闻哥。”小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梅尔导演已经在催了,陆哥订的十一点四十的机票,让您今天必须准时登机。” 闻亦逍沉默无声。 小袁那边静了静,道:“请出两天假已经违背合同了,机会难得” “沈榭把我拉黑了,是吗?”闻亦逍突然道。 小袁一愣,茫然重复,“什么?” 闻亦逍疲惫闭上眼睛,仰头捏了捏眉心,平声静气道:“沈榭把我手机号码拉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打了一夜都没通。” 小袁沉默。 闻亦逍声线冷静道:“你过来帮我打个电话给他。” 小袁:“” 小袁:“飞机十一点四十起飞,我们没时间” “我他妈让你过来!听不懂吗?!!” 闻亦逍突然爆发,一脚踹开茶几爆出一声怒喝。 小袁沉默。 二十分钟后,他跟在陆枫身后,踹开了沈榭家门。 坐在去机场的车后座里,闻亦逍疲惫闭着眼睛,面若寒霜。 陆枫开车,小袁坐在副驾头也不敢回。 “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闻亦逍没有睁眼睛,沉着声音缓缓开口。 “我只知道你无故请假,强行离开拍摄片场。” 陆枫手握方向盘,垂眸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从容不迫回他。 闻亦逍充耳不闻,继续冷冷道:“瞿家家世显赫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什么偏偏看上了沈榭?!” 陆枫对他们的私生活不感兴趣,皱眉只道:“沈榭捡到过瞿家小姑娘,那孩子有点问题,只黏沈榭。你别总盯着别人了,多想想回去后怎么把电影拍好。《猎影人》监制已经打电话投诉到我这里了,这种事情再有一次,你就打包打包直接回国。” 闻亦逍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扭头冷冷看着外面一晃而过的街景,侧脸隐在车厢暗色里,一片晦暗难明。 临下车前,闻亦逍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懒散低眸点开,是离开前他找人去跟踪瞿衍之发来的消息。 简简单单一张偷拍照片。 模糊昏暗里,身姿颀长的男人抱着一捧粉豌豆花,侧身关门。 光线昏暗,人影模糊。 却难掩那人周身的凌傲贵气。 闻亦逍冷脸憋着一肚子气,将它转发给沈榭,意外的微信没有被拉黑。 :夜不归宿就是因为他? :[图片消息] 直到登机也没收到回音。 坐在机舱里,关闭流量之前,闻亦逍压着满腔怒意在屏幕上戳下几个字发了过去。 :算我小看你了 关机。 落地法国后,闻亦逍收到了来自国内的越洋电话。 酒店里,小袁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阮白’二字,拿起手机凑到浴室门口,屈指敲了敲,“闻哥,阮白的电话。” 里面闻亦逍沉默许久,突然暴怒道:“让他滚!” · 沈桥在医院带了几天,身体里的残余药效散尽后。 做了些血液检查,确定没什么不良影响跟后遗症后,便出院回家了。 宿小杰找的新房子在老城区,位置挺偏,但环境很好,枝繁叶茂葱葱郁郁的绿树将屋子掩映得格外有生机。 小区里老年人比较多,微博上撕到昏天黑地的黑料,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另一个陌生世界。 沈桥住进来第一天,就有隔壁奶奶找他帮忙调了下手机,陌生人间久违的热情跟亲切,让沈桥很喜欢这里。 屋子里配置不多,宿小杰提前买了很多东西。 沈桥出院后俩人将满客厅的大小箱子打开拿出,然后一件一件,摆放到位。 等收拾得差不多时候,抬头一看,都快晚上了。 宿小杰点了份火锅外卖,俩人围着茶几热腾腾吃了一顿。 快吃完时候,宿小杰突然想到沈桥之前的话,端着米饭小碗觑了沈桥一眼,道:“那边的家具都不要了吗?” 沈桥夹了筷海带苗,没有说话。 宿小杰纠结道:“身份证医保卡总得带出来” 沈桥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 宿小杰看着他动作心底一动,忙道:“开车过去四十分钟,要想去的话,我开车送你。” “是有些东西要拿。”沈桥放好筷子擦嘴,然后缓缓放下纸巾道。 宿小杰立马道:“那我们走吧,快去快回。” 第40章 第 40 章 你真以为瞿衍之喜欢你吗…… 打包好厨余垃圾, 俩人带上车钥匙出门。 回到沈榭的公寓后,沈桥走进卧室,靠在床边静静坐了会儿。 有点茫然, 也有点感慨。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家, 在最孤寂、最无助的时候, 默默给他安全感。让他一点一点熟悉这个世界,也让他越来越习惯这里。 虽然不舍,但他扮演‘沈榭’却终究不是‘沈榭’,迟早有一天都得要离开。 拉开抽屉, 沈桥将他带来的那枚戒指跟沈榭的日记拿出来。 想了想,最终还是将戒指放进口袋里,拿上本子出门。 他不知道沈榭在将对闻亦逍的感情一字一字录在纸上时候, 有没有期望过被他看到。 可沈榭已经死了, 闻亦逍曾经懒得发现的东西,现在也没有必要再发现了。不过一颗被辜负的真心而已,他闻亦逍不必、也不配, 去后悔追忆。 走出卧室,宿小杰正躺靠在沙发里吃着葡萄等他。见他出来, 拎着一串葡萄仰头停在那里, 费劲儿道:“冰箱里还剩点水果我全洗了, 咱一块带回去, 省得搁这儿搁腐烂, 多浪费啊。” 沈桥点点头:“好。” 宿小杰拎着葡萄回过身,扭头看着他手上的日记本,奇怪道:“就个笔记,其他还没收拾呢?” “那些证件跟卡住院时候都带过去了。”沈桥走过去,将笔记本放进带来的背包里, 随手拎起装着水果的袋子,道,“走了。” “唉,白跑一趟!”宿小杰伸着懒腰站起来,连忙跟在沈桥身后追了出来,“等等我,小榭哥!我来提吧,别看就这么点儿,但拎手上还挺重!” 玄黑入户门关上,俩人越走越远,连带着沈榭对闻亦逍的感情一起关进屋子里封锁深藏。 布置新家用了两天,终于摆顺一切时候,沈桥接到了陆枫的工作电话。 跟《稻田里的夏天》节目组导演及制片见面沟通完细节,沈桥便一边继续上着表演课,一边等待综艺开拍。等待间隙,杀青宴上那场绑架案件也有了结果。 “经徐可交代,他收钱受雇于阮白前助理罗旭,主要是想从你手里拿走那段栽赃视频源文件及所有备份。噢,徐可,就是绑架你那个假侍者。” 负责这起案件的小警官坐调解室里,捏着两沓文件道,“罗旭这边我们也调查了,据他所述,在腕表栽赃事件后,阮白答应他只要沈先生不将此事曝光闹大,就帮他转岗,继续在公司工作。但等事情过去却食言,把人给推辞了。所以他一时怀恨在心,借着杀青宴机会,雇佣徐可扮作宴会侍者绑架沈先生,想要拿走源视频并嫁祸阮白。” 调查案宗写得很长,小警官翻着页,尽量简单总结。 沈桥作为当事人带着经纪人坐在一边,阮白也来了,在他经纪人陪同下跟他隔着长桌面对面坐着。神色平静,垂眸静静盯着长桌横棱,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在认真听着。 “陈警官。” 陆枫眸光从阮白跟他经纪人脸上瞥过,徐徐道:“既然是对阮先生怀恨在心,为什么不去直接找他?绕这么大弯子,不惜犯罪来伤害我们艺人,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 “据犯罪嫌疑人交代,是阮白作为当红艺人身边保镖太多不好接近,所以将犯罪目光投到了沈先生身上。”小警官将案宗翻到最下面,看着罗旭的口供道,“相关陈述罗某都已经认罪,据说是他在阮先生身边待了好几年,知道俩人之间有些矛盾,而他自己人微言轻,所以就想借力打力。能从沈桥手里拿到阮白用腕表栽赃的源视频最好,拿不到也没关系,他原本想把绑架案栽到阮白身上,然后用绑架案激化矛盾,借着沈先生的手去报复阮白。” 陆枫眸色微沉,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小警官打断。 小警官合上案宗,两手捏着纸页在桌案上跺整齐,笑笑安抚道:“陆先生,大家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会害怕多疑,但根据证据展示,案件调查结果跟罗旭所述完全一致,所以基本不会再有较大变动了。不过要是你们后续还发现什么线索的话,可以随时反馈上来,我们继续核查。” 小警官不卑不亢态度温和。 沈桥跟陆枫也明白他的意思,办案最讲究证据,现在证据有了,嫌疑人也认罪了,他们想再多,没有证据也只能算做猜测。于情于理,都没有仅凭猜测就给人定罪的道理。 离开警局时候,趁着陆枫跟小警官交谈,阮白慢慢踱过来,瞥着沈桥双眸漫不经心勾了勾唇,道:“就算攀上了瞿家又能怎样?沈榭,你总觉得我在抢你东西,可你不也一样” 沈桥蹙眉,没听明白他话音里暗藏的含意。 阮白瞥了眼他袖角遮掩下的腕骨皮肤,凉飕飕嘲讽:“下手这么狠,真够痴情的。” 沈桥看着他眸底压藏的深沉暗色,笑了下,意有所指道:“比不上阮先生对我的关注。” 他微微停顿了下,似乎故意将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 神色冷静,唇角微勾,似嘲似讽还似调戏。 阮白神情一窒,准备了一箩筐的讽刺腹稿猝然堵死在胸腔里,憋得他差点咳出来。 沈榭什么时候变这么不要脸了?? 他拧眉沉眸打量着眼前人,将他跟记忆里沉默寡言的男人对比,然后冷淡觑着他道:“你磕.错药了?” 在他印象里,沈榭一身意气早都被闻亦逍的冷淡消磨尽了,整日郁郁寡欢沉默少言。就算被人欺负到眼前了,也都是冷着脸捞起东西砸过去容易,保持镇定跟人虚与委蛇难。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的嘲讽回来? 阮白没见过这样的沈榭,觉得一股违和感攀着脊柱缓缓爬上来。 他凝眸打量着沈桥,眸底一片惊疑不定,最后望着沈桥冷冷嗤笑了声,“沈榭,你别是受刺激神经错乱了吧?”他眸光从沈桥脸上缓缓掠过,最后语调讽刺道,“还是你觉得攀上瞿衍之这个高枝,闻亦逍就可以就此舍弃了。你真以为,瞿衍之喜欢的是你吗?” 他故意拖着尾音,将整句话说得似是而非。 沈桥不为所动,只觉得好笑。 那边陆枫跟小警官沟通完,扭头看到沈桥跟阮白站在一起,不由蹙眉道:“小榭,走了。” 沈桥不再理他捏着手机转身离开,错肩而过时候,突然有意刺激下他,故意回身低声道:“万一,就是我了呢?” 他声音轻缓,仿佛玩笑话般一晃而过。 落在阮白心里,却一字一顿,猝然砸得他心脏生疼。 阮白眸眼骤沉,抬眸冷冷打量着他,恨不得用充满怒意的凌厉视线将他凌迟。他攥紧指骨保持风度,鄙夷眸光从沈桥脸上巡视了番,想骂他自作多情也不照照镜子!一身贱骨头烧成灰不足半斤重,怎么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话到喉咙,想起夜色里车子停靠街边等着沈桥下班的瞿衍之身影。 阮白眸底神情微妙暗顿了下,脸色难看,未置一词。 “忘了说,谢谢你推荐的《神明启示录》剧本。虽然还没开播,但借着陈导费导的名头,也让我接到了新工作。” 沈桥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道谢的话语散在空气里,徒留阮白僵站寒风里默默捏紧了拳头。 走到陆枫身边,看着他狐疑的眸光扫过来,沈桥眨了眨眼道:“怎么了?” 陆枫眸光越过他,瞥了眼远处面色难看的阮白,提醒了两句,点到为止。 “阮白很豁的出去,观众缘也不错,没什么事不要招惹他。” 阮白是野火公司力捧的流量小生。 以前在圈子里还装装样子,谦卑待人。最近两年火了,脾气也迎风见长,得罪过不少人。不用他们耗费心思手段,过几年他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为了这么个人自毁城墙实在可惜,但中间夹着一个闻亦逍,陆枫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提点两句让沈桥不要再去犯傻。 沈桥知道他意思,点头道了声好。 他是不想招惹事情,但耐不住阮白隔三岔五爱来招惹他,怪烦的。 回家后休息了两天,沈桥拿起笔记本教材,开始继续每天去表演室跟老师赶课程。 陀螺般忙忙碌碌两个月过去,晚上到家,洗完澡拉上窗帘,他窝在沙发里打开老师推荐的电影教材鉴赏分析时候,搁桌上的手机屏幕开始震动。 沈桥低眸看了眼来电显示,划通接起,“瞿总。” 瞿衍之的声音从手机里缓缓传来,“《稻田里的夏天》的制作经营许可证下来了,大概下月初五,集合去隐州的青石镇开机拍摄。” 这么快? 老师留的练习作业他还没搞完呢。 沈桥缩小电影屏幕,点开桌面日历往后翻了一页,默默筹划了下时间。 “不用太担心。”瞿衍之声音从听筒里潺潺淌出,“到时候会有剧务提前跟小杰对接需要带的东西,你先收拾些换洗衣服跟日常用品就好。” 沈桥将他说的默默记下,道:“好。” 讲完正事瞿衍之那边没有挂断通话,浅浅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入沈桥耳道。 诡异的气氛在俩人之间默默蔓延。 沈桥突然想起被困那天晚上,出现在一框清清月色里的模糊身影。他依稀记得那晚在疾驰的轿车里,瞿衍之似乎在他耳边焦急地说了些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得漂亮成什么样 可能药效太深, 记忆太迷离。 沈桥也分不清那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被猛烈药效催着想象出来的幻觉。 他总觉得,总觉得那天在意识迷离里, 看到了 傅疏。 最后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沈桥已经忘了。 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候, 耳廓被烫得通红。 低眸盯着早已熄屏的黑漆漆手机,心脏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沈桥思绪无法控制地朝着一个诡异荒谬的猜测疯狂涌去!!如果———— 如果,如果他可以穿进书里 那傅疏 明明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荒谬猜测,却如炭火坠落进心底血肉里般, 烫得沈桥心脏颤颤从胸口到嗓子眼处刺辣辣发疼。 短短一句话,崩散成十几个字,在他脑海里胡乱纷飞重组。 直到过了数分钟, 纷乱的字素才稳稳排列成那句早有预感的话, 清晰落在心底,安定了下来。 【如果,他可以穿进书里。】 【那傅疏呢?】 沈桥觉得他快被这股偏执的想法折磨疯了。 他是车祸身死, 意外穿书。傅疏活得好好的,怎么会也穿进来呢? 有股阴寒预感如鬼魅烟雾般缭绕升起, 沈桥不敢细想, 快速将它驱散! ——傅疏活得很好, 绝不会穿书进来。 固执地将这句话像钉子般钉进心底里。 沈桥丢下手机, 晃晃荡荡冲进浴室里, 站在冒着氤氲雾气的热水下面冲了数十分钟,胸腔处紧紧揪起疼得快窒息的心脏才稍稍缓和下来。 是的,傅疏不会死。 他那样沉着稳重的人,就该好好活着。风光霁月,耀眼的活着。 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 醒来时候,宿小杰刚买完早餐回来。 推开门,见沈桥还晕乎乎坐在被子堆里醒盹儿,就开始笑,“快起洗漱吧,早餐我摆好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沈桥慢吞吞掀被起床,弯腰在床边摸了半天拖鞋。 “先洗先洗,洗完餐桌上再说!”宿小杰兴冲冲道。 被催着洗漱完坐上餐桌,宿小杰摸了罐牛奶,插上吸管递给沈桥道:“陆枫哥刚给我打电话,说之前那个综艺定下了,下月初开机!剧组统筹已经给我们拉小群了,估计等会儿就会发第一期的行程安排!” 沈桥奇怪,“还有半个月,你怎么这么兴奋?” “你不兴奋吗?”宿小杰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咱第一次接综艺录制,公费出游,边玩边就把钱赚了,多爽啊嘿嘿。” 是挺爽的,208w的生活就是轻松。 沈桥恶趣味默默吐槽完,勾了下唇,低头吃早餐没说话。 宿小杰观察着他反应,“小榭哥,你是不是不想去?” 沈桥道:“怎么说?” 宿小杰摸摸下巴,思索道:“就看你好像不太开心,多少算个好消息,但你一点都不惊喜。” 沈桥笑了下,“昨晚瞿总跟我说的时候已经惊喜过了。” “什么?” 宿小杰讶异,“瞿总竟然还抢这种活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桥心尖微微一动,突然想到昨晚那个盘踞在他心底里久久难以散去的猜测。 默不作声吃完早餐后,沈桥抱着薄本电脑坐在沙发里,眼皮低垂视线落在逐段逐画面分析的电影屏幕上,脑海里却不断想到遇到瞿衍之后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到底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儿的呢 似乎从那次瞿衍之去榕城出差回来开始,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变多了。 沈桥记得后来在餐厅里,瞿衍之还提过原主妈妈,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得知沈榭身世后善心泛滥可怜他? 手指无意识在键盘旁轻叩两下。 沈桥抬眸暂停掉电影,点开自己的微信聊天页面当记录框,缓缓敲下一句话。 沉默看了许久,又一字一字删掉。 下午,沈桥买了两纸袋小甜点去陆枫办公室。 “沈哥,怎么光给陆哥带咖啡啊?”陆枫助理看到沈桥端着一杯提着一杯,笑着打趣。 沈桥将点心袋子放茶水台上,笑道:“咖啡一会儿到,这些小蛋糕拿去分吧。” 小姑娘‘嗨呀’一声,嘿嘿笑着朝沈桥赞道:“还得我沈哥!” 拿过袋子,侧头瞥了眼陆枫办公室门,她回身偷偷跟沈桥挤挤眼睛,低声笑道,“小婕姐连着给陆哥送了一周的花,陆哥最近心情都挺不错,有什么想问想要的,都可以大胆开口!” 沈桥失笑,“就不怕我在陆总面前把你给卖了?” 小姑娘乐嘻嘻道:“多请我们两次下午茶,我还有更多内部消息,供君挑选。” 沈桥笑着跟她侃了两句。 敲开办公室门,陆枫正坐在办公椅上签文件,头也没抬道:“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怎么还特意跑来一趟。” 沈桥将手里提着的咖啡在他电脑旁放下,“秦导那边快开机了,我没录过综艺,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陆枫欣慰看了他一眼,“不错,知道研究了。” 沈桥笑笑。也不知道沈榭以前是有多淡然,现在他来趟公司多问一声都能算上进了。 “秦导这个虽然说是真人秀,但其实跟其他综艺一样,也都是有人设跟剧本的。” 陆枫合上钢笔,从旁边文件柜里抽出一份文件,“正好想跟你说,关于你的部分基本也都拟好了,为了避免以后翻车,人设部分我让小赵都是照着你自身性格写的,你就正常表现就行。” 将文件递给沈桥,陆枫道:“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至于剧本部分,秦导那边会根据后续播出情况以及热点去拟。首期录制主要是熟悉规则,节目组会准备几个看点,不过有小孩子在,不可控因素本来就高,再加上还有俩跟你一样的未婚未育纯新手,刚开始肯定会状况百出,所以正常的话看点应该也不会少。这样的话,节目组的剧本预制菜也就不一定能用上。” 沈桥接过文件,往后翻了翻。 是陆枫助理给沈桥草拟的综艺人设,从性格特点到穿搭风格,每项都做了详细规划。 再往后翻,甚至连每个嘉宾的背景、喜好、雷点、及花边新闻都有 沈桥叹为观止。 他这还是没怎么设计的,如果真完整设计起来,光这个‘人设’估计都得再加两沓纸。果然是,一个光鲜亮丽的成功208w背后,有着无数兢兢业业行业螺丝钉的心血。 见他翻到嘉宾那页低眸细看,陆枫提醒道:“楼连玉算是行业前辈,虽然现在不太红了,但该有的敬重还是要有。其他几位新手都是同龄人,尽量不要产生矛盾,就算有了,也要注意镜头,别闹得太难看。” 沈桥点点头。 陆枫摊开一份文件继续翻看,边看边道:“还有大家的作品集,以及每个人网络上比较出名的梗,开机前都简单了解下。多知道些,有备无患。” 沈桥一一应下。 “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陆枫笔尖点了点页角,提醒道,“不过瞿家小公主你注意点儿照顾好,别磕到碰到。” “嗯。”沈桥将手里的文件翻到底,“合同他们也已经签好了吗?” 陆枫点点头,朝桌角指了指,“加了几项限制,你看看。” 沈桥拿过桌角的文件袋,打开,《稻田里的夏天》签约合同标题就露了出来。 他拿的这份是同时给他跟蕤蕤的,之前他先签好后,又送去了瞿衍之那里,然后转了一圈才又回到陆枫这边准备审核完敲公司章。 沈桥拿到合同没有去看陆枫说的条款,指尖捏着页角向后翻去。 有点心急,指尖也克制不住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结果,但此时此刻,听着怦怦震响的心跳,他只想迫切的知道真相。 捏着最后一页A4纸,掀开。 蕤蕤监护人的姓名赫然落于纸上: ——瞿书远。 沈桥怔愣,在心底翻涌奔腾的情绪瞬间戛然而止 不是瞿衍之的名字。 也不是傅疏的字迹。 他茫然地看着蕤蕤手印下方的监护人名字落款,却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综艺开拍前先去瞿总家里拜访下,跟小朋友拉近下距离。”陆枫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来,“听说小姑娘挺喜欢你的?” “嗯,算是。”沈桥心不在焉放下文件,“之前她走丢了,被我捡到过。” 陆枫抬眼笑了下,揶揄道:“你运气倒挺好。” 沈桥:“” 从陆枫办公室出来,沈桥收到了瞿衍之的微信消息:明天有时间吗? 似乎犹豫了下,他又补了句:蕤蕤想见你。 沈桥敲下几个字,手指悬停在发送键几秒,刷刷刷将聊天框里的字全删掉,飞速又敲了几个字果断发过去。 沈桥:我现在过去。 在商场买了套画册跟纸笔,沈桥打车去了静水庭院。 他到的时候,蕤蕤正蹲在鱼池边摧残一朵藕花。 圆圆的翠绿荷叶上滚着两粒晶莹水珠,含着苞尖尖的藕花俏立在后面,被蕤蕤拿着根细枝戳地轻轻颤晃。 “小榭哥哥来了。”瞿衍之蹲在她旁边,温声轻道。 蕤蕤落寞的小脸仿佛突然被烟火点亮,一回头,就看到沈桥拎着礼物,站在庭院草坪前。 “小榭、哥哥!” 牵着蕤蕤回到客厅,沈桥掏出画册递给她,然后拆开四十八色儿童丙烯颜料笔全部放在旁边,俩人有说有笑的开始画画。 瞿衍之坐在茶台旁泡了壶茶,看到他们俩颗脑袋凑在一起,拿着画笔嘀嘀咕咕。 墨色眸底流过一丝暖意,瞿衍之垂眸,拿起旁边看了一半的文件陪着他们继续看了起来。 半小时后,蕤蕤拿着她的画趴瞿衍之腿上扒拉他。 “怎么了?”瞿衍之抬眼一看。 就这么会儿,俩人已经将颜料笔丢的满地板都是了。 “哥哥,画!” 蕤蕤举着绿油油的大树画往瞿衍之脸上塞,“看!” 瞿衍之接过画纸,看着上面有模有样的签名,随口道,“真厉害,是个小画家了。” 蕤蕤得意地晃晃小脑袋,伸手到背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套纸笔塞给瞿衍之,“哥哥,画!” 瞿衍之:“你玩吧,哥哥给你俩煮茶。” 蕤蕤摇头,坚持道:“一人,一幅。” 见她态度坚决,瞿衍之接过她递到眼皮子底下的纸笔,顺手将小孩捞起来抱到客厅中间,就地坐下跟沈桥围成一圈儿,“等我们先看看沈榭哥哥画了什么?” 沈桥坐在一堆颜料笔中间,双眸不动声色盯着瞿衍之,露出自己的画作。 深蓝色的雪夜里,一座着火的房子画。 右下角跟蕤蕤一样,落着漂亮的‘沈榭’俩字花体签名。 瞿衍之抱着蕤蕤低头去看。 沈桥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悬空的心脏不断提高。 “不错。”瞿衍之神色淡然,跟夸蕤蕤似得笑着夸了一句,“是个大画家了。”? 沈桥默然。缓缓垂下眼去,也不知道心底溢出的复杂情绪究竟是失落还是难过。 这是他曾经跟傅疏去芬兰时拍到过的景色,深蓝夜幕下,童话般的木房子在寂静雪地里烧透了一个顶。 那是那家旅店的特色表演。 他走出门,对着那焰火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冰天雪地里静谧的蓝、跃动的火,像剔透冰块在柠檬水里碰撞。美得令人心悸。 回过头,傅疏站在店里酒水柜台前帮他去取咖啡。 “咔嚓——” 沈桥隔着玻璃,帮他偷拍了一张。 那两张照片后来一直摆在傅疏书桌上,直到他们分开。 沈桥低下头,捏着支笔在画好的烟囱上随手划了两笔。 “要、签名。”蕤蕤的声音突然将他从回忆里扯出来,细小手指指着画纸下侧,认真跟她哥哥强调,“这里。” 瞿衍之刚想拒绝,看到沈桥突然坐直的腰身,已经到嗓眼的话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垂眸遮去眸底深色,拿着笔,重新靠了上去。 沈桥不动声色掀起眼睫,看着他笔尖抵在粗糙画纸上,随着笔尖沙沙滑动,流畅流出一段优美的文字线条。 ——瞿蕤哥哥。 沈桥无语一瞬,然后提起精神去细细观察字形笔迹。 短短四个字。 被他写的错落有致,劲瘦飘逸。 落款很好看,可跟记忆里傅疏的字迹没有半毛钱关系 绷紧的弦缓缓松开,沈桥突然心底有点空落落的疼。 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瞿衍之就是傅疏的。他想傅疏陪着他。很想,很想…… 沈桥低着头,纸上被橘色火焰覆盖的烟囱,已经被他用签字笔又划出了外形。 蓝色弥散的眼前,突然伸出一方素白纸片。纸片上,‘瞿衍之’三个字,干净利落地落在上面。 沈桥愣愣抬眸,瞿衍之刚好牵起蕤蕤走向盥洗室,“洗手吧,薛姨买好甜点回来了。” 沈桥捏着纸条,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蕤蕤。”照顾蕤蕤的阿姨拎着小蛋糕推门进来,笑着朝瞿家兄妹打了声招呼,然后笑盈盈搁着茶台朝沈桥颔首,“沈先生。” 沈桥缓缓将纸条揉进掌心里,仿佛连那股莫名其妙升起的怒火一起揉灭掉。 “您好。”他朝阿姨客气笑笑,起身缓缓将一地的画册纸笔梳理整齐,跟瞿衍之遥遥道了声别,便果断转身离开。 “沈榭?” 瞿衍之在背后叫他,沈桥充耳不闻。 胸前憋着一口郁气直到走出客厅,直到在庭院门口被攥着手腕拉住了,沈桥才猝然停住脚步。 抬起头,瞿衍之正蹙眉看着他,“怎么了?” 沈桥望着他濯濯如墨的眸瞳,抬了抬手,“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胳膊伸出来,手打开才发现,原本攥在掌心里的纸团早已经不知道丢弃在了哪里。 他心绪恍惚,动作迟缓声音也有些飘。 瞿衍之没有听清,紧紧攥着他手腕,拧眉沉声,“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被攥紧的刺痛从手腕传来,沈桥理智缓缓回笼,发现自己刚有些应激反应过头了。 垂下眼皮遮住眸底神色,他轻轻扭动手腕,从瞿衍之攥紧的手指间挣脱出来,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道:“突然有点事情要回去处理下,抱歉瞿总,先告辞了。” 瞿衍之低眸看着他,“你脸色很白,真的没事吗?” 沈桥摇了摇头,扭头看了眼身□□院,遗憾道:“没事,帮我跟蕤蕤说声抱歉吧。” 俩人在庭院门口耽搁这一会儿,见沈桥脸色逐渐恢复过来,瞿衍之才稍稍放下心道:“我送你回去。” 说完转头就要去车库。 “不用了。”沈桥连忙阻止,“我自己就好。” 瞿衍之没有接受他的推辞,将人塞进车子里关上门,回身坐上驾驶位伸手系上安全带,语气随意道:“没事,刚好我也要去趟公司,顺路送你。” 沈桥扭头隔窗望了望庭院里面,“蕤蕤自己在家没关系吗?” “没关系。”瞿衍之透过后视镜望着他,“薛姨是从老宅过来的,将蕤蕤从小照顾到大。” 沈桥收回视线,便没再继续推辞。 车子绕出庭院平稳上路,俩人谁都没有开口,车子里一时寂静得有出奇。 沉默许久,沈桥想找话题弥补下刚在瞿衍之家里的失态。 可不知道是车内温度太催眠,还是他真的太累,沈桥想着想着眼帘就缓缓垂下,悄无声息睡着了。 瞿衍之抬眼透过长条后视镜凝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沉着眸,静默凝望了许久许久。然后缓缓垂下眼睫,抬手将车内温度调高了几度。 沈桥这一觉睡得很沉。 行过一座桥后,瞿衍之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拿过车上给蕤蕤备用的毯子帮沈桥盖上。 沈桥蹙眉侧了侧头,颌角不小心蹭过他手背,留下一道皮肤蹭过的温滑触感若隐若散。 瞿衍之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然后起身离开。 天色渐晚,街上路人不是很多。 瞿衍之给沈桥留了道窗隙透风,然后靠在桥头,吹了会儿冷风。 他有许多事想要跟沈桥说,也清楚沈桥今天的试探是为了什么。可他们之间隔着一道不可磨灭血痕,在不确定沈桥可以随他越过那道血痕之前,他不想、也不敢、随意驱散那道暂时隔在两人之间的迷雾 “嗨,帅哥!”一道清亮男声打断瞿衍之思绪,侧头才看到一打扮时髦的少年正饶有兴趣的望着他。 “一个人吗?”那少年笑嘻嘻道,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 他从旁边酒吧刚出来,细瘦手腕挂着精致雕琢的彩色手链,一双眼睛乌漆明亮,很懂得展露自己的魅力值点。 瞿衍之淡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看不上我?” 少年见他看清自己的脸后,态度还这么冷淡,不满地哼唧道:“还是已经有伴了啊?别装钢铁直男,能来这条街吹风的能有什么直男?” 说着瞥到旁边车窗里好像有人。 少年随即了然,嘿嘿一笑,凑到车窗就想看清里面的人模样,“原来是被人抢先了呀” ——啪。 一只清骨修长的手掌挡在他眼前,将他探索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让开。”瞿衍之冷道。 少年被他骤然变冷的音调吓了一跳,退开一步,满脸愠怒不屑道:“哎呀,我就看看!这么在意你还带人来gay吧一条街干嘛?不怕谁给你拐跑了去。有老婆了还不安分,你们可真有意思!” 他探着脑袋,想看清坐在车厢里的究竟是哪路神仙。就算不知道名字,能看清脸也是好的。 能让眼前这位护得这么紧,得漂亮成什么样儿去? 瞿衍之没有理他,侧身挡在车窗缝隙前,斜眸看到沈桥还在熟睡,脸色稍霁。 沈榭虽然不是什么大红流量,但好歹算个有争议性话题的明星。要是被人窥到出现在gay吧附近、还躺在一辆男人的车里睡觉,估计又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动声色将车窗升上去,瞿衍之绕过少年,去拉驾驶位车门。 少年不死心追上来,一把摁关车门,笑嘻嘻望着他调笑道:“干嘛这么着急啊帅哥,上我你又不吃亏!留个联系方式吧,等你腻味了里面那位,就随时叫我,怎么样?” 见瞿衍之冷眼扫过来。 他不怕死地撩拨着舔了下唇珠,暧昧低道:“保证你,口口难忘~” 瞿衍之冷漠拨开他拉开车门,落锁启动。 侧头看到沈桥还在睡,调了调温度,继续在路上慢慢的开着。 第42章 第 42 章 瞿衍之一袭挺阔西装站在…… 沈桥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多小时。 醒来时候, 车子还缓缓行在寂静街道上。 街边的昏黄路灯透过窗,缓缓映过一盏又一盏,沈桥眼皮颤了颤, 稀薄意识一点点从混沌梦境里挣脱出来。 睁开眼, 入目的先是窗外叠叠树影, 跟被隔窗切割成无数细碎磷光的暖黄灯火。 刚睡醒被照到光,眼眶有点涩,沈桥撑了下眼皮,被光刺到又随即闭上。 眼前重新陷入黑暗后, 沈桥脑袋里因沉睡断掉的弦突然接上,陡然想起,他还在瞿衍之车上。 悄无声息掀开眼睫毛, 沈桥觑了眼前面安静开车的瞿衍之, 撑着手臂缓缓坐直腰身。 坐起来时候,身上的毯子从腰侧滑落。 沈桥一惊,捞起拿在手里, 又是一愣。 瞿衍之给他盖毯子了不是,瞿衍之知道他睡着了? 沈桥扭头摁亮手机看了眼屏幕,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浇灭。 翻过手机压在手心底下, 沈桥想了想, 道:“抱歉瞿总我不小心睡着了。” 瞿衍之透过镜子看到他的不自在, 黝黑眸底漾起一丝笑意, 然后沉挪开眸,道:“没事。” 沈桥弯腰捡起毯子,还是有些尴尬,“耽搁你正事了。” 瞿衍之本来就是找个借口送他,闻言随口道:“没关系, 只是取份文件,汪助理下班顺路送到家里了。” 沈桥面色保持平静说了声‘那就好’,心底却还是有些窘迫,如坐针毡熬到家门口立刻下车道别。 回到家,沈桥看着电脑屏幕上还未播完的电影。 心头动了动,打开搜索栏输入‘瞿衍之’名字,指尖悬在空中停了停,最后‘啪’的一声果断敲下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沈桥看着百科里板板正正的人物介绍,除了基本资料,连丁点儿花边新闻都没有,更别说他想知道的归类于隐秘的信息了。 就连微博、小红书这种社交平台,搜索出来都干干净净。 电脑熄屏,黑色屏幕里映出一张仍不算熟悉的脸。 沈桥低眸哂笑。是啊,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那场雨夜车祸后,他都已经不是‘沈桥’了,却还在奢望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傅疏’。 真够可笑的 哪儿有那么多离奇巧合啊 放下电脑,沈桥靠近沙发里闭上眼睛,柔和的壁灯透过墙角射来,落在漆长眼睫上,却刺得他眼睛疼。 抬起手臂横压在眼前,沈桥翻身侧躺进柔软沙发里,然后一点一点蜷缩起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藏进黑暗里。 后面几天,沈桥有意避开瞿衍之。 瞿衍之打着蕤蕤名头邀请了几次,吃够闭门羹后,便逐渐安歇了下来。 没多久,秦导新综艺准备开拍。 沈桥抱着电脑搜索各种相关流程,虽然‘深沈榭’也是第一次拍摄综艺,可他到底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万一到时候连常见黑话都听不懂,真就说不过去了。 宿小杰头回跟着沈桥出差,兴头很高。前天晚上就兴致勃勃收拾好了俩人的行李箱,一大早到集合点,跟着大部队等包车更兴奋了,拎着一大包零嘴,去跟眼熟的嘉宾助理社交。 陆枫没有露面,在出发前却打了个电话过来。 “出发了吗?”陆枫声音夹在文件翻页声里传来。 沈桥看了眼远处正在拐弯的大巴车,嗯了一声道:“快了。” 陆枫将之前说过的事项又跟沈桥强调了一遍,让他跟宿小杰去剧场后,跟紧剧组人员别乱跑,拍摄之余也注意尺寸,别给当地村民添麻烦。 虽然他说的委婉,但沈桥还是听出来,是让他们镜头一关就老实回剧组圈的那块地待着,别不小心又惹出什么事端。 想起前段时候微博上挂着的黑热搜,沈桥“嗯”了一声。 “你第一次录制综艺,自己多注意。” 陆枫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本来应该是严辛跟你一起去的,但颜亦真前阵子开演唱会骨折了,所以又变成你跟宿小杰俩人了。” “没关系。”沈桥顺着他话音道,“有什么事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 陆枫似乎放心了许多,宽慰道:“知道就好,注意安全。” 挂断通话。 宿小杰也晃荡回来了,啃着卤汁鸡爪好奇,“谁啊?” 沈桥:“陆枫。” “说什么了?”宿小杰打探。 沈桥想了想,“严辛不跟我们一起过去了。” “噢,他啊!”宿小杰了然地嗦着鸡爪,抽空跟沈桥八卦,“颜亦真演唱会出事脚崴了,严哥要照顾他。” 沈桥一直都隐隐觉得奇怪,终于有机会问了,“他没助理吗?” 没记错的话,严辛是他们的执行经纪人才对,应该不负责照顾艺人日常这种事情。 “没有。” 宿小杰回忆道:“他好像从一出道就没找过助理,虽然长得挺帅,但脾气太差了,也就严哥制得住他。” 抬了抬眉,他小声吐槽,“对外还说是有什么洁癖,我看他就是想霸占着严哥。你说颜亦真好歹也混到音乐圈顶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沈桥嘴角抬了抬,又不露痕迹地压下去。 第一辆大巴满座开走。 轮到他们时候,第二辆大巴也快满了。 宿小杰将手里的零嘴袋子塞给沈桥,拖着两个行李箱,赶快去排队放行李。 他们是跟着制作组一起走的,沈桥不认识这些人,便等人都上去的差不多了才上去,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沈老师。”有小姑娘挂着工作牌子,过来给沈桥发了一瓶水跟两颗晕车药,“路途比较远,先备着哈,以防万一。” 沈桥客气笑笑,双手接过收好。 宿小杰搬完行李,一脑门热汗上来。 一坐上座位,就开始拨头顶的空调风页,“这也太热了,拍摄道具也好多,大巴底下的行李箱都塞满了。” “这才多少啊?”前排跟宿小杰交好的剧务从车椅靠背缝隙里探过头,笑着跟沈桥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道,“还有些器材导演专门找了拖车拉,比我们前两天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真够辛苦的。”宿小杰感叹。 “所以趁着还没开机,能睡赶紧睡会儿吧!”剧务大哥嘿嘿一笑,经验老道的提醒道,“第一天去肯定好多事儿,可有得熬呢。” 周围几个姑娘小哥纷纷点头。 路途遥远,大巴一路摇摇晃晃,刚开始还有人玩手机聊天。 过了个隧道,车上睡倒了一片。 就连宿小杰都放下瓜子,歪着脑袋靠车玻璃上睡着了。 沈桥抬手帮他拨了拨空调风档位,盖上外套,也跟着闭上眼睛休息。 隐州在南边,多山多水,非常适合夏季拍摄。 沈桥他们到的时候,绕过遮天盖日的山道密林,穿过一段爬满绿植的漆黑桥底后,青石镇的石碑就出现在了眼前。 青石镇比较偏僻,夏季多雨,街上石板都被冲洗的干净非常。 山道崎岖,到山下后所有人下车开始步行,还好沈桥俩人行李带的比较少,一人一个行李箱,搬得也哼哧哼哧。 其他人跑惯了外景,更崎岖的泥路都走过,这种青石台阶爬起来更是健步如飞。只有一个女生拿的零碎东西有点多,左手提,右手拎,背后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一步一挪,走得异常艰难。 沈桥路过时候,接过背包放在箱子上,帮她拎到了半山腰的休憩场地。 “多谢沈哥,还是你帅!” 爬完山道台阶后,女孩抹着满头热汗,笑嘻嘻跟他道谢。 “什么意思,我不帅呗。” 宿小杰从她身后爬上来,将帮她提着的提包重重放在她行李上,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 “也帅也帅,等到了我请你们喝奶茶!少糖加冰,超大杯哈哈哈!” 几人筋疲力尽坐在棵缠着红麻绳的古树下,休息了会儿。一鼓作气,哼哧哼哧爬完了最后一段山道,终于到了剧组谈好的地方。 他们进去时,拍摄组几个人正在铺滑轨。 剧务大哥看到他们,连忙塞过来给沈桥一份简陋台本,“沈哥,这是第一期简单的一些节目流程跟注意事项。咱们先到会客厅休息下,等美术组布置好场景,其他嘉宾到了就能开拍。” “好的。”沈桥接过流程台本,跟着他朝休息室走去,顺便问了一句,“大概什么时候拍呢?” “快的话,晚上应该可以拍个片头。” 剧务笑笑,给他介绍道,“咱这算是生活综艺,不卡点儿,定的是明天早上正式开机拍正片。但问了其他几位嘉宾老师的行程,晚上应该都能到,所以可以提前拍个先导片,到时候播出前先放出去宣传宣传。” 沈桥想起一路上都没看到蕤蕤,眸光垂了垂。 自从那晚跟瞿衍之在车上告别后,后面一直都没有联系,只是听陆枫说蕤蕤也是今天跟车过来。启程时候他怕碰到瞿衍之,就没有特意去找,这会儿又有点担心。 不等他开口,剧务大哥就已经领着他们走到了休息室。 推开门,将俩人领进去,剧务大哥调好空调道:“小朋友们到镇上酒店午休完再上来,都会晚点到,趁着空我们刚好布置场地。空调遥控器放这儿了,等会有人来备采,沈哥可以提前补个妆哈。” “好。”沈桥客气朝他道谢。 宿小杰探个脑袋,嘿嘿笑着拜托道:“李哥,我们的跟拍是谁啊?能不能跟人说说把我们小榭哥拍好看点儿,还有后期跟跟妆。” 李哥哈哈一笑,“他们正在后面吃饭呢,等会儿你自己去找人说。” “找谁啊?”宿小杰求知若渴。 李哥拿出手机给他推了个人,“小乔。你先加上,等会我给咱拉个群,录制期间沈老师拍摄的相关事宜都在这个小群里聊。” “好嘞,谢谢李哥!”宿小杰掏出手机欢快道谢。 沈桥也跟着笑道:“辛苦李哥。” “太客气了哈哈。” 剧务爽快笑笑,门外又有人叫他,连忙跟沈桥俩人又交代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备采的工作人员就来布置好灯光开拍。 沈桥坐高脚凳上正回答着问题,摄影师背后的休息室门就被推开一条小缝,之前帮拿行李的女孩提着两袋奶茶弯腰朝沈桥点点头,蹑手蹑脚溜进来跟宿小杰打了声招呼,放下奶茶就又蹑手蹑脚带上门出去了。 录完备采,沈桥捏着抽签抽到的纸条,跟宿小杰拖着行李搬进了新住处。 沈桥手气不错,抽了个有养小狗的院子。 石砌的外墙外面,还有一方小花圃,里面种了棵歪脖石榴树,葱葱郁郁繁枝密叶很是好看。院子里靠墙也摆了许多花草盆栽,看得出原主人是户很爱干净的人家,偌大的小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石径缝隙里都没有一片落叶。 沈桥推着箱子踏进小院矮门。 刚满月的小土狗就摇着尾巴“汪汪”叫着围了上来,短手短脚,肉嘟嘟圆滚滚的,浑身灰扑扑,全是蓬松杂毛,像团在锅灰堆里滚了圈的脏脏包似得,围在俩人脚边一路吠叫转圈圈。 “汪汪!汪!” 小狗追着沈桥鞋跟打转儿。 宿小杰看了眼,“这么大点儿,也不怕被踩了。” 俩人低头蹲下逗了逗小狗,院门外有人聊着天路过,听到声音,小狗啪嗒啪嗒倒腾着四只小短腿追出去了。 看着小狗熟练的昂首挺胸跨出门槛,沈桥笑笑,跟宿小杰朝屋内走去。 微信消息叮咚两声,是剧组订的餐到了,剧务在小群里圈宿小杰快去拿餐。 宿小杰拖着行李箱边走边回‘收到’,走到檐下,将俩行李箱放进堂厅后,匆匆忙忙跟沈桥招呼了声就走了。 这院子一楼是给艺人嘉宾跟小朋友日间拍摄用的,二楼安排给大家晚上睡觉用,助理跟小朋友监护人也都安排好了房间。 沈桥将行李箱推到墙角放好,拎起一个,踩着木质楼梯爬上二楼,跟着房间牌子指示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 推开门,就看到站在面前正准备出来的瞿衍之 “瞿总?” 沈桥怔愣一瞬,僵硬地打了声招呼。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瞿衍之,整个人都有些发懵,脑袋里有点晕乎,侧眸看了看门上挂着的胡桃木门牌,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纸条,“我走错房间了” “没走错。” 瞿衍之徐徐缓缓道,一袭挺阔西装站在那里,身姿颀长,濯濯如玉。 第43章 第 43 章 喜欢你人不是蕤蕤,是我…… 沈桥站在长廊里,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能那天被身体里的药烧坏了脑子,让他不断将眼前这个由无数墨色字块拼凑出来的书中人物看成傅疏。 他也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过,傅疏不在这里, 可每次看到瞿衍之甚至只是听到他的声音, 心底深处就无法控制地想要将他跟傅疏重叠起来。明明俩人差异那么大, 可在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里,他却遏制不住地觉得他就是‘他’……甚至发疯般的想要找各种痕迹去证明他。 沈桥想起那天他怀揣着颤晃的心脏去搜寻瞿衍之笔迹。 明明知道那个猜测有多荒谬,却鬼使神差的,不肯死心。他去陆枫办公室, 翻完蕤蕤的综艺拍摄合同,可惜最后落款不是瞿衍之。悬着的心脏虽缓缓落地,却变成空落落的疼。后来, 他买的纸笔去了瞿衍之的静水庭院, 借着陪蕤蕤画画的名义,亲眼看着瞿衍之在纸上写下字迹…… 他跟傅疏相识多年,即便后来分别许久, 可熟悉的字迹还是分辨得出来。 【傅疏。】 【瞿衍之。】 在那晚不断将清清月色里的瞿衍之看作是傅疏时起,他就无法再轻易挣脱出来了。 他将两个名字在心底不断篆刻描画, 最后想出核对笔迹的昏招。单人旁。他想, 就算无法让瞿衍之写下‘傅疏’两个字, 瞿衍之名字里的偏旁部首也有跟傅疏重叠的部分, 只观察那部分就好了, 只要他写出来就好了…… 带着这个念头,他着魔般去赴陪着蕤蕤玩的约。 自以为是的故作聪明,却还是被人轻易看穿。那人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却装模作样的在纸上写下‘瞿蕤哥哥’四个字,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看热闹般看着他捧着那张薄薄纸片低头去看。 在沈桥失落到心底酸涩抽疼时候, 低着头,突然看到眼前出现那张写着‘瞿衍之’三个字的纸片。 那一瞬间,他摇摇欲坠的心墙终于骤然坍塌。 分不清是被瞿衍之戏弄恼火,还是逼着自己承认傅疏不在这里难过,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回到当初那场夜雨里再死一次。 他特意画了傅疏宝贝珍藏着的照片,可瞿衍之瞥了眼便平静挪开眸光…… 沈桥无法再骗自己他们会是同一个人,他不想再犯蠢。可现在看着瞿衍之再次出现眼前,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将他跟傅疏分割开…… 怎么会那样像呢? 沈桥想不明白。 他难受地低眸睫毛颤了颤,没等开口,瞿衍之已经侧身让出了道门缝,“先进来吧。” 路途遥远,蕤蕤在车上睡着了,他们的房间还没收拾好,秦导便随便划了个房间给他们休息。说没想到说沈桥的房间是假的,可瞿衍之也不会傻的真告诉沈桥,他侧了侧身,只道:“等隔壁房间打扫完,晚上就搬过去。” “不用。”沈桥站在门口没动,“换下就好,房间号是什么?” 瞿衍之没有开口,俩人站在走廊里隔着一道门。 沉默许久,瞿衍之轻声道:“你很讨厌我?” “……” 沈桥一愣,嗓子里突然有点发涩,“没有……” 瞿衍之:“没有就先进来,这样站着也不好看。” 沈桥站门口顿了顿,最终还是踏进了房间里。 屋内布置很简陋,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窗旁搁着张木桌,紧挨着木桌摆着张三人沙发。 蕤蕤躺在沙发上睡觉,蜷成小小一团,盖着带来的小毯子睡得很香。 沈桥看了眼铺好的床铺,放低声音道:“怎么不在床上睡?” 瞿衍之瞥了眼,“凑合下,睡醒就该换房间了。” 蕤蕤在睡觉,俩人也没什么话说。 屋子里很快就陷入了寂静里。 沈桥如坐针毡,侧眸打量着屋子,就是不肯去看瞿衍之。 瞿衍之拿了瓶水拧开递给他,沈桥接过,语气客套生疏地道了声谢。瞿衍之眸色沉了沉,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桌上放着张节目组小卡,上面写着:恭喜蕤蕤小朋友,获得看家护院小土狗一只,你可以给它起名字啦! 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颜表情,语气看起来格外活泼。 沈桥没话找话,“蕤蕤已经备采完了?” 瞿衍之随着他视线看向任务卡,“她晚上要早睡,刚到时候状态不错,就直接拍了。” 沈桥:“那小狗叫什么?” 瞿衍之:“牙牙。” 屋子里再次陷入静默。 瞿衍之垂眸看着他坐立难安想要逃离的样子,眸底神色黯了黯,刚准备放他离开,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蕤蕤翻了个身就缓缓醒了。 “哥哥?” 蕤蕤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沈桥愣了愣,然后抓着手下的小毯子,开心小小叫了一声,“沈榭、哥哥!” “蕤蕤。” 沈桥掀了掀唇角,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蕤蕤的醒来打破他们之间的尴尬,瞿衍之拿出拼图俩人陪蕤蕤玩了会儿,剧务打电话过来让准备拍先导片。 “你还没吃饭。” 瞿衍之想起之前在楼上听到宿小杰说的话,道:“等小杰拿餐回来,吃点再去。” “没事。”沈桥帮蕤蕤理了理头发,“等会休息时候对付两口。” 瞿衍之还想说点什么,就有人在门外敲了两声,隔门恭敬说完地点就匆匆又去找别的嘉宾了。 瞿衍之不再多言将俩人送到楼梯口,下面已经架好摄像机,他不方便再下去。 离开前瞿衍之将妹妹交给沈桥,蹲在木质楼梯扶手前,低头细致地将儿童电话手表给蕤蕤戴上,“录制时候要听小榭哥哥话知道吗?” 蕤蕤抱着玩偶,乖乖点头。 瞿衍之摸摸她小脑瓜,“不要受伤,不要欺负小朋友,也不要被小朋友欺负。” 蕤蕤漆长睫毛蒲扇蒲扇的望着他,走近一小步,靠着她哥哥抱了抱脖颈。 瞿衍之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小肩膀,“好了。” 摸着小孩脑袋站起来,瞿衍之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腕表盒。简洁优雅的小方表盘,在两条窄款墨绿色皮革腕带衬托下,显得愈发小巧精致。 “手腕伤痕录制时候需要遮下,避免被人借题发挥,播出时候引起负面影响,” 瞿衍之托起沈桥手腕,缓缓低眸将它戴上去。 沈桥微微一愣,想要挣开,却被瞿衍之不动声色捏紧了腕骨。 沈榭的外形条件很不错,就连手腕都长得白净漂亮,细细一截,像最上好的细腻羊脂玉。腕骨衔接处微微隆起,顺着细窄手腕勾出一抹莹润线条,有些似纯似欲的撩人。 瞿衍之虚握着他手腕,静默将表带扣好,温热掌心攥着他手腕翻了下,松手放开。 整个过程做得行云流水,动作优雅又泰然,仿佛宴会厅里请姑娘跳了支舞的绅士似得,半点不觉得僭越。 “好了。” 他放开沈桥,眸光落在他侧脸停留许久,温声慢道:“早点回来。” 这句话说得有些缱绻暧昧,沈桥眉心微微拢起,伸手搭上腕表皮革带,不等他摘下来便被瞿衍之瞥了眼出声打断,“不用有负担,是合作方送的。” 沈桥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有些不适应。 就算合作方送的,也轮不到他来戴吧? 瞿衍之徐徐接道:“陆枫让我帮忙稍过来给你。” 沈桥摘表摘到一半的手微微顿住,敛眸看着手腕间的精细表盘。 瞿衍之垂眸看到他手腕上从表带里漏出的狰狞伤痕,语气轻缓道:“综艺录完后,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医院修复掉。” 沈桥无意识捂住手腕摸了摸,沉默了许久,道:“不用了。” 虽然这伤可能会将他再次卷进舆论中漩涡,可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他抹去一道伤疤就凭空消失。 摘掉腕表还给瞿衍之,沈桥笑了下,落落大方道:“我不觉得有这道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愿否认曾经做过的事情,谁爱议论就议论吧。嘴上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 瞿衍之看着他牵着蕤蕤走下楼梯的背影,握着腕表的指骨轻轻蜷了蜷,再抬眼那人已经牵着蕤蕤走下楼梯,走出了视线尽头。 垂眸触摸着表盘上残留的依稀温度,瞿衍之默然站立许久,收起腕表转身回了房间. 牵着蕤蕤走在铺满青石板的街道上,沈桥心事重重,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淡淡的冷意疏离。 “沈哥累了吗?” 跟拍小哥扛着黑漆漆的摄影机,来回看了好几遍,见取景器里沈桥都是生人勿进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神态表情,忍不住开口关心。 沈桥听到声音,抬眸看到周围一圈剧组拍摄人员,才恍惚发觉他刚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出神了。 “不好意思,我状态不好。”沈桥道歉。 “没事。”摄影师扛着镜头爽快笑笑,“长途过来本来就累,还要加班加点拍镜头,谁都扛不住。” 沈桥笑笑,重新整理了下服装,打起精神认真工作。 因为有夜景镜头,俩人一直等到夜色降至有虫鸣声起才拍完。 结束时候,蕤蕤已经睡着了。 摄影机镜头关上后,沈桥抱着蕤蕤朝小院走去,月亮高高悬在夜空,街道里静悄悄的。 绕过月色下寂静的院子墙,小狗‘汪汪’叫着,颠颠从院门阴影里跑出来,围着沈桥欢快地摇着尾巴,“呜呜汪!” 沈桥抱着蕤蕤,不方便蹲下去摸它,只能提膝用脚腕踝骨蹭了蹭撒娇的小狗脑袋,“乖。” 小狗围着他脚‘呜呜’蹭着又转了几圈,然后拖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转身,撅着屁股趴在门槛破损的缝隙里蛄蛹两下挤进去,‘汪汪’叫着跑向漆黑深处。 沈桥视线随着它小小的身子看去 瞿衍之长身玉立站在院子里,夜风拂过,树影婆娑,在他肩头落下一片粼粼碎银。 那一瞬间,就一眼,沈桥勉力维持的心墙猝然崩塌。 他站在院门黑漆漆的暗影里,冷冷望着树影漏月下的瞿衍之。 月光很凉,斜着将那道颀长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灰扑扑的一道影子铺在院中。 敏感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对,瞿衍之唇角抿成一条线,站在树影下没有说话。 “瞿衍之。”沈桥缓缓开口,清泠声音像雾气散在夜色里。 “你为什么要送我腕表?” “为什么代替阿姨陪蕤蕤来这里?” “为什么一次次叫我去你们家?”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桥拧着眉,似乎真的不理解般,清泠泠问他,“瞿大老板真的闲到可以给妹妹的朋友当司机吗?”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喜欢我的到底是蕤蕤,还是你?” 他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落字铿锵,如一记记重锤凿进瞿衍之心底里。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喜欢我的到底是蕤蕤,还是你? 瞿衍之心尖颤了颤,却无法轻易作答。 沈桥孑然站在漆黑暗影里,遥遥凝望着他。 一阵夜风拂过,地上无数暗光粼动,寂静在漆黑暗色里不断蔓延。 沈桥藏身黑暗里抬起唇角自哂一笑。 然后阔步一步步走近瞿衍之,将蕤蕤交给他,挺直腰背傲然与他擦肩而过。 不是就不是吧,至少他不再纠结了。 晚上躺进被窝里,不知道是陌生环境睡不着,还是刚洗漱完脑子太清醒,沈桥在床上躺到午夜都没酝酿出半缕睡意。 清凉月光透过窗落在他床头,沈桥阖着眼睛翻身转向床里。 “叮咚。” 枕头旁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屏幕随之泛起微弱亮光。 沈桥摸过手机,侧着身捏在手里解屏看去。 :「是我」 一条绿色微信消息框浮在屏幕上面,对面是瞿衍之。 沈桥漆黑瞳孔骤然一缩,脑海里努力拢起来的朦胧倦意瞬间消散开。 他攥着手机,重新细细看了眼屏幕消息。 沉默许久,然后将震跳的心脏慢慢恢复平静,伸指摁着侧边摁键熄灭屏幕,将手机随手塞进枕下,转身侧躺着闭上了眼睛。 月光透过窗前树隙洒在桌上,拖着灯具暗色的影子不断斜移。 沈桥侧身闭着眼睛沉陷在黑暗里,脑海里却不断重现瞿衍之的那条微信消息。 瞿衍之:「是我」 喜欢你人不是蕤蕤,是我。 …… 第44章 第 44 章 亲亲亲亲亲亲了 ——沈桥, 喜欢你的人是我。 后半夜沈桥终于昏昏沉沉睡着,却被一道声音伴着噩梦猝然惊醒! 梦里傅疏跌坐在满是鲜血的街上抱着他,一声一声, 缓缓说着, “沈桥, 喜欢你的人是我” 血雨太大,夜色太浓稠,黑漆漆的天地间之余傅疏孤伶伶的抱着一具早已凉透的尸首。那画面像利刃狠狠戳刺进沈桥心脏里,扯着淋漓血肉, 搅了个鲜血模糊。 沈桥捂着揪疼心脏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才从那股沉重濒死的气氛里挣脱出来。 睫毛湿漉漉地压下来, 抬起手背抹了把, 才察觉竟盗了一身冷汗。 拥着薄被堆坐了会儿,等心绪彻底平缓下来,沈桥才躺下重新闭上眼睛。 细小虫鸣伴着月色传进屋内。 窗外夜色愈来愈浓, 沈桥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不知道哪里的虫子三更半夜还在叫,吵得他心烦意燥, 干脆掀被起床, 披上衣服打算去外面转转。 走出房间拉上门, 一转身他就怔着愣在了那里。 漆黑幽长的走廊里, 瞿衍之站在长廊尽头窗户透出的月光下, 骨感修长的指尖亮着一抹红色,脚下散落一地烟灰。 听到声音瞿衍之转过头来,看到沈桥,亦是一愣。 沈桥僵直直站在那里,没有动, 模模糊糊一道影子。 瞿衍之眸底的讶然一点点消散,低眸,缓缓掐灭指尖长烟,站在窗前月光下轻缓开口,“关于你晚上的那个问题,我已经明确了答案。那么,你呢?” 他说的很稳很慢。一字一顿,徐徐缓缓,像清香酒液倾倒在暗夜里缓缓流淌,“沈榭,我喜欢你。” 那么,你呢? 夜色很凉,沈桥觉得手臂好像有点冷。 有风透过窗隙拂到走廊,沈桥身上披着的轻薄衣摆悬在半空,在黑暗里随风轻轻拨动。 浓稠到近乎凝固的漆黑夜色里。 他听到自己清泠的声音,“如果我心里有别人呢?” 瞿衍之沉默许久,温声缓道:“我可以等。” 沈桥沉默。 都怪月色太美,夜色太迷离,瞿衍之踩着凉凉夜色一步步走近,握着他肩膀低头,略带冰凉的吻落在他唇瓣。 沙沙—— 窗外细微夜风拂过树冠,满地细碎树影如积水空明。 沈桥听到自己胸腔里的怦怦心跳,如擂鼓,如雷鸣。流淌在静脉里的浑身血液也都徐徐沸腾起来,恨不得撕透血肉般蓬勃滚腾 再次回到屋内躺下后,沈桥彻底失眠了。 次日清晨,眼睑下挂着两只淡淡青色圈,沈桥带着一脸疲色站在客厅里灌黑咖啡。 客厅是跟院子风格一致的质感胡桃木风,品牌方赞助的厚重长桌板,配上两条打磨滑润的回形桌腿,在镜头里非常耐看。 沈桥端着咖啡,看着装也不装落落大方出现在镜头下的瞿衍之,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清晨阳光很好,透过偌大窗台绿植阔叶透进来,影子落在瞿衍之脚边。 瞿大老板西装挺阔坐在源氏木语实木长桌上,旁边一杯咖啡,对着手提电脑正在看着季度报表。 端的是一派稳重端庄。 可悬梁墙角好几个镜头滴溜溜地转,连沈桥举起杯子灌个咖啡,都能锁定动作跟着仰头抬头,更何况瞿大老板这幅大大方方毫无遮掩的样子了。 沈桥微蹙着眉,指腹缓缓来回摩挲着杯壁,“我答应了吗?” 他说得模糊,瞿衍之却瞬间领会到他的意思,抬头看到沈桥眼底若隐若现的一抹迟疑,沉默片刻,道:“你没拒绝。” 那声音很稳,像一道定心剂打进沈桥心底里。 飘忽不定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似乎对这段关系的迟疑也变成了肯定。 不等沈桥看清自己的内心,宿小杰刚睡醒的声音就从楼梯上惊讶传来,“诶,瞿总您怎么在这儿?” 拍摄组有场外景的路面前段时间被河道淹了,道上全是淤泥。 宿小杰昨晚被拉着做了一天苦力,给沈桥跟蕤蕤送完夜宵就跑回来到头大睡,直到早上才发现瞿衍之竟然也在这里。 瞿衍之言简意赅道:“探班。” 宿小杰自动带入蕤蕤,他之前有事没事送沈桥过去找蕤蕤玩,跟瞿衍之熟悉了,说话也没那么多客套。 边下楼边叨叨道:“之前听陆枫哥提过一嘴,还以为是阿姨陪蕤蕤来呢!也是,毕竟孩子小,有家里人在旁边看着比较放心。不过蕤蕤小朋友呢?怎么没见她。” 瞿衍之似笑非笑看了眼,低眸盯着咖啡杯里面遮掩别扭的沈桥,缓声道:“在院子里。” 眸光似有形般落在身上。 沈桥佯作不在意,面不改色将杯底的最后一口黑咖啡饮尽,放下杯子转身走了出去。 宿小杰伸手从绿色源氏木语宣传牌旁边的早餐盘里,捡了只水煎包塞嘴里,一把捞起椅子上的背包匆匆告别,“瞿总慢用,我们先走了!” “蕤蕤,走啦!”宿小杰朝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带着小狗‘汪汪呜呜’的奶叫声,两大一小,跟着只小鼻噶毛团子,拐个弯消失在了院门处。 所有声音都消失后,瞿衍之看着屏幕上的报表,却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他看得出沈桥的迟疑,却不想再被动等待,他想要沈桥,想要他毫无顾忌的站在自己身边 “嗡嗡嗡——” 搁在桌上的手机一阵震响。 瞿衍之伸手拿过,是秦导打过来的。 “我说瞿大老板,知道你看上人家了,可你也别坐我镜头底下啊。” 秦鸣跟瞿衍之同窗数年,又因为蕤蕤还有沈桥上综艺的事情交过底,所以揶揄起来也毫无顾忌,“画面里都是你,我后面花絮还怎么放?” 瞿衍之弯了下唇角,道:“剪掉,原始视频发我邮箱。” 秦鸣在电话那边笑了声,又调笑两句,撂了电话。 《稻田里的夏天》这个综艺核心卖点是童趣跟自然,所以一整天镜头基本都在围着小孩子们在乡间的绿野林间奔波。 节目组准备的主线任务不多,早上热热闹闹做完游戏,遇到一群本地小朋友拎着小桶、扛着捕蝉网,兴致勃勃围观完‘呼啦’结伴散开,一路欢歌笑语的朝青翠山林里走去。 八号摄像机跟着的小男孩,被那孩子肩膀扛着的长长的捕蝉网吸引,立刻钻出围挡横幅追了上去,“哎!等等我!” “楼启!”节目嘉宾楼连玉穿着旗袍怒目圆睁,也不顾身上玄黑旗袍迈不开腿,怒气腾腾就追了上去,“给老娘站住!!” 楼连玉今年四十八岁,一袭大波浪烈焰红唇,美艳逼人。 她儿子节目开拍前生日刚过,正是八九岁狗都嫌的时候,更何况继承了楼大美人年轻时候急急燥燥像个炮仗似得性格,整天上蹿下跳,身上长虱子似得停不下来。 进村后,小皮猴子更是如鱼得水,成天戳鸡斗狗翻墙摘枣。 可怜邻居家的枣花刚谢,那米粒儿大的稚嫩青涩小枣还没长几天,就被熊孩子打地落了满地。为此,楼连玉没少拎着这破孩子后衣领去给人道歉。如今一眼没看,这熊孩子又钻出拍摄范围追着别人小孩跑了! 气得楼连玉连声咆哮,誓要抓住后打断他的狗腿!! “算了算了。”秦鸣坐取景器后面看了眼,招招手安抚楼连玉,“楼姐,别揍孩子。反正这段儿也拍完了,大家刚好休息下!” 顺手招助理去问了问那几个小孩准备去哪儿。 得到回复后,秦鸣窝着遮阳帽,从他特意淘来的钓鱼佬专用折叠椅上躬着腰站起来,握拳反手敲了敲后背。 他去跟小孩子们又问了些路途细节。 最后大手一挥,“走,咱中午换个地儿!” 外景综艺拍起来是个比较繁琐的工作,筹备阶段秦鸣跟制片光瞰景选景就跑了无数地方。但再美的景色,照着剧本拍也都多少有些死板。 秦鸣本就不是循规蹈矩那类人。 见这群小孩晒得黝黑,挽着裤脚,朝气蓬勃得像一个个小太阳。简直太符合他节目的调性了!所以大手一挥,就加了场外景。 五六个本地小朋友,加上他们这一群人。 浩浩荡荡结伴朝山林深处出发,一中午又是捕蝉、又是涉水的,最后结束时候都快晚上了。 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最不觉得累,换成小孩在山野里玩也是一样。 眼前孩子们都还精神旺盛,秦鸣看了眼时间,决定顺便把晚上的采莲也一起拍了。 吃完饭来到荷塘时候,正值傍晚时分,太阳被山林挡住,周围天朗气清微风徐徐,曳着一池含苞藕花立在层层叠叠绿圆阔叶里随波摇荡。 “好了,开始开始!” 工作人员递上任务卡,各位嘉宾的跟拍小哥举着摄像机,开始跟随记录。 荷塘这场主要是带着孩子们体验采莲流程,顺便把当地的水产品推广打出去。 沈桥乘着舟,撑着长篙穿过一片菱角水塘,去寻荷藕。 下水前,节目组请了当地的师傅帮几位艺人嘉宾简单讲些撑船技巧,有篙有桨,随便挑选。等沈桥去时候,就只剩下孤伶伶一支长篙了。 虽是被人挑剩下的,拿到手里却意外的好用。 其他几位嘉宾也撑船带着孩子行在水上。 有人偏离了方向,有人在水上打转,还有人站在水塘边揪着小皮崽子耳朵怒气腾腾嚎叫,“你划什么划,小孩任务是找莲采菱角的!大庭广众的别逼我扇你嗷!” 楼连玉揪着儿子肩膀爬上小船时候,沈桥已经撑着舟,滑到了水田中央。 “蕤蕤?” 沈桥看着乖坐船首抱着竹编藤篮的小孩,轻声道:“摘点菱角放藤篮里。” 第45章 第 45 章 如果我不愿意呢 蕤蕤回头, 乌漆漆的眼睛眨了眨。 然后指着菱角田后面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荷塘,道:“莲蓬。” 沈桥随着她指尖看去,高高低低的花苞跟墨绿阔叶里, 俏立在枝头的一颗颗莲蓬像嫩绿撑圆的小伞。 “想要那个?”沈桥问。 蕤蕤点头, 眼巴巴望着他。 沈桥回头看了眼身后, 楼启已经在妈妈指挥下捞起防晒长袖,两手塞进水里,一脸无趣地开始拽扯菱角了 回头看到蕤蕤期待的小眼神,沈桥无奈失笑, “好吧。” 小孩本就是难以控制的,拍了一天蕤蕤已经很乖很配合了,这个环节就如她所愿去折支莲蓬好了, 反正这档节目也是重在体验。 长篙点过绿水, 小舟如叶滑向藕塘密集深处。 一时竟然真有些‘江南和采莲,莲叶何田田’的意思。 夏天昼长夜短,载着小孩子们在藕花荷塘里钻了一圈。把一个个提着藤篮菱角、扛着诺大阔圆伞叶、捧着半开半拢粉嫩藕花、或抓着嫩绿成熟莲蓬的小崽子们, 全都送到荷塘边提溜上岸。 沈桥他们换上防水连体衣,下水开始跟着当地老师傅学挖莲藕。 撑船的爷爷蹲在荷塘堤上, 被一群小崽崽围在中间, 乐呵呵的给他们剥菱角吃。 长满皱纹的粗大手掌在旁边藤篮里一翻, 从嫩绿色的菱角堆里挑了几个最嫩的, 放旁边接好泉水的小塑料桶里涮干净, 捏着小刀,利落削掉菱角底部和两侧,然后双手一掰,嫩白菱角肉就露了出来。 “给,吃!” 撑船老爷爷跟老燕子投喂小燕子似得, 兴高采烈剥开一颗颗菱角,递给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们。 蕤蕤也抱着两支长长莲蓬蹲在其他小孩身边,眼都不眨,盯着人家剥菱角。 沈桥看了眼,见她状态挺好,便放心下船去做任务。 傍晚夕阳落下去,水塘里稍微有些凉,不过荷塘淤泥深厚,穿着笨重连体衣戴着不透气的橡胶手套忙活起来,没一会儿就闷热的又开始浑身冒汗。 弯着腰躬着背,在淤泥塘里摸了俩小时莲藕,结束时候腰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荷塘里夜色已经黑透,不知道什么时候拉起的大灯在远处照着,秦鸣抓着喇叭在下面喊:“收工!今晚大家一起吃莲藕宴,两位师傅别走啊,叫上家人一起来!就在村委旁边那个大院!” 听完喊话。 沈桥摘掉手套准备上岸。 “不给!” 岸上突然传来小孩吵闹声。 沈桥抬头就看到楼启这破孩子想抢蕤蕤莲蓬,被蕤蕤躲开,然后一头朝荷塘下栽了下来! “楼启——!!” 楼连玉惊慌尖叫的声音瞬间惊起鸥鹭无数。 唰啦。 厚重淤泥飞溅扑起,沈桥抱着孩子重重跌进了淤泥潭里。 后背着地,肩膀在泥潭里撑了下,浑浊泥水顺着胸前撑开的缝隙涌进防水衣里,一股腐烂淤泥扑簌簌染了满身。 “好臭。” 破孩子窝他怀里,仰着被淤泥溅脏的小俊脸,皱着眉头捂鼻子。 “臭你个鬼头!!楼启,你他妈的上来看我不抽死你!!” 楼连玉气疯了,口不择言暴怒着到处找揍人柳条。 楼启这混小子被沈桥推上荷塘堤,拎着裤腿抖了抖满身淤泥,老神在在提醒他娘,“我妈是你。” 楼连玉找柳条的躯体一僵,停顿片刻,然后像座活火山似得,爆发了。 “楼启!!你今天别活了——!!” 随手抓起地上谁扔的绿叶藤条,一把捋掉碎叶,楼连玉冒着怒火就追了出去。 楼启小脸一白,撒丫子就跑。 眨眼功夫,娘们俩就冲到远处薄暮田边,变成了暗色里依稀朦胧的两个人形小点。 “养这破孩子真够折寿的” 宿小杰心有余悸伸手将沈桥从淤泥潭里拽上来,略带不满的嘟囔,“楼姐也真是的,都不跟你说声谢谢。” “没事。” 沈桥笑笑,借着他的手施力爬上来。 身上淤泥太厚太重,脱掉连体衣后还有厚厚一层沾在衣服上刮不下来,沈桥拎着衣角抖了抖,低头看到蕤蕤抱着两支莲蓬担忧地望着他。 “真的没事。”沈桥温声笑笑安抚她,“只是些淤泥而已。” 蕤蕤乖乖仰头望着,然后沉默许久,从怀里的两支莲蓬里择出一支递出去,“给你。” 沈桥伸手去拿,触碰到莲蓬枝之前又看到自己沾满泥巴的手背。 立刻顿住,笑了笑道:“你帮我拿回家吧。” 蕤蕤眸光在他手背半干的淤泥上停了停,轻轻点头,“好。” 那边拍摄工具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秦鸣举着喇叭在招呼大家赶紧撤离。 沈桥看了看远处深蓝偏黑天边,拎着脏掉的衣角又抖了抖,对宿小杰道:“小杰,你先带蕤蕤回去,我去把身上的淤泥处理下。” “坚持一下,回去再洗澡吧。”宿小杰牵起蕤蕤劝道,“天黑也没人看得到。” 沈桥坚持不了,“味道不好闻。” 宿小杰:“那我们等等你吧。” “不用。”沈桥推道,“过来路上看到旁边有个小溪,我去把淤泥洗掉,你们先走。” 宿小杰妥协,“好吧。” 溪流离他们拍摄的地方不远,走两步就能听到潺潺清澈水流声。 离村落有点距离,宿小杰他们跟着节目组走后,整片荷塘跟田间都变得格外静谧。 沈桥越过漏出虫鸣的草道,蹲在溪边,将衬衫脱下在溪水里过了一遍。 连着揉了好几遍,才勉强透出衬衫原本的颜色。 就着月色拧干穿在身上,冰凉衣料触到皮肤,立刻激起一层细小鸡皮疙瘩。 穿着防水衣,大部份淤泥都被腰腹挡住,所以裤子勉强逃过一劫,只有右腿裤脚被染脏了一片。 沈桥弯腰鞠着溪水冲掉泥浆,简单拧了拧。 抖开褶皱,便起身往回走。 来的时候不觉得,一个人夜黑要回去了才发现这段路竟然还挺长。 夜色浓稠的田埂野地间,有修长人影破开雾气而来。 “沈桥?” 瞿衍之臂弯搭着西装外套,剪裁得当的衬衣袖扣扣得整整齐齐。 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即便着急额角漏了几抹细碎汗渍,也难掩周身清冷矜贵气质。 隔得有些远,声音不是很清。 沈桥猛地抬起头,双眸直直盯着瞿衍之脸色,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刚听到了什么。 他紧紧盯着瞿衍之表情,想从里面窥探出点情绪紧张或心虚遮掩出来。可惜,那张面如冠玉的俊美脸上,神色自若,风度翩翩,仅有几缕发丝因着急找过来稍显凌乱了几分。 沈桥掩了掩眸,问:“怎么这么着急?” 瞿衍之站在原地,眸眼藏在暗夜里神色不清,道,“热的。” 沈桥刚从溪水边上来,身上披着的衣服还没干,虽然衣料薄薄透透的,可沾了水碰到身上还是有些冰凉。 他踩着野草小道走近,夜色下有蟋蟀藏在草梗间蛐蛐低鸣。 瞿衍之拿下臂弯的西装,展开,帮他披在肩膀。 风很轻,夜很静,半揽半抱的姿势让两人凑得很近。 带着温热体温的宽阔西装落在肩头,稍微有点重,沈桥低头去看瞿衍之捏着衣襟拢在他身前的指骨,然后听到有沉磁声音从头顶徐徐传下来。 “我以为你想要逃避” 瞿衍之声音轻轻的,像朦胧雾气般散在凄清夜色里。 沈桥低敛着眉,没有说话。 瞿衍之就着披衣的姿势,沉寂了许久,轻声道:“如果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是负担,我可以退到你觉得安全的距离。如果我在这里,会影响你拍摄” 这次,停顿了很久很久,他道:“我可以离开。” 沈桥漆长睫毛微微颤了颤,伸手接过瞿衍之递来的衣襟虚虚拢着,依旧没有开口。 瞿衍之眸底的希翼一点一点,尽数熄灭。 就在他以为沈桥用沉默代替婉拒的时候,他听到了沈桥慢条斯理的声音,从微垂的脑袋下响起,“我考虑下。” 瞿衍之僵冷的心脏重新跳动了下。 沈桥拢着衣襟抬起头,有些一言难尽道:“我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但也不至于为了躲着你,不敢回去。” 瞿衍之眸底薄薄的寒色悄然散开,他勾唇笑了下,声音也异常轻柔,“照顾蕤蕤的阿姨明天到,我买了后天晚上的机票这段时间你慢慢考虑。” 成年人的沉默,就是拒绝。 可瞿衍之仍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不想逼迫沈桥,但更不想沈桥再次逃离他身边。 伸手拨掉沈桥发梢沾着的水渍,他道:“如果愿意,二十九号我在桃园街明景阁,等你。” 那是之前瞿衍之请沈桥吃饭的地方。 算了算时间,还有近半个月。 沈桥敛下睫毛,手指搭在挺阔衣领上轻轻扣了扣,抿唇轻声开口:“如果我不愿意呢?” 瞿衍之散在夜风里的声音,带着薄薄笑意,“一桌菜我一个人也吃得完。” 月色落在俩人发梢,然后随着时间推移斜进窗扉书桌。 沈桥侧躺床上,望着挂在衣架上的深色西装外套,胸口一阵炙热滚烫。 心脏藏在胸腔里怦怦颤跳,他却分不清此刻心动的究竟是瞿衍之,还是瞿衍之身后,那抹有几分像傅疏的影子 瞿衍之做事向来说一不二,跟沈桥坦露心迹后,就再也没出现在他眼前。 第三日,沈桥拿着干洗好的衣服给他送去时候,才发现他暂住的那间屋子早已经空了。 “你找瞿总啊?” 宿小杰咬着苹果,端了盘切好的水果准备给蕤蕤送去,边嚼边含糊不清道:“好像公司有事,昨天晚上就走了,你找他还衣服吗?” “嗯,也不急。” 沈桥提起防尘袋里的衣服,走回房间,又挂在了衣架上。 凝眸站在衣架前望着那件西装外套许久,沈桥垂下眼睫,将混乱的心绪压藏进心底深处,转身走了出去。 转眼一期外景就拍完了。 回到淮市后,沈桥休息了两天,然后跟老师报备完,拿起表演课本继续恶补声台形表课程。 一忙起来,其他事情也都被抛诸脑后。 直到十几天后,陆枫一个电话将他摇到了公司副总裁办公室。 第46章 第 46 章 你在害怕什么 “这是第一期的剪辑样片, 你看看。” 陆枫将屏幕转过去,点开,《稻田里的夏天》几个花体字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秦鸣说绿色像茂盛树叶, 比较适合夏天, 所以字体就用了这种充满盎然生机的绿色。” 沈桥对此并不在行,所以只是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陆枫将进度条拖到三分半,“先导片你跟蕤蕤的镜头从这里开始, 审核部门已经看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你再看看细节,有想要删改的今天就告诉我。” 陆枫手头业务繁忙, 没工夫陪着沈桥看视频。 叫助理给他拿了台手提电脑将视频放上, 然后就去忙他的了。 节目组发来的先导片跟正片在一起。 播完先导片,第一期正片就自动开始播放。 画面从早上做游戏、午间绿林捕蝉、再到夜里荷塘挖藕,别出心裁的特效配上背景音看的人意犹未尽。 可惜, 沈桥却在看到那段泥塘画面后,满脑子思绪都跑到了那晚出现在他面看的瞿衍之身上 ——“如果愿意, 二十九号我在桃园街明景阁, 等你。” 二十九号。 就是明天了 沈桥低眸望着进入尾声的综艺屏幕, 思绪不断四散蔓延。 舒缓的背景音乐徐徐响起, 手写的瘦体花字出现在屏幕上, 是节目组的感性文案。 「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且陶陶,乐尽天真。 梦想很远,童年很近, 让我们珍惜这个夏天。」 ——稻田里的夏天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沈桥将几个字镌在心底缓慢琢磨,握着黑水签字笔的指骨松了紧、紧了松,最后徐徐卸下力道,将笔杆虚握在了掌心里。 “怎么,一点异议都没有吗?” 陆枫忙完抽空起身喝了口水,往沈桥手边的空白A4纸上一瞥,开口道,“想要美颜磨皮换台词都可以,别不好意思提。” 沈桥思绪从脑海里抽出来,才发现第一期样片已经播完了。 “没什么好改的。” 沈桥将水笔放白纸上,指尖抵着推到桌边,“我看着都挺好。” 陆枫笑了下,弯腰转过屏幕在进度条上点了下,将进度拖到半小时三十五秒,“虽然这类慢综艺不会特意给嘉宾挖坑制造噱头,但镜头除了颜值,还会放大别的很多东西。” 陆枫指尖在触摸板上叩了叩,“例如这段儿。” 沈桥将视频倒回去几秒,重新看了一遍,拧眉思索了片刻,猜测道:“我没跟楼连玉打招呼?” 陆枫端着水杯,平声静气道:“已经熟悉过了,再每次见面都点头哈腰,未免太假情假意。” 沈桥:“那是?” 陆枫拾起笔捏着,点在屏幕画面里充当背景板的沈桥身上,“表情管理没做好。” 沈桥语结。 这段是有人提到楼连玉纵横歌坛时候的爆红作品,大家凑在一起,或真或假的吹捧奉承。他就站在屏幕侧面帮另一个下厨的嘉宾柳边,收拾餐桌布置碗筷。就那么一闪而过的镜头,连他低眸分摆筷子的画面都没拍完,有什么好争议的。 沈桥不得其解。 陆枫解释道:“你看他们提到楼连玉拿金声奖时候,你是什么样的表情。” 沈桥循着他的指引看去,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 画面里大家羡慕起哄的一瞬间,他掀起眼皮朝侧面屏幕外看去,仿佛冷傲地瞥了一眼。 “” 沈桥哑口无言,在赤裸裸的清晰视频面前,他连解释都像狡辩,“是柳边在厨房里叫我帮忙拿料酒。” 要怪就只能怪沈榭眼皮太薄了,睫长眸斜,眉眼清晰,标准的冷淡系美人眼,隔着再远,画面再模糊,都能将人视线瞬间抓到他脸上。 毕竟是在星光璀璨美人堆里打滚出身的影帝严选,腻了也舍不得抛开的人,颜值很有保证。 陆枫自然知道他不是那种刻薄的人,可看客跟观众却不知道。 更何况沈榭之前被抹黑网爆了一波,风评本就不太好,这种画面放出去,被营销号截图一发,再编点张冠李戴半真半假的八卦,一桌案娱乐圈糟烂大瓜就又切好了。 “所以这种画面就要处理下,裁剪、或模糊掉。” 并拢指端点了点纸面,陆枫道:“记住,以后再任何节目,都以这段儿为例,结合舆论风向审核样片。” 沈桥受益匪浅,落笔在纸上流畅记上需要处理的时间秒点跟具体修改要求。 样片不能带出公司,沈桥在陆枫电脑里逐帧看完时候,窗外高楼大厦霓虹灯已经全部点亮。 从气阔的公司大楼出来,清凉夜风拂过发梢,鲜活的生机瞬间溢了上来。 背后大厦楼高灯亮,每个亮着光的格子背后,都是加班加点压榨牛马人的缩影。虽然沈桥现在已经从996社畜行列里脱离了出来,可残存的打工人意识还是不喜欢夜里灯光璀璨的高楼冷厦。 弯腰钻进宿小杰停在街边的车子里,沈桥靠在座椅上,带着丝缕倦意抬手捏了捏晴明穴,“我们公司赚这么多,怎么下班也这么晚?” 宿小杰启动车子嘿嘿一笑,“算好的了,弹性上班,每天坐够八小时就行。瞿总跟陆枫哥那种才厉害,给自己打工,鱼都没时间摸。瞧瞧,顶层的灯听说这两天晚上就没暗过。” 车子使离街道,沈桥随着话音扭头看了眼车窗外的大厦顶层。 恢弘夜景灯光下,建筑里面的光显得愈发偏冷色调。沈桥想起曾经翻过的一张城市限电照片,熄灭所有暖色霓虹灯后,整座城市被内透灯光衬得矜贵高寒。 这样漂亮的夜景里,有人却在埋头伏案 沈桥收回视线,面色宁静望着车窗外晃过的街景。 昏黄街灯藏在葳蕤树影里,街上车流不息,路过一条大学街道,路旁五花八门的的小吃推车排成长龙。吵闹声间,煎炒烹炸里冒气的锅气,是最美的人间烟火气息。 “停车。” 让宿小杰在街边停下,沈桥戴上墨镜口罩,捞起长款薄风衣外套下车。 “我有点事情,你先回去吧。”他站在车厢外说。 宿小杰从前面探过身,“去哪儿啊,小榭哥?” 沈桥将手插进风衣口袋里,“随便走走。” 宿小杰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小声提醒道:“虽然现在精致男大打扮也都挺帅挺潮的,但这样穿还是有点打眼,早去早回啊。” 沈桥点点头,叮嘱他:“路上小心。” 俩人分开后,沈桥转身朝回走了一段,然后在岔道口的大梧桐树下停了停,一转身,拐进了满是烟火气的小吃街里。 在一炒面小摊车前停下,被老板热情招呼着看了遍顶篷挂着的红色大字菜单。 沈桥扫钱,打包了两份里脊肉丝炒面。 加辣,加葱,加火腿肠。不要香菜。 拎着塑料食品打包盒走回去,大厦外只剩下几颗零星窗口还亮着灯,请保安帮忙刷了门禁进去,电梯坐到19层就没了权限。 沈桥摘掉墨镜,开始爬楼。 爬了两层后,口罩也伸手摘掉了。 等拎着盒饭出现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时候,薄薄的风衣外套也早已经脱下搭在手臂上。 “沈榭?” 瞿衍之从办公桌里抬头,眸瞳里晃荡的震惊明显多于惊喜。 沈桥捏着从办公室外助理那里薅到的纸巾,擦了擦汗湿的额发,臂弯的黑色衣料将手里拎着的盒饭衬得格外显眼。 “没有打扰你工作吧?” 沈桥淡然从门口踱步进来。 瞿衍之眸色幽深没有说话。 沈桥将打包袋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勉强忽视那两道落在身上的炙热视线,打开餐盒,道:“介不介意吃点路边摊?” 瞿衍之按捺着疯狂躁动的心悸,合上钢笔,缓缓从老板椅里站起来,慢声道:“你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给我送饭吧?” 沈桥不语。 想清楚是一回事,当着面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看到那条烟火小巷,脑子一热下车是被情绪所控。可19层到40层这段楼梯,他踩亮感应灯一步一步走了很长时间。 他爱瞿衍之吗?好像谈不上。 那他喜欢瞿衍之吗?好像是有点…… 虽然沈桥也曾有意无视看到他时心脏突然被揪紧的触动,可颤晃心跳无法骗人。 从那晚瞿衍之一脚踹开储物室门出现在那框清清月色下时起,沈桥就知道,再也无法将他视作原文里的背景板路人。 傅疏与瞿衍之的身影在脑海里忽隐忽现,最后隔着朦胧浓雾交叠成一个人。 沈桥也曾犹豫纠结过。 爱是什么,爱是对一个人的坚定不移至死不渝。 虽然,跟傅疏的前日种种已成隔世,可如果跟瞿衍之就这样在一起,那他曾经跟傅疏纠缠不清的感情算什么?算背叛吗?还是自我感动? 幽长楼道漆黑寂静,沈桥拎着打包袋一步一步,缓缓拾阶而上。 嵌在每层楼道拐角的感应灯灭了亮、亮了灭,最后,随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整座折形楼道的光都没再亮起。 楼道彻底陷入了浓稠寂静漆黑里。 沈桥在寂静漆黑里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将那个曾经带给他无尽爱恨的人影,仔仔细细小心折叠,就此永远封藏进心底里。 至于瞿衍之 无论最初时心动的契机是什么,他不应该、也不能,被任何人视作替代品。 沈桥在漆黑楼道里坐了很长时间,终于到顶层时候,站在微微透出灯光的楼梯间门缝隙前静默许久。 转身,又上了天台。 楼顶天台的遮阳伞已经收起来了,只余露天喝咖啡的小圆桌还在。 沈桥挑了个最近的,放下手上东西,坐下。 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楼太高,风很静,钢筋水泥建成的璀璨都市里夜景也很漂亮。 爬楼累出的一身水气被风一吹,肩膀背后,凉飕飕得冷。 夜风拂过额前发梢,沈桥坐藤椅里,微微躬身蜷缩起身子。有时候他也想抱着东西就此一跃而下,傅疏也好,瞿衍之也好,就都可以爱恨一笔勾销,再也不用承受辜负谁的内心煎熬。 坐在天台吹了半天冷风,沈桥收拾好情绪,拎起盒饭风衣下楼。 出现在瞿衍之办公室里的时候,沈桥内心远没有他脸上表现的那么淡定,假装自然打完招呼,云淡风轻地走到茶几旁将餐盒前放下。 却在听到瞿衍之那声追问时候,心脏还是克制不住地颤了颤。 “你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给我送饭吧?” 瞿衍之静静站在深色实木厚桌后面,声线温和轻缓,眸光却紧紧落在他身上。 沈桥背对着瞿衍之坐在沙发边,强作镇定地低眸解着塑料袋提绳。 可惜越急越错,透明的塑料袋提手被提溜成一股,在不断上楼的重心引力下拉成了死结,任凭东拉西扯,硬是不肯松懈开一丝缝隙。 瞿衍之缓缓从办公桌后走出,站在沈桥身后,低眸越过他头顶的漆黑发梢看着他扯着塑料提袋微微发颤的指尖。 “你也喜欢我,是吗?”瞿衍之轻声问。 沈桥低眸埋头跟塑料袋作斗争,额角徐徐沁出一层细碎冷汗。 瞿衍之声音在他身后不急不燥缓缓响起,“既然已经明确了心意,为什么还想要遮遮掩掩?” 沈桥顶着一头细碎薄汗抬头,语气有些无奈。 “我只是想先安静吃顿夜宵谁让你剥削自己比剥削员工还狠,都十一点了还不休息不下班。” 瞿衍之眸底黯色如水雾化开,唇角扬了扬,伸手揩去他额间细汗,“我不喜欢剥削别人。” 沈桥:“” “加班我给他们奖金,出差有异地津贴。不用钉钉,不强制打卡,工作日弹性坐班八小时,生病可以带薪休假。绩效不卡迟到早退,茶水间零食不断,每周还有下午茶。社保交的最高档,每年赠送家属体检套餐,晚上加班过9点额外赠油卡或报销车费。老员工有分红,女员工有生理假,疼痛难忍的也可以每月居家办公一周。结婚生子都送礼金,逢年过节为避开路上堵车可以拎着礼盒提前半天放假” 瞿衍之徐徐缓缓说了很长一段话,最后慢慢轻声道:“我可能不是最好的老板,但也绝不是最刻薄的资本家。” 沈桥被他繁杂信息量砸得晕头转向,然后在晕晕乎乎里,听到瞿衍之缓若清风的声音。 “对员工我愿意真心相付。” “对所爱之人,更愿意倾覆所有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沈沈榭,你在害怕什么?” 第47章 第 47 章 我愿意,做替身 我在害怕什么? 沈桥眸眼颤了颤, 仰着头,喉结裹在白皙脖颈皮肤下滚了滚,涩声开口:“我怕……” 我怕辜负你、利用你、有意无意将你视□□人的影子。 这个世界没有傅疏。 可这个世界却有一个跟傅疏极度相似的你…… 我在害怕, 对你, 不公平。 未尽的话语陡然截断在瞿衍之唇间。 那画面像慢放的电影镜头, 瞿衍之扶着他肩膀俯身低头,带着翳翳阴影压下来,将沈桥笼罩在他暖阔怀抱之下。 攥着薄削肩膀的指骨很紧,似压抑着无数隐藏在平静表象之下的汹涌情绪, 修长指骨铜浇铁铸般擒着肩膀骨头,紧紧地,牢牢地, 不断收紧, 似恨不得掐陷进骨缝里让人再也无法逃离! 落在唇瓣的吻却很轻柔,带着至挚至诚的爱意,缱绻缠绵, 交错不息。 沈桥绝望发现,就连瞿衍之俯身吻下来的亲昵触碰都很像傅疏…… 双手揪着瞿衍之身前衣襟, 推开。 沈桥侧头稍稍拉开一段距离, 抿了抿被亲得血红的唇瓣, 掩着眸, 漆长睫毛都似沾染着水汽, 如乌漆鸦羽般铺散下来轻轻发着颤,“我……” 他艰涩发出一个字音,嗓子里已被破碎颤音淹没,似有颤抖泣音快要溢出来。 沈桥抿住唇,低着眸湿润睫毛不住颤抖。 胸腔被陌生情绪充满, 嗓子眼里也卡刺得疼,可他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我知道。” 瞿衍之垂眸揩去他眼尾湿意,徐徐缓缓,慢声安慰,“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也知道我……跟那人有些相像……” 他揽着沈桥的腰,将人圈在怀里,怕他在意,更怕他不在意,一颗心仿佛放在翻滚油锅里煎。半是欢喜,半是苦涩,就连那抵着薄红眼尾轻轻拭泪的指骨都压着微不可颤地颤抖。可惜,他心神颤晃遏止不住。也幸好,沈桥情绪难掩难以察觉。 “我不在乎……” 瞿衍之将泥泞泛滥的苦涩压藏回心湖深处,折碎一身傲骨,柔声缓道:“沈榭,我愿意做他人的替身。” 心如野火燎原,沈桥的耳膜被怦怦心跳填满,然后全身血液都跟着沸腾燃烧了起来。 瞿衍之低眸掩去眸底氤氲情绪,低头亲在他咬得发红的唇角,撬开,探进去,抵死缠绵。璀璨灯光掠过交叠的僵硬身影,投在茶色桌面上,从一片,颠簸成无数碎点。窗外夜色朦胧,两人身影投在窗玻璃上,沈桥视线也跟着逐渐模糊朦胧。 第二天,在一片深色布置的房间醒来,是瞿衍之办公室里的嵌入式休憩室。 沈桥抬了抬眼皮,虚虚视线从深色窗帘定焦到床边叠好的一沓衬衣上。 素色,干净柔软,不是他的衣服。 眼睛有些酸胀涩疼,脑袋里还晕晕乎乎残存着些倦意,沈桥闭上眼睛,浅眠休憩。 他记得昨天 沙发太软,浴室太硬,氤氲雾气蒸得他撑不开眼睛,温烫热水稀里哗啦从镶嵌在顶壁上的方形淋浴浇下来,砸得他目眩魂摇意识迷离。 热水浇透了两人衣裳,湿黏黏沾在身上。 淋浴水声很大,热雾蒸腾。最后,耳朵里只余稀里哗啦的淋漓热水声 侧头,将脸埋陷进柔软枕头里。 沈桥觉得闭着的眼皮隐隐有些泛疼发烫。 原本真的只是想来吃顿夜宵,跟瞿衍之敞开心扉谈一谈的。真是鬼迷心窍,竟然谈到了别人床上。 更不妙的是,他似乎在意乱情迷听到了傅疏叫他小桥 真是太过分了。 沈桥深刻检讨,心乱如麻。 傅疏…傅疏…… 怦怦颤跳的心脏深处,传来一阵阵隐秘刺疼。 沈桥闭上眼睛,用尽所有意志将它深埋掩藏,他不会再有傅疏了,可他却有了一个跟傅疏极度相似的瞿衍之。 沈桥觉得他应该庆幸,可闭着的眼睛里却酸涩得发疼……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或许他应该放下心结去果断朝前走,可真的放得下吗?沈桥自己也不清楚…… 浑浑噩噩又睡了一觉。 厚重休息室门轻轻被从外面推开,沈桥抬眸眼珠下瞥,看到瞿衍之拿着一套衣裤进来,“醒了。”瞿衍之说。 “衣服都拿去洗了,我让汪清去店里拿了套新的,先凑合着穿。” 瞿衍之在床边坐下,将拿着的衣服放在枕边,伸手摸了摸沈桥额头,“退烧了。” 沈桥掩下眸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刚才的头昏脑胀、眼皮发烫不是错觉。 “抱歉,”瞿衍之垂眸摩挲着他额角,慢声道,“我应该克制” 沈桥掩着眸,提不起精神说话。 “先喝点水。” 瞿衍之接了杯水过来,手里还拿了红红绿绿两板胶囊,掰开两粒递给沈桥,“还有点发热,再吃两次药应该就快好了。” 沈桥撑坐起身,瞥了眼他手心里的胶囊,慢吞吞喝水,声音还带着点嘶哑,“不用测下体温吗?” 瞿衍之伸手从床头柜摸过体温枪,在他耳道一叮。39.8℃。 好了,这顿药是跑不了了。 沈桥慢吞吞又灌了两口水,然后从瞿衍之手里拿过胶囊,一粒一粒和着水吞了。 “再睡会儿?” 瞿衍之摸摸他脑瓜,“台词老师那边帮你请好假了,等病好了再去继续。” 沈桥闭上眼睛,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亲自去请的?” 瞿衍之似乎想笑,“找宿小杰请的。” 沈桥心底更忐忑了,“怎么跟小杰说的?” 瞿衍之态度端方神色自若,且毫无愧色道:“蕤蕤缠着不让你走。” 沈桥:“” 好吧,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被宿小杰盘问了。 瞿衍之垂眸看着他微翘的眼睫,道:“你怕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沈桥嗓子梗了下,“也不是” 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揣测,感情这种东西两个人自己清楚就好,敞开放到别人面前多少有些别扭的。不过不喜欢肆意宣扬,不等于害怕被人知道。 他没有违纪犯法,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他跟瞿衍之身份特殊,被太多人知道,少不了被嚼舌根。 不用想,沈桥都知道那些八卦猜测会怎么传,无非是:金丝雀、小情人儿、傍大腿、攀金枝这些关键词,随便组组,他就又可以黑热搜出道了。 要是再被知道,他活生生被瞿衍之搞到发烧…… 沈桥觉得他直接不用活了。 这个休息室窗户就挺不错的,到时候从这儿跳下去。 吃完药,脑袋里晕晕乎乎犯困。 沈桥思绪无边蔓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又昏昏睡了过去。 瞿衍之看着他在床边坐了会儿,伸手摸摸脑门,拿起水杯起身走了出去。 离开前,将床边最早放着的衬衣也重新挂回了衣柜里。 昨晚后半夜沈桥开始发烧,浑身湿漉漉跟水里捞上来似得,换了两次衣服都不够。他烧糊涂了,断断续续低声说着胡话,一声叠着一声地唤他‘傅疏’,瞿衍之双眸暗色囤积如水,他抱着昏昏欲睡的人,在漆黑暗色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他,“你的傅疏真就那么好吗……?” 可惜,怀里人没有听清,无人回答。 喂完药,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沈桥稍微好了点。 瞿衍之怕他后面再折腾,便提前放好了替换衣服在床头。 结果烧退下去后,一夜安眠。早上汪清送了套合适新衣服过来,自然就不用再穿他的了。 握紧手柄,缓缓带上门。 瞿衍之透过细窄缝隙看着那抹躺在他床上安睡的人影,心底柔软地宛若泥泞沼泽。 沈桥再次醒来时候,从垂地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光看,已经是中午了。 掀被下床,脚落在地上后,他脸色难看地变了一变。 躺着时候不觉得,站地上了才发现,浑身酸痛得简直不像话,从腰到腿更是酸酸胀胀得几欲摇摇欲坠。 寒着脸洗漱完,换好衣裤。 推开门出来时候,他看到瞿衍之正坐在沙发边吃冷掉的炒面。 沈桥微愣,不动声色错开眸,道:“放一晚上都不好了,怎么不吃点别的。” 瞿衍之察觉到他的别扭,笑了笑,“办公室温度低没事,不会放坏。” “那也不新鲜了。” 他没盯着自己说些看似关心的废话,让沈桥觉得舒服挺多,缓缓迈步走过来喝了口水道,“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带。” 瞿衍之眸底蕴出一丝暖色,“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好。” 沈桥望着玻璃水杯里清澈的水层,应声道. 从瞿衍之那里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了宿小杰趴在桌案边奋笔疾书的声音,“回来了?” 书页翻动唰啦啦翻到最后,边照着书本抄答案,宿小杰边头也不抬随口急道:“怎么不请瞿总上来坐坐?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喝杯茶也行啊。” 沈桥扶着玄关鞋柜弯腰换鞋的身子一顿,“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宿小杰抽空朝他嘿嘿一笑,“刚在阳台浇花看到他老人家的豪车了!” 沈桥拎着手提袋走进去,看了眼他桌上摊开的一堆,疑惑:“这是?经纪人资格证不是已经考完了吗。” 宿小杰俩手一摊,朝后仰着靠进椅子里,遗憾叹息道:“本来想做做样子给老板看,结果老板没来。到底还是我们庙太小了,什么时候能体验下老板上赶着给我们升职加薪塞资源啊?” 沈桥失笑,“我会努力的。” 宿小杰仰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望他,“努力成顶流?” 沈桥想了想,“努力成影帝吧。” “努力成影帝,还‘吧’。”宿小杰学着他的声调重复完,揶揄调笑,“小榭哥,你够真敢说的!” 沈桥笑笑,也没当真。 对他来说无论影帝还是顶流,都是遥遥不可及的的星光。随便看看还好,真拿这玩意儿当目标,压力也太大了。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赚钱,能不间断接到小角色小通告就好,其他都是浮云。 正想着,玄关柜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沈桥回头才发现刚将手机遗留在那里了,走过去拿起手机点开,瞿衍之的消息就弹了出来:吃完药早点休息。 沈桥低敛的睫毛掀起,瞥了眼玄色柜面上跟花瓶放在一起的两盒药,手指敲敲屏幕打了俩字发过去:好的。 随手一捞将药盒全塞兜里,准备找个抽屉先放着。 他从小抵抗力好,一天三顿吃三天的药,给他最多两顿就恢复了。所以根本没必要吃那么多。更何况沈桥本就不喜欢那些苦哈哈的味道,就算胶囊没苦味,但也挺卡嗓子的,难受。 以前生病傅疏总压着他按时吃药,一顿不落。 现在傅疏不在身边,瞿衍之不知道他讨厌吃药的事情,沈桥果断阳奉阴违毫无压力。 第48章 第 48 章 谁蹭谁热度? 在家休息了两天, 沈桥跟老师销完假,又继续去抓紧时间上课了。 同时,他的第一部参演电视剧《神明启示录》, 也正式在网上掀起了铺天盖地的宣传。 沈桥看了眼屏幕上推送的热点, 放下手机, 继续听老师讲解眼神戏的推进跟表达。 等晚上宿小杰来接他时候,《神明启示录》在网上早已讨论得如火如荼,颇有些未播先火的意思。 宿小杰握着方向盘也很兴奋,“小榭哥, 你看微博了没?剧透词条都爆了两个,带着站姐跟拍照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底下一堆人讨论哈哈哈!” 沈桥忙了一天, 还没来及细看那些推送。 宿小杰兴奋劲儿上头,也不管他知不知道,急嗖嗖又道:“我看了最火的那两条讨论贴, 观众买股的结局跟我们剧本根本不一样。等到时候播了,又能再上一次热搜, 说不定我们也能洗掉黑标签, 趁机火一把呢哈哈哈!” 沈桥对此倒没有寄予多大希望。 这剧说到底是给阮白铺路, 从筹备到拍摄, 全是围绕阮白那个角色进行的, 甚至现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也都统统是跟他有关的。 虽然,剧组班底很好,拍摄无论剧情还是镜头也都很有水平。 但爆不爆跟他关系不大,他只希望自己的镜头顺顺利利播出,完了别再有人骂他就好了。 “那我们要不要转下剧组宣传微博?” 宿小杰突然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小心翼翼问他。 沈桥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没有说话。 低眸打开微博看了眼,没有看到疯狂的红点私信涌入,心弦一松,然后随即意识到自己登陆的是小号。 当初网上对他的围剿太严重,陆枫怕影响他情绪,便让宿小杰把他所有社交平台的认证账号没收了。尤其是微博这种粉圈战场,在被铺天盖地网爆时候,没个金光罩铁布衫谁也别想活着出来。 小号是拿宿小杰旧手机号注册的,孤零零的没几个互关好友,所以首页都是被狗博推送的投放广告。 沈桥从底部导航点进热搜,《神明启示录》的剧目标题正高高挂在最上面。 热搜词条里面,顶最高的是一条剧组宣发的剧情向宣传视频。布景真实,打戏流畅,画面有质感,配乐也都恰到好处,一看就是各组精心制作,也难怪能被推火到眼下这个热度。 指尖滑动,缓缓往下翻了翻。 顶着剧组官方认证的账号,在三分钟前刚发了条热乎的宣传微博。 里面男主阮白跟女主章小婕当之无愧在第一排@着,后面是齐歌跟重要配角的账号名字。配上文案洋洋洒洒一大篇,可惜翻到尾了也没看到沈榭的名字。 沈桥对此倒不怎么在意,随手用小号点了个转发。 宿小杰透过后视镜瞥到他在看手机,斟酌着语气开解道:“不带就不带,反正我们戏份也不多,不稀得他们带着玩。我们也不给他转发,谁稀罕。” 沈桥噗嗤轻笑了一声,缓锾道:“密码是什么。” “什么?”宿小杰透过后视镜瞄他。 沈桥温声锾气地又重复一遍,“微博密码。” 宿小杰有些不忿,握着方向盘道:“你还真准备帮他们宣传啊?” 沈桥乐道:“转发宣传不是合同里规定的吗?” 宿小杰气结半晌,没好气道:“合同还规定发宣传时候艾特我们呢!” 沈桥好脾气安慰他:“拿钱办事,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正说着,手机叮咚一声。 沈桥低眼去看,一条微信弹窗消息刚好缩回去,屏幕正停在他账号的个人页面。而那条转发里,空荡荡展示着一串文字:该微博已被删除。 沈桥愣了下,随即屏幕顶上又有条微信消息弹出来。 陆枫:重发了。 收敛心绪点进去,沈桥才发现陆枫说的正是那条官方微博的事情。 里面还有两条未读消息。 陆枫:先别转发。 陆枫:正在找人沟通。 两分钟后。 陆枫:重发了。 沈桥:“” 这就是总裁的办事效率吗?真够迅速的。 正捏着手机思索着回点什么过去,陆枫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榭,”陆总业务繁忙,背景音里还有几下敲键盘声,“你微博账号暂时交给严辛打理,新剧上完,后面综艺也快了,要保持营业。” 沈桥‘嗯’了一声,道:“好。” 陆枫继续道:“不知道你跟瞿总什么关系,但既然他愿意管你这些事情,你就多跟人联系着些。他家妹妹喜欢你也好,小狗喜欢你也好,有能利用的资源都要好好维护。” 沈桥一愣,道:“剧组宣传微博是瞿总让删的?” 陆枫语气淡淡:“瞿总不让,我也会去找他们。排挤的太明目张胆了。” 沈桥半晌没说话。 陆枫跟他交代了些后续安排,便利落挂断了通话。 看沈桥将手机听筒从耳边拿下来,宿小杰在前面才开始出声道:“陆枫哥的?” 沈桥点点头。 宿小杰透过镜面望着他,好奇里又藏着点隐隐担忧,“说什么了?” 沈桥:“让把微博账号交给严辛。” 宿小杰松了口气,随后又暗戳戳兴奋道:“看来我们的冷板凳cd到期了。” 没说几句,就遇到红灯路上堵起了长龙,宿小杰拿出手机飞速刷微博消息,看到电视剧官方账号里的宣传加上了沈榭账号,但又没有编辑历史记录。 怔了怔,他定睛仔细又看了看。 见确实跟自己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干脆点进官方账号里面去看。 最后停顿片刻,迟疑道:“他们删博重发了?” 沈桥点点头,随口提醒道:“刚好,账号交出去前先记得转发下微博。” 宿小杰觉得挺新奇,“之前宣发内容有问题,一般都是重新编辑,直接删除重发的还没怎么见过。” “也没什么区别吧。”沈桥被他说得也有些好奇。 “没有。” 红灯变色,前面车流缓缓动起来,宿小杰也跟着驱动车子,“就是一个能看编辑记录,一个不能看而已。” 沈桥心思微动,指腹从手机边框缓缓摩挲划过。 然后摁亮解锁屏幕,看着孤零零小号里那条原博文被删掉的转发。 值得吗? 他在心底默默问自己。 指骨收紧,摁灭屏幕,沈桥扭头默然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街景夜色。 他不是喜欢将爱意外露的类型,当然也不喜欢别人将对他的感情宣之于众。 虽让剧方宣传删博重发只是件很小的事情,可这么小的事情却也需要劳师动众,他不喜欢因这种事情引起别人的各种揣测。 重要的是,他觉得平淡的感情才能长久。 可瞿衍之对他,似乎有点太过细致了。他值得瞿衍之这样小心翼翼对待吗? 沈桥心底有些疑惑。 在他的认知里,感情都不应该一蹴而就,而该是如潺潺细流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可瞿衍之什么时候开始,竟给他累积了这么多、这么浓厚的感情吗? 沈桥不确定,也隐隐有些不安。 在他看来,没有相处基础,突然出现太过浓重的感情就如空中楼阁,要么感情是假的,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难道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瞿衍之就就对沈榭还是沈榭跟瞿衍之很久之前就认识? 沈桥抬头看了看宿小杰,问:“瞿总是今年回国的吗?” “是啊。”宿小杰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却还是回忆道,“瞿家之前搞得都是杂志跟轻奢品牌那些,今年突然入资了我们公司,然后瞿总就来坐镇了。” 沈桥攥着机身若有所思。 每个人性格不同,对待感情的方式也不同。他想的那些只是他看待感情的方式,不一定是瞿衍之的。或许人家就是对感情比较认真投入呢。 是那种看清感情后,就全心全意投入付出的人? 沈桥心底默默浮现瞿衍之人前高贵冷艳,人后掏心挖肺的小可怜形象。 眸眼不由弯了弯,觉得有些好笑。 回到家后,严辛电话也打了过来。 跟宿小杰交接完微博账号,又一板一眼跟沈桥交流了下他后续准备的营业计划,让沈桥发了些近期跟拍剧时候的照片给他。 一切沟通完后,已经临近半夜。 严辛那边有人不耐烦哼唧了声,在严辛刚说完‘就这样’后,‘啪’得一声挂断了通话。 “脾气真够坏的。” 宿小杰悄悄吐槽。 沈桥突然意识到了那人身份,“颜亦真?” 宿小杰点头,扔掉苹果核擦擦手去洗漱,“你不知道吗?这几年可火了他。” 沈桥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因为歌手跟他不是一个赛道,所以也没怎么关注。 只知道他跟自己是同一个执行经纪人。 不过也因为他更火咖位更大的原因,搞得执行经纪人严辛整天带他了,这么久了沈桥都没见过一两次。 严辛拿了他的认证账号后,没急着发什么营业博文。 毕竟他参演的部分还没播出,没有作品,发再多帅照美图都是虚的。 在严辛捏着预制微博等时机时候,沈桥却被繁重的声台形表课程跟综艺录制赶得团团转。 等他终于从前脚接后脚的表演课程里抽出空歇息一口,《神明启示录》也播到了快结局。随着悬疑剧情的层层推进,此刻也终于快迎来了一个众所期待的大高.潮。 晚上睡觉前,沈桥还在看微博上热火朝天的讨论量。 早上起来后,他的名字就被挂上了热搜‘爆’字头条。 #沈榭神明启示录# 词条高居不下,风头一时无两。 他名字竟搁剧名前,都分不清是谁蹭谁热度。 第49章 第 49 章 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那里…… 烫到发红的词条下面, 是数不清的无尽恶评,没几分钟,词条广场就又被血虐着屠了一轮。 :煞笔吧他!国产剧什么时候能放弃这种垃圾人设!这种恶心配角非有不可吗?! :到处拖后腿还能活到最后一集, 别是带资进组吧? :剧里插足男女主, 剧外勾引男的卖py :谁还不知道他剧外跟影帝那段儿, 也是插足别人的[滑稽][滑稽] 瓜条很全,需要的丝[吃瓜][吃瓜]two刀乐,two刀乐 :又是你,几天不见怎么还涨价了?上次才1r :…… :#横扫情侣做回自己# #沈榭剧里剧外小三人设永不倒!# :#横扫情侣做回自己# #沈榭剧里剧外小三人设永不倒!# :#横扫情侣做回自己# #沈榭剧里剧外小三人设永不倒!# :去死去死去死!不带你爹活不了啊?@沈榭@神明启示录 :蹭你妈蹭!@神明启示录@神明启示录@沈榭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沈榭@沈榭@沈榭@沈榭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陈年旧坟被一记洛阳铲挖出来, 螺旋飞踢一脚踹到最上面。 闻亦逍粉丝迅速赶来加入战场。 瞬间,原本还算正向的剧情讨论舆论,立刻被撕搅成了一滩浑水。各方粉黑齐齐下场, 撕了个昏天黑地血雨腥风。 而在这场闹剧里, 唯一受伤的只有沈榭。 剧组见热度飙涨,趁机又偷摸着买了波助推流量,原本就骂战激烈的战场上更是火上浇油, 直接将热度推到了最巅峰! 然后,就是沈桥看到的那些带着黑红‘爆’字的恶毒词条了 早上时候, 那些恶毒发言还能稍微控制, 到了中午直接如病毒式爆发, 连带着之前的黑热搜, 一口气给爆了四五个! 最后, 连沈桥的工作号码,及之前跟闻亦逍同居的那个住址都被扒了出来。 与此同时,沈桥才将他参演的片段全部看完。 抬指一敲,将屏幕上的视频暂停在唱片尾曲的地方。 沈桥垂眼瞥着最下面飘出的演员表,面色不大好看。 宿小杰沉默许久, 终是忍不住怒道:“这群恶心的狗人!” 一口浑浊郁气重重堵在胸口,他觉得再不将它驱散出来,他自己就要被憋炸了! “找陆枫哥跟他们谈!”宿小杰压着火气道,“之前谈妥了我们才拍的,临播出又给我们剪掉!还恶意剪辑你这个角色的故事线,也太欺负人了!” 沈桥视线落在演员表第一列的‘阮白’俩字上,冷着脸,没有说话。 当初他接这部戏的时候,唯一要求就是保留他参演角色的完整性。最后一段火场戏,不仅是他的高光时刻,也是促成他这个角色立体完整的重要部分。 删掉火场戏高光后,他沦为了整部剧里唯一的败笔,整部剧也有了难以忽略的瑕疵。 沈桥没想到阮白竟然也狠得下心。 毕竟这样的班底、这样的剧本,以后都很难再有了。 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响。 俩人抬头一看,是宿小杰的通话消息,来电显示:陆枫。 宿小杰收敛了愤怒情绪,拿起手机接通,声音委屈得能滴出水来,“陆枫哥” 陆枫言简意骇,行云流水地跟宿小杰安排了些事情,然后半句废话没有地撂断了通话。 宿小杰可怜巴巴抬起头,望着沈桥,他道:“陆枫哥让把你手机收了,屋子里无线网也给断了,然后这两周不用去上课,非必要也不要再外出了。” 沈桥一窒,抬头:“坐牢?” 宿小杰连忙呸呸呸,“说点好听的吧你!够倒楣的了,还瞎巴巴巴呢。” 沈桥笑了下。 他以为曾经经历过一次,所以再看到那些刺目字眼已经不会在受影响。可实际却远比他以为的要糟糕。那些乌烟瘴气的咒骂如同灼烫炭火落在血肉里,然后在滋滋声里冒着白烟,给心底里烙下一字挨着一字的刺目咒骂。 沈桥喘了口气,扭头望向窗外的葳蕤树影。 燥乱情绪在叠叠掩映的嫩绿树叶晃动下被抚平,揪紧的心脏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只是被骂骂而已,不流血不掉肉的,就让他们过过嘴瘾吧。 追根究底也只是被剪了段镜头而已,哪个顶流巨星成名前受得委屈不比他少?就当心理健康咨询费都在208w里面好了。 沈桥捏着水杯,思绪开始乱七八糟肆意蔓延。 得了陆枫指示,宿小杰行动起来也雷厉风行的。 两腿叉开坐沙发上,两三下将沈桥手机里的社交账号全给退出登陆,顺手连app软件都删了个干干净净。改完家里Wi-Fi密码,扭头又去卧室里把iPad跟手提电脑抱出来,连着下了好几十部电视电影。 “就这些吧?” 宿小杰将屏幕转向沈桥,“还有想看的没?” “没了。” 沈桥看着那长长一串溢出屏幕的待下载列表,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这套房子里囚.禁到过年了。 “要不再买点游戏这两天我们窝家里给它打通关?”宿小杰顺手打开steam官方页面,在里面翻翻找找,“《双人成行》怎么样?听说它最近出第二部了,很考验默契度,要不要试试?还有《小小梦魇》系列,我老早就想玩了,就是没时间” 沈桥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像夏天午后的第一节数学课,伴着知知蝉鸣,浑浑噩噩就睡了过去。 宿小杰选好游戏解说视频一回头,就看到他斜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放轻游戏解说音效。 宿小杰看看屏幕,再看看睡着的沈桥,起身回卧室去给他拿了条毯子。 发布开盒信息的帖子被删掉几条,陆枫那边开始去跟剧方交涉。 沈桥以为等谈妥这场闹剧也就该结束了,却不想一觉醒来,网上暴言愈演愈烈…… 晚上时候,瞿衍之的车出现在他家楼下。 难得瞿大老板屈尊降贵登门拜访,宿小杰热络地招呼完,就套上外套棒球帽张罗着跑去楼下买烧烤小龙虾。 倒不是怕街坊邻居认出他,主要上他跟着沈榭时间太长了,万一真有黑粉发癫想要扒的话,顺着他找到沈桥现在住的地方就不好了。 宿小杰换好鞋子,打开门风风火火就下楼了。 屋子里霎时便只剩下了瞿衍之跟沈桥。 上次从瞿衍之办公室离开后,俩人都忙得团团转,尤其沈桥被陆枫安排着加了很多演技速成训练课,几乎连瞿衍之电话都来不及细细接听。 单方面被迫断联好几天。 今晚瞿衍之又活生生的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沈桥一愣,心底莫名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尴尬情绪。 他们真的是已经滚过床单的熟稔关系了吗? 他突然有些怀疑…… 瞿衍之似乎是从公司刚过来,一身剪裁得当的挺阔西装衬得身材愈发修长,伸手将提着的小东西放在玄关柜面,黑曜石袖扣藏在动作间熠熠生辉。 “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过来时候看到街边有老人在卖小绿植,就顺手卖了一盆。” 瞿衍之将藤编小盒子放好,看了眼,道:“文竹耐阴,放在窗户边通风,保持土壤微湿就好。中午光照强记得遮阳或提前挪开,避免暴晒。” 沈桥原对他拎着的小礼物没什么兴趣。 但听到是绿植,就饶有兴趣走过去看了,他喜欢花草,对植物总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瞿衍之买的文竹卖相很好,像一簇绿油油的茂密小森林被连着土壤装在藤编小盒里。藤编盒盖掀开,葳蕤绿色就骤然映入了眼帘。 沈桥仔细捧着文竹盆将它捧出来,爱不释手看了又看,最后放在餐桌上,拉过椅子细细欣赏。 “谢谢。”他说。 瞿衍之漆黑眸底里缓缓滑过一丝笑意,慢声道:“喜欢的话,下次遇到我再帮你带。” 沈桥摸着小花盆里腐叶土的手指一顿,道:“算了,到时候搬家挪来挪去怪麻烦的。” 他是喜欢花草,可他现在的工作避免不了跟着剧组到处跑,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植物跟着他也是受罪。难怪沈榭跟闻亦逍家里养的那些绿植都是耐旱性好的呢,稍微娇贵点的根本没条件养护。 瞿衍之见他注意力被绿植吸引去后,神态不像刚才那般拘谨,半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见沈桥心情不错,他道:“《神明启示录》的事情,已经安排人去沟通了。不过舆论向来只能引导不能强压,所以暂时还不能着急。” 沈桥猜他来就会说这件事,倒也没有多惊讶,摸了摸文竹碧翠翠的细枝,道:“运营跟公关的事情我不懂,交给公司专业同事处理就行。” 瞿衍之侧目,眸光随着他动作落在翠绿细枝上。 “你之前的住址被曝光,现在的地址也不太安全。”顿了顿,他慢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暂住在我那里。” 沈桥没敢回头,心道:其实还是有些介意的 瞿衍之声音徐徐缓缓的,“不止是为了避免太过极端的粉丝找上门,蕤蕤也很想你。” 当然,我也很想你。 最后这句话瞿衍之没有说出口,可沈桥却默契的意会到了他的声调语气。 沈桥心尖颤了颤,转身抬头看向瞿衍之,“算同居吗?” 瞿衍之眸底的紧张在他的笑意里缓缓融化,然后轻轻缓缓点了下头,“我希望是。” 第50章 第 50 章 都是沈桥喜欢的样子…… 沈桥突然有点想笑, 为了跟他同居绕这么大个弯子,可真不像瞿大老板的作风。 都年轻有为瞿姓总裁了,不应该强取豪夺霸道强制吗?怎么还绕来绕去寻机找会?小心翼翼, 慎之又慎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身份对调了呢。 沈桥脑子被无数曾经审核过的狗血小说荼毒, 刚想打趣两句,宿小杰就拎着满满当当的夜宵回来了。 “夏天就得吃小龙虾最爽,楼下店里都坐满了!还好我去的早,不然再耽搁两分钟排队都来不及。” 宿小杰拎着盒盒袋袋快步走到餐厅, 拉开椅子,将打包好的小龙虾跟烧烤一样样拿出来,摆好。 一回头, 看到瞿衍之西装革履的站在那里。西装挺阔, 皮鞋锃亮。 一副优雅坐在高级餐厅里捏着刀叉切牛排,旁边还得配个侍者拉小提琴的装扮。跟他们这龙虾烧烤根本不搭! “那个,瞿总……” 宿小杰后知后觉发现, 他好像选错夜宵了 哪怕换成几碟子小炒菜,也比这呼啦啦摆一桌的烤串看着正经多了。 他眨眨眼, 迟顿地扭头看向沈桥。 沈桥似乎也才发现这个问题, 直愣愣停顿半晌, 道:“要不我们” “没事。” 瞿衍之笑笑拉开椅子坐下, 随手解开两粒扣子, “只是吃顿饭而已,不碍事。” 宿小杰视线在撒满佐料的香喷喷烤串上,跟瞿衍之裁剪得当的西装上,来回切换了番。 还没来及斟酌好措辞提醒他,别被烤串的油渍弄脏衣服, 就看到沈桥随手抽了两张面纸递过去,“用这个接接。” 瞿衍之笑盈盈从他手里接过,态度温然又大气。 “谢谢。” 明明举止都很正常,可宿小杰却敏感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 等他再抬头去看时候,却又找不出具体不对劲儿的地方 宿小杰抓着烤肉串缓缓咬了一口,看看端起饮料的沈桥,再看看正在剥虾瞿衍之,心底似乎模模糊糊触到点什么念头。 可那念头太过模糊,仿佛隔着层浓浓晨雾似得朦胧不请。 等他再想细看深究的时候,就如飘渺雾气般悄然飘散了。 夜宵快吃完时候,宿小杰也知道了瞿衍之邀请沈桥去他家里住的消息。 心底警铃陡然大作,宿小杰终于知道他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了。该死,这瞿大老板该不会是看上沈榭了想潜规则吧?!那他怎么跟闻哥交代? 不对,虽然他不想沈榭对闻亦逍情根深种,继续受伤。可他也不想沈榭被瞿总拐去塞笼子里当金丝雀啊! 混这个圈的,谁不知道瞿总有个不曾露面的神秘白月光? 万一白月光突然出现了,沈榭再被抛弃一次,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抓着手里的半根烤串签,宿小杰眼睛忍不住朝沈桥脸上瞟,可惜沈桥跟没知觉似得一直接收不到他传递的信号。 瞿衍之就坐在沈桥旁边,宿小杰也不敢使眼色使得太明显。 咬着竹签刚想到可以发微信给沈桥看看,然后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今天改了家里Wi-Fi密码,沈桥真是断网状态。 不甘心的咬着签子看了眼手机。 然后在摁亮屏幕的瞬间,宿小杰就看到了陆枫发来的消息:有人给沈榭之前的家门前扔了只死掉的野猫,已经让物业清理了,这两天你俩都别出门。 宿小杰看了看收到这条微信的时间,是在晚饭之前。 所以瞿总是因为这个来的? 宿小杰想通瞿衍之让沈桥搬去他家暂住的原因,顿时对自己刚刚在心底恶意揣测人家感到万分愧疚。然后,抬头再看瞿衍之,就怎么看怎么光明磊落风度翩翩,怎么瞧怎么德才兼备怀瑾握瑜。 一看就是业内精英、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搞那些换七八糟的潜规则呢! 宿小杰为自己的多心嘿嘿干笑两声,以饮料代酒,默默在心底给瞿衍之陪了声不是。 “去吧,小榭哥。” 宿小杰放下饮料,一抹嘴道:“等会儿我帮你收拾行李。” 他们这个小区环境好归好,但物业安保措施还没之前住的那边管得严。 如果沈桥能搬去瞿衍之家那边去住,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操心安全问题了。 沈桥听他话音里的意思,微微有些讶然:“你不去?” 宿小杰:“我可以去公司住宿。” 想清利弊后,宿小杰先前的那点儿忌惮防备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拿起纸巾擦擦嘴道:“刚好公司最近有个新手经纪人培训我想去听听,你在瞿总家的话,我还能放心点。” 沈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或许应该将他俩的关系告诉他,可谈个恋爱,没人问就急巴巴跟人说‘我俩谈了’,这跟当众显眼有什么区别?怪尴尬的。 沈桥说不出来。 宿小杰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疑惑:“着急走?那我洗个手帮你收拾东西。” 说这就要站起来。 沈桥一把摁住他,叹息道:“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走到卧室前,想了想,他还是当着宿小杰面喊了瞿衍之进来一起整理行李。 宿小杰眨眨眼睛,只觉沈桥胆子真大! 凭着瞿家小公主的喜欢,都敢直呼瞿总大名了,还让人帮忙,简直……简直…… 他想不出来合适形容词。 瞿衍之含笑旁观完他俩驴头不对马嘴的交互,然后在听到沈桥喊他后,跟宿小杰寒暄两句,便起身去了卧室。 宿小杰看着瞿衍之客客气气的举止,衷心赞赏,不愧是瞿家金尊玉贵堆着养出来的太子爷,气度就是这么开阔! 踏进卧室一关上门,瞿衍之就忍不住笑了下。 沈桥蹲床边拖出行李箱刚打开,听到声音扭头,见他靠在门后眉眼含笑,道:“关门干嘛,等会儿还要出去拿东西。” 瞿衍之长腿一迈踱步过来,居高临下,低头笑道:“你不是想让他怀疑我俩吗,关门明显点。” 沈桥想起宿小杰的粗神经,跟着乐了下,“算了吧,他单根筋,岔过去的东西就不会再往回倒着想了。” 瞿衍之站在他床旁边,“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沈桥:“不用,等我想到再说。” 过去暂住跟旅游出差差不多,带几套换洗衣服跟点常用的东西就行。 沈桥收拾好贴身衣物,拉开衣柜看到瞿衍之的西装外套还挂在他衣柜里。是那晚荷塘综艺录制完,他去小溪边洗完身上沾染的泥渍回来,瞿衍之借给他披着挡风的。 “这件外套也一起拿回去吧。”沈桥道。 当初洗完他就准备给瞿衍之送回去的,可惜迟到一步,瞿衍之先走了。 回来后,他忙得团团转,这件衣服也就被忘得一干二净。趁着要去瞿衍之家里,刚好一起稍过去。 沈桥衣服不多,外套都规规矩矩挂在横架上,衣柜收拾的也很整齐。 瞿衍之的西装外套比他大一码,质感深沉的黑色面料,剪裁精细,线条分明,挂在沈桥一堆浅色衣服里格外显眼。 沈桥刚将西装拿下来,就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接过,又挂了回去。 瞿衍之站在他身后,贴的有些近,伸手挂衣服时候身体轻轻向前探了探,“不用,暂时先放这里。” 他喜欢在沈桥生活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说话音调很稳,尾音带着呼吸落在沈桥漆黑发梢,却莫名烫得他耳尖滚烫发疼。 垂敛的长睫颤了颤,沈桥刚准备侧身避开,瞿衍之就后退一步施施然拉开了距离。 沈桥抬眸瞥他一眼,“故意的吧你。” 瞿衍之勾了勾唇,眸底似有细碎暖流缓缓流淌。窗外夜色黑透,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瞿衍之慢声缓道:“可以吗。” 沈桥没有说话。 瞿衍之缓缓伸手将他拉入怀抱,手臂绕到身后将人摁在了怀里。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我很想你。”他说。 沈桥僵直的身体缓缓放松,然后将脑袋靠抵在瞿衍之胸膛,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心底最后的那一丝隔阂悄然消散在满室寂静里,只余两道细长影子紧密相拥。 只是暂住而已,没什么好收拾的。 沈桥整理了两套换洗衣服装进箱子里,又将他的电脑跟上课打印的学习资料都装好,最后去浴室拿了些洗漱用品基本就差不多了。 准备合上箱子时候,宿小杰抱着几个卡带跟游戏手柄乐颠颠跑了进来。 “这些也带着,没事可以玩玩打发时间。” 宿小杰将一堆东西帮他装好,麻利扣好行李箱,“还有什么需要的到时候再发给我,完了我给你送过去。” 临走,站在玄关换鞋子时候。 沈桥看到桌上那盆绿意盎然的小文竹,还是没舍得就这样将它落在家里,最后连盆带土捧着小罐钻进了瞿衍之车里。 回到瞿家,蕤蕤已经睡了。薛姨穿戴整齐拎着小包从楼上下来,跟瞿衍之沈桥躬身打了声招呼,便坐进车里让司机送往瞿家老宅。 沈桥先前见过这位薛姨几次,打扮得体,举止优雅,一点都不像伺候人的阿姨。 “这么晚还要回去吗?”沈桥有些奇怪。 瞿衍之帮他拎着箱子上楼,语气平缓道:“薛姨住惯了老宅不常过来,只是最近我下班晚,所以让她陪下蕤蕤。” 沈桥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可别人家里的事情,既然人家不想多说,他也就没再去提。 上楼后,他发现瞿衍之早早就准备好了一间客房。 说是客房,却在主卧旁边,里面已经提前清扫过了,布置的也都是沈桥喜欢的样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将脸埋进了他腰间(不是…… 卧室灯一打开, 沈桥就看到了满屋布置的错落有致的插花摆瓶。 还有些连盆带土的放在书柜旁的花架上,靠近窗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静雅致。 花架很新, 花草却像是买回来已经养了一段时间。 沈桥低头摸着一盆花型雅致的粉白蝴蝶兰, 问他:“怎么在客卧放怎么多鲜花。” 瞿衍之眸光随着他动作落在蝴蝶兰花瓣上, 缓声道:“觉得你会喜欢。” 沈桥:“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 瞿衍之从他身后走过去,“想要跟你住在一起的时候。” 沈桥指尖碰了碰巴掌大的花瓣,忍不住追问:“那是什么时候。” 瞿衍之笑笑不言。 沈桥抬头看看满屋子的鲜花插花,不由得想吓唬他, 语气里却还带着星点笑意,“室内放这么多,不怕我花粉过敏吗?” 瞿衍之拉开一薄一厚的两层垂地窗帘, 跨过推拉门, 走到室外阳台,扭头示意他过去看看外面。 沈桥放下蝴蝶兰走过去。 在漆清月光下,看到楼下有片模模糊糊的黑影。 “这是?”沈桥没看清楚。 瞿衍之声音轻缓, 道:“屋子里带泥土的花,晚上放在阳台外面, 楼下是给它们准备的小花园。” 他顿了顿, 声音徐徐缓缓的, “地已经翻过了, 石子围栏也砌好了, 挖坑培土的小铁锹小铲子也都买了,就等着明天你跟蕤蕤一起把它们埋进土里了。” “蕤蕤也知道?”沈桥失笑。 瞿衍之弯眸,“她很期待。” 花架底部带着滚轮,底部很宽很稳,很轻松便能推到阳台。 夜里云静风薄, 纤细花枝在夜色里微微摆动,被深暗夜幕衬着显得愈发溢显无限生机。 回到卧室,沈桥将小文竹跟蝴蝶兰插花摆在一起。 翠茸茸的绿色跟光洁柔嫩的粉白花瓣,相互掩映衬托,摆在干净室内显得愈发温馨。 卫生间里瞿衍之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品,沈桥将自己的衣物电脑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件件归置好。 看着陌生的房间里添置上几件熟悉的物品,在床边静坐了许久,才觉得稍微有了点熟悉感, 瞿衍之晚上工作还有点没有做完,跟沈桥在阳台摆好花架后,就被一通电话叫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沈桥熟悉完房间,拿出睡衣准备去浴室洗漱时候,手机突然传出一声收到短信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找他? 沈桥奇怪的拿起手机看了眼。 等他意识到是封恐吓短信的时候,眼睛已经将那些字一个不落的看完了。 【手断了是吗?为你那破剧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还要脸吗?!最后一次警告你,沈榭,趁还没把你这个号码发到网上,立刻!马上!在微博澄清你跟闻亦逍的关系!并对你的烂剧宣传牵扯到他道歉!!】 “……” 真够无聊的! 沈桥扔掉手机,一晚上的好心情突然被毁掉。 去洗漱前,他还是截图将短信发给了严辛。 他舆论这块的问题陆枫刚转交给严辛负责,因之前爆出去的手机号是工作号码,所以他没在意,可现在他私人联系方式被爆出去,肯定是又被人偷偷查了个人隐私信息。以防万一,还是提前报备下好。 洗完澡出来,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 沈桥擦擦头发走到床边,捏开手机摁键,准备继续截图转给严辛。 放下毛巾,侧身坐在床边,沈桥低头刚打开短信,一张鲜血淋漓瞪着漆黑眼珠子的破碎鬼脸就猛地蹿了出来!仿佛要冲出屏幕般,惊悚尖叫着放大狠狠冲进了他视线!! 一股森寒凉意顺着尾椎骨直蹿天灵盖,心脏仿佛猝然停窒一瞬,沈桥坐在那里漆黑眸瞳骤然撑开半天找不到焦距。 卧室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 瞿衍之握着门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底一沉,大步流星走到进来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看了眼,然后干脆利落长按关机。 “给你发短信的是虚拟号码,严辛已经联系警方提供证据报案,后续会由公司法务全权跟进处理。” 他站在床边握着沈桥肩膀,温声安慰道,“不用怕,他们找不到这里。” 沈桥睫毛在苍白脸上缓缓扇阖了下,然后勉强勾了下唇,“我没有怕” 原本还想嘴硬撑下面子,可那带着鲜血淋漓的惊悚鬼脸还历历在目,闭上眼,仿佛就贴在面前似得,让他颤晃的心跳还没能恢复。 抿了抿唇,沈桥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缓声道:“好吧,是被吓了一跳。我从小就不喜欢看恐怖片” "我知道。" 瞿衍之握着沈桥肩膀将他拉进怀里,顺着脊背哄孩子般缓缓摩挲了下。 他声音很轻,像虚幻缥缈的烟雾散在寂静屋子里。 沈桥虚跳的心跳还未恢复,没有听到他低若呢喃般的话语,只觉得面前的怀抱跟背后细抚的温暖手掌似乎能驱散阴霾,让他格外安心。 温暖体温透过薄薄两层衣料传到他额角,沈桥抬起手,攥着瞿衍之衣襟将脸埋进了他腰间。 屋很静,夜很沉。 瞿衍之静静站在那里等沈桥睡着了,才将人抱起,小心放进床里。拉开薄被盖好,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见他熟睡才起身悄无声息出去。 站在走廊打了通电话,瞿衍之去书房整理了些证据信息,通过邮件发给对方。 做完一切后,已经凌晨两点多。 站在客卧门前犹豫了下,瞿衍之还是推开门踏了进去。 他本不想给沈桥留下趁人之危、急色近利的印象,可是 借着依稀夜色,瞿衍之瞥了眼那枚关机后安安静静躺在床头矮柜上的手机,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安睡在黑暗里的沈桥侧脸。 虽然这人已经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可瞿衍之却扔觉得不够,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沈桥已经从平躺转成了侧卧。 蹙眉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侧着身四肢微微蜷缩起来,是非常没安全感的自我保护姿势。 瞿衍之眸眼垂了垂。 明明只是昏暗里黑漆漆的一道影子,瞿衍之却觉得他躺在自己心上,让残缺已久空掉的那块心房终于填补了起来,似乎整颗心脏都温暖了起来。 第三天下午,警方调查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因为在同一个市区,所以调解起来也非常迅速,瞿衍之看着严辛发来的信息面色平静地回了个‘好’。 沈桥的工作账号本就是业内公开的,所以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几个煽风点火曝光隐私信息的网络营销号,都已录屏截图取证,等后续调解流程结束后一起移交法院起诉。 而沈桥的个人手机号被曝光这个比较麻烦。 是个追星上头的小孩子做的。 发信息的是之前沈榭小区的物业经理的女儿,小姑娘通过她爸爸的工作电脑,查到物业登记的沈榭私人手机号,在网上舆论跟大粉裹挟下给沈桥发了恐吓信息。 “如果只是恐吓信息就算了,可她还将沈榭手机号发在了她们有上千人的粉丝群里。” 严辛这句话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时候,瞿衍之依旧神情淡淡。 严辛继续道:“物业经理带着小孩来了公司两天,想跟沈榭私下赔罪,公司法务跟公关联合评估了下,涉及未成年一般都采取从宽政策,严肃教育为主。法务意见是,私下赔罪道歉后,让她在原账号平台公开展示道歉信7日即可,不用实名。至于其他推波助澜曝光私人号码的营销号,跟之前的那波一起固定证据材料,移交法院告黑。” 通完电话,正蹲在泥土里跟蕤蕤拿着铲子挖坑的沈桥,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结果了?” “嗯。”瞿衍之点头,将手机放在躺椅旁的电脑上,起身朝蕤蕤伸出手,“该吃饭了,先去洗手。” 蕤蕤抬头,举着脏兮兮的爪子去拉沈桥,“哥哥、一起!” 沈桥用同样沾满泥的爪子帮她拨掉手背黏着的泥土颗粒,还没来及开口,就被瞿衍之打断。 瞿衍之拍拍蕤蕤小脑袋瓜,道:“沈榭哥哥还有点事情,你先去洗。” 蕤蕤蹲地上仰着脖子费劲儿望他,瞿衍之摸了摸她小脸,将脸颊上原本扑到的一点飞灰用指尖推着抹开成灰扑扑一片,“快去,都抹成花猫了。” 阿姨做好饭,刚好出来叫人。 见蕤蕤起来跨出小花园的石砌围栏跑过来,连忙捞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湿水,牵着她去盥洗室洗手。 沈桥看着瞿衍之,“很严重吗?” “没有。”瞿衍之将调查结果跟法务意见告诉他,虽然有些膈应,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徐徐安慰道,“黑粉是告不完的,只能杀鸡儆猴做个警告,这次先抓几个影响恶劣的起诉处罚,带头的几个不会轻易和解。” 沈桥叹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再过两天吧。”瞿衍之想了想,道,“有个音乐综艺需要飞行嘉宾,我让严辛帮你对接。” “唱歌的?”沈桥心虚。 虽然不知道原主沈榭唱歌怎么样,但他打小五音不全唱歌跑调,让他上音乐综艺,真怕节目还没播完他就又被冲上黑热搜。 瞿衍之似想到什么,笑了下,淡道:“是他们制片人特意找过来的,估计也是看上了你这两天的热度,毕竟他们节目开局不利,继续搞点话题流量拯救下。” 沈桥若有所思,“听着像要拿我祭天。” 瞿衍之神色轻松,“不至于。”斟酌了下,他道,“互利互惠,各取所需罢了。” 具体怎么各取所需他没有展开说,但没过两日,沈桥就被送去了综艺录制棚里。 第52章 第 52 章 闻亦逍快被他勾死了 沈桥去录制的音乐综艺叫《乐动华章》。 是歌手加演员, 组合登台PK的表演模式。歌手嘉宾都是音乐圈的实力派大佬或新秀,每人都有在各大音乐平台霸榜数年的成名作品,就连沈桥这种不怎么听歌的, 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至于演员嘉宾, 就比较平庸了。 不是咖位小, 就是比较糊,毕竟稍微有点热度的都不愿意来给别人当陪衬。 当然,沈桥是个例外。 他有热度有热度,要流量有流量, 虽然全都是争议话题带来的的黑热搜。 不过《乐动华章》节目组可管不了这些了。 他们的大佬跟新秀粉丝圈都太专注自家,原本选嘉宾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特意邀请了位有争议有热度的嘉宾当冲突点, 可临到关头, 却被人放了鸽子。 节目制作人肝火上头烧了好几天,突然看到在黑热搜上被撕得体无完肤的沈桥。 灵机一动,邀请函就送了上来。 沈桥到节目录制后台, 才发现还有熟人也在这里。 刚化好妆出来,就看到楼连玉穿着飒爽连身黑长裙, 脚蹬恨天高, 背对着他站在走廊窗户之前, 指根夹着根未燃尽的女士香烟, 恶狠狠地对着手机放狠话, “楼启,别逼劳资回去扇你哈” 熟悉的声调,熟悉的苦大仇深。 电话对面,楼启那小兔崽子的声调也是熟悉的半死不活,“老妈, 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接到工作你就好好唱吧。别管我了,也别给我丢人,我们班同学都在电视跟前看着呢。” 沈桥在楼连玉发飙之前,被工作人员领进了后台休息室。 宿小杰要去听课,今天是严辛陪他来的,主要做些现场支持跟盯场工作。 沈桥第一次来,主持人先跟他介绍了下节目流程。 到他这边主要就是,等歌手嘉宾轮唱完,获得第一轮投票后,以开盲盒方式抽取组队的艺人嘉宾。然后两人再商量沟通,共同完成一场舞台表演。 沈桥看了眼自己拿到的号码牌:6号。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抽到自己。 四十分钟后,新晋倒霉蛋拿着黑色6号号码牌站在他面前,冷淡开口:“你会唱歌吗?” 沈桥淡然颔首:“凤凰传奇可以。” 倒霉蛋齐歌在脑内搜索了下他们最近热火的歌单,诧异挑眉,“《山河图》?” 沈桥安之若素:“《月亮之上》。” 齐歌心底蓦然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果然,沈桥的下一句好心补充就将他彻底打入地狱,“曾毅老师那两句。” 齐歌黑脸,扭头就走。 最后俩人选了首抒情歌曲,沈桥弹琴,齐歌唱歌,勉强完成合作舞台。 还好曾经随潮流被逼着学了十几年钢琴,不然就真要丢人丢到太平洋了。结束后,齐歌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不挺好的吗,还故意涮我。” 沈桥逗他,“那下回再来,你还选我。” 齐歌顺势起调,昂首施舍道:“看你曲库存量。” 沈桥思索:“能完整弹下来的,就这一首。” 齐歌气结,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客套告辞。 走下舞台后,严辛正站在走廊接电话,走近后听筒里不耐烦的男声想遮都遮不住,“不说就三四个小时吗?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严辛语气淡淡:“这是我的工作。” “你工作他妈就是照顾我!!谁准你去伺候别的阿猫阿狗的?!!”对面暴躁咆哮。 严辛余光看到沈桥衣角,扭头无声跟沈桥做了个手势,便抬脚走向门外去准备开车,“我还有事,挂了。” 沈桥听到颜亦真的怒吼被截断在电话里。 严辛随手装起手机,单薄背影看起来格外冷淡。 回到更衣室换掉演出服,沈桥出来时候,却听到好几个同台嘉宾路过走廊,边走边蛐蛐他。 “谁知道呢,可能人家背后资本力量比较大吧,不会唱歌还能上歌手综艺,谁不羡慕呢?” “他真有金主?闻亦逍?” 有人噗嗤了声,压低声调恶意讽笑道:“没看那个电梯视频吗?闻亦逍都快被他勾死了,小模样长得挺冷淡清纯,撩男人的手段倒一套一套的。” 沈桥手摁在更衣室门把上,冷着脸刚准备推开。 走廊里就‘哐!’的一声,其他房间门被暴力踹开,重重摔在墙上晃了晃。 楼连玉站在休息室门框里,薄红唇间叼着一支纤细香烟,身材高挑,冷艳逼人。她脾气本来就不好,年轻艳惊四座时也不曾给人面子,现在稍微上了点年纪更是无所畏惧。 她叼着烟,冷眼从那几人身上逐一凉飕飕扫过。 深色大波浪蓬松及腰,冷傲的像只傲慢孔雀,“嘴贱了可以吞块炭火尝尝,别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地嚼些废话,怪掉档次的。” 她语调很慢,眼神轻飘飘地从几人身上瞥过。 语气轻蔑,眸色鄙夷,竟是半点薄面不留。 走廊几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碍于她粉丝猛、咖位高、且自己先背后恶意揣测别人不占理,憋了半天,只推出一位年轻气盛小糊咖憋红脸道:“你仗势欺人就不掉档次吗?” 楼连玉吸了口烟,长腿一迈,莲步轻摇地走到他面前,端得是一派摇曳生姿。 一口烟雾轻吐到小年轻俊脸上氤氲散开,她扯唇妖冶笑了下,轻吐气道:“我档次低,怎么了?” 说完用肩膀撞开人,盛气凌人地走了。 留下被狠怼一通的几个人,脸色又红又青,恨不得瞪着她的背影用视线撕碎。 一门之隔。 沈桥手指捏着门把的力道缓缓卸下来,突然对这个表面光鲜亮丽、背后人心诡谲的名利场,产生了一丝新的温温暖意。 无论楼连玉是因为什么帮他,至少这个圈子里还有像她这般鲜活的人。 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不屑佩戴那些所谓体面的虚伪面具。 从后台出来,严辛已经将车停靠在了影视厅外面。 坐上车,沈桥沉默许久问:“如果有人在背后帮了你,但被你意外知道了,要不要挑明感谢人家一下?” 严辛手机扔在驾驶位旁的置物台上,一路寂静地闪烁着来电提示图标不灭,跟涟漪散开似得,一个接着一个,丝毫不带停歇。 严辛瞥都不瞥一眼,道:“如果这个‘你’是指你自己的话,不用。” 沈桥:“怎么说?” 严辛:“如果想让你承情,对方会想办法让你知道。但如果不想让你承情,被贸然戳破就不一定是件好事。” 沈桥了然,瞥了一眼他电快被耗尽的手机,道:“一直震着不用管吗?” 严辛向来冷淡的面容,骤然露出一丝破碎裂痕。 握着方向盘的手冒着青筋紧了紧,面无表情冷道:“让他打。” 沈桥瞥了眼屏幕上的圈圈涟漪。 虽然不知道颜亦真又做了什么惹严辛生气,不过能让严辛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挂脸,颜顶流肯定是错得太过分。 回到瞿衍之家,还没来及上楼,严辛的车刚走出百米就又掉头拐了回来。 沈桥被叫出来,站在庭院门前跟他说话。 “你在后台跟人起冲突了?”严辛握着手机问。 “也不算吧”沈桥道,“有人背后议论我,被楼姐制止了。” 真的只是制止吗? 不用问,严辛也知道这句话里水分有多大。 “恭喜你,又上热搜了。”他道。 沈桥一愣,接过严辛手机低头往下翻了翻才知道,原来那几个小糊咖被楼连玉教训完后,越想越气,越复盘越憋屈,最后一合计:楼连玉我不敢惹,你沈榭我还拿捏不了吗?! 趁着黑热搜还在,找人捏了篇稿子声情并茂给沈榭泼了身以色侍人、男女不忌的荤脏水。说他今天在录制现场仗着金主撑腰,狐假虎威,小牌大耍。 重新掀起网暴声讨波澜后,不知道是没经验,还是太得意。 那小年轻忘切小号,转了热度最高的脏水贴,充满恶意的编辑了两句就发出去了。 用的还是路人口吻。 这下,公关起来连‘误触’都不能用了。 瞬间又掀起一波新的掉马吃瓜黑热搜。 就路上这点儿时间。 事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声势,蹿到了热搜最前排…… 严辛了解完情况,跟公关打了通电话,便淡定钻进车子里绑上安全带,降下车窗他跟沈桥道:“不用太在意,公司那边会去处理。” 沈桥点点头,今天这事跟前两天的黑热搜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晚上八点半,沈桥公司官号发了篇带公章的澄清声明。 声明内容无外乎是‘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开篇,‘不放弃追究法律责任’结尾,中间夹着似是而非隐含指向性的澄清内容。 片刻后,小艺人公司发了道歉及推责声明。 情真意切潇潇洒洒一大片,总结下来就两句:号被盗了,转发内容不是艺人本人发的。因艺人账号保管不当对沈榭造成的不良影响,深表歉意。 沈桥:“” 真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不过两篇声明也都只是对热搜做个回应,至于真切涉及利益相关,还得等两边公司私下的谈判解决。 鉴于沈桥跟那个小艺人,一个糊咖,一个黑红。 对公司来说都不是什么重量级艺人,所以也就警告警告得了,该道歉道歉,该赔罪赔罪。不过是底层小艺人管不住嘴闯了点祸而已,沈桥也不想因此断送他的演艺生涯。 不过录制后台的走廊监控,在严辛提醒下,还是联系后台人员存档了一份。 今天这事不管大小,多少算个正面冲突。 万一对方怀恨在心,过段时间又拿出来岁月史书胡乱造谣,留着监控还能治他。 找人备份完监控,严辛刚帮沈桥转存到邮箱里。 楼连玉就转发了沈桥公司官号发布的那篇声明,配文:清者自清,举头三尺有神明,望周知[摄像机]。 此文一发,底下又是一堆尖叫鸡跟求解码。 :啊啊啊啊啊啊老婆!!!! :姐姐发微博了啊啊啊啊!终于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记起微博密码了吗?记得发新歌!记得九宫格!! :姐,拿出你的魄力来!我有流量,展开详说[耳朵][耳朵] :有瓜?[托腮] :看来摄像机应该是拍到了点什么[托腮][托腮] 第53章 第 53 章 你以为瞿衍之他真爱你吗…… 在营销号截图划线逐字分析、东拉西扯结合时间线、疯狂头脑风暴推测真相过大年时候, 齐歌、章小婕、颜亦真也都转发了楼连玉那条微博,整整齐齐的‘清者自清’看起来格外严肃。 沈桥看着排最前面的颜亦真账号,抬头看向长餐桌对面的瞿衍之, 缓慢疑惑道:“顶流账号也会被公司征用吗?” 瞿衍之帮他夹了筷地三鲜, 淡道:“公司不会, 但有人会。” 沈桥若有所思,仿佛看到了账号背后拿着颜亦真手机一脸冷淡扣键盘的严辛的脸。 “能让楼连玉高看一眼的人很少,吃完饭你跟她打通电话,亲自道谢下。” 瞿衍之盛好汤, 分别递给他跟蕤蕤。 沈桥捏着筷子点点头,“好,我找严辛要下号码。” “我帮你准备好了, 还有几份礼物, 下期拍节目时候记得带上。” 沈桥看着盛完汤,帮蕤蕤拿掉黏在嘴角头发的瞿衍之,突然觉得他贤惠得有些过分。 吃完饭, 沈桥拿到手机,沉默斟酌了下给楼连玉拨过去。 “喂, 哪位?” 接电话的是小楼启, 声音张扬, 活脱脱一小大人。 沈桥心底的压力骤然消散了不少, 笑道:“是我, 沈榭。麻烦找下你妈妈。” “喔~沈榭啊” 小楼启的话没说完,就被楼连玉隔着楼梯吼了一嗓子,“沈榭是你叫的吗?!叫叔叔,小兔崽子,有没有点礼貌?!!” “知道了知道了!”楼启不耐烦敷衍两句, 扭头拿着手机又道,“沈榭哥,我妈下来了,等会儿你跟她说。” 沈榭还没来及说话,一声清脆的巴掌音就落入了听筒里,只听楼连玉抢过手机道:“小兔崽子,这话要你说?” “你又抽我后脑勺!”楼启愤怒大叫。 “喂。”楼连玉不理他,转头招呼起沈榭,“什么事儿啊?” 沈桥沉默片刻,道:“今天的事谢谢您” “打住。”楼连玉及时叫停,语气飒爽道,“本来就看不惯那些满嘴造谣的,更何况你还救过我儿子,就当我谢谢你了。” 沈桥低眸笑了笑,对这个飒爽的前辈突然充满好感。 这段微博反转小插曲后,仿佛迎来黑词条被洗白的第一道曙光。 紧接着几天,在黑词条被有心人操纵隐隐有重新冒头趋势之前,先是阮白跟导演片场冷战的偷拍视频被曝光,接着沈桥角色火场救人殉身的高光未剪辑原片被外漏,最后,阮白拍摄期间迟到早退,抱着大捧鲜花从豪车上钻出来的狗仔八卦被曝光 桩桩件件,直指背后栽赃陷害,不过阮白跟沈榭什么时候成对家了? 有眼尖的突然发现,阮白抱着鲜花身后的那辆车,好像是影帝闻亦逍的座驾 瞬间,微博又炸锅了。 比起沈榭之前除了跟影帝接吻视频外,全是扑风捉影的消息。 阮白的瓜条明显更是锤力十足,最火爆的一条是他身边工作人员跟营销号的聊天截图。截图里详细揭露了他们是怎么策划、捏造、并推动针对抹黑沈榭的黑热搜的。甚至连报价及付款截图都有。 全网哗然,却很少再有人去质疑。 因为,发这篇实锤微博的是阮白前助理,罗旭。 除此之外,他还写了很长很长一篇袒露心迹的文章。 很朴实的文字,从他被阮白利用拿手表诬赖沈榭开始,到沈榭杀青宴被绑架,最后自己被推出来顶罪。长达六个月的牢狱之灾,陈情忏悔,一字一字,全都记录了下来。 有实锤铁证在前,后面这篇文章也显得格外可信。 原来在沈榭全网黑的背面,还曾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罗旭最后贴上一张包庇罪判决书,给这场闹再添一把重锤。他没有点明替谁顶罪,也没有细说阮白为什么会恨不得搞死沈榭。可在他有意无意透出的零星只言片语里,让人都隐隐摸到了一点朦朦胧胧的真相门缝。 ——情敌。 所有人都在往这个方向猜测。 当然,除了闻亦逍粉丝。 从闻亦逍那辆豪车出现在阮白捧花背后开始,闻亦逍粉丝就开始下场洗地,抽丝剥茧的按时间线拉证据,力图证明这辆车早被影帝送给朋友了,阮白从车里下来完全跟他无关。 一时,阮白跟沈榭的黑词条热搜里,全被闻亦逍粉丝澄清刷屏占领。 就在他们将闻亦逍洗白白,塑造成远在异国他乡当劳模,还要被内娱俩男明星撕头花骚扰的淡然影帝时候,阮白跟闻亦逍法国街头隔窗热吻的照片爆了出来。 “” 闻亦逍粉丝仿佛被割了声带,集体沉默。 然后在营销号炸锅带全网吃瓜狂欢时候,闻亦逍粉丝悄然退去,大粉带头发出专注宣言:不信谣,不传谣,闻哥自去年进《猎影人》剧组后,一直在用心拍戏。相信闻哥的人品,相信梅尔维尔大导的认真严格。专注自家,不当枪耍,让我们一起期待《猎影人》剧组杀青,一切用作品说话! 短短一封博文不到百字,言简意骇,落地铿锵。 激得粉丝们情绪激动又憋闷委屈,只觉得自家影帝被陷害了,无辜受牵连。 脾气好的被大粉姐姐安慰几句,便委委屈屈收敛了,憋着一口气,幻想着等《猎影人》上映了狠狠打他们这些黑子路人的脸! 脾气暴躁忍不了的,披皮上马,数个小号组团启动,将歪到他们这里的深挖帖子又引回阮白身上。 阮白不是沈榭,虽然粉丝盘不如闻亦逍庞大。 但占据话题词条主场优势,加上对面来的闻亦逍粉丝都是少量,所以一来一回,竟然也掐得势均力敌。 阮白粉丝坚信前助理被买通,疯狗回头咬主人,胡乱造谣! 至于司马营销号瞎鸡掰恶意揣测的‘通过非常规手段逃避惩罚’,更是子虚乌有!如果有罪,让他牢底坐穿,缝纫机踩出火星子好吗?! 既然没有,那就说明他没罪!! 阮白粉丝气愤呐喊。 跑来发泄一肚子憋屈怒火的闻亦逍粉丝寸步不让:爱坐牢坐牢,爱吃屎吃屎,片场装逼还要借别人豪车!你哥是脑子有病啊?!祸害早日死绝!! 枪烟弹雨里,两边粉丝唯一达成一致的只有: ——那张搁窗亲吻照片是P的! ——该死的黑子!!! 网上乌烟瘴气闹了两天,一周后,传来阮白被立案调查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作为男一号顶梁主演的电视剧《神明启示录》,也在一堆乌七八糟的争议推助下,拿下了年度首款爆剧流量。 《神明启示录》庆功宴现场,阮白身为男主站在凄清走廊里冷漠抽烟。剧爆了,男主却身陷立案调查危机,其他人想庆祝又不敢开心地太明显,整场庆功宴都弥散在一股诡异的尴尬气氛里。 散场时候,沈桥在宴会厅外走廊遇到站在那里的阮白。 虽然不想自作多情,可看他背对宴厅站在走廊旁边的冷傲身影,沈桥本能觉得他在等自己。 短短两天,他身上萦绕着股颓废劲儿。 跟之前镜头前面和善温良的形象大相径庭。 听到有声音从昏暗宴会厅里出来,他回头,一双幽暗眸子暗沉沉审视着缓步走出昏暗的人。 昏暗尽头,那剪影举起燃在指尖的香烟,缓缓吸了一口。 沈桥听到他黯然飘散的声音,“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低头,将扔在脚下还燃着火光的烟蒂踩碎,他道,“像个傀儡似得被众星拱月围在最中央,也没什么不好的。是我技不如人” 顿了顿,他思索了下,自哂惨笑着补上一句遗憾叹息,“生不逢时。” 沈桥被他故作玄虚弄得云里雾里,淡道:“你想说什么。” 阮白抬眸,幽暗眸光重新落在他身上,冷笑了下,刻薄嘲讽道:“你以为爬上瞿衍之的床他就真的爱你吗?你以为他帮你出头、为你将我推到众矢之的,就是喜欢你吗?” 阴鸷恶鬼般的眸光紧紧锁在沈桥眼睛上,他带着撕破伪装的畅快恶意,慢声道:“闻亦逍你争不过我。瞿衍之你也争不过我。不入流的冒牌货,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七年前,我就已经在你住的那栋房子里出现过了。” 沈桥蹙眉。 阮白眼底带着恶劣笑意,缓缓轻道:“二楼西侧,瞿衍之书房里的书柜底下,右侧靠墙柜脚有道被锐器刮花的痕迹。”迎着沈桥质疑的眸光,他一字一顿,勾唇慢道,“是我,捏着他的钢笔帮蕤蕤找滚进去的玻璃球时候,刮花的。” 脑袋里嗡地晕了一下,仿佛被人狠狠迎头抽了一闷棍似得。 沈桥看着对面人勾起薄唇缓缓开合,却怎么都不能再听清楚声音。 不知道阮白什么时候走的。 等坐进车子里时候,沈桥脑袋里还浑浑噩噩仿佛装了一团浆糊。 窗外街景逐一缓缓滑过,远处商场墙上阮白的巨幅代言海报正在被拆掉。工人在楼顶割掉固定绳,巨型海报缓缓垂下一个角,然后被底下用机器吊着缓缓拆除。 阮白的脸被垂下的海报布角一点一点遮住,从眼睛、到鼻子、最后整张脸都被遮在了下坠的海报角之下。 人走茶凉这个词,在娱乐圈感受更为深刻。 任你之前再怎么顶流巅峰粉丝遍地,一旦跌落泥底,不等彻底落幕走远,茶就早已经凉了。 沈桥移开眸光,却在窗影晃动的余光里依稀一瞥,似乎瞥到了熟悉的东西。 他陡然转身,漆黑瞳孔骤然撑大,紧紧盯着那张海报底下漏出的半截手指。 那纤细指根,戴着一枚精致低调的素银戒指 第54章 第 54 章 瞿衍之,我是不是长得很…… 沈桥漆黑眸瞳里的暗色缓缓沉寂下来, 心脏也一点一点变得僵冷。 他觉得胸口仿佛被利爪撕裂一道鲜血淋漓的缝隙,血肉模糊里,透着风, 生疼生疼。 “李哥。” 他缓缓开口, 心神飘忽得几乎听不到自己声音。 “沈先生?” 司机掀起眼皮透过后视镜看他。 沈桥轻轻缓缓道:“靠边停车。” 司机是瞿衍之特意派来接送他的, 开车很稳,从今晚接到沈桥时起就觉得他情绪不大好,脸色更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司机不知道宴会厅里发生了什么,可无论发生什么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看了看后视镜里沈桥冷情冷意的表情, 他将车靠在寂静街边停下。 沈桥下车。 夜色里,街道被葱葱郁郁的两道香樟树衬得愈发静谧。 沈桥坐在站牌旁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头顶从葳蕤树影里冒出的路灯, 绿莹莹的, 将那一团稀疏树叶全都染成翠绿碧色。 煞是好看。 如果人都像树一样就好了,各自在各自的地方,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在漆清夜色里摇枝摆叶, 迎风碎成一片翠叶萧萧。 如果没有那些七情六欲,能像树枝绿叶一样简单就好了。 沈桥望着那团荧荧绿色沉默许久, 吹了会儿夏夜凉风, 上车给司机报了他之前小区的地址。 抵达, 下车, 上楼。 指纹开锁, 走过客厅,他握着手柄推开卧室门。 床边抽屉里,那枚戒指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沈桥伸手捡起它,捏在指尖轻旋着看了看。 曾经,瞿衍之骗他说这是沈榭遗忘在陆枫那里的戒指, 装在透明塑料薄膜里,就那么裸着送到了他面前。 可直到今夜,他才知道。 原来并不是。 举高戒指,沈桥仰头对着光,轻轻旋动指尖仔细看它身上精致的暗纹。 放在床上,开着免提,打了半天的手机终于被对面接通。沈桥心平气静问道:“陆总,我之前手腕受伤住院时候,你是不是让瞿总帮我带过一枚戒指。” “什么戒指?”陆枫那边似乎很忙。 沈桥仰头望着戒指上折射出的细小微光,“银的。镂刻着缠花枝暗纹。很漂亮。” “” 陆枫那边沉默了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问。 却还是平静道:“我很忙,瞿总更忙,这种琐碎小事就算要送也是助理去送。怎么可能劳烦瞿总?” 沈桥熄声。 手指搭在屏幕上,颤了下,挂断通话。 他耳边靠着手机,戒指捏在指尖转了转,然后落进掌心攥紧收好。 司机在楼下等了十几分钟,正准备给瞿衍之打个电话报备下时候,就看到沈桥修长的身影从楼栋里出来。 他收起手机,看着沈桥上楼一趟两手空空下来钻进车里,好脾气笑道:“沈先生不是来拿东西呀?” “是有东西要拿。”沈桥道。 司机奇怪望望他身后,“啊?已经拿了吗?” “嗯。”沈桥笑笑,手指放在衣兜里缓缓攥紧那枚细小硬物,“只是枚小装饰品。” “噢噢。” 司机了然,笑着聊了两句他女儿喜欢的小装饰品,启动车子驶入夜色。 回到静水庭院时候。 瞿衍之还没下班回来,蕤蕤也被薛姨带去了老宅说要住两天。 偌大的客厅里空空荡荡,沈桥站在没有开灯的漆黑客厅里,看着门外漏进来的凄清月光默然静立许久。 上楼,站在走廊西侧那间他一直刻意回避的书房前。推开门,找到书柜右侧靠墙的柜脚,拿着手机灯光照亮,蹲下俯身望进去 几道清晰的旧划痕斜横在深色柜脚上。 被光照着,格外明显。 虽然早有预备,可心脏还是忍不住狠狠刺痛痉挛了下。 沈桥揪紧胸前衣襟,缓缓跌坐在地,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恶心,从来没有这么恶心过,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冲进洗漱间里,恨不得将胆汁呕吐出来。 瞿衍之回来时候已至深夜,一般这种凌晨下班,蕤蕤还被薛姨带回老宅的时候,他就会直接睡在公司里。反正办公室里有休憩间,不回家也没关系。可现在不行,一想到沈桥在家里等他,无论多晚他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将车子驶进车库停好,瞿衍之抓着车钥匙臂弯搭着外套下车,绕到前庭发现客厅漆黑的厚重大门静静敞开着,屋里黑漆漆的,万籁俱寂,安静得可怕。 瞿衍之心头一沉,有股莫名的心慌从心底深处悄然弥散开。 他握着车钥匙鞋也忘记换,径直踏入黑暗里,踩着木质楼梯一步一步缓缓上楼。 沈桥搬来第一夜,因受到惊悚鬼图的刺激整夜睡不好,他在床边坐着陪了他一夜。后来便一直留在沈桥房里过夜了。 沈桥不提,他也不舍得戳破。 因为他发现自己比沈桥更害怕一个人过夜。除第一个黑夜是沈桥需要他外,后来的每一个漫漫长夜都是他更需要沈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长夜难熬,他曾独自一人捱过无数漆清暗夜,厚重的遮光窗帘透过一条缝隙,他躺在床上孤枕难眠。 曾经他在狭长黑暗里踽踽独行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在漆黑里,听到可能关于沈桥的消息。然后又过了好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将人纳入羽翼。他不想再有什么变动了,他希望就这样安安稳稳渡至余生 房间门推开,卧室里一片漆黑寂静。 屋子里没有人。 笼罩在瞿衍之心底的不详预感愈来愈严重,瞿衍之转身步履微乱的走了两步,突然看到西侧书房门前透出的细微暗光。 脚步顿了顿,心脏微稳。 “怎么待在这里?” 他踩着地毯上的细微暗光走近,看到书桌对面沈桥的影子。 背后玻璃窗很大,清清夜色透过窗投进来,窗外树影晃动投在昏暗书房搅碎一地碎银,稀疏月光显得格外凉。 “瞿衍之。” 沈桥坐在黑暗里轻轻开口。 他背对着窗户,面容隐藏在漆清迷朦夜色里,声音落在晃动树影里似乎也被摇碎,“我长得是不是很像你的心上人?” 瞿衍之身形一顿,垂在身侧的指骨悄无声息蜷了蜷。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沈桥在寂静漆黑里挑唇轻嘲哂笑了声,搁在桌上的虚握五指张开,一枚晶亮银色戒指骨碌碌滚下来。在深色胡桃木桌面滚了一段儿,撞到书脊倒下。打着旋儿转了转,然后安静躺在了那幽静漆黑里。 瞿衍之沉缓开口,“我想,我们之间好像有误会。” “误会?”沈桥嘲讽勾了下唇角,侧头,眉眼轻轻挑起,“是你没有心上人,还是没有处心积虑靠近将我拐到你这里?” 他背着光,侧脸轮廓被勾画的格外清晰,随着侧首抬头半张脸挪出黑暗。 窗外月光落在他漆黑眸瞳里漂亮得惊人, 瞿衍之沉默。 沈桥垂眸自嘲般轻笑了下,从靠椅上缓缓站起身。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得了。 刚呕吐完,他曾在洗漱间镜子里撑着洗漱台看了这张脸很久,试图在沈榭这张脸上找出一丝半毫跟阮白有点像的地方。 可惜,并没有。 可能每个人看到的事物都不同吧,他想。 不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闻亦逍喜欢了沈榭数十年,扭头却又跟着阮白搞在了一起。也不明白,为什么瞿衍之的心上人明明还健在,却非要跟他纠缠不清。 一定是他长得很像阮白吧? 或者,为了报复闻亦逍?记恨他抢走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以牙还牙,也要抢走闻亦逍曾经的心上人? 沈桥心底突然充满了荒谬,双手撑在洗漱台上颤抖着笑了出来,只是眼眶不争气地酸涩发热,看着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想要问的问完了,沈桥从瞿衍之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被瞿衍之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掌心温热,修长手指紧紧攥着沈桥腕骨,皱着眉,神色落寞且又复杂,似乎有万千哽在喉头的话却又难以启齿不能与人言。 沈桥侧头望向他,薄削肩膀挺得很直,周身弥散的气息格外疏离。 维持一整夜的体面自是不能在最后这刻崩散,他唇角微微抬起稍许,客套笑道:“跟人置气这种手段不要再玩了,毕竟不是谁都想当替身的,而且我时间也挺宝贵。” 扒开瞿衍之攥紧的手掌,他冷淡讽刺道:“也不要再连自己心上人都认错了,瞿总。” 话音落地,攥紧的手掌被硬生生拨开。 沈桥与他擦肩而过,踩着走廊浓稠黑暗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他来时匆忙没带多少行李,走的时候倒也方便了。洗漱用品统统塞进垃圾桶丢掉,掀开箱子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装进去,再塞好电脑平板以及还没来及一起玩的游戏机,箱盖一扣,拎着走人。 瞿衍之攥紧指骨站在楼上,透过落地窗看着他叫来一辆车,放好行李绕过后备箱,打开车门利落坐了进去。 瞿衍之孑然站在窗边许久,看着那辆车消失在浓稠夜色里,突然躬身狠狠摁住痉挛刺痛的心脏许久难以站起。 世上没有能包住火的纸,曾经撒过的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揭穿。 只是他不想承认,自欺欺人地沉浸在精心营造的幸福里,不愿清醒割离。 不算结束,只是短暂的梦境泡沫破碎了而已。 瞿衍之被从虚妄里打回现实,清楚意识到该将埋在心底不愿提及的事情,重新剜出来厘清思绪去跟沈桥说。可是那时,他还会接受吗? 瞿衍之心脏虚颤发慌。 回书房坐在沈桥曾坐过的位置,拉开抽屉,取出一盒药吞下两粒。 瞿衍之指尖颤了颤,将桌上那枚戒指拾起捏在指尖垂眸细看,他今晚刚预定好了餐厅跟蛋糕,本想在月底跟蕤蕤一起去给沈桥庆祝生日的。 可惜,此刻全成了破碎幻影。 他垂眸视线落在抽屉深处的厚厚一沓牛皮资料袋上。 伸手将它拿出,一圈圈耐心拆开麻绳绕环,抽出那写满密密麻麻资料的字迹垂眸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再试一次。沈桥嘴硬心软最好哄了,再想个万全的办法将他哄回来,然后拴在身边让他再也不愿离开。 他想,不能放手。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哪怕折断脚踝禁锢囚禁也不能放他离开。 可是,他舍不得 再等等,再等等吧 瞿衍之在心底一遍遍安慰自己,再想一个万全的方法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吧。 他喜欢沈桥,他希望沈桥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他喜欢沈桥,他想要沈桥像他一样豪无芥蒂的喜欢着他 打开手机屏幕,他在黑暗里拨通一个号码。 片刻后,几辆黑色轿车循着沈桥乘车离开的轨迹,一纵疾驰消失在漆黑夜色里。 第55章 第 55 章 知道我疯,就离外面的野…… 出租车在晚上刚来过的小区楼栋前停下, 沈桥拖着行李上楼,宿小杰最近在公司住宿,家里没人住, 推开门一股灰尘味道。 大半夜的, 沈桥不想打扰邻居休息, 简单清扫了下换了套床单被罩便睡下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 不过断掉一个跟傅疏很像的人而已,他一点都不伤心。他只是觉得丢脸罢了,被人当做跟情人置气的小玩意儿玩弄在掌心, 真的太恶心、太恶心了…… 沈桥侧身蜷缩在黑暗里,捂着被角闭上眼睛。刻意忽略掉心底血肉被剜开的疼痛,似乎就可以自欺欺人他没有对瞿衍之动过心。 可夜太深, 屋内太寂静。 心脏刺痛跳动的声音让他想忽略也忽略不掉, 蹙眉在黑暗里躺了许久,他蜷成一团拉过薄被将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不知是夜里受了寒,还是心情低落受影响。第二天, 沈桥就蔫唧唧病了起来。 眼皮酸胀沉重地撑不开,枕头下却还不断传来‘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 沈桥昏昏沉沉伸手摸到手机, 拖到耳边接通, 嗓子发疼声音有点哑涩, “你好?” “” 对面沉默了很久, 只能听到依稀呼吸声。 沈桥闭着眼睛快要昏睡过去, 皱了皱眉,挣扎着正想睁眼看看是谁的电话,对面就开口了,声音低缓轻慢,“沈榭。” 沈桥骤然清醒, 心头一沉。闻亦逍? 他没有说话,对面也陷入沉默。 就在沈桥忍着头痛准备挂断手机时候,闻亦逍缓缓道:“你生病了?” 这种看似关心的话语,沈桥不想回答,直接道:“有事?” 闻亦逍那边噎顿了下,难得没有发飙,语气轻缓低柔道:“我想见你。” 见谁? 沈榭? 沈桥拧着眉差点气笑,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是不是都爱犯贱啊?人真情实意捧心相待的时候不珍惜,人死了、没了、凉透了,才想跑回来演浪子回头的戏码? 有病吧! 脑袋里晕乎乎的疼,呼吸间似乎也带着灼热烫息,沈桥胸腔里却充满透心凉的可笑荒谬感。 刻薄的话语含在舌尖,却又因涉及沈榭被咽了回去。 无论他们几个再怎么荒唐恶心,沈榭是无辜的,他唯一的错就是年少无知时候喜欢上了闻亦逍,轻信了他连枝共冢至死不渝的鬼话。 挂断电话,沈桥脑袋里晕乎地爬不起来。 他呼着滚烫浊气撑了撑眼睫毛,睁眼看着墙角吊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闭了闭眼睛,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晚上时候,宿小杰得知他从静水庭院搬回了家里,打了通电话发现他发烧了,急吼吼地就要请假赶过来。 “没事。”沈桥哑着嗓子开口,他睡了太久,嗓子里干涩得像裂开的沙漠,“等会儿起来喝点水就好,你不用管。” “那怎么行!”宿小杰在手机那边道,“没听过谁生病喝水就等好的,你先量下体温,等会我过去看看要不要送你去趟医院。” “真不用”沈桥无力辩驳。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宿小杰终于后退一步,“那你先量体温吧,家里应该有退烧药,就在书房储物柜的医药箱盒子里,跟之前搬家的几个盒子在一起还没来及整理。你找找。我先帮你叫份米粥,等会儿先吃饭,吃完过三十分钟后再吃药。” “好。”沈桥昏昏应下。 爬起来灌了杯冰水,去书房找到装医药箱的盒子拿了几盒药到客厅,沈桥靠沙发上仰头眯了会儿。 “叮铃,叮铃——” 门铃响了两声,应该是宿小杰点的外卖送到了。 沈桥揉了揉眉心,起身拖着晕沉的身体走到玄关,拉开门,“你好,这边” 话音未落,一抹白色软布映入眸底,牢牢覆住口鼻! 一股飘逸甜味顺着捂住口鼻的湿润软布冲入鼻腔,身前包裹严实的模糊人影,在眼前晃了晃,沈桥便再也坚持不住,腰身一软跌了下去。 来人一把揽住他软软坠落的腰侧,弯腰长臂一捞,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随时可能有人出现的楼道,脚尖一拨踢开门,抱着人侧身闪了进去。 沈桥昏迷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再次清醒,是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里。 床边竖着挂滴水的撑子架,两袋透明点滴挂在上面,顺着透明软管一直延伸到他搭在被子外的手背上。不知滴了多久,袋子里点滴已经快要见底,他脑袋里晕晕沉沉的闷疼也已经消失,只是可能躺了太久,浑身酸痛四肢也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微阖的门缝被推开,闻亦逍端着餐盘走进来,见他醒来从容自若地打了声招呼,“醒了?” 沈桥冷冷望着他,心底竟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闻亦逍在他床边坐下,餐盘放在床头矮柜上,伸手端过粥碗一手捏勺子,一圈一圈地拨搅着。 “一天没吃了,饿不饿?” 他捏着勺子舀起一勺粥,低头温柔吹了吹,递到沈桥嘴边,“尝尝,北苑路你喜欢的那家店买的,应该跟几年前的味道一样。” 沈桥冷眼看着他表演,一动也不肯动。 闻亦逍捏着勺子在他唇上沾了沾,挑唇,冷笑威胁道:“要我用嘴喂你?” 沈桥看着他漆冷眸底的跃跃欲试,皱眉,“你想做什么?” 闻亦逍抬起手里的粥碗,声音平静冷淡,“怕你胃疼,想让你先填饱肚子。” 沈榭外婆去世后他情绪低靡了一段时间,也是那时,闻亦逍才发现沈榭饮食不规律,经常胃疼。他将刚招的小助理推去照顾沈榭,第一道要求就是盯着他按时吃饭。 后来用了很长时间,他才将沈榭瘦骨嶙峋的身上养出一层薄肉。 只是,再后来,他落在沈榭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少,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又瘦了这么多 闻亦逍心脏突然像被把尖针狠狠刺了下,细细密密地疼。 想到他近几年对沈榭的冷落,以及沉溺酒色的荒唐,闻亦逍抿了抿唇,难得有些愧疚心慌。可转念想到沈榭竟在自己外出拍戏期间,跟瞿衍之搅合在了一起,一股勃然怒意又从心底深处按耐不住地翻腾升起。 他敛眸强压下心底激烈翻腾的怒意,捏着勺子低眸缓缓搅动温粥,道:“先喝粥吧,有什么话等你病好了再说。” 沈桥侧头避开他塞过来的粥勺,冷淡道:“还是提前说清楚吧,我怕你下毒。” 闻亦逍冷哼一声,抬眸缓道:“你倒比以前幽默了。” 沈桥扯扯嘴角。 闻亦逍以为他放软了态度,捏着勺子又送上去,“好了,粥都”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手腕,盛满粥的勺子被拍飞撞在墙角骤然摔碎,海鲜粥淅淅沥沥洒落一地。 闻亦逍手腕被带得一晃,端着的粥碗尽数泼到了身上。 烫倒是不烫,只是黏黏糊糊顺着衣角裤管滴滴答答落下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沈榭。” 他压着火叫了声床上那人名字,闭了闭眼睛。 伸手拿过床头抽纸盒,唰唰抽了几张,他捏在一起缓缓擦了擦裤管的粥渍,道:“就算生气,也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是我过不去吗?” 沈桥心底气极,讽刺冷问,“是谁给我用迷药迷晕?是谁绑我到这里的?” “不这样你能来吗?”闻亦逍眉梢压着冷淡愠怒,态度漠然,说出的话却强词夺理,“你给那姓瞿的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破小区,楼下都有人守着,不然我需要费这么大劲儿?” 沈桥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神情微微怔愣。 那副诧异复杂的表情落在闻亦逍眼里格外刺眼,他丢掉擦脏的纸团,拂了拂还沾染着湿意的裤管道:“派人时刻守着就是喜欢你吗?沈榭,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他语气轻慢,字里行间含着难以忽略的恶劣嘲讽。 沈桥敛掉眸底神色,反唇相讥,“不然呢?时刻守着不算喜欢,滥情薄幸带着野情人招摇过市到处风流才叫爱?” 闻亦逍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一副真情错付情深不寿的样子看得沈桥反胃,他厌烦地看着闻亦逍,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亦逍眸底仿佛揉碎了一层冰碴子,阴恻恻望着他不肯说话。 沈桥耐心告罄,“你这是绑架!” 闻亦逍依旧一脸阴翳。 见他面色阴沉油盐不进,沈桥也不想再过多浪费口舌,伸手拔掉滴水挂针就准备掀被下床。却在拧身的瞬间,身子一歪,头重脚轻从床上猛地跌了下去! “嘭!” 细木靠椅被掀翻,静静仰倒在地上。 闻亦逍在他一头栽到地上之前,将人截在空中捞进了怀里。 沈桥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惊魂未定,面色惨白,背后骤然生出一身冷汗,“你” 他不敢置信地抬眸望着闻亦逍,“你给我吃了什么”余光落在从床边垂落在地的蜿蜒软管上,沈桥陡然失声,微颤眸光顺着尾端染血的透明软管缓缓仰头挪到静脉输液支架头顶挂着的两袋液体药物上。 “你疯了?” 沈桥嘴唇轻轻颤抖了下,细长指骨狠狠攥紧闻亦逍扶着他的手腕,侧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幽暗眸瞳里,突然遍体生寒。 “是啊。”闻亦逍弯腰抱起他,手腕勾在他腰背腿弯,轻轻松松站起身转头朝门外缓步走去,“知道我会疯,就离外面的野男人远点儿。” 第56章 第 56 章 他的沈榭 他音调轻飘飘的, 随着皮鞋踩在走廊的沉缓声音,被厚重地毯尽数吸收。 整个幽暗长廊里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他们俩人。 突然背后楼道隐隐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沈桥不动声色侧眸去看, 却被眼前闻亦逍宽阔的胸膛挡住了视线。 “本来想让你好好养病的。” 闻亦逍横抱着他踢开一道卧房门, 踩着满室寂静进去,绕过浴室,将人放在床面铺开的鸦青色薄被上,俯身轻轻亲了下道:“但现在看来, 你还是安安静静待在我身边比较好。” 沈桥拧眉望着他,思绪挣扎着,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能跟我说的就只剩这句话了吗?” 闻亦逍侧身从床头柜抽了张湿纸巾, 低头握着他手腕,将手臂上针拔出时带出的血渍细细擦拭干净,“我说, 想让你好好吃饭,安心养病, 然后像以前一样全心全意跟我在一起你信吗?” 他说的情真意切, 徐徐缓缓, 长睫低垂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沈桥却只觉得恶心, 他盯着闻亦逍深情款款的侧脸, 蹙眉慢道:“不是你先变心的吗?现在又是怎么了,跟阮白闹掰了?还是跟哪个小情人吵架了?上次无意撞到不还在害怕我纠缠你吗,现在怎么又自己凑上来犯贱了?”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说得很轻。 仿佛真想不明白般皱着眉,却听得闻亦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沈榭。” 闻亦逍低着头, 磕错药般竟没有发火。 他侧身斜坐在宽敞床边,攥着沈桥双手,沉默俯身将额头贴上沈桥冰凉手背。他艰涩开口,低低的声音竟宛若呢喃,“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桥准备了一肚子的质问讽刺骤然卡在嗓子眼里,一句尖酸刻薄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早干嘛去了?他想问。 沈榭捧着一颗真心爱你的时候,你把真心摔碎踩在脚下碾成无数细渣。如今,沈榭早已经死在了当初浴室那池血水里,你却来道歉祈求原谅重新开始了。 ——真是,恶心。 沈桥不知道真沈榭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 可当这句话从他耳道落进心里时候,他只觉得胃里一阵反胃翻涌,充满难以言喻的反胃感。 他脊背僵硬停顿太久。 闻亦逍从他手背缓缓抬头,双眸触及他眼睛里的惊愕厌恶时候,也是一愣。 然后攥紧的双手缓缓、缓缓松开。 “你先休息吧。” 他声音飘忽地站起来,脚步有些乱,背影看起来仿佛落荒而逃。 “先生。” 卧房门口有人端着治疗盘等在那里,声音恭敬,“该换药了。” 闻亦逍沉默了很久,闷声道:“不用了,去熬碗粥给他。” “是。”那人应下,缓步离开。 厚重的卧室门在沉默里无声关上,整个房间只剩下沈桥孤身一人。 他睁眼望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悬浮吊顶,伸手藏在被子里试着捏了下腿根。有痛觉,但不明显。 余光扫到深色衣柜的金属装饰上有依稀暗光晃了晃。 沈桥扭头,看到厚重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道清晨阳光,窄长缝隙里隐隐能看到一抹苍翠山尖,似乎是在什么深山里。 已经出淮市了?他想。 不知道闻亦逍这个神经病让他昏睡了多久,如果一晚上的话,这里就极有可能是榕城。 淮市周围两面靠海地势平坦,隔壁省份只有壁江靠北地区多山脉,而榕城又恰好在壁江市内北边。 沈桥记得,沈榭自小在榕城长大,也是在榕城跟闻亦逍相遇。闻亦逍想跟沈榭和好的话,选榕城这种有着俩人甜蜜回忆的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更何况,他昏迷着不能坐高铁飞机等交通工具,闻亦逍开一夜车过来路程正好。 但这种猜测有一个极大的限定条件,就是他只昏迷了一夜。 一旦他昏睡时间较长,那能去的地方就很多了 沈桥侧头望着那道缝隙里透出的绿浓夏意,心想,得先想办法拿到手机才行。 也不知道宿小杰怎么样了? 要是他下班跑回家看到空荡荡的一地狼藉,估计会吓得不清。 不过,早点发现早点报警,警方着手开始铺开查找的话,闻亦逍也不会带着他再跑多久了。 折腾这么会儿,他又有些累了,上下眼皮沉重地开始打架,最后厚重睫毛扑下来便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梦里他也在刻意回避着去想另一个人的情况。 被人拿来跟白月光置气就已经够跌份的了,落难还要想着他的话,沈桥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瞿总。” 汪清拿着一份打印模糊的文件递给瞿衍之,“这是沈先生楼下邻居猫眼监控镜头拍到的,晚上8:32有人从他家走廊摸过去。” 瞿衍之接过文件,低眸,一张张翻看着上面拍到的昏暗模糊的身影。 汪清拿出拷贝好监控视频的u盘,连上电脑主机,点开播放, 沈桥家那幢搂的感应灯很灵敏,可那人却有意放轻了脚步,头顶鸭舌帽压得很低,脸上戴着口罩,双手插在衣袋慢悠悠从漆黑长廊走过。 智能门铃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的范围有限,看到那人过去,监控里便恢复了一片漆黑寂静。 瞿衍之沉眸看着视频里的模糊黑暗,面色肃冷。 汪清将视频拖回去,定格在有模糊人影的地方,道:“楼道里监控被破坏了,小区主干道的监控也没拍到可疑人员,只有楼下邻居家门口的摄像头留下了这一点可疑影像,时间也对得上。” 那晚沈桥负气离开后,瞿衍之派了几个保镖去暗中保护他。 原本是担心网上舆论黑热度还没万全消散,怕有极端粉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另外阮白在他身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肯定记恨在心,暗里筹谋报复。 以防万一,瞿衍之派了人跟着他。 沈桥家走廊步梯电梯各有一个,保镖在两个出口都安排了人,却不想还是被人强行突破撞了进去。 “小孟找到了吗?”瞿衍之问。 汪清脸色也不好看,“没有,不过在地下车库找到了他的耳麦碎渣。” 绑架连着保镖一起绑,也不知道那人想干什么。 “小区其他入口监控物业在查,但街道跟外面商铺的监控需要警方协同才能查看,当前已经跟辖区派出所提出请求,在等他们确认。另外,沈先生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无法报案,不过已经派人盯紧阮白以及跟他交往密切的几个人。” 汪清将追查进度,逐一跟瞿衍之同步。 瞿衍之垂眸盯着屏幕上的模糊人影,眸底神色晦暗难明,静默沉思许久,他道:“闻亦逍的国外行程结束了吗?” “您怀疑是闻亦逍?” 汪清诧异。 闻亦逍跟沈榭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圈内人尽皆知,但也不是那么隐秘。 就连汪清都知道,闻亦逍变心已久在外面花天酒地潇洒得紧。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去找沈榭?还不惜犯.罪绑.架他? “去查下他这两天的行程。”瞿衍之道。 “好的。” 虽有不解,但瞿衍之能这么说,可能背地里还有些他不知道的隐情。 汪清点头应下,转身回去继续安排追查。 办公室门关上。 瞿衍之伸手疲惫地揉了揉清明穴。沈桥那夜离开后,他就没再睡着过,他跟沈桥之间的误会很容易说清楚,可说清楚后的结果,他不知道会不会是他所能承受的 毕竟他曾经彻彻底底地失去过沈桥一次,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在自己怀里咽气的噩梦,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可惜,世事难料,他越想完美解决就越容易出差错。 这一次,他又弄丢那人了 压下心底躁动不安的心焦。 瞿衍之拉开书桌侧面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老旧的黑色手机。点开联系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像鬼魂般静静躺在列表里。 瞿衍之垂眸看了眼,抬手拨通. 瞿衍之那边黑白两道到处找人时候,沈桥还在昏暗的卧房里昏睡。 保姆端着粥上去,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又悄咪咪端着餐盘退出来找到闻亦逍复命。 “睡就让他先睡。” 闻亦逍看着他特意点出来的粥食,摆了摆手,“倒了吧。” 保姆领命,点头离开。 闻亦逍身长玉立站在宽阔落地窗前,望着远处苍翠青山,神色落寞眸底晦暗。 就在刚刚低头擦拭裤管的那几分钟,闻亦逍无可避免地发现,原来他跟沈榭之间的隔阂早已经到了无可弥补的地步。 他捏着团纸巾,沉默地将被染脏的裤管擦拭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对着沈榭发泄怒意,虽然在得知沈榭跟着瞿衍之住在一起后,他曾无数次想要亲手扼断他的脖子掐死他。 可在发现沈榭发烧找药时候,无意间看到那本随手放在药箱底下、写满沈榭心情的日记后。 他心底所有疯长的怒火跟戾气,却像是在腊九寒天里被人猛地浇了盆带着碎冰碴子的冷水似得,猝然蔫灭。 他知道沈榭爱他,他不知道沈榭竟然这么爱他 那落在薄薄几张纸页上字字句句,骤然幻化成看不见的箭矢,一道道带着风刺透他心脏。 他在无尽劇痛痉挛里,才看到原来他带给沈榭了这么多痛苦。他原本可以过得更好,他原本不应该遭受这些网上这些风风雨雨、糟污网暴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闻亦逍合上最后那页笔记时候,指尖筛糠般的止不住颤抖。 他突然不敢去看旁边被他迷晕的沈榭,更不敢去想沈榭在外婆去世时候,看到自己跟阮白在法国街道上隔窗接吻的照片时的心情…… 沈榭日记里写着给他发过信息跟打过电话,可闻亦逍没有一点印象。 闻亦逍稍作回忆就大概猜出结果。 可是,无论是谁做的手脚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的沈榭后来孤零零的在他家的浴室里割腕寻死,那时候,压藏在他心底的究竟是万念俱灰,还是对他的滔天恨意? 闻亦逍突然不敢再去细想。 他低眸颤抖地拿出一根烟,手抖得厉害,点了几次,才点燃。 捏弯的烟蒂咬嘴里,尼古丁吸食入肺。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沈榭时心脏突然悸动的感觉 安静的咖啡厅里,少年侧身斜坐,握笔对着画板低眸认真铺色。眉眼纤长,腰身细瘦,仿佛干净透彻的一道影子。 只一眼,便镌刻在了他心上。 第57章 第 57 章 没沈榭好看。却比沈榭,…… 闻亦逍也曾怀疑过自己对沈榭的感情。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 长到他以为自己已经腻味了、厌烦了。长到他觉得沈榭对他来说已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扔在家里,随便搂个凑上来的小情儿被他发现也无所谓了。 他也曾期待沈榭发现他在外面偷吃, 跟他发火吵一架, 哪怕胡搅蛮缠歇斯底里。 可是没有。 沈榭就像深渊里的一潭水, 无波无澜,一成不变。 闻亦逍甚至开始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他真的有喜欢他吗?如果有,怎么可能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手搭在另一个女演员腰上? 闻亦逍挑衅地看着他, 侧头轻轻在女演员脸颊上亲了一口。 再回头。 沈榭已经冷着脸转身走了。薄背窄腰,腿很长,一步接着一步疾速消失在了后台走廊。他推去当保姆的那个小助理回头看看他, 再焦急望着沈榭决然离去的背影, 急匆匆跑着追都追不上。 闻亦逍回忆那时是什么心情呢,好像有点阴暗的爽! 沈榭生气了。他想。 他慢悠悠指挥女演员去帮他拿了杯咖啡,然后在公司耗到半夜, 暗戳戳期待着沈榭朝他发脾气,最好大发雷霆, 把家砸个稀巴烂!沈榭越生气, 越愤怒, 闻亦逍就越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浓烈的爱意。 那天晚上月光很亮。 他踩着浓稠夜色慢慢悠悠回家, 整个客厅寂静漆黑, 沈榭裹着薄被侧身躺在卧室床里,背对着他,薄薄的一道影子。 家里摆置都很完整,花瓶没有碎,茶几没有翻, 就连垃圾桶里的垃圾袋都干干净净换了新的。眼前的景象跟闻亦逍想象里的大相径庭,可闻亦逍却还是可耻地暗暗高兴了一小下。 沈榭生气了。 沈榭爱他。 他反复咀嚼着这种类似用精细纱网筛出来的细微爱意,从衣柜拿出睡衣,施施然去洗漱泡澡。 把自己打扮的香喷喷的,然后在黑暗里捉着沈榭细瘦腰肢,将人拖进了怀里。 “滚。”沈榭说。 闻亦逍心情好地飞起,攥着他腰故意问:“吃醋了?” 沈榭背对他闭着眼睛,僵硬的背影跟躯体无一不表示着冷漠跟抗拒。 闻亦逍恶劣地将他拽了拽,手掌一缩箍得更紧,“吃醋了就要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闻亦逍。” 沈榭冷淡打断他,黑暗里的声音也清泠泠的,“我不想猜,也不想赌,如果你厌倦了可以直接说,不要再用这种恶心人的幼稚方式试探了。” 幼稚吗? 闻亦逍不觉得,但他还是好脾气地敛着笑意答应了下来。 后来他们感情回暖,安安稳稳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闻亦逍以为他们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相濡以沫到老死的时候,阮白出现了 沈榭是个好学生。他说感受不到沈榭的爱意,想要他多吃醋勤关注时时刻刻查岗自己。沈榭就真的老老实实去做。 可沈榭也是个笨学生。 他不知道激情易散、人心易变,在闻亦逍越来越敷衍越来越不耐烦时候,却还暗自检讨着自己,是否给予的爱意跟安全感仍不算足够或许,后来他自己也已经意识到闻亦逍是真变了,可倾覆的感情太多,早已覆水难收。 他无法,再回头 诱导着白月光假扮的红玫瑰,哪儿有真的妖艳贱货操起来带感? 更何况,那冒牌货还真有几分像沈榭年少时的样子 闻亦逍心脏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克制地想象着跟沈榭携手安稳老去的样子,却仍抵挡不了别人模仿着沈榭的样子,跪在他脚下,挑逗般扬眉望着他,然后用齿尖叼着那枚细小裤链缓缓拉开。 没沈榭好看。 却比沈榭,骚。 闻亦逍垂眸冷眼看着,直至血液从沸腾到平静。 然后,他可耻的意识到,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带着点凌辱意味的刺激。 沈榭面皮太薄,满足不了他。 他道德太低劣,也配不上沈榭。 …… 闻亦逍记得他跟沈榭的点点滴滴,明明以前曾经淡忘的东西,现在想起来却是那样清晰。 身后小桌上的果盘被光折射,落在落地窗的透明玻璃上。 闻亦逍低眸看到,眸色一沉,忽然就觉得被那抹鲜嫩橙黄色晃疼了眼。 他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跟沈榭刚刚搬进那套他们一起布置的房子里的时候 闻亦逍喜欢橙子,沈榭每次都会给他剥得干干净净。 修长手指捏起橙黄果肉上覆着的细白丝络,像蛛网般连片拔起,最后将残断的丝缕,一丝一丝捏起剃掉。鲜嫩橙黄的果肉,就完整被剥了出来。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捏画笔的手指,剥橙子竟然也这样好看。 他安然享受着沈榭对他的细心照顾,毫不吝啬夸赞他,暗自惊喜竟然找到了这么个万全贴合他心意的大宝贝。 他想,他要好好对待沈榭。 要爱着他,捧着他,绝不让他受别人一分委屈,掉一滴眼泪。 可是后来。 他也没料到,最后让沈榭受最多委屈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曾经剥得干干净净他最喜欢的橙子,后来腻了,就不在意了。 像放馊的白米饭,扔掉也不觉得可惜。 再后来他夜不回家,逼着沈榭耍手段找他,吵架后,沈榭剥得橙子放在客厅盘子里直到腐烂。最后丢进厨余垃圾里,他也没想看到一眼。 事隔经年,如今他才发现,沈榭已经好久没有再给他剥过橙子了 闻亦逍清楚记得曾经做过的事,也承认是他亲手给他们的感情上刻下了划痕,所以在沈榭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时候,他从无辩驳,也没有立场去愤怒发火。 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他愿赌服输。 可他仍不愿就此放弃沈榭。 是他做错了事,是他糟践真心后又反悔,是他活该被无视被憎恶被骂犯贱。但他仍不愿意放弃 转身捞起一颗橙子抛在手上,闻亦逍缓步踱回卧室。 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沈榭正静静躺在枕头上,卧在他的被窝里安然熟睡。 沈桥醒来就看到,闻亦逍跟座雕塑似得杵在床边,手里握着枚黄澄澄的鲜嫩橙子,一脸笑意望着他,“醒了,帮我剥个橙子吧。” 沈桥看着递到眼前的橙子,没有伸手去接。 闻亦逍似乎也觉得让个刚睡醒的病人剥水果太不地道,难得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勾了下唇角道:“先吃饭吧,我让保姆熬了肉丝鲜虾粥,多少吃点。” 他态度泰然,仿佛入睡前两人的僵持都不曾存在似得,满眸温柔地替沈桥掖了掖被角,“余教授前段时间找到了一批上等青金石原料,我帮你预定了两小罐,等病好了,我们去敦煌采风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画画了嘛,现在捡起重新开始来也不晚。” 沈桥心脏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沈榭最初就是学画画的,经常跟着老师东奔西跑寻景采风,闻亦逍受不了聚少离多曾经发过好几次脾气。 后来沈榭外婆病重,为了钱,他放下画笔,跟着闻亦逍进入了娱乐圈。 闻亦逍曾最烦沈榭画画,怕沈榭跟着老师到处瞎跑,更怕沈榭见到跟他志趣相投的同门师兄。 现在却拉下脸,去找跟沈榭早已翻脸的老师讨要颜料 沈桥心底五味杂陈。 他知道,闻亦逍开始后悔了。 无论是原文剧情强制性逼着他反悔,还是他真的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他现在真的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沈榭、离不开沈榭了 该死的追妻火葬场 沈桥在心底颤颤轻骂。迟了,沈榭死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可他的心脏却一阵阵绞痛难忍。 闻亦逍打了个电话,叫保姆把粥送上来。 伸手将床边垂下的被角捞起,边轻轻往里面堆了堆,边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研磨颜料的石料那么漂亮。难怪章鸿钊说‘色香如天,金屑散乱,若众星之丽于天也’。” 他掏空心思想要跟沈榭多些话题,想要了解沈榭曾经喜欢过的世界。 可坐在他面前的人,壳子里早已经换魂了。 沈桥看着他嘴唇颤了颤,刚想开口,卧室门就被敲响了两声。 “进。”闻亦逍对着卧室门扬声道。 保姆端着餐盘进来,挪过一张小桌放在床边,将餐盘里的粥碗餐具逐一摆放好,便躬身退下。 闻亦逍心情不错端起粥碗,捏着勺子在里面拨了拨,“垫垫肚子吧。” 见他沉浸在畅想里似乎比较好说话,沈桥侧头避开他喂过来的勺子,朝他伸手,“我自己来。” 虽然语气冷淡,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可他能主动跟自己说话,闻亦逍心底高兴不少,拿着碗勺递上去,“慢点儿,小心烫伤。” 沈桥眼皮也没抬,伸手接过粥碗,屈膝顶在膝盖骨上慢慢吞吞吃了。 快吃完时候,闻亦逍在他床头矮柜上放了一颗橙子。 他期待着沈榭掀起眼角瞥一眼橙子,哪怕仅是冷淡厌恶地偷偷一瞥,好让他知道沈榭对他们的曾经也很在意。 可惜,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桥捏勺缓缓搅着碗底,垂眸问道:“今天周几?” “周三。” 闻亦逍看了眼手机。 沈桥不动声色随着他动作瞥过去,却在瞥到屏幕之前,被闻亦逍抬手的动作挡住了手机,“再过两月,我们去给外婆扫完墓,然后就去敦煌怎么样?你喜欢莫高窟跟月牙泉是吧?之前跟余教授组队去,回来都不跟我说。” 第58章 第 58 章 还是,跟情人颠鸾倒凤忙…… 他说的可怜兮兮, 可实际是他乱吃沈榭跟同门师兄的无名飞醋,害得沈榭整个行程都没能好好看。现在提起,不过是想装绿茶赚个可怜分罢了。 可惜, 沈桥不是沈谢, 并不吃他这一套。 “你想关我到什么时候?”沈桥声音轻缓。 闻亦逍脸上的柔情蜜意却猝然崩裂一瞬, 他僵硬望着眼前人,声音明显寒了几分,“不是关着你,沈榭。” 沈桥低头扯了扯唇角, 捏在指尖的勺子磕在瓷碗边缘,刮出刺刺声。 “我还要工作。”沈桥轻声慢调,道, “我跟你不一样, 我没资格迟到早退,更没资格放剧组放节目组鸽子,不能按时到场, 我就没饭吃。我不是你那个……” “跟着我会让你没饭吃?” 闻亦逍心脏被他一字一句的软刀子戳的生疼,皱眉道:“你的那俩通告我让小袁帮你推了, 都不是什么提得上台面的品牌方, 推了也不可惜。” “是上不了台面。” 沈桥被他话音里的轻慢刺到, 讽笑道:“可这两年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通告, 搁大大小小艺人手里转一圈, 都轮不到沈榭。闻亦逍,那时候你在哪里?” 闻亦逍脸色一沉,缄默不言。 沈桥深吸了口气想要保持镇定,却仍藏不住愠怒,“已经过去的事情, 我也不想多提,这两个工作你怎么给我退掉的,再怎么给我要回来。” 闻亦逍沉默片刻,“你要是喜欢,等回来我再帮你找更好的。” “更好的?” 沈桥嘲讽勾唇,“什么时候?” “两三个月后。”闻亦逍脸色缓了缓,“就当放个小假,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沈桥拒绝,“不行,我没有放鸽子耍大牌的习惯。” “那你尽早适应下吧。”闻亦逍抬手看了眼腕表,冷道,“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你那场影视宣传会已经开始了。” 影视宣传会…… 沈桥眼睫毛一垂,在心底默默盘算。 他记得这是公司安排的媒体宣传活动,就算没有新剧,也可以去刷个脸。如果没记错的话,活动时间是本月初三,在他被绑架的那晚的两天后,所以这里不是榕城?不过,两天时间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闻亦逍能跑多远呢? 沈桥蹙眉琢磨淮市路线图。 闻亦逍见他息声,冷着脸睫毛微垂的模样格外柔弱可怜,心头一软,柔声道:“你要是觉得可惜,等休假回来,我们再找几个商业活动,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休假?” 沈桥心头颤了颤,“我休假要提前找陆枫审批,你跟他说了吗?” 闻亦逍笑笑,“我想他能理解,我们这么久没见……” “理解什么?” 沈桥遏制不住地想发火,忍了忍,他道:“所以你只让小袁帮我推掉了两个通告是吗?小袁是你助理,有什么资格帮我推工作?” 越说沈桥越觉得从闻亦逍嘴里得到的信息不靠谱。 皱了皱眉,他满心怀疑道:“不记得提前请假,却记得退掉两个无关紧要的通告闻亦逍,你真的不是在随口敷衍我吗?” 闻亦逍脸色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沉。 沈桥心底的依稀期望也在他深沉眸底里一点点湮灭,他不敢置信开口道:“影视宣传会快开始了也是再骗我吧?今天到底几月初几,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闻亦逍沉默很久,“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沈桥捏着粥碗的手指都克制不住隐隐颤抖,“这么点儿事情你都要骗我,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模作样、说去什么敦煌?青金石颜料也是骗我的吧?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骗我很好玩吗?!” 捏紧手里的粥碗,沈桥努力忍着脾气,可压抑许久的情绪被带起来,眼眶都被气得开始酸涩发红! 他捏紧的手指不断颤抖,恨不得狠狠砸透闻亦逍的脑袋! 闻亦逍这个王八蛋,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随口编瞎话不眨眼,他真的有喜欢过沈榭、尊重过沈榭吗?还是在他眼里,哪怕现在,沈榭也只是一个可以随便亵玩糊弄的小玩意儿??! 沈桥心底怒不可遏,憋闷胸腔里心脏怦怦剧烈跳动得仿佛快要爆炸。 他有许多话想要说,可这具身体却是该死的泪失禁体质,气急了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沈桥攥紧指骨浑身颤抖,嘴唇颤了颤,然后眼眶里视线就模糊了起来…… “别哭……” 闻亦逍心脏被那滴猝然坠落的眼泪灼痛了下,伸手楷去他眼角泪痕,拿掉碍事粥碗,将人揽进了怀里,难堪艰涩道:“对不起,沈榭。我只是…只是怕你离开我……” “……” 令人作呕的触碰,令人作呕的回答。 没什么比伤害造成后,却打着爱的幌子来弥补,更恶心的了! 闭了闭眼睛,沈桥捏紧手指缓缓压下愤怒失控的情绪,将喉咙里梗着的一口憋闷气息咽回去,开始思索怎么从闻亦逍这里拿到通讯工具去跟外界取得联系。 至少得先跟宿小杰或陆枫联系上,让他们知道自己在闻亦逍这里才行。 大概是许久没见沈榭流泪,闻亦逍心疼得厉害。 安安静静揽着沈桥,半天没有说话,修长手掌覆在背后哄孩子般一下下轻轻摩挲。 眼见着气氛温馨,那只手掌摸到腰侧,又有隐隐又朝更下方探去的趋势。 沈桥皱眉靠在闻亦逍怀里忍了忍,掀开眸睫,冷声试探,“我要喝水。” 一开口,嗓子哑哑软软,仿佛在撒娇。 闻亦逍扑地轻笑了声,侧首在他耳尖温柔亲触了下,声音格外愉悦,“好,我给你拿。” 闻亦逍直起腰,从床边站起。 走到卧室桌旁拎起玻璃水壶倒了一杯,拿起握着试了试温度,觉得太凉,不适合病人喝。便又放下,摁通内线电话,让保姆端了壶温水来。 “昨天刚来,家里很多东西还没配齐,等会儿我让人送台饮水器放卧室里。” 他暗喜地反复品嚼着‘家里’这个词,仿佛多重复几次,就能让他跟沈榭重新回到刚搬进新家感情最浓的时候。 等温水送到卧室后,闻亦逍给沈桥细心晾了一杯。看着他喝得差不多后,拿起床头的那枚橙子重新递给他。 “帮我剥个橙子吧,宝宝。” 沈桥遍体骤寒,背后缓缓掀起一层细细密密鸡皮疙瘩。 垂眼遮住眸底神色,他伸手接过闻亦逍递来的橙子,手指插进去轻松掰成了两瓣,扔回给他。 闻亦逍笑起来,握着被掰开的橙子,满眼笑意地望着沈桥低头啃了一口。 他想,沈榭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只是这次把人气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回来…… · 沈桥这场病断断续续一直持续了好久,整天病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闻亦逍就陪着他,找了好多画册跟拍卖会资料给他看,“南港最近有家画展准备拍卖,看看有喜欢的吗?我们刚好过去逛逛。” 沈桥看着腿上摊开的那本画册资料,对上面的时代画家以及运用技巧完全不懂。虽然不知道闻亦逍为这些做了多少功课,但为避免让他看出端倪,沈桥还是佯作兴致缺缺地翻了翻,然后将所有东西都推到一边。 “怎么了?”闻亦逍抬眸。 沈桥神色低靡,“不喜欢,也不想看。” 闻亦逍以为他触景生情,想起以前半途放弃的梦想心情低落,心底跟着沉了沉,岔开话题道:“那你喜欢什么?我现在去找。” 沈桥想让他给自己一支手机,想让他别在给他输乱七八糟的药,想让他赶紧把自己送回去。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平平淡淡的一句,“看个电影吧。” 闻亦逍对电影的兴趣明显比死记硬背了解的国画深,闻言,立刻温声柔和道:“什么类型的?这边没有原声碟,不过我家里存了很多经典电子版,可以让小袁发过来。” 沈桥想了想道:“随便找个。” 闻亦逍打开投影,帮他找了个片子,漫长舒缓的片头独白过后《THE LEGEND OF 1900》几个字就显现在了屏幕上。 在甲板上的人们对着自由女神神像脱帽欢呼,热泪盈眶时候。 闻亦逍转身看向沈桥,宛若不经意般轻轻缓缓道:“当初在咖啡馆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也正在拍一部跟钢琴有关的电影。” 沈桥低眸,端起玻璃水杯抿了口。 虽然这个世界远比他当初看到的原文信息量丰富,但通过看过的故事脉络,及沈榭笔记本里的只言片语,他勉强也能将沈榭跟闻亦逍的故事背景拼凑出来。 他们相遇在少年时期。 闻亦逍家境优越,年少时为踏入娱乐圈跟父亲闹翻。 闻父气急也揍过打过给绝食过,可最终还是拗不过闻亦逍那死倔脾气,默默认输,暗中帮儿子筛选敲定了第一部戏。 闻家家底厚沃,闻老爷子更是一掷千金,帮亲孙子筹备组建了一支从导演到制作班底都异常出众的拍摄团队。 电影导演虽然是拿钱办事,可身为一线名导也有自己的要求跟底线,更何况闻家给自家小少爷准备的剧本跟资源都非常不错。为了趁机冲击电影奖项,导演对闻亦逍的要求也就格外的高。 剧中,闻亦逍饰演的是位音乐家。 导演就让他提前去学音乐,这一学就是三年。 等故事线精细调整打磨好后,导演跟编剧一起验收了闻亦逍的学习成果。 闻亦逍自小就学过钢琴,对这场戏也很有信心,可当他胜券在握表演完后,却听编辑默默叹了口气,抬头一看,那位他父亲推崇备至的总导演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刻苦训练三年的表演,被视作一堆垃圾,闻亦逍深受打击。 跟着剧组到采景地安顿下来后,趁着别人搭景彩排的时候,闻亦逍却被导演安排在间琴房里日以继夜地练琴。 一天,一天。 一夜,又一夜。 在他耐心告罄,满心忿懑练琴练到暴躁,摔东西离开的时候。 下楼,遇到了沈榭。就此开始两人的孽缘。 接下来,就是非常俗套的狗血剧情。 沈榭自小跟着外婆学国画,遇到闻亦逍时候也是在画画,长年累月熏陶下来让他本就细腻的内心愈发敏感。 闻亦逍死皮赖脸跟人混熟后,拍戏遇到的挫折也逐渐被沈榭知道。 在一次跟闻父打电话吵架被沈榭撞破后,黑夜里,俩人隔着门面面相觑。沈榭心软,俩人捧着剧本坐在客厅地毯上,帮他挖掘了下剧本里角色的细腻情绪,闻亦逍终于成功入戏。 杀青宴结束后,闻亦逍请沈榭来家里做客。 借着教他弹琴的由头,将人抱起来放在钢琴三脚架上缠绵亲吻。 两年后,沈榭唯一的家人外婆突发急病住院,每天要花好多钱。 这时沈榭在美院的专业表现已经很突出,余教授惜才,帮沈榭介绍了去外地钻研学习的工作,前景广袤,但来钱慢。需要钻研出一定成果后,逐渐形成特有风格跟并积攒起来人气,才能慢慢有经济来源。 余教授很喜欢这个学生,揉碎了帮沈榭分析,也愿意帮沈榭垫付外婆在医院里的部分开销。 一切似乎都有希望,可沈榭外婆等不及。 病情急剧恶化下,闻亦逍帮沈榭付清医院费用,亲手将沈榭引进娱乐圈这个光鲜亮丽的大染缸里,最初也是真心实意,帮他拿到几个跟他性格贴合的小角色,很快顺利赚到些钱跟人气。 闻亦逍有自己的私心。 他希望沈榭陪着他,也不觉得一直画画有什么好的,他甚至有些窃喜发生了这些变故。外婆经医生抢救后有惊无险,沈榭也陪在他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 只是,沈榭临行前夕反悔,彻底辜负余教授一片惜才之意。 师徒情尽,就此不再联系。 再后来,闻亦逍人气越来越高,星途璀璨,万众瞩目。 他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繁忙,经常国内外脚不沾地来回飞,璀璨耀眼的出现在各种名利场。他的世界越来越开阔,而俩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平淡,直到跟沈榭有几分相像的阮白出现 沈桥沉浸在回忆里梳理故事线,突然觉得手背一暖,垂眸,看到闻亦逍宽厚的手掌覆在了他手背上。 “你那时候真可爱。”闻亦逍笑道,“大冬天的家里断电断电,嘴上说着冻死我也没关系,晚上还是从你家搬了厚被子过来。知道打开门看到窝在厚厚一团棉花被后面的你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闻亦逍声线暧昧低柔,温暖指腹从沈桥手背皮肤缓缓摩挲而过。 沈桥自觉他后面的不会是什么好话,抽回手,侧身打断暧昧气氛拿了杯水啜了一口。 闻亦逍手绕过他腰将人捞回来,以圈抱的姿势整个儿抱住,低头在他后脖颈处蹭了蹭,“抱歉,以前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沈桥被紧紧禁锢住,无法挣扎,挣扎也没用。 低眸看了眼玻璃杯里晃荡的水波,一句话把闻亦逍自以为温情的气氛撕裂,“哪样的事情?” 闻亦逍心头一窒。 沈桥不急不燥在他心头缓缓插刀,“是外婆去世时候,你坐在法国街头的车子里看着阮白去买白铃兰。还是,沈榭躺一池血水里割腕致死的时候,你在酒店里跟情人颠鸾倒凤,忙到连个电话都不接?” 这句话沈桥很早就想替沈榭问明白了,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遮掩。 闻亦逍听到了,却没觉得奇怪,只以为他还在生气想跟自己划清距离。握在沈桥腰间的手紧了紧,闻亦逍艰涩道:“不是” 嘴唇张了张,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59章 第 59 章 闻亦逍怔愣在那里,浑身…… 那段时间他确实冷落了沈榭很久, 落地法国的时候还在想,回去是该找找沈榭了。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无论再怎么厌倦, 也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半梦半醒间, 在车上他稀有地想起许多两人之间还算温情的陈年旧事。 心脏莫名有些柔软。 可这些柔软, 在推开酒店房门看到凑过来帮他拿外套的阮白时,全都如泡沫般骤然消散。 阮白跟沈榭不一样。他善心计,有野心,会装会忍也很会伺候人。 抬得起头, 也弯得下腰。 闻亦逍原本最瞧不上这类人,可谁让他偏偏长了双像沈榭的眼睛。 水汪汪的,漆黑透亮, 被.干狠了含着泪仰头望过来软绵绵求.操的模样格外让人上头。 闻亦逍看到他弯下腰帮自己拿拖鞋, 翘起的屁股似不经意般从他挺阔裤管蹭过,明明是处心积虑地勾引,却非要装成却非要装作浑然不知的调情。 真够骚的。 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靠在门后被阮白跪在地下裹进嘴里时候。 闻亦逍点着烟轻轻吸了一口, 垂眼看到阮白隐忍含泪望上来的眼睛时,没忍住伸手在他泛红眼尾来回摸了摸。 要是沈榭愿意给他做这些, 该多好。 他当时分心在想。 “呜!” 微烫烟灰落在阮白脸上, 灼得他喘息惊叫一声。 闻亦逍回神, 弯腰捞起人阔步走到卧室, 将人扔在床上压了上去。 在玄关一片的狼藉里, 他手机藏在一堆衣服下面响了响。 沈榭外婆去世给他发的那条短信,静静躺在里面,他没有看到。 事后,他去洗澡。阮白帮着收拾衣物,捡起那支手机点开, 沉默着看完手指动了动,将那条短信连带着发信息的人全部删了个干干净净。 那晚,他从浴室出来时候,听到了熟悉的手机来电声响。 “谁的?”他隔着拉开的浴室门问了一句。 阮白拿着手机低头瞥了一眼,似笑非笑,温声调侃,“你来这里没跟沈哥说吗?已经打了五六个电话查岗了。” 闻亦逍吹头发的动作一顿,不知是被‘查岗’两个字刺到,还是厌烦从阮白嘴里听到沈榭的名字。 他‘嘭’地一声扔掉吹风机,屋里静了静。 片刻后,阮白从卧室进来,捡起地上的吹风机仰头帮他轻轻吹拭还没干透的头发。 闻亦逍来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老板。 可阮白既然拿得起放得下,拉下脸来道歉求和伺候他,他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毕竟是跟着他的人,闻亦逍也没有苛责情人的习惯。 将人折腾个半死,第二天阮白撑着起来温顺表示想要随车送他去片场时,闻亦逍便没开口拒绝。 路上,隔窗看到街边有老奶奶在卖白铃兰花。 异国他乡,格外浪漫。 阮白叫停司机想要下去买一束,闻亦逍不知想到什么,竟然也没阻止。 买花回来时候,阮白捧着娇嫩花枝站在异国街头笑得格外灿烂,那眼睛微微眯起,像极了他记忆深处某个人年少时期的模样。 他晃了神,然后被阮白隔窗低头吻在了唇上 那时,闻亦逍还不知道他们这次亲吻会被拍下来。 也不知道,这张照片会成为压死沈榭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榭躺在浴缸温暖的池水里,用一枚水果刀片,孤零零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外面世界喧喧嚷嚷,他却只有外婆跟一个闻亦逍。 外婆走了,闻亦逍也不见了,那他对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眷恋。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无数网络暴言浮现眼前,沈榭闭上眼睛心想:原来他的死也不是全无意义,至少那些恨他的人会开心。真是地狱笑话。哈。 一丝血色在水里散开,然后逐渐氤氲成血红一片。 濒薄意识越来越涣散越来越朦胧,最终,像脆弱泡沫骤然破碎,彻底消散在无尽漆黑暗色里。 浴室,洗手台上。 他等了很久很久的专属铃音终于响起,可从一池血水里抬手打翻手机的那个人,却再也不是曾经的沈榭了。 后面这些事情,死去的沈榭不知道。 闻亦逍也不知道,他纯粹地以为着沈榭还在跟他置气。 进《猎影人》剧组后,闻亦逍的手机就被收走了。 还是在一天片场休息时候,他看到助理小袁正在皱着眉头刷手机。拿过来看了眼,才发现他在电梯间里亲沈榭的监控视频被曝光,沈榭被他的万千粉丝诅咒唾骂着挂上了热搜 那一瞬间,闻亦逍心脏仿佛被针刺到般,突然疼得发慌。 他难得要来手机给沈榭打了通电话,‘嘟——嘟——嘟——’的盲音听得他心慌,最后他不顾导演发火强行请假飞回国。 终于在宴会盥洗室堵住沈榭时候,闻亦逍心底压抑已久的担忧,全都瞬间化作蒸腾怒火! 他以为沈榭借着被网爆故意卖惨,故意不接他电话,故意装腔拿调不理他!故意想要他心疼!故意让他当众失态横跨千里飞来找他!! 沈榭什么都没有做,闻亦逍却觉得仿佛打了场没有硝烟的败仗。 盥洗室门口,沈榭对他的冷淡,仿佛一记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闻亦逍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他憋着气回家,坐在漆黑客厅里等着沈榭回来。 他觉得他们会有一场把所有不满都摊开的吵架,或者一场不舒服但刺激契合的性.爱。 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榭夜不归宿,就那样冷了他一晚上。 闻亦逍压抑着满腔怒意被陆枫送上飞机,直到在片场,看到陆枫的越洋邮件时所有愤怒才猝然消散。 那封邮件里,附件全是沈榭当初割腕住院的诊断书 闻亦逍当初没敢看沈榭的手腕,这次将人迷晕绑来更不敢看。 他的沈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差点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他们共同布置的房子里。 闻亦逍一想到这个,心脏就刺疼得可怕。 他抱着沈桥,心底充满劫后重生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幸好他发现了自己还爱沈榭,幸好沈榭当初没真出事,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幸好,幸好 “沈榭” 闻亦逍将头埋进沈桥后脖梗里,心底愧疚自责到不能自抑,可在漫天低落情绪里却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他知道沈榭爱他,所以肯定会消气,重新心无芥蒂地接纳他。 现在他愿意将视为暗疮的事剜开说出来,就表示这段坎儿快要过去了。只要再哄哄,再认真认认错,低声下气道歉将人挽留回来就好了。 只要他再姿态放低,卑微低到尘埃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沈榭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的沈榭最舍不得他难过,他肯定会原谅他 闻亦逍对俩人的未来充满美好的想象。 可沈桥一开口,却将他心底隐隐冒头的希翼萌芽猝然扼断在了土壤里。 “不想看了。”沈桥道。 闻亦逍圈在他腰间的手骨一松,突然有些失措,“我这次是真” 他攥着肩膀将人转过来,低头拧眉盯着沈桥的脸,仔细打量着他的每一丝细微表情,低眸凝重望了许久,他轻轻缓缓道:“我跟阮白结束了” 刚起个头,可能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在相恋七年的爱人面前,坦白自己跟情人的感情纠葛,荒唐又恶劣。 可闻亦逍知道,这件事是沈榭心底难以磨灭的伤痕,不将这件事彻底揭过去,他们之间的隔阂便永远都不会消失。 他苦笑了下,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可是沈榭,外婆去世那天,我真的没有看到那条短信。” 话到最后,已经是满嘴苦涩。 闻亦逍垂下眸,涩然回忆道:“手机里的那条短信在我看到前被人删了,后来,回国找你,在盥洗室走廊没忍住发了脾气,过错将误会解开的机会。直到在片场收到陆枫的邮件后,我打电话联系了他,求了好久,他才告诉我那段时间里关于你的消息。他说,出事前你给我发了很多条短信,打了很多通电话,可是我真的没有收到。唯一听到的那几声来电铃音” 他喉咙涩地几乎说不下去。 “唯一听到的那几声来电铃音,却因为别人挑拨两句,就幼稚地忽略了” 闻亦逍知道这些话很刺耳,也很掉价,仿佛推卸责任一样。 可他不想再骗沈榭了,他只想将事情先原原本本的讲出来,即便沈榭不肯原谅也是他应得的。 他等着面前人指责质问,可沈桥垂眼握着水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闻亦逍心脏一沉再沉,只能自己将后来的事情慢慢补全,“后来,我让小袁拿着手机去恢复了数据,才看到了那些之前漏掉的短信。除了外婆那条,还有些更早的信息跟通话记录也,被删掉了” 沈桥听不下去了,“够了,出去!” 闻亦逍心脏仿佛被凉寒冰锥捅了个窟窿,透着风,锥心刺骨地凉。 他指尖颤了颤,想伸手去拉沈桥却又不敢,沉默片刻,哑声道:“我知道我活该,可我也不想跟你止步于此。” 咬了咬牙,他眸底痛苦地闪过一丝狰狞,“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已经处理掉了,现在我只想跟你好好过。沈榭,不要逼我我不想我们的感情里只剩下强制跟逼迫” 沈桥被他语气里的阴狠骇到,控制不住地一股怒意从心底蹿起。 他忍怒看着闻亦逍许久,缓缓刺回去,“不原谅就是在逼你吗?所以跟你谈感情,就得守着那一间屋子,等着你哪天有空哪天来翻牌子就好了是吗?闻亦逍,你这么想要人事事顺从,怎么不去买个鸭子?” 闻亦逍心底压抑的火苗猝然被点燃,猛地攥紧沈桥细瘦腕骨,恨不得一把给他折断。 “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他克制着自己,低声祈求。 细细密密刺疼从被攥得发白的手腕传来,沈桥却无所畏惧。 他笑了笑,问闻亦逍:“是只割一刀不够,你还想我再来一刀,是吗?” 闻亦逍突然被烫到般猝然松开了手,攥紧沈桥手腕时的那道粗糙触感似乎还残存在指腹,他眸瞳颤晃着轻轻搓了搓指尖,怔愣在那里,浑身发僵。 “还有事吗?” 沈桥推开他,躺回床上拉起被子,“没事就出去,投影关了。” 闻亦逍默默攥紧指尖,有些难过地瞪着沈桥半晌。 最终还是沉默着关掉还在播放的电影,僵硬转身,走了出去。 没几分钟,保姆静悄悄进来,轻手轻脚拿走了房间里所有尖锐物品。 惊险度过这天后,不知是沈榭手腕上的狰狞伤痕刺激到闻亦逍,还是他真的想通了。 后面几天,闻亦逍态度温然伏低做小,精心细致地,简直不敢越雷池一步。 沈桥装了两天虚弱,闻亦逍连吊水都给他减半了。 趁着闻亦逍心软愧疚,沈桥在保姆陪伴下,趁着散步默不作声将别墅周围环境摸了个透。 期间,他也试图从保姆嘴里套出一点有用信息。 可惜,保姆是闻亦逍从闻家老宅带过来的,一下车就进了别墅,对这片儿地形还没沈桥这两天了解的多。 从后院绕回去时候,沈桥脚后跟突然被树枝戳到了下。 他低眸,看到黑漆漆的的细窄下水道栅栏里,突兀地冒出一根细枝刚好戳在他鞋子后面。 漆黑栅栏里,有星点暗光微微晃了晃。 沈桥敛眸,随着保姆缓缓走回客厅。 下午,闻亦逍来看着沈桥吃药时候。 沈桥拨弄了下掌心几枚白花花的药片,跟闻亦逍商量,“要不你把我腿打断好了,又是吊水,又是药片的,不嫌折腾。” 闻亦逍气笑,“只是些保健品,想什么呢你?” “保健品能让人浑身无力站不起来?”沈桥眼皮也没抬。 闻亦逍手指在玻璃杯底部边缘轻轻划过,神色黯淡了许多,“不会影响你身体,点滴已经停了,其他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停掉。” 沈桥笑了下,接过玻璃杯混不在意的将药片丢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下。 闻亦逍眸底滑过一抹温柔,伸手摸了摸他耳后,“我订好了南港画展的票,后天我们过去。” 沈桥提醒他,“你这是绑架。” 闻亦逍:“只是情侣间闹脾气罢了。” 沈桥:“” 闻亦逍态度放软后,沈桥最近也温顺了许多,俩人不再针锋相对,倒似乎真生出了些岁月静好的气氛。 闻亦逍很知足,看着沈桥吃完药后,便端着餐盘出去了。 卧室门关上后,沈桥看了眼掌心里的药片,伸手摸到枕头下面拉开枕套暗扣,将药片偷偷藏进了最里面。 晚上,别墅里突然闹腾起来,楼下嘁哩哐啷仿佛有好些人走动。 “家里怎么了?”沈桥捏着勺子,舀了口粥问。 保姆正拿抹布弯腰利索地擦着窗边装饰用的落地花瓶,也不清楚道:“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前两天就开始找了,不过还没找到。” 沈桥‘哦’了一声垂下眼帘,脑子里蓦然想到早上在后院下水道看到的那一眼 不知道那人又做了什么。 闻亦逍的人在宅子里掘地翻找了一夜,次日清晨都没停歇。 外面天还没亮透,卧室门被推开的细微‘吱呀’声在寂静昏暗里格外明晰。 沈桥闭着眼睛,侧身蜷着身体背对玄关方向,聚集精神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站在床尾看了看,单膝压上床,从背后轻轻抱上来。 “早上有点事情,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陪你吃晚饭。” 闻亦逍特意放低缓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带着轻柔亲触耳廓的温度,“等我回来,我们就启程去南港看画展。” 沈桥克制着身体的僵硬弧度,闭着眼睛,喉结滚了滚含糊梦呓般的哼出一声,“嗯。” 闻亦逍在他身后轻笑了下,低头将脑袋埋在他脖梗后面又亲了一口,“真乖。” 闻亦逍下床,不久,传来卧室门轻轻关阖的声音。 昏暗屋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沈桥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 侧在床上窝了会儿,等楼下车子启动的声音全部消失,沈桥才轻手轻脚下床,随手披了件薄衫站窗边透过玻璃看了会儿。他转身,抄起墙角置物架里的高尔夫球杆,上楼。 这套别墅只有三层,估计来的匆忙,很多设施都不完善。 前院监控新装了很多,但后院特别是沈桥暂住的这一间卧室这边,只有楼顶檐角挂了个智能夜视监控镜头。 沈桥拎着球杆上楼,拧开走廊最边角的屋门进去,打开窗。 一击,就将监控镜头打碎。 闻亦逍太信赖药物作用,似乎将整个院子的保镖都带了出去。别墅里静悄悄的,沈桥从楼上下到一楼,循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他拐到走廊的瞬间,突然,跟拎着清洁抹布的保姆打了个照面! “沈先生?” 保姆吃惊望着,突然能站起来的沈桥,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虽然前天他们也在院子里散过步,可那时的沈桥身子孱弱,几乎需要她用尽全力去搀扶才能挪得动步。可现在,这 她敏感觉得可能大事不妙,但事发突然,太过震惊诧异,竟不知该如何阻止。 “沈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 保姆拎着抹布水桶,僵在那里硬着头皮开口询问。 沈桥静静站在走廊半米外,没有回答,“你自己晕倒,或者我把你打晕?” 整栋别墅就只剩下他跟保姆俩人,他要是逃了,闻亦逍回来找不到人,很难说不会迁怒保姆。沈桥看着眼前老实巴交的勤恳妇人,心情复杂。虽然她是听命于闻亦逍,可她也只是单纯地在照顾他而已。 如果因为自己,连累到无辜的人 沈桥良心不断遭受烈火舔灼。 “沈先生,您什么意思” 保姆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情了,却又因迎面撞上了,无法避开。只能硬着头皮,想法设法拖延时间。 沈桥沉默越过她,推开楼上卧室对应的房门。 进去,打开窗,观察了下外面地势地形。 除了这侧院墙外监控被他破坏,其他地方都有监控,所以智能翻窗到院子里,然后再想办法越过院墙。 保姆看出他的想法,不敢耽搁,急忙丢掉手里清洁工具跑过来,“不行!沈先生,您不能走,您” 她冲上去攥着沈桥胳膊,“闻先生让我照顾您,要是您这时候走了,我会受到惩罚的。” “求您,您” 她着急了,神情慌乱无主,咬牙死死扯住沈桥,“您不能走,至少不能这时候走!” 沈桥被她拽地一个趔趄,眼前发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闭紧眼睛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听到保姆卑微恳切地祈求,“求您了,不要这时候走” 沈桥稳住身形,反握住她,看着对面的雪白墙面,缓缓开口:“你可以装晕,或者假装把自己撞晕。” 保姆随着他视线怔愣愣望过去,然后摇了摇头,泫然欲泣:“我不敢” 沈桥看了看她的脖子。 虽然在电视上看过很多脖子后面砍一手刀,就能将人打晕的场景。可是真让他来,他从没干过这样的事,也怕下手没轻重针给人打坏了。 保姆泪眼婆娑望着他,试探道:“要不你给我打晕吧,别死就行” 沈桥:“” 没时间再浪费,他手起手刀落,干脆利落地一掌下去。 保姆瞬间浑身软绵绵倾倒。 沈桥连忙双手扶住她,将人拖到走廊显眼的地方,放成遭遇袭击的卧趴姿势。 然后回屋,踩着椅子,越窗翻了出去。 第60章 第 60 章 你果然不是沈榭 院后矮墙长久没有修缮, 有块地方墙角的滚石都覆满青苔,外面高大茂密的树冠横斜着笼罩进来,在院墙下留下一片荫荫暗影。 沈桥谨慎踩上巨石, 踮脚往上够了够。 努力伸长手指勾到院外压着墙头横进来的粗长树干。喘了口气, 稍微休息片刻, 然后一鼓作气,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借着树干使劲儿,翻身爬上了院墙。 从低矮墙头跃下去时候,他眼前一黑, 差点一头栽进墙角疯长的野草里。 浑身失力地靠在墙后缓了缓,他不敢多待,扶着墙壁撑起身, 跌跌撞撞朝远处森林深处走去。 他这几天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 虽然闻亦逍说对身体没有影响,后面也偷着扔掉了好些,但还是稍微出点儿汗、使点儿力气用点儿劲儿、甚至稍微走快两步, 就气喘吁吁浑身虚汗,眼前嘁哩哐啷冒着若隐若现的小黑点儿。 沈桥撑着一口气往前走, 踉踉跄跄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昏昏沉沉里, 他听到嘈杂汽车从远处越过的声音。 扭头打起精神看了眼, 疏枝掩映的森林外面似乎就是车道。 这里比起村落民镇更像萧条已久的旅游区, 方圆百里几乎没有普通的居民住宅,甚至除了闻亦逍的那栋别墅小院,他都没再看到过另一栋类似建筑。 那么,森林外一辆接着一辆飞速驶过的黑车,是谁的人不言而喻。 沈桥躬身弯下腰, 将自己藏到树根盘虬的大树后面,紧张地似乎连呼吸都快要停掉。 树林外传来熄火下车的声音,似乎有好几个人,跨过糟乱树林深深浅浅的踩着树叶走来。 沈桥脚下一晃,踩到几条突起的树根。 “呃!” 没等心底惊慌过去,就被从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掌捂住嘴巴,捉着肩膀拖到了树的另一侧摁地蹲下。 “沈先生,是我!” 背后的人露出脸,是那天他在下水道栅栏里依稀瞥到的男人。 沈桥曾在瞿衍之家见过他一次,那时他跟在瞿衍之助理身后,是黑衣立挺的保镖打扮。 男人见他不再惊慌,才缓缓松开捂着嘴防声音的手掌,警惕地朝树林外望了望,道:“朝这边走。” 他小心站起来,朝沈桥伸出手。想了想,握住沈桥臂肘帮他借力,搀扶着沈桥边快步离开,边小声道:“是瞿总派我来保护您的。那晚他们离开时候,我趁黑摸上车藏进后备箱被带到了这里。放心,这附近地形已经摸清了,我带您离开。” 沈桥勉强跟上他脚步,说话都有些费劲,“抱歉,连累你了。” “没事。”保镖敏锐地观察着周围,“您可以叫我小孟,之前我在半路被他们发现,一到这里就被关进了地下室,所以手机等通讯设备也被缴了。所以我们可能要多绕点路,到镇上再想办法联系瞿总他们。” 沈桥看着他外套里面带着干涸血渍的衬衣,就知道这几天他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抿了抿唇,他默不作声拖着疲惫双腿,加快了步伐。 俩人一路磕磕绊绊东躲西藏,从天亮跑到天黑。 终于,在越过一个陡坡后,终于看到了山下星星点点的璀璨灯火流水马龙。 “从这里下去就安全了。” 小孟也松了口气,搀扶着沈桥望了眼近在眼前的希望回头。 “是吗。” 沈桥看着小孟回头望过来的笑容,还没来及说话,就被身后一声阴魂不散般的冷声打断。 轻轻两个字,却似含着无数阴寒毒针,瞬间令他毛骨悚然地僵在了原地。 闻亦逍带着保镖从背后黑漆漆暗色里走出来。 仿佛怕他俩没听清般,又慢悠悠重复了一遍,阴冷眸光从沈桥脸上挪到小孟身上,他缓缓问道:“哪里算安全?” 小孟挺身挡在沈桥身前,客气道:“闻先生,强行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无论对您的声誉,还是您家的企业,传出去影响都不好。” “凭你也想威胁我?” 闻亦逍漆黑眸底蕴着阴凉寒意,唇角微微勾出一丝冷笑,身后保镖朝小孟围攻而去。 寒冷眸光落到沈桥身上,闻亦逍压着怒意道:“沈榭,过来。” 沈桥冷冷看着他没有动。 闻亦逍冷声:“还是你想让我当着你的面卸他一条胳膊?” 寡不敌众,小孟很快就被他们控制住压着单膝跪在了地上。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唇角还带着血渍。 沈桥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回转,遥遥盯着闻亦逍,开口:“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闻亦逍唇角勾出一抹嘲讽冷笑,“你觉得你还有跟我谈判的筹码吗?” 沈桥抬起手腕,右手从袖管里摸出一把餐刀,本来是离开时候从厨房拿着准备防身的,没想到却要用在这里。 他笑了笑,将光可鉴人的窄长刀刃抵在手腕间,“如果割开这道疤呢?” 银色寒光折射在那道浅浅伤痕上。 闻亦逍呼吸一窒,只觉得一颗心被他摔了个稀碎。他阴寒双眸狠狠瞪着沈桥,恨不得将他撕碎。 沉默许久,他缓缓平复了下心情,抬手示意保镖放开小孟。 “好了,过来。” “沈先生!” 小孟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皱眉看着沈桥。 沈桥勉强扯了下唇角,“没事,走吧。谢谢你带我走这么远。” 小孟嘴唇动了动,僵在原地没动。 沈桥看向闻亦逍,“给他一辆车,所有人不许动,原地等两小时后我就跟你回去。” 他就这样赤裸裸的将不信任表现出来。 闻亦逍仿佛整个人已经被伤透了,竟也不再觉得心疼。他孤傲站在一边,身后的保镖将车钥匙隔空扔给小孟。 直到那辆黑色车子开出视野范围,消失在漆黑暗夜里,他们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两小时后,沈桥跟闻亦逍坐在寂静车子里,顶着黑夜一路疾驰。 沈桥知道闻亦逍不会再轻易放过他,可当被人甩到床上,带着折辱意味压上来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几乎快要冲破胸腔的磅礴怒意。 “滚!” 他挣扎着推开闻亦逍,恨不得甩他一耳光。 “为什么要滚?”闻亦逍气极反笑,轻松擒住他双腕,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泛起隐忍的怒意,狠声道,“你是我老婆,你还想去哪儿?!” “我不是!” 沈桥瞪着他,一字一顿冷冷道:“沈榭死了。” 闻亦逍心底一痛,然后更汹涌的怒意冲出牢笼,他咬牙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疼你受过的伤,可你却一次次用我对你的心疼来刺激我!沈榭,你到底有没有心!” 说到最后,声线已然颤抖。 沈桥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重复了一遍,“沈榭真的已经死了……” 他一遍遍否认,一遍遍推开,让闻亦逍心底微弱的希翼彻底湮灭。 闻亦逍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开始怀疑,沈榭是不是不爱他了。沈榭他、他真的真的,喜欢上了瞿衍之? 他凝眸怔怔望着身下沈榭脸上陌生的表情,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音都发不出来。 耳朵里突然开始嗡鸣,心脉也像快要充爆的气球般‘嘭嘭’剧烈震响着,将溢满心脏的尖锐刺疼泵打着传遍四肢百骸。 缓缓伸手掐住那截脖颈,闻亦逍脸色难看地可怕。 他抿着唇,赤红瞳孔里有血丝如蛛网般撕裂开,他声线平静轻缓,俯身压下的整个背部却绷紧地很僵硬,像一张蓄势待发拉满弦的弓,“你喜欢瞿衍之?” 他侧了侧脑袋,眸底悲戚困惑浓稠复杂,犹如困兽挣扎,“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呢?” 扼住脖颈的手掌如铜浇铁铸般难以撼动。 沈桥却连挣扎都懒得挣扎,被掐着喉咙摁在床上,他发丝凌乱陷在柔软被子里纹丝不动地望着闻亦逍发疯。 有时候他也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至爱至恨,至亲至疏。 事情发展成这样再怎么悔恨也晚了,沈榭死了,他也不想再骗闻亦逍。能借用沈榭的身体重新醒来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他也不愿为了活命屈居人下做些自己不乐意的事情。 沈桥从上辈子起就有个坏毛病,脾气太倔,骨头太硬。 他不愿意屈服,也不愿意将就。 他宁愿不要这条捡来的生命,也不愿屈膝苟活。 他桥闭上眼睛,任凭箍紧脖子的手指不断颤抖掐深 “你果然不是沈榭。” 闻亦逍声音低哑响起,像粉笔在湿透的纸板缓缓化过,“沈榭不舍得这样对我……” 他摇摆不定的内心逐渐安静,掐在沈桥脖子上指骨也不断收紧。 一滴透明水渍砸下来落在脸上。 沈桥听到闻亦逍平静到极致,却又隐隐带着痛楚的声音,“是不是你死了,我的沈榭就会回来?” 喉咙几乎快被捏碎的疼痛,随着窒息感一起传来。 沈桥蹙紧眉稍想要强撑过去,身体却在求生意识的冲击下,侧头手脚颤抖着轻轻挣扎了两下。 他身体里之前的残留药效没代谢完,又提心吊胆在山林里跑了一天。 身弱体薄,本就就没多少力气。 被闻亦逍掐这一下直接截断氧气,很快肺部缺氧,浑身抽搐。沈桥闭紧眼睛,有细微水渍从漆长睫毛尾簇滑落,然后,就连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绝望地窒息感如同河水漫过头顶,在他意识濒临断开的时候,楼下院子里一阵嘁哩哐啷争执声吵。 卧室门被人一把推开,厚重门板撞在墙上‘嘭’地一声,回弹进来人手里。 “闻哥!” 保镖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面色凝重道:“有人找来了。” 一切发生太快,保镖的声音几乎跟门板撞墙声一同响起。 闻亦逍被震地一颤,骤然回神,低头看到在他手下几乎已经断气昏厥的沈桥,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被烫到般猝然松手,浑身止不住地颤晃起来。 保镖两步并做一步跑过来。 借着闻亦逍的手将床上人翻过来,在肩膀后心重重的连着拍了好几掌。 “咳!” 终于一声咳出来,然后便是接连不止的急促喘息跟狠狠咳嗽。 沈桥趴在闻亦逍胳膊上,咳得泪眼模糊,鼻腔里辛酸刺激感呛得他眼泪止不住,胸肺跟喉咙里也火辣辣得刺疼。沈桥攥着闻亦逍袖口连喘带咳,半天缓不过来。 “闻哥!快走吧。” 保镖站起身催促,闻亦逍颤颤抱着急剧缓气的怀里人,一颗心缓缓安定下来。 扭头看了眼窗外不断晃动的灯影,他眸底闪过一丝狠色,手臂绕过腿弯捞起沈桥抱进怀里,起身阔步朝外走去,“准备车!” “是。”保镖低应一声,摇了个电话下去。 沈桥在一片混乱里被抱下楼,塞进车子后厢。 然后闻亦逍坐进来,揽着他,让靠在自己怀里伸手绕后,一下下拍抚着他后背顺气。 俩保镖拎着一枚箱子前座驾驶位跟副驾,挂档启动,车子飞快融入黑夜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闻亦逍满身血污站在崖顶…… 窗外昏黄路灯掠过一盏又一盏。 沈桥漆长睫毛被泪渍打湿, 黏成一簇一簇,眼前尽是细碎光斑水雾,连咳带喘缓了好久, 直到车子离开别墅外林地驶上盘山公路, 才慢慢缓过气来。 浑身软绵绵的, 脑子里也晕晕乎乎,他看了眼窗外挨着悬崖静默伫立的一排排路灯,沉重睫毛又缓缓垂敛下去。 副驾保镖打开箱子,低头在前面捣鼓了一阵。 然后转身面朝后面给闻亦逍递了支一次性注射器过来。 沈桥抬起眼皮, 看了眼他放在箱子盖里的透明注射液瓶,嘲讽地挑了挑唇,然后闭上眼睛靠在闻亦逍身上静待其变。 “别怕, 只是让你能安静休息会儿。” 闻亦逍接过注射器, 细致挽起沈桥的袖管,将那截没有伤疤的手腕攥在掌心里轻轻摩挲了下道。 沈桥唇角勾出一抹嘲弄冷笑,未置一词。 喉咙里还充满火辣辣得刺疼, 说不出话,而且就算说了也是白说。 他不再挣扎, 任凭他们想做什么。 冰冷细针刺进静脉里, 然后清凉液体被推进来, 随着血液被输送到四肢百骸。 沈桥阖眸只觉得心底一片讽刺。 哪怕他已经浑身失力动不了了, 闻亦逍还这么不放心。 真不知道该夸他冷静好, 还是谨慎好。 “以前我妈总说我任性,非得等以后铸成大错才能知道悔改。” 闻亦逍声音轻轻的,散开在寂静车厢里,像呢喃,又像检讨, “当时我不以为意,直到在你房间看到那本日记” 沈桥心底微微一颤,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态度这么割裂了。 因为怀疑沈榭出轨,所以愤怒暴躁。 因为看到笔记,惊觉自己对沈榭心意的辜负,所以悔恨莫及。 闭上眼睛,他疲倦无力道:“我不是沈榭。” 握在他腕骨的手指轻颤了下,闻亦逍将他抱怀里掩眸冷道:“别说傻话。” “” 闻亦逍有意自欺欺人不愿醒,沈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沈榭跟闻亦逍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外人就能说清楚的。 更何况闻亦逍现在还不把他当外人看 多说多错,还是不搭理还能讨个清净。 不知道闻亦逍给他注射的是什么药,这么会儿功夫,沈桥心悸的感觉终于平复了下来,胸闷气短症状消失,只剩下手脚发软跟喉咙刺痛。 前面保镖耳麦里有人说话,他凝重回头,跟闻亦逍说了声。 车子在漆黑山道停下,闻亦逍抱着沈桥换车,坐上驾驶位跟副驾,亲自开车朝另一通往山上的岔道口开去。 远处似乎有警车追来,追着保镖的车子被引开越来越远。 这条山道上路灯坏了几盏,穿过那片夜色迷离的浓稠黑暗后,两边终于有了隔着十来米一支的昏黄路灯。 旁边依旧是悬崖,路上没有别的车子,闻亦逍靠着山壁侧稳稳向前行驶。 沈桥闭着眼睛休憩,他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疲惫,靠在副驾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车子在寂静夜色里行驶了好久。 突然,沈桥敏感察觉闻亦逍似乎加速加得有些频繁。 他撑起眼睫毛,看到后视镜里后面似乎跟着两辆警车。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沈桥瞥到闻亦逍阴沉眸底的浓稠暗色,艰难开口,“你真想将事情,推到无可挽回后再收手吗?” 嗓子有点痛,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带着沙沙低哑声,像高烧还没褪尽的病人。 闻亦逍从旁边拿出一瓶水,单手拧开瓶盖,正襟危坐看着前面路段,侧眸看了一眼伸手递到他嘴边,“喝点。” 沈桥眸底流出一抹嘲讽,轻缓开口:“我嗓子哑不是因为缺水。” 闻亦逍脸色骤然难看了下,想到沈榭差点死在自己手下,胸腔一阵心悸刺疼。将塑料瓶口朝沈桥嘴前凑了凑,他道:“喝点。” 沈桥侧头避开。 两片清水被晃出来,泼在沈桥衣襟跟裤腿上,瞬间打湿一片。 闻亦逍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水扔出车窗外,扯过两张面纸在他身上胡乱擦了擦,“就算要跟我置气,也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沈桥扭头望着窗外夜色,鼻腔里溢出一声笑。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抓着闻亦逍手腕给自己掐的 这座山不高,但很巍峨,跟周围的群山连在一起,山脉连绵不断,夜色里也不止这一条上山的路。 后视镜里尾随的车辆在几个拐弯后,被闻亦逍远远甩开,没多久便彻底消失在了漆清夜色里。 闻亦逍脸上的寒霜消散不少,眸色刚温柔下来,余光瞥到后视镜里从黑暗中冒出来的追车,眼神立刻又变得凌厉起来。他握紧方向盘,在几辆拉响警报闪起三色灯的警车追击下,踩死油门,一路风驰电掣不断加速急飙。 “嘭——!” 就在即将再次甩开追车时候,旁侧漆黑岔道口里突然蹿出一辆黑色轿车,狠狠撞在他们车后备箱。撞地一个车辆趔趄,沈桥身子从副驾狠狠弹起,又被安全带重重的拽回去! “呃!” 他闷哼一声,头晕眼花,眼前一阵阵冒出漫天漂浮的黑色碎斑。 闻亦逍面色青白,双手捏紧方向盘脚踩刹车,车子在空旷山道上带着刺耳摩擦声打了好几个S形弯,终于恢复掌控,继续急速朝前冲去。 后面黑色轿车穷追不舍,不知是怕撞下悬崖还是担心翻车,它掉头拐到闻亦逍车子外侧,紧紧追着他,将闻亦逍的车一次次逼得靠向山壁。 “滋滋!滋滋滋滋——!!” 车厢铁皮在山壁石岩上摩擦出刺耳声音跟火花,闻亦逍看清后面车窗里的人后,眸底恨意像被猝然点燃的烟火般骤然爆发。 他攥紧方向盘猛地打了半圈,车子狠狠撞开贴近的轿车,将它一下撞到断崖边的围栏上,噼里哐啷撞断一大段。 “闻亦逍!” 沈桥瞪大眼睛猝然失声,音量明明没有多大,可声音里的惊慌几乎快要刺破闻亦逍耳膜。 闻亦逍垂下眼,悲戚低笑了两声。 然后放弃一切顾忌般,踩死油门,将车速拉到了最满。 车窗外有人喊了声什么,然后被撞歪几乎快要掉下断崖的黑色轿车,艰难退回山道,带着破碎残躯疯了般追了上来! 凉寒夜风灌满车窗,像刀子般割在脸上。 沈桥闭上眼睛等着灾难降临。 “砰!砰砰!滋滋滋滋——!” 黑色轿车追上来,贴着闻亦逍车身疯狂碰撞想要逼停它。两辆车子在碰撞跟山岩摩擦间,迸溅出细碎火花。 前面一道大弯,闻亦逍凝眸握紧方向盘,脚尖放在油门上,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苦涩颤音:“沈榭,如果现在停下,我们之间还有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沈桥没有说话。 脚踩下去。 “——嘭!!” 巨大撞车声在耳膜里炸开,在撞上崎岖山壁之前,身后的黑色轿车猛地冲上来将闻亦逍的车子狠狠撞开! 车子在山道打了几个旋,带着刺耳的车胎摩擦声‘嘭’地一声侧身撞上山壁,终于勘堪停下。 沈桥被甩地脑袋磕在中控台上,殷红鲜血从眉骨溢出,滑过眼睫毛,很快便染红大片侧脸。 车厢里玻璃碎了一地,冷风从残破前窗灌进来。 闻亦逍趴在方向盘上不知死活,只能看到鲜血从他胳膊下滴滴答答坠落下来,聚集成一滩刺目血色。 “沈桥!” 晕晕乎乎里,沈桥似乎听到有人隔着淋漓水幕在喊自己名字。 拽着最后一丝清明撑开眼皮,他看到瞿衍之从远处熄火的黑色轿车里出来,面色难看,阔步赶来。 瞿衍之 对了,他是沈榭,不是沈桥。 这是狗血文里的断崖山道,也不是他出车祸的那个雨夜。 眨了眨眼睛,血水顺着睫毛侧进眼窝里。 瞬间,世界变成一片鲜红。 “沈,沈沈榭!” 有人砸开窗,剪裁得体的袖口穿过残碎玻璃窗,急着扣开车锁,手背在一排尖锐玻璃碎茬上划过,留下一道殷红刺目的深长血痕。 “沈榭,别怕。” 车门被撞出故障难以拉开,瞿衍之修长指骨在碎玻璃渣里翻找拨摁,直到血肉模糊得看不清指尖,才终于从一堆碎玻璃渣里扣开暗锁,一把将变形的车门拽开,“沈榭,你” “噗——!!”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在沈桥眼前炸开。 耳膜一阵嗡鸣,他瞠眸看到,一把尖锐的窄细长玻璃狠狠贯透瞿衍之掌心!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在,砸在他脸上,蜿蜒滑落像一道道刺目惊心的血红泪痕 “瞿衍之” 沈桥嗓子颤了颤,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 趴在方向盘的闻亦逍抓着窄长玻璃,发出一阵凄凉笑声,任玻璃边缘深深割透进掌心血肉里也不在乎。 他满是血渍的手指摸着解开系带,撑起身,猛地一把拔出刺透瞿衍之掌心的尖锐玻璃,扬起手臂,再次朝着副驾里虚弱的沈桥命脉刺去! “砰——!” 瞿衍之将人护在怀里,一脚横穿副驾,将闻亦逍踹了出去。 ‘哐啷’一声,闻亦逍撞裂早已摇摇欲坠的残破车门,随着一堆破铜废铁跌落在了车的另一边。 瞿衍之解开安全带,小心将满身血渍的沈桥抱出副驾。 “没事了。”他沉眸,轻轻擦去沈桥脸上的脏污血渍,“我带你回去” 沈桥看着他掌心鲜血淋漓的窟窿,眼眶酸涩热得发胀,他问,“为个替身,也值得做到这个地步吗?” 瞿衍之抬手细致地帮他擦去眼泪,声音轻缓温柔,“你不是。” 呜啦呜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保镖跟警官跳下车,接连指挥着跑过来。 沈桥吸了吸鼻子,无尽昏沉疲倦反扑上来,迷迷糊糊几欲睡去。 意识朦胧里,他依稀听到谁急促叫喊了一声,“闻亦逍!别跳!” 山道夜风很大,警笛不断急转鸣响。 闻亦逍带着一身狼狈血渍,站在崖顶,一跃而下 第62章 第 62 章 瞿家老宅来人了 藏在沈桥胸腔里的心脏虚跳了下, 一股凉意从背后缓缓散开,他呼吸停窒一瞬,缓缓闭上了眼睛。 闻亦逍最终还是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可是, 那又怎样呢。 迟了就是迟了, 无论怎样都无法挽回了 回到淮市, 沈桥休养了两天,经过医生检查治疗很快缓过来。 醒来时候跟之前一样,宿小杰陪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喂了些水后, 告诉他闻亦逍掉下悬崖后摔伤严重,被警察带走了,在公安医院里治疗。听说已经醒了, 闻家的人从隔壁省赶了过来, 正在找人交涉。 陆枫跟严辛也来看望他,提着果篮,放在窗前。 故作轻松跟他打趣,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至于瞿衍之, 从沈桥醒来就没再看到过他。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对他保持缄默, 沈桥低眉喝了口水, 也没开口去问。 直到所有人走完, 病房里恢复落针可闻的寂静。 空荡荡的, 安静的有些吓人。 宿小杰送完人回来,看到沈桥孤寂的侧影,嘴唇张了张,却又生硬合上。 他握着门把推门进屋,笑道, “陆枫哥说过两天我的合同就能重新签,这次真成你的专属助理了。” 沈桥笑了笑,“恭喜。” “恭喜我,还是恭喜你啊?” 宿小杰故作轻松找话逗他,“不过也说没错,同喜同喜。” 胡拉乱扯的尬聊结束,俩人都陷入漫长凝重的沉默。 最后,宿小杰轻声开口道:“瞿家老宅来人了瞿总,被他们隔离在楼上重症监护室。” “哦” 沈桥心底虽然早已经有了预感,心底却还是像被针狠狠刺了下般,骤疼。 他维持着平稳声线,问:“是不是很严重?” 宿小杰沉默片刻,道:“还好,但毕竟是瞿家那种地方里出来的,一点小伤都惊天动地。瞿家老爷子不放心,所以让按最严重的情况监护治疗。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 沈桥勉强牵了牵唇角,“帮我买份餐吧。” “饿了?” 宿小杰惊道:“哎呀!光顾着招呼陆枫哥他们了,等下哈,我这就出去买!” 宿小杰风风火火离开病房后。 沈桥脸上的浅淡笑意逐渐消散,低头看着自己手掌,苍白指尖蜷了蜷,只觉得心底一阵锥心刺疼。 怎么会不用担心呢? 那可是被玻璃刀整个儿刺穿,出血,感染,神经损伤,肌腱损伤甚至骨折 那血淋淋的画面似乎还近在眼前,他不敢去想瞿衍之该有多疼。 要清洗,要消毒。 甚至还要用镊子将模糊血肉间的细碎玻璃渣一粒粒找到夹出来 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可能连破皮都没有过,却因为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沈桥垂下眼睫,心脏一阵阵刺痛难忍。 病房外有人提着果篮交谈着轻声走过。 沈桥睫毛颤了颤,想起宿小杰轻缓沉重的话音 瞿衍之被隔离起来了,就在楼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去看望他。 家族继承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右手,瞿老爷子生气震怒是肯定的。 可是 沈桥知道现在不是去找瞿衍之的时候,可此时此刻,心底翻涌的无数思绪,最终都酿化成了想要立刻见到那个人的汹涌愿望。 他想去看一眼,哪怕是站在病房窗外看一眼。 至少能让他心安。 沈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醒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胸腔里心脏躁动得厉害。 当念想达到巅峰,便再也克制不住的想要任性一回。被拦住也好,被唾骂也罢,他只是想见到瞿衍之,想亲眼确认下他的伤是否能彻底痊愈而已 思及至深,掀被下床。 沈桥仿佛被一股强烈情绪推着,打开病房门,朝楼上走去。 担心碰到人,他没有去乘电梯。 而是像之前半夜去公司找瞿衍之一样,推开消防通道门,一阶一阶的爬着楼梯。 他想,就当给自己一个后悔的机会。 让躁动的心脏有时间平静一下。如果到了楼上还是很想见瞿衍之的话,再去敲开他病房的门。 可是,医院楼层太矮,楼梯太少。 他很快就爬到了顶楼VIP层。 沈桥站在狭长楼道里静站半晌,背后明亮窗子将他消瘦影子映在地上拖得好长好长。 他突然意识到,他想见瞿衍之,却不知道瞿衍之想不想见他 如果他的手伤太严重,如果那一挡只是心急下的条件反射,如果情绪退散后,他后悔了为个替身冒牌货毁掉一只手 沈桥站在那里,就连呼吸就缓缓窒了一窒。 从瞿衍之家里连夜搬走那晚,已经自取其辱一次了。现在,还要去吗? 他没有自信,也没有强大的心态,可以撑着站在瞿衍之面前让他再羞辱一次。 可他也无法拨开那柄玻璃残片贯透手掌的画面,去放那儿不管。 站在安全通道门前,沈桥看着远处走廊口站着的几个人影,心底沸腾的情绪突然渐渐冷却下来。 他转身坐在楼道旁的休息椅上。 放空,平心静气。 出来得急,忘记带手机,让他想在微信上先跟瞿衍之说句话都没办法做到。 沈桥觉得自己脑袋里很乱,坐在这里,先静静心,慢慢理清思绪也好。 就在他平复心绪时候,一双油滑光亮的黑皮鞋出现在他视野里。 沈桥抬头,看到一身黑西装黑墨镜穿戴整齐的瞿家保镖站在他面前。 “老板请您进去。”保镖说。 老板是谁?瞿衍之,还是瞿老爷子? 沈桥眸色微沉,不过还是缓缓站起了身来。跟在保镖身后,朝走廊口那边的病房走去。 沈桥心底做好了接受瞿老爷子暴怒威压跟责难的准备,但保镖带着他一路走过长廊,最终停在了一扇紧闭着的病房门前。 沈桥看着他抬手敲了敲,然后一声轻缓沉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 保镖推开门侧身,沈桥微微怔愣。 保镖仿佛看透他的心思,道:“瞿总叮嘱过,如果看到您就带您过来。” 沈桥沉默。 跟保镖道谢后,走进了病房里。 这套病房跟第一次见到瞿衍之时的病房很像,也是个套间,绕过靠近玄关的洗漱室,就看到瞿衍之靠坐在整洁病床上,正对着护理桌上的超薄电脑工作。 他右手受了伤,挂着点滴缠着纱布放在旁边。 左手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应该是不熟练,但修长指骨,很慢,很稳。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稳重自持,半点儿都不像手掌被贯穿受了重伤的人。 “什么事?” 瞿衍之看着报表没有抬头。 半晌没听到回音,抬眼才发现是沈桥正站在对面拐弯处的墙面前。 瞿衍之眸底有暗光的拂过。 沈桥绕过床尾走过去,低头看着他搭在软枕上满目疮痍的右手,喉咙滚了滚,最终却只挤出一句,“听小杰说,你进了重症监护室” 瞿衍之眸光随着他落在缠满纱布的手背上,道:“只是看着比较严重,做完手术就出来了。” 沈桥知道他在宽慰自己,站在那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醒来后也查过一些资料,知道不会像瞿衍之说的这么轻松,沉默片刻,缓声道:“医生怎么说,会留下后遗症吗?” 瞿衍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道:“如果有,你会回来陪在我身边吗?” 沈桥抬头瞥了他一眼。 瞿衍之唇角微微勾起,笑道:“我现在倒希望真能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沈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皱眉道:“别瞎说。” 瞿衍之笑笑,声音稳沉轻缓道:“手术很成功,没有伤到骨头,伤口里的玻璃渣也都挑干净了,等时间慢慢修养恢复就好。” 沈桥望着他,持疑不定。 瞿衍之知道他不信,垂眸瞥了眼手背伤处,缓缓继续道:“只是伤到了肌腱跟手部神经,手指可能不太灵活,后面要做康复训练。” 沈桥拧眉,漆长睫毛垂掩下来遮住眸底的情绪,眼前仿佛隔了层朦朦胧胧的灰色雾气。 他怔怔望着瞿衍之受伤的手背,突然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 手腕上沈榭当初割下的那道伤似乎在隐隐作痛,他一直不信有什么感同身受,可现在他却似乎真的感到了尖锐刺骨的遽痛。 皱了皱眉,沈桥持疑道:“真的没伤到骨头吗?瞿衍之。” 半指宽的玻璃残刃刺透手背,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清晰的细骨碎裂声。 而且手背骨头那么密,怎么可能没有伤到 瞿衍之越是轻描淡写,沈桥心底的愧疚感就越重。 他手腕受过伤,知道手指不便的难受跟做复建的痛苦,无论恢复如何,最后牵扯到筋脉时候都会有些滞涩感。 更何况,手背被贯透捅了个窟窿。 割裂或者伤到的神经血管跟掌骨会更多,无论恢复如何,他欠瞿衍之的算是还不清了。 “没事,不用担心。” 见他面色凝重,瞿衍之道:“帮你挡是我自己愿意的,就算真恢复不了,跟你也没关系。” 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轻松笑意,“怕你多想所以忽略了些,但确实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医生说基本上都会恢复如初,只是需要时间。” 见沈桥还是闷闷不乐,瞿衍之岔开话题,道:“帮我倒杯水吧,有点渴。” 沈桥默不作声走过去,拿起茶桌上的水杯,站热水器前接了半杯。 将水递给瞿衍之后,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沉寂许久。 沈桥在病床前的探病椅子上坐下,“听说下山那晚瞿老先生大半夜从老宅赶过来,在手术室外守了很久,等出院后,我会去向瞿老先生登门致歉。” 瞿衍之眸底掠过一丝诧异,却只是笑笑道:“都是成年人,打架受伤这种事情就不用再戳到父母前面去了。” 沈桥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害人家的儿子受了重伤,于情于理,都该提着东西去登门致歉,表示下感激跟歉意。 瞿衍之似乎也看透他的想法,可他跟瞿父的关系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融洽,深宅阔院里的父子情其实没有多么深厚。 就算有,也在瞿衍之母亲意外去世那年,彻底被掐断了。 瞿衍之不喜欢提起那些事情,可看着沈桥,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 瞿家向来家风严谨,老宅里更是像个肃穆冰冷的封建旧社会。 当初瞿母还活着的时候,勉强还能算个家,屋里院外多少有些温馨笑语。可在瞿母去世后,整座庭院深深的瞿宅便彻底变成了阴冷牢笼。 瞿衍之不知道瞿老先生是否深爱瞿母。 他只知道,瞿母是在给儿子送十六岁生日蛋糕的路上,出事意外离世的。 从那之后,瞿老先生跟他的关系就变得格外冷淡 瞿衍之握着水杯的手指收了收,他是想要推进跟沈桥的关系,可瞿府里的陈年旧事与他无关,所以也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而能拿出来说的事情 瞿衍之不漏痕迹抿了口水,将那段尘封在昏暗记忆里的片段重新压回心底深处。 第63章 第 63 章 原来,有病的人不是蕤蕤…… “叮咚。” 突然响起的邮件音, 打破屋内寂静。 沈桥瞥了眼瞿衍之面前掀开的电脑,看着他抬起左手,修长指尖在触摸屏上滑动了两下。 等瞿衍之回完邮件, 沈桥道:“手不方便, 就不要再用电脑了。” 瞿衍之合上电脑屏幕, “有点事情要及时处理。” 沈桥:“” 他知道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可瞿衍之的伤毕竟因自己而来,他比谁都希望那伤尽快痊愈,最好恢复的丁点儿痕迹都不要留下。 就好像, 只有伤好了,他心底对瞿衍之的亏欠感跟愧疚感才能有所减轻。 瞿衍之不动声色看着沈桥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能否越过那夜搬走时的那道伤坎, 也不知道经过闻亦逍这些事能不能留下他。 他心里没底, 却更怕沈桥探病后就离开他。 敛眸拾起桌角的玻璃杯,喝了口,他道:“最近比较忙, 有几个项目推进度要及时盯着,所以不能休息。不过没关系, 我慢慢处理就好。” 沈桥看着他桌板上的电脑, 斟酌了下, 道:“不能交给汪助理或陆总吗?” 瞿衍之云淡风轻斩断了他的念想, “他们有他们的事情。” 沈桥:“” 瞿衍之慢条斯理又将话音转回来, “没关系,只是动动手指就好,等汪清出差回来就能交给他处理。” 沈桥问:“汪助理什么时候回来?” 瞿衍之:“两周后吧。” 沈桥:“” 沈桥看了眼瞿衍之的办公设备欲言又止。 瞿衍之若无其事下狠料:“真的不用担心,最多就是处理的慢点儿影响睡眠,对创伤恢复的影响不大。” 影响不大的意思就是还会有影响了 沈桥坐不住, 冒昧问道:“是机密内容吗,方便我帮忙吗?” 瞿衍之勾了下唇角,又不动声色掩下去,轻声慢调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求之不得。” 沈桥默不作声瞥了他一眼。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隐隐绰绰浮了出来。 俩人约定处理工作的时间后,沈桥起身刚准备告辞。 瞿衍之就拿起手机看了眼,微微皱眉。 “怎么了?”沈桥问。 瞿衍之道:“有个活动流程需要审核。” 虽然沈桥对审核流程这种工作都需要大老板亲自来做心怀疑虑,但既然瞿衍之开口,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拿瞿衍之微信给宿小杰发条微信报备了下,沈桥就开始了敲字工工作。 背着窗坐在宽敞明亮的病床前,沈桥打开瞿衍之邮箱,将刚收到的邮件附件下载点开,“发你手机上?” “可以。” 瞿衍之伸手去摸手机,倾身的动作扯得床旁点滴软管晃了晃。 沈桥收回视线,低眸望着屏幕上的活动流程步骤及拟邀嘉宾名单,一行行念了出来。 声音低缓平静,像潺潺溪水般散在安静屋子里。 瞿衍之眸光落在他微微垂敛的漆长睫毛上,心底柔软的一塌糊涂。 最后还是宿小杰拎着餐上去,三人一起吃完才散场。 回来路上,宿小杰若有所思,“下山那晚瞿老先生那么兴师动众,还以为他很重视瞿总呢,怎么做完手术连个陪床都没有?” 沈桥沉默,这个原文里提都没提过,他也不清楚。 宿小杰拧眉摸了摸下巴,“难道老早之前那道流言是真的?” 沈桥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喜欢打哑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接道:“什么流言?” 宿小杰:“就瞿总家那些事儿呀!” 沈桥满头雾水。 宿小杰余光瞥了两眼四周,压低声音,“听说瞿老先生的原配夫人,是为了给小瞿总过生日,在路上意外遇到事故离世的。” 沈桥一愣。 宿小杰叹息道:“那时候瞿总才十来岁,还是个小孩呢。不知道是悲伤过度,还是被吓到,晕厥了好多天,醒来后整个人就都变了。后来瞿家父子感情就不好了,也可能是这件事留下阴影,瞿总少年时期身体好像一直不大好,送去就医了好多次,就连后来传出有个失踪的秘密情人到处找人,瞿老爷子都没怎么在意。” 失踪的秘密情人 沈桥脸色难看了许多,沉默地看着走廊尽头地板映出的细微光线。 “瞿总在到处找人的消息,就是那段时间传出来的” “好像是有人重金从瞿总的心理医生那里买了消息,得知了那人的一些习惯特征,然后就有一堆想攀高枝儿走捷径的人打歪心思,削掉脚后跟套着玻璃鞋去假扮灰姑娘了!” 说到深处,宿小杰语气稍微流出一丝鄙夷,“什么喜欢侍花弄草、什么生病不爱吃药、什么清冷孤高脾气犟有的没有的都装模作样跑去‘应聘’,害小瞿总跌了很多跟头。不过也是,就算找人怎么不说身高体重样貌特征呢?搞一堆性格跟生活习惯出来,怪诡异的!” 宿小杰忍不住吐槽。 却没注意到沈桥骤然变得煞白煞白的脸色。 他僵硬跟在宿小杰身后,垂在身侧的指骨攥得死紧死紧! 「喜欢侍花弄草、生病不爱吃药、清冷孤高脾气犟」 虽然沈桥从来都没承认过,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曾经从傅疏嘴里几乎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话。 沈桥指甲掐进掌心皮肉里,默不作声走回病房,心底却如打鼓般一阵阵心悸不已。 一抹荒诞的思绪从他脑海蹿过,留下的痕迹却像破开平静湖面的船痕,越来越远却不断掀起层层波澜。 沉默地走回去,直到夜幕降临将整个病房里的静物彻底笼罩。万籁寂静里,沈桥‘怦怦’震响的心脏跳声格外明显。 这边不用陪床,宿小杰下午有事提前离开,所以晚上病房里就只留下沈桥一人。 坐起身,他拿起手机点开看了看。 犹豫再三,还是拨通陆枫的号码打了过去。 “滴、滴、滴——” 一段等待音后,那边终于接通了起来,“沈榭?” 陆枫的声音从电话里沉稳传来,沈桥沉默片刻,道:“陆总,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陆枫那边突然静了下,然后一阵走出会议室关上玻璃门的声音,“关于瞿总的?” 沈桥‘嗯’了一声。 陆枫声音淡淡,“就知道你会来问我,不过够有耐心的,忍了这么久。” 沈桥不知道他这句话从何说起,便没吭声。 陆枫以为他默认,无声笑了下,道:“事情比较复杂,本来应该找个僻静地方点两杯水慢慢聊,但我最近很忙,你在医院估计也没多少时间,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你能理解多少理解多少。” 陆枫跟瞿衍之关系不是多么亲近。 可两家生意上有些往来,所以对瞿家的事情,了解的也确实更多一些。 他小时候倒是跟瞿衍之玩过几次,后来瞿夫人去世,少年瞿衍之深受打击精神崩溃受了好多罪。再相见就已经是瞿衍之回国给他当顶头上司了。 所以陆枫虽然跟瞿衍之算不上挚友深交,但还是希望他好,反正只是透漏点儿旧事消息给沈榭,也不是什么大事。 “瞿老先生前后有过两位夫人,小夫人是蕤蕤母亲,前些年抑郁坠楼去世。前夫人,也就是瞿老先生的原配夫人,是瞿总生身母亲。在瞿总十六岁生日那天路上出事离世,小瞿总赶到现场时候,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母亲跟那盒摔烂染血的蛋糕,所以他受了些刺激。” 陆枫斟酌着词句,将记忆深处的旧事一点点挖掘出来。 轻声慢调,娓娓道来。 “瞿总当时还小,晕厥了好些天,等醒来时候瞿夫人的丧事已经办完了。” “不知道是刺激太大还是别的什么,瞿总醒来后变了很多” 陆枫停顿了下,将瞿衍之当时的情况换了个说法,委婉表达,“嗯,可能被梦魇住了,他找一个人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瞿老先生强制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送国外修养好多年后,最近两年应该是痊愈了。” 中间那段陆枫没有细说,可沈桥从他语气里也勉强猜到,瞿衍之当时过得并不好。 沈桥嗓子眼里卡涩很久,艰涩问:“那阮白呢?” “他?” 陆枫那边笑一声,似掺杂着几分轻蔑,“瞿总的病算是心理疾病,有人买通了他的心理医生,得到了些催眠后套出来的消息。三言两语,拼拼凑凑,搭了个大致他要找的人出来。善于投机取巧者一拥而上,阮白是最成功的那个。” “” 沈桥捏紧手机,嗓子眼里疼得挤不出一丝声音。 跟宿小杰说的一样,跟宿小杰提到的流言一模一样 “所有信息都是在一次次试探里逐步完善,阮白获得的资料最多,扮演的也是最像。” 陆枫不是当事人,尽量客观阐述当初圈子里传得风风雨雨的消息。 “也不知道瞿总究竟怎么想的,一听到有那人的消息就一定会去看看,结果次次撞的头破血流。后来,有人利用那人设下陷阱引诱瞿总来报复瞿家,明知道有危险,可他还是去了。” “也不知道一个虚无缥缈凭空捏造出来的人,怎么会对瞿总那么重要。” “不过也是那次后,瞿老先生插手,再次给瞿总联系了心理医生” 陆枫的话音徐徐飘散在耳畔,沈桥眼前却浮现第一次见到瞿衍之时候,楼下病栋旁挂着的‘心理科病区’牌子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 原来,曾经有过心理疾病的人,不是蕤蕤。 是瞿衍之 第64章 第 64 章 小盒子里装着把小小的长…… 陆枫还在徐徐缓缓继续道:“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病, 瞿家怕影响名声,将瞿总送去了国外。” “说是修养,但听在那边的同学说并没有在所谓的疗养院里见过他。” 后面的事情涉及瞿衍之形象, 也不确定真假, 所以陆枫便没再说下去。 抬腕看了眼时间, 陆枫简单总结道:“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情,虽然听着很离谱,但确实也是真发生过。阮白那边只是借着别人的幌子在瞿衍之身边待过两天而已,不用介意。不过那个梦里捏造出来的白月光, 你倒要好好想想。” 沈桥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陆枫安慰道:“不过也不一定是什么替身梗,我看瞿总对你的态度,很多都是出于真心。” 沈桥依旧没说话。 陆枫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希望你们感情和睦, 但即便最后不能走到一起, 也尽量不要闹得太难看。” 沈桥飘忽的意识被陆枫最后一句话强拉回来,他指尖不由得收紧,稳了稳声线, 道:“谢谢陆总。”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 陆枫笑了笑, “你心底有分寸就好, 那先挂了。” “好, 谢谢陆哥。” 挂断通话后, 沈桥低眸看着攥在指尖的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心脏藏在胸腔底下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耳膜里也一阵阵嗡鸣,他好像静坐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只过了十几秒。 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页面, 沈桥指尖在‘瞿衍之’名字上悬停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摁熄屏幕慢慢靠在了床头靠背上。 他脑袋里很乱,但潜意识里却不断觉得瞿衍之就是傅疏。 可是,缺少证据 缺少能证明瞿衍之就是傅疏的证据 门外楼廊感应灯灭,屋内彻底陷入了沉寂漆黑里。 沈桥死死攥紧手机机身,极力将颤晃的内心恢复平静,然后一缕一缕将脑袋里杂乱的思绪捋顺。 不能急,不能着急。 他要想办法先确定瞿衍之身份才行 沈桥伤得不重,检查完只有眉骨被磕破跟轻微脑震荡。在医院用药观察了几天,便可以出院了。 离开那天他没有去看瞿衍之。 手机里捏着一道地址信息,他支开宿小杰自己乘车赶了过去。 陆枫在约定的茶餐厅里等他,见他出现后,盖上餐桌上的手提电脑,道:“先点杯喝的吧。” “不用。” 沈桥在陆枫对面坐下,脸色疲惫,只想早点把事情问清楚。 陆枫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不用急,那医生最近在国外举办学术讲座,今早的飞机,还得俩小时才能落地。” 沈桥点点头,端起水盏喝了一口。 陆枫掀开电脑屏幕,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打开一份资料转过去屏幕推给他看,“崔医生,国内顶尖心理学教授。之前在壁江九院担任过主任医师,是正高级职称,退休后被学校返聘回去,现在主要在带学生跟做些科研项目。” “瞿衍之的隐私就是从他这里被泄漏的吗?” “不是。”陆枫叹了口气,“是从他助理手里,不过瞿家也已经让他付出代价了。” 沈桥看着屏幕上和善可亲的老医生,浮躁的内心缓缓开始变得平静。 看完资料简单吃了点午餐,陆枫开车,俩人一起驱车朝崔老医生的家里赶去。 路上,陆枫跟沈桥又说了点儿崔医生跟瞿家的事情。 那助理是崔老的一个学生,家里突逢变故比较困难,急着用钱救命,所以就着了恶人行道。 瞿老爷子当时虽然因夫人离世的事情迁怒瞿衍之,对他比较冷淡,可到底血浓于水、父子亲情,还是出手教训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助理一顿。崔老医生抹开面子,去跟瞿家求过一次情,虽然瞿家最后饶过了那个小孩,不过他的职业生涯算是彻底毁了。 沈桥面色微沉,眸底也变得凝重,“如果崔老不想再提起当初的事情” “不会。”陆枫笑了下,“他跟瞿家已经和解了,而且我们只是求证下流言跟细节。” 沈桥沉默片刻,道:“这不算隐私吗?” 陆枫:“我家跟瞿家也算有点儿渊源,瞿总的病瞿老爷子的助理曾跟我说过,如果有复发迹象,可以代替他们家属去联系医生。” 这种事情不会是助理决定的。 所以,相当陆枫手里有了瞿老爷子的授权。 沈桥心底稍微踏实了些,老实坐车上看着外面街道的等待抵达。 崔老医生家住的比较远,他们到了后找个咖啡厅又坐了两个小时,给老爷子留了点儿休息时间。 临近下午四点,陆枫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道:“差不多了,我先跟崔医生儿子打声招呼,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登门拜访。” “好。”沈桥点点头。 跟崔医生儿子沟通完,俩人便拎着提前买好的礼品,敲开了崔家大门。 崔医生应该是接到消息提前坐沙发上等着了,见两人走近,倒了两杯茶推过去,“瞿小少爷那事情过去也十多年了,很多细节我可能也记不清,所以能帮的有限,可能要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老爷子从医大半辈子,面容仁善,语气温和,身上有股自带的亲善气息。 陆枫笑了笑,跟沈桥将礼盒交给迎上来的阿姨,走到沙发对面坐下道:“能见到您就已经很荣幸了,当初的情况您能想起多少说多少就好,冒昧来访本来就是给您添麻烦了。” 崔老爷子呵呵笑了两声,面色明显比初见时更放松了几分。 “你们想知道什么?” “就从您第一次被请去给瞿小少爷看病开始吧。” 崔老爷子喝了口水,陷入回忆,娓娓道来。 “那天” 一壶茶喝完,崔老爷子的故事也讲得到了结尾。剧情走向跟陆枫说过的大差不差,只是中间多了些崔老爷子视角的细节跟病情诊断。 “那孩子不像受到刺激自闭,更像是得了癔症,催眠过程中提到的零星半点儿经历完全是虚构的,后来我也跟瞿老先生求证过,确实从没发生过。” “不过,那小少爷抗拒情绪比较大,大多时候都是沉默。” “只有在提到那个要找的人时候,会主动表达出来,大多也都是跟那人有关的事情跟信息。” "说来也奇怪,瞿家小少爷当时整天攥着个长命锁,睡着了也不放开。催眠后问到这把长命锁也只是沉默。后来他身体实在熬不住,送去医院时候,瞿老先生让管家把锁给扔了,我看着挺难受,就又给捡了回来。" “喏,就是这个。” 崔老先生拿过桌角的小盒子,掀开,推过去。 一把精致漂亮的小巧长命锁,躺在柔软锦料里,熠熠生辉。 在崔老说出长命锁时候,沈桥就已经克制不住的浑身发凉。 低眸,看到那柄熟悉的长命锁后,心脏更是沉重地恨不得就此骤停。 他极力抑制住指尖的颤抖,从铺着柔软锦布的盒子里拾起长命锁,握在指尖,缓缓摩挲着它身上细致雕刻的莲花暗纹。 沈桥小时候身薄体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后来,沈桥母亲去青云庙里求了把银锁,请主持焚香开了光,拿回家后给小小的沈桥仔细戴上。自那以后,沈桥身体倒是好了很多。 上学后,被群破孩子取笑了番。 沈桥生气拽下,攥在手里拿回家,说什么都不肯戴了。 沈母笑吟吟的抱着小小的孩子哄了哄,从他攥红的掌心掏出长命锁,理了理红红绳索,低头细致的给他重新戴到脖子上,笑道:“他们懂什么呀?这是莲花锁,保佑小孩子茁壮成长、富贵有余的。” 沈桥那会儿已经懂点儿了道理,低头拨了拨胸前的漂亮银锁,不高兴念叨:“老师说是封建米线。” “胡说!”沈母敲了下他脑袋瓜,“哪位老师说的?人家才不管这些呢。” 沈桥抿了抿嘴,声音小小的,“可老师说要相信科学,世界上没有鬼神之类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保佑小孩子的灵器。” 沈母乐得弯下了腰。 沈桥当时不知道母亲在笑什么,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那只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健康成长的寄望。 八九岁的他都知道世上没有神仙,沈母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只是,那只是母亲希望自己长命百岁顺遂无忧的祈福罢了。 寓意是假的,祈福也是虚的。 可沈母的爱是毫无杂质最最真挚的。 沈桥是在父母离世后才真切感受到这种情意的,后来他有多宝贝那枚小银锁,傅疏也知道。甚至在最后临死时候,傅疏还颤抖着指尖想要帮他将那枚沾染着血渍的长命锁戴上 修长指尖在锁面缓缓摩挲而过,沈桥朝崔老医生,艰涩开口道:“这枚银锁我可以带走吗?” “可以啊,本来就是你们瞿家的东西。” 老爷子挥挥手,大方的让他连盒子一起拿去,“还有一箱瞿家少爷的就诊资料,当初看完瞿老先生不要,就一直搁在我这儿。刚好你们今天来,一起带回去。” “什么就诊资料?”沈桥问了句。 崔老爷子给瞿衍之瞧病时候还在壁江九院看诊,患者资料应该是在医院内部资料库保存才对,怎么会拿出来呢? 沈桥心脏瞬间提起,便听到崔老爷子笑呵呵道:“新西兰那边传过来的。有人在那边开了家疗养院,瞿家应该也有投资,所以瞿家少爷后来就是在那家医院里修养好的。” 沈桥对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配置情况不太懂,听得愣愣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特意搞个疗养院修养,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枫见老爷子提起那里神色正常,便笑道:“那麻烦崔老帮忙找一下,我们顺路带回去。” 第65章 第 65 章 “傅疏——!!”……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说起来我跟你爷爷也算旧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崔老爷子笑呵呵跟陆枫说完,撑着手杖站起身, 走在前面帮他们带路, “资料就在楼下储藏室, 这边,你俩跟我来。” 沈桥俩人起身,跟在崔老爷子身后,顺着屋内楼梯去了楼下。 储藏室在地下, 有点潮湿,许久没有人来走廊地板上都落着一层薄灰。 崔老带着他们踩着薄灰慢慢走过,推开门, 摁灯, 指着红木桌旁角落里的一箱资料文件道:“喏,就这些。” “上面这些也是吗?” 陆枫拾起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抖了抖灰, 拿起来随手翻看。 “不是,就下面那个纸箱子。”崔老先生笑道, “哪儿能那么多啊!” 沈桥挪开纸箱上那堆摊开堆积的纸页, 脚边落下一层薄灰, 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子就整个儿露了出来。 单人烤箱大小, 侧面印着已经褪色的英文logo, 尖尖的建筑群被一圈栏栅呈半圈状围着,像是崔老先生嘴里说得那个什么疗养院的图标。 沈桥手放下面试着掂了下,挺重。 “俩人抬下吧,里面装得很实,特别重。” “不用。” 沈桥谢过崔老先生的好意, 伸手搬起箱子,道:“谢谢您还留着这些。” 崔老爷子和蔼笑笑,“这有什么好谢的,就找个地儿扔着落灰罢了,也是我懒得收拾。” 沈桥垂了垂眸,“还是要感谢您,谢谢。” 崔老爷子觉得他情绪不太对,态度恳切得也有点奇怪。 可他不认识沈桥,也觉得可能人就是那性格,他理解错了也不一定。便笑了笑,没再说话。 几人走出院子,停在陆枫车前客套话别。 沈桥胸腔里心脏怦怦跳动,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沉默地听陆枫跟崔老爷子寒暄完,沉默地离开坐上车,沉默地看到车子在漆黑的医院楼前停下。 “陆总?”沈桥回神,扭头看着陆枫。 陆枫看了眼时间,道:“探望时间还没过。” 沈桥凌乱的内心,经过一路沉默已经平静下来。 他侧头望了会儿窗外住院部顶楼亮着灯的窗户,缓缓收回目光,低眸道:“不用了。” 陆枫眸底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情绪低落。 不过也没多问,只是平静地调转车头,朝宿小杰之前发给他的地址驶去。 “那箱子资料就别给瞿总送去了。” 陆枫手握方向盘,望着前面的璀璨车尾灯道。 心理出问题算是比较隐私的事情,本来大家都比较避讳,瞿老爷子那边不想要,瞿总这边更不能去给。 好不容易恢复了,却把之前的诊断病历成箱送到人眼前,跟当着面直接揭人家伤疤没什么区别。 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纸箱,低声轻道:“嗯。” 十几分钟后,漆黑车子在小区楼下停下,沈桥解开安全带,朝陆枫道谢:“麻烦你了,这么忙还陪着跑了一天。” 陆枫笑笑,意味不明道:“也不止是为了你。” 瞿衍之明显对沈桥有意思,且事无巨细都非常上心,陆枫曾得瞿家管家托付要照看着点儿,如今瞿衍之在他眼皮子底下手掌被人捅了个窟窿,虽然是他上赶着心甘情愿的,可陆枫还是觉得心存愧疚,所以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吧。 更何况据他观察,沈榭对瞿衍之也并不是完全无意。 如果俩人能走到一起的话,无论事业角度还是感情角度都挺不错。 至于闻亦逍 陆枫从没觉得他真心喜欢过沈榭,所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沈桥回到家,将箱子放在客厅掸了掸灰,拆箱,拿起最上面的一册资料文件翻了翻。资料内容是全英文写的,一眼扫过去全是医学术语,看得有点吃力。 沈桥拿起两本翻了翻,回到封面,拿起手机搜了下医院全称。 手机里能搜到的信息有限。 沈桥搬出电脑,放膝盖上掀开,翻墙找到他们官网点进去浏览了番。 突然一组单词刺入沈桥眼帘,他眸底一沉,光标拨近,不敢置信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确认了遍。 —— mental illness。 心脏仿佛骤然漏掉一拍,沈桥颤抖着手去翻箱子里的纸页,然后,被满页的精神疾病刺得指端发颤满目通红…… 宿小杰回来发现他在屋子里关着门看什么资料。 他老家表姐结婚,被他妈三两个电话催着赶紧请假回去撑场面,急匆匆赶回来收拾行李,也没顾上发现沈桥的异常。 收拾完东西,他跟沈桥叮嘱了两声,便急匆匆走了。 沈桥将自己在卧室关了好几天。 不吃不睡,沉默地看完所有病情资料后,整颗心脏已经揪紧痛得没有知觉了。 ——瞿衍之在精神病院里被关了整整七年…… 他那样冷傲矜贵的一个人,无论做傅疏还是瞿衍之,都是天之骄子光风霁月。怎么,怎么会被人视作疯子关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整整七年…… 沈桥不敢去想,他的傅疏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得眼前一阵目眩颤晃,胸腔里仿佛被人用刀尖狠狠剜旋着割掉一块血肉般劇痛。他捧着那沓厚厚纸页,就连呼吸都快要停窒! 他不知道是怎么维持着冷静,将所有病历资料封存装好。 只知道,等他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神疲体虚浑浑噩噩又过了两日。 脑袋里仿佛被谁凿开塞了块秤砣,沉甸甸地,闷疼。 几日没有进食,喉咙里也干涩得像钝刀割过。沈桥将纸箱搬到衣柜旁角落放好,扭头却发现书桌山还遗留了一大堆摊开的资料忘记塞进去了,他面沉如水走过去拿起,垒起来,在桌面上垛了垛码整齐,然后拿着那厚厚一沓去角落准备再装进去。 可是,纸箱被他封住了。 胶带贴的很紧。 沈桥用手去撕,那透明胶带仿佛黏在纸板箱上落地生根般,任他怎般抓扯都撬不开半点儿缝隙! 沈桥突然就很着急,暴躁地蹲在地上用双手指甲去扣! 滋滋!撕拉—— 刺耳的指甲摩擦声在纸板上响起,然后‘嘣’地一声脆响,一道鲜红血痕嘣溅在纸板壳上蜿蜒得刺目惊心。 沈桥浮躁的心境慢慢安静下来,他蹲在那里,将两条手臂交叠搭在膝盖上,侧着脑袋慢慢缓缓靠了上去。 交叠伸展的手腕骨下,一滴鲜红血珠悬在修长指端。白皙指腹背面,半截折断的指甲斜倒着刺进血肉里,殷红血珠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坠落下来…… 窗外天色逐渐黑透,沈桥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撑着纸箱缓缓站立起来。 拉开门,摸黑走去厨房灌了杯冷水。 指尖的血渍已经干涸,黑乎乎黏在手上,随着他握起水杯指尖蜷缩碎裂出褐色细小粉末扑簌簌坠落。 脑袋里有点疼,眼前也泛着四处漂浮的黑色碎点。 沈桥摸了摸额头,似乎有些烫手。 头晕目眩懒得走动,他借着客厅阔窗漏进来的依稀月光挪去客厅,拉开抽屉扣了两粒退烧药,就着杯里的冷水咽了。 然后,撑着昏沉身体回到卧室,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寂静昏暗的环境利于让他将思绪理清,可是,连续几天情绪消耗下来让他非常累,加上刚吃过药,躺下去没多久就浑浑噩噩睡着了。 梦里,无数残存信息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座阴森巨大的森林医院。 他推开沉重破旧的栏栅铁门走进去,绕过干涸的喷泉,越过荒草横生的花圃,踩着爬满潮湿青苔的台阶走进病栋里面。 然后,在昏暗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看到了孤零零坐在轮椅上的傅疏……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盖在膝盖上的破旧毛毯顺着腿骨逶迤及地,傅疏端然坐在那里,疏眉朗目,矜贵逼人,气质濯濯宛若天上月。 跟着破败衰旧的背景仿佛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沈桥紧握着生锈把手的掌心突然冒出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却惊恐发现挤不出半丝声音。 傅疏坐在轮椅上微微皱眉,似有些埋怨地看他,“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 无数翻过的病历纸页,忽然幻化成漫天纷飞碎屑,铺天盖地迎面袭来! 沈桥焦急,攥着门把手狠狠一拽借力挣开束缚,在无数碎屑洪流里飞身扑向傅疏!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丢下你,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眼眶炙热发红酸胀滚烫,眼前一阵水雾模糊,沈桥不断甩手拨开眼前铺天盖地隔断他们的残碎纸屑,拼命想要朝着傅疏靠近。 可那碎屑太多太多,仿佛从天上被捅了个窟窿,倾倒而下,怎么都拨不完! 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他被淹没在那漫天纷飞纸屑里!如洪涛巨流般挟裹着他,骤然倒推着将他冲出了病房之外…… “傅疏——!!” 梦里沈桥失声惊叫着被冲散,满头冷汗醒来,缓了好久才重新沉沉睡在。 心思太沉重的结果就是,一晚上睡睡醒醒下来,他晕晕沉沉的又发起了低烧。 第二天清早,宿小杰参加完婚宴销假回来了。 一进门,发现沈桥还在睡,进了卧室才发现又发生病了。 “怎么今年这么容易生病?” 吃完药,扶着他躺下。 宿小杰摸了摸沈桥额头,将剩下的胶囊药板放在床头,还贴心的给他放了杯水,“不是很烫,在吃两次药估计就好了。我等会儿还要去公司一趟帮严辛哥跑个腿,你记得吃药啊,热水我放保温杯里了,跟杯子里这点兑成温的就行。” 沈桥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应一声,“好。” 宿小杰不放心地看着他,“要不我给你定个闹钟?怕去了万一开会,都不好打电话提醒你。” 沈桥摇了摇头,声音闷在被子里有点哑,“没事,你去吧。” 宿小杰盯着他,“记得吃药?” 沈桥脑袋晕晕乎乎着疼,半梦半醒应道:“嗯。” 宿小杰跟个带崽操碎心的老母鸡似得,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折腾了半晌才终于踩着点儿走出门。 两分钟后,门铃又响了。 沈桥:“” 起身披了件薄外套在身上,沈桥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出卧室,绕过客厅去玄关开门。 “忘带钥匙了?” 他脑门贴着退热贴,脸被蒸得泛着层红,脑袋里晕晕乎乎闷疼,眼前也景物迷离泛着虚光。 拉开门,他神色一变骤然僵在那里,浑身温度似乎瞬间蒸发掉,霎时就连呼吸都窒住。 门外,瞿衍之衣冠楚楚站在走廊。 第66章 第 66 章 不要骗我 “听汪清说你出院了, 我来看看。”瞿衍之道。 演戏,还在演戏! 沈桥心底蓦地蹿起一股磅礴怒意,眼眶气极憋红, 眼前景物也有些模糊。 他侧头避开瞿衍之视线, 握着门把的指骨越攥越紧, 恨不得将手里东西骤然捏碎! “怎么了?” 瞿衍之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开口。 “没事。” 沈桥低眸敛掉眸底的水雾,平复好心绪,冷静抬头。 瞿衍之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一袭剪裁得当的西装衬得愈发气质出众身姿颀长。他受伤的右手垂在身侧, 袖扣扣得整整齐齐,手掌缠着的薄薄纱布反倒容易被忽略掉了。 沈桥瞥了眼他腕骨右侧露出来一抹纱布白色,握着门把, 心底五味陈杂, 侧了侧身道:“进来吧。” 他低烧还没褪,声音低低的有些暗哑。 瞿衍之抬脚踏进来,经过他面前时候, 伸手摸了摸沈桥额头,“还烧着呢?” 沈桥应激般往后退了一步。 抬眼便看到, 瞿衍之指尖捏着那张已经温热的退烧贴站在那里, 眸底有点错愕。 沈桥知道是自己反应太过激了。 可发着热, 脑袋不够用, 一时也想不来什么回寰的借口, 便干脆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快掉了。” 瞿衍之拿着退烧贴解释道,然后看了看玄关墙角,问:“丢在哪里?” 沈桥从他手里拿过退热贴,走到客厅,丢进茶几旁的垃圾篓里。 瞿衍之跟在他身后进来, 看着桌角凉掉的外卖餐盒,眸色黯了黯,道:“你没吃饭吗?” 沈桥随着着他视线望过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宿小杰走的时候,好像说过午餐放客厅让他记得去吃。 沈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走过去收拾已经冷掉的餐盒。 瞿衍之看着他弯腰将外卖餐盒收起来,背对着他,空荡荡的腰身掖进裤子里,衬得宽肩薄背腰身愈发细。 那细韧不盈一握的腰在他视线框里晃了下,然后沈桥眼前一黑,手在矮桌上连忙撑了下。 “我来。” 瞿衍之伸手捞住他,将人扶起来摁的坐到沙发上,看着桌上的餐盒问:“放厨房吗?” 沈桥点了点头,“倒碗里微波炉热下就行。” 宿小杰点的是楼下连锁店里的瘦肉粥,虽然凉了但也没隔多久,搁微波炉热下就能吃。 瞿衍之拎着外卖餐盒进了厨房,‘哐当’连盒带粥丢进了厨余垃圾桶,挽起袖角在沈桥家厨房四处踅摸了番,找出几根葱跟蒜苗,摘巴摘巴洗了放案板上,打开冰箱拿出两颗鸡蛋准备做饭。 他手受了伤,动作有些滞涩感。 沈桥坐沙发里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漆长睫毛颤了颤,却始终没有说话。 瞿衍之将菜品简单配好,脱掉西装外套出来搭在沙发靠背上,道:“你闭眼睛休息下,我简单做点儿,等会儿就好。” 说完走回厨房,穿着白衬衣,身姿颀长站在厨房里忙活。 沈桥喉咙里仿佛堵了团什么东西。 他看着那人熟练的挽起袖角,沿着碗边磕碎蛋壳,放水槽里冲洗小葱蒜苗很简单的事情,却因右掌受伤做得缓慢又细致,仿佛在雕刻艺术品似得,一点一点,单手搞完。 沈桥的心脏一点点揪起来,他在瞿衍之背后忍不住沉了沉眸,开口:“你手不疼吗,傅疏。” “没事。” 厨房里的背影突然僵硬了下,然后捏着两根青白小葱缓缓转身 瞿衍之心脏悬在胸口,缓缓转身。 看到沈桥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晕晕欲睡,骤停的呼吸才缓缓恢复过来。 垂了垂眸,他捏着小葱转身继续做饭。 在他转过身去后,沙发上的沈桥不动声色掀开眼睫,黑魆魆的眸子静静望着他许久,然后缓缓垂下了眼帘。 瞿衍之用了二十多分钟煮了碗酸汤面,滴了两滴香油,清亮亮的浮在碗里,葱花一撒,格外漂亮。 本来他还能更快一点,只是右掌受了伤,做起活儿来不方便。 左手再怎么稳,切菜煮饭也都很麻烦,磨磨蹭蹭弄完,一碗简单的酸汤面也用了近半小时。 瞿衍之将荷包蛋卧在汤底,拿了筷子跟汤勺,单手端着出去。 “好了。” 沈桥正躺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看他,脸被低烧熏得有点红,漆长睫毛底下漏出的星点眸瞳却被衬得愈发黑亮清澈。 “起来吧,就在这儿吃?” 瞿衍之弯腰将碗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筷子汤勺一并摆好,“生病吃点酸的开胃。” 沈桥‘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爬起来。 “我再去洗漱下。” 他脑袋有点晕,没想好怎么跟瞿衍之捅破窗户纸,逃避般走到洗漱间,打算洗把脸清醒清醒。 茶几有点矮,看电视时候围着吃点零嘴还行,趴着吃饭有点费腰。 见沈桥已经起来了,餐桌也没几步,瞿衍之便端起碗转移阵地又挪到了餐桌上。 沈桥洗漱完出来,见瞿衍之站在餐桌旁拿着一板退烧药,正低着头阅读说明书。 手边餐桌边上放着明黄色的美团买药纸袋,撕开了一溜,直挺挺地立在餐桌上,里面似乎还有几盒没拿出来。 “饭后半小时吃药。” 见他走出洗漱间,瞿衍之道。 沈桥没有说话,低着眉在餐桌旁坐下,捞起筷子,挑了两根面条。 “不要挑食。”瞿衍之开口。 沈桥低着眸,捏着筷子将荷包蛋滑开,溏沁的,嫩滑蛋白划开鲜嫩蛋黄就流了出来,看起来格外美味。 沈桥以前不喜欢吃蛋类,只有这种半熟不熟的溏沁蛋能稍微吃两口,傅疏嫌有安全隐患,干脆就都不逼他吃了。 今天估计是厨房里没什么菜,就宿小杰之前买的鸡蛋还剩下几个,所以凑合着煮了碗给他。 生前身后,隔了这么多年,他煮饭的手艺却丝毫没有变化。 沈桥没有胃口,捏着勺子舀了匙汤,送进嘴里慢慢咽下。 瞿衍之问他家里有没有热水,先晾着等会儿刚好喝药。沈桥抬头看了眼他手里的药板,道:“这个药家里有,不用拆了。” 瞿衍之:“在哪儿?” 沈桥:“卧室抽屉。” 瞿衍之去卧室帮他拿药。 沈桥捏着汤勺,长睫低垂,一口一口缓缓喝着温热面汤。 深色卧室门被推开,瞿衍之走进去,卧室书桌就在床旁边正对着门口。抽屉在柜子旁边,比较矮,他蹲下去捏着把手将抽屉拉开,里面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瞿衍之低眸扫了一圈,没看到什么药盒,倒是有个檀木茶盒挺显眼。 瞿衍之只想找药,便没在意它,抬头扫了眼桌角看到水杯后面的胶囊药板,刚准备将抽屉推回去,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沈桥声音:“既然看到了,就打开看看吧。” “这个?” 瞿衍之回头,给他示意了下是不是这个茶盒。 沈桥脸色有点奇怪,慢慢缓缓地,点了下头。 瞿衍之眸眼微弯翘了翘唇角,转身低头去拆礼物。 他没想到沈桥竟然会给他准备礼物。 那是不是说明,他愿意原谅自己了呢? 瞿衍之修长指腹搭在盒子暗扣郑重摁下,从得知沈桥从医院不告而别时的忐忑,被欣喜逐一驱散 深色檀木盒盖子掀开。 镂刻着莲花暗纹的精致长命锁,便彻底映入眼帘。 瞿衍之瞳孔骤然震惊收缩,然后呼吸一窒,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我该叫你瞿衍之,还是傅疏?” 沈桥的声音从背后缓缓传来,带着低热未散的沙沙暗哑,像精细砂纸般在他心头划过。 瞿衍之沉默许久,拾起长命锁,僵硬站起身转过来。 暗红的细绳从修长指缝里漏下,虚虚绕绕缠过指根,飘飘荡荡悬在身前,衬得红绳更红指根更白。 他嗓子眼里哽了哽,像生吞了把鱼刺,吞不下,吐不出,生生噎在那里刺得喉咙生疼。 沈桥倚着门框,距他一步之遥,却又仿佛相隔着千万里。 瞿衍之脸上血色褪尽,低眸看了眼掌心里的精致银锁,涩声道:“我不是有意想要骗你” 嗓子眼里堵了堵,他说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不是故意骗他呢? 从一开始得知沈榭割腕寻死未遂时起,他就在怀疑醒来后的人身份。 医院初见,家里相约,甚至连丢弃修养不顾礼仪让他在家里下厨都是试探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怀揣着微弱的希翼靠近,观察他、试探他、调查他 只希望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在沈桥看不到的暗处,他处心积虑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可当终于确定割腕醒来的沈榭就是沈桥时候,他夙愿得偿,彻夜难眠,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头清醒后,更多的却是深不见底地恐惧…… 他怕沈桥怨他,也怕沈桥恨他。 更怕,哪怕穿书重生一次,沈桥仍不愿意原谅他…… 他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却切切实实地隔着两条性命。 曾经的沈桥接受不了,现在的‘沈榭’就能接受了吗? 瞿衍之不敢去赌,甚至不敢想象那人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想着等两人的感情稳定下来,再一点点,让沈桥发现自己隐藏的秘密。 可当活生生的沈桥抱进怀里时候,那温热的触感却将他心房装了个满满当当,让他再也舍不得、再也不敢、去看到一点点微澜波折。 他想要沈桥,哪怕是用谎言也可以。 可他不曾想谎言竟然这么快就被揭穿。 攥紧缀着红绳的长命锁站在那里,瞿衍之身形萧瑟,脸色惨白,周身僵寒发冷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发现,可当真的处于这个处境里时,还是觉得呼吸受阻缓不过来。 “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浑浑噩噩里,他听到沈桥轻轻缓缓的声音。如层层乌漆暗云之上,骤然天光乍破,然后有丝缕金光透了出来…… 瞿衍之冻僵的心脏重新‘扑通’‘扑通’跳跃起来。 然后,他听到沈桥的声音。 “我不喜欢被骗,也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当傻子。” “傅疏,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你在这个世界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最后再信你一次,不要骗我……” 第67章 第 67 章 怀里的人安静的让他害怕…… 话至最后, 尾音都在细微颤抖。 瞿衍之心神颤晃,却没有听出来。 他捏紧指骨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在你离开后, 穿进了这里……” “什么时候?”沈桥颤声。 “五月初五。” 沈桥心脏骤然一疼。 他出事那天才三月份, 在他离开后, 傅疏没有活过两个月…… “那晚雨下得很大,高速下的一棵树倒了,疏枝密叶横在路中间,车子过不去……” 瞿衍之声音轻轻的, 一字一句,缓缓讲述着沈桥离开后的故事。 沈桥眼前蒙上一层雾气,仿佛被拽回那场漫无边际的瓢泼夜雨里, 心脏抽搐疼地不能自抑。 瞿衍之还在回忆, 声音轻缓地飘散在寂静屋子里。 那天晚上,他抱着浑身淌血的沈桥冲进医院,可那医生却怜悯地告诉他, 迟了,人已经走了, 让他入土为安吧。 傅疏崩了一路的神经骤然崩断, 他抱着沈桥坐在医院寂静幽深的长廊里, 脚下一滩血水湿痕。 父亲身边的司机找来, 被他赶走。 后来父亲母亲都来了, 父亲站在一旁沉默不言神情凝重,母亲坐在身边拽着他胳膊忍不住啜泣落泪。 有什么好哭的呢?他想。 他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父母都如此伤心难过。 可沈桥死了。浑身染血,面色惨白,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浑身湿漉漉血糊糊地躺在他怀里。 他父母要是知道了,该得多难过呀…… 傅疏低眸去替沈桥擦拭脸颊血痕,可他手上染了血,越擦越脏,越擦越脏。 最后,傅疏母亲忍不住放声哭出来,哭着求他,“傅疏,你放了他吧。他走了,他已经走了。” 他走了? 他怎么会走呢,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傅疏一下下擦着沈桥脸上的血痕,只觉得他今晚安静地可怕。 自沈父沈母出事后,沈桥就再也不愿意接受他的触碰了。可现在,他碰了他这么多次,都将他抱在怀里好久了,可他都不起来挣扎。 有点乖,可傅疏不喜欢。 因为他怀里的人身体太凉太凉了,没有一丝体温,凉得他害怕…… 他还记得第一次跟沈桥回家,踏进玄关,沈桥弯腰给他拿拖鞋时候,那个温温柔柔的女人拿着葱站在厨房门口道:“小桥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呀?” 他拎着书包跟沈母打招呼,“阿姨好。” “你好你好。” 沈母很高兴,笑起来两眼弯弯的样子很像沈桥。 “没想到小桥这么快就交到了新朋友,要好好相处呀!我们小桥刚转过来,有跟不上的地方,请帮忙多多照顾下呀。” “好。”傅疏点头。 俊朗听话的样子让沈母看得愈发高兴,“你们写完作业先玩会儿,阿姨再加两个菜。” “谢谢阿姨。” 他人模狗样的在长辈面前装完,等沈母的身影消失在厨房过道里,就捉着腰,将沈桥摁在了玄关靠壁柜上,“小桥?” 他笑意盈盈凑上去,亲在沈桥耳根,语气里揉着的揶揄调笑藏也藏不住。 沈桥背对着给了他一肘子,低声道:“不许这样叫我!” “那怎么叫?” 傅疏抱着他,修长指骨沿着劲瘦腰线细细摩挲,乌漆眸底蕴着薄薄笑意,“小桥,桥桥,宝贝……?” 沈桥耳根瞬间红了,攥着拳头重重杵在他腹部,然后被他捏着双手手腕转过来,压在靠壁柜上亲得喘息连连泪眼模糊。 “啪嗒!” 柜子上的钥匙被撞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怎么了?” 沈母声音从厨房里遥遥传来。 沈桥惊慌失措推开他,抬起手背胡乱擦着嘴角的淫.靡水渍。 “妈,没事!”他朝厨房大声叫了一声,然后扭头挑起眼皮狠狠瞪他。 睫羽纤长,双颊薄红,乌漆漆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漂亮惊人。 只一眼,便刺透了他的心脏。 那一瞬他想:这人是他的,真好。 …… 是啊,曾经的沈桥是他的,他也答应过沈母照顾沈桥。 可最后却都变得一团糟! 沈桥转去的学校是有名的二代学校,沈桥长得漂亮,学习也不错,很受老师跟同学欢迎。 只是他跟傅疏走得太近,无辜招至飞来横祸。 傅疏家里从政多年,父辈有几个交好的圈内好友,等他们都成家生子后,孩子们也都送在同一所学校学习。 傅疏从小冷静自持品性出众,被夹在一群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中间,愈发显得鹤立鸡群,皎皎宛若天上月。家里长辈们每见一次,便免不了拿回去跟自家小兔崽子比较。长年累月下来,那些被比较的小兔崽子们心底也都对他积攒不少怨气。 父辈圈子里的混世公子哥蒋野,不满父亲总拿自己跟傅疏比较。 有次放学,无意撞到傅疏站在漆黑巷道里亲吻沈桥后,便带着恶劣鄙夷,隔着车窗拍照片发到了群里。 一群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嬉笑嘲讽完,本来也就这样过去了。 他们虽混,却也知道掂量事情的轻重跟底线。 可那晚蒋父处理公务下班的晚,回到家发现,儿子又聚了一堆狐朋狗友在家里喝酒耍牌。气得他暗火飙升,看着蒋野小小年纪就混不吝的浪荡样儿愈发不顺眼! 家里长辈进门,正在胡闹的二世祖们都怯懦熄声,老实问好。 蒋父解开夹克领扣,手里的公文包往门口矮柜上重重一放。 声音不大,却吓得满屋小混球们噤若寒蝉。 冷漠扫视了他们一圈,蒋父冷冷开口:“都是一个院子里出来的,看看人家傅疏,再看看你们。”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冷傲语气里的意思,却仍像一巴掌狠狠抽在满屋所有人脸上。 蒋野脸色尤其难看。 他知道父亲一直都看不上他,可更恨父亲整天将傅疏挂在嘴上。 傅疏、傅疏、傅疏! 傅疏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十年如一日地拿来贬低自己亲生儿子!! “哐啷——!!” 一瓶洋酒骤然砸碎在蒋父离开的地方,馥郁酒液撒落一地,像纵横交错的溪流一条条流淌着徐徐散开。 蒋野咬牙满眼阴鸷望着父亲离开的地方。 其他人终于回过神,围上来安慰他。有人脑筋一转,吐着坏水儿道:“那是叔叔不知道傅疏是个同性恋,他要是知道了,才不会这样说呢!” 其他人连声附和。 七嘴八舌里,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账,为出一口窝囊气,便搞了个匿名账号将傅疏跟男人接吻的照片发得满世界都是。 当傅疏父亲的助理看到那封照片邮件时候,关于傅家小公子是个同性恋的事情,已经喧喧嚷嚷传的到处都是了…… 助理不敢耽搁,连忙将事情告知傅疏父亲。 傅父黑着脸听完儿子的荒唐闹剧,立刻将傅疏叫到书房。 他没有说话,至少将那张打印出来的照片狠狠扔在了傅疏脸上。 书房寂静,照片很轻,像枚被风吹落的树叶般轻飘飘荡下,落到傅疏脚边。 照片上,漆黑昏暗的窄巷里,傅疏跟沈桥靠在墙上低头亲吻的侧脸格外清晰。 “断了。”傅父道。 傅疏低眸望着照片上的沈桥,没有答应。 傅父压着怒意,“难道你要让我们家成为整个圈子里的笑话?!” 傅疏:“我喜欢他。” “你才多大?!”傅父满头凌乱,额角青筋都在跳,“喜欢谁不好,喜欢一个男的?傅疏,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还有龙阳基因?” 傅疏抿唇不言。 傅父压着火气好言劝道:“你们都还小,这种事情本就有违常伦,趁早断了对你们都好。” 傅疏没有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把他电脑平板跟手机都收了,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给他!” 傅父在他身后怒声吩咐道。 傅疏不言,沉默抗议。 直到被软禁起来。 傅父以为他有分寸,想通利害后就会自己去处理掉。 可他等了几天,却都没等到傅疏认错服软的消息。一怒之下,他让助理查到沈桥家的住址,准备去找对方及家人谈一谈。他儿子不要脸,人家孩子还要呢!如果傅疏这边说不通,那就从另一边想办法沟通。俩个学习优异的好学生,总不该全都是犟种吧! 前天刚下过暴雨,路面被冲刷的干净湿润。 傅助理的车开出院子,绕过两条街道,刚驶进一条小巷,就被突然从旁边窜出来的傅疏挡住! 他来得很急,两条手臂撑在车头,额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向来沉稳听话的双眸那一瞬间蕴藏的却是满满怒意。 傅父坐在昏暗车厢,隔着宽大挡风玻璃跟焦急失态的儿子对视。 然后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孩子也早已经长成了修长沉稳的少年模样。 谁没有年轻过呢? 谁又能不懂那种纯粹炙热,为了心上人甘愿付出一切,只为护着他安稳无虑的感情呢? 傅父隐忍的怒意在看到傅疏眼底的坚定决绝时候,一点一点土崩瓦解。 敢做敢当,敢爱敢恨,敢忤逆他冲上来护着心上人…… 至少不算孬种。他想。 不过俩人都还太年轻,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得提前谈好才行,至少不能因为这种感情影响到俩孩子的前程。 他将傅疏叫进车里,一路上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傅父知道自己自己孩子的性子,一旦认准,绝不回头。 可人家孩子呢? 他愿意接受自己孩子是个同性恋,但人家父母愿意吗? 就算愿意,他们俩以后什么规划?怎么生活?长大成熟后要是一方变心,俩人之间又该如何收场? 这些,都得提前想透彻。 第68章 第 68 章 原来跳崖身死的不是闻亦…… 回到家, 窗外下起了雨,父子俩在书房里待到大半夜。 在傅疏松下绷紧一夜的神经,准备告诉沈桥, 父亲愿意帮他们的事情时候, 却被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如晴天霹雳一般, 将他霹地浑身发冷,僵在了原地。 “我父母去世了。”沈桥说。 手机里的声音轻的宛若呢喃,傅疏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蒋野他们将照片发到了学校论坛,老师找家长谈话。傅疏,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为什么站在教导室接受异样目光窥探, 被老师训着要叫家长的时候, 只有我一个人?” 傅疏身形颤了颤,几乎站立不住。 手机那头的声音继续响起,轻轻缓缓的, 像抓不紧握不住的雾气飘散在走廊里。 “我父母前两天出国参观画展,接到老师电话后, 买了最近的机票要回来。” 窗外, 疏枝摇颤, 一道闷雷带着闪电将昏暗长廊照的格外惨白。 傅疏心底一沉, 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将他整个儿包围。 沈桥的声音轻飘飘的, 缥缈得不像带有活人气息,“前天晚上,极端暴雨天气,他们的飞机在天上被卷入了气流里,失事坠落, 尸骨无存。” 傅疏呼吸彻底窒住。 “他们通知我去识别遗物的时候,满箱泥灰里,只剩下一块染了泥污被磕碎的半截表盘。” 手机里那人的声音带了哽咽泣音,“傅疏,你这几天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傅疏浑身僵硬站在漆黑长廊,连通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后来,沈桥便失踪了,任他上天入地找了数十年,也不见任何踪迹。 很多年后,当他终于找到沈桥的时候。 却不想,重逢就是永别…… 瞿衍之站在卧室里,轻声讲着他还是傅疏时的事情。 沈桥背后泛起阵阵颤栗,惊恐地想要阻止他再说下去,身体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住般,一动也不能动。 他强压着心尖的颤抖,将那一字一句,全都听了进去。然后,如蘸墨刺青般,一针一针细致描摹刺进了心底。 从医院回去那天晚上,傅疏亲手帮沈桥整理遗容,换了身漂亮衣裳。 在焚化炉外等着沈桥骨灰时候,他恍惚发现手里还攥着染血的长生锁,锁链缝隙里夹着团湿漉漉的纸张。 焚化炉外太安静了,等得心慌。 傅疏坐在靠墙的等待椅上,拆开那团脏兮兮的纸页一字一句去看。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一个字都没看进脑子里。 时间静静悄悄流淌过去,他的爱人,变成了一捧灰。装在罐子里,被他捧在手心里。 后来,他将沈桥的骨灰,如他们年少时曾说过的那样,一半埋在沈桥父母旁边,一半随风散落在了山谷里。 安顿好父母后,傅疏在他们曾经的屋子里住了好久。 五月初五,他买了块蛋糕放在桌上,孤零零点上蜡烛,直到蜡泪燃尽,对着对面空着的椅子轻声说了句,“沈桥,生日快乐。” 他们之前约定过,等沈桥过完生日就再去一次芬兰,看看那寂静蓝色下屋顶着火的木房子。 隔着玻璃门,再拍一张照片。 到时候要请旁边的旅客帮忙,给他们拍张合影。 回家后打印出来,跟沈桥给他偷拍的那张放在一起,摆在桌上,或者收在皮夹里。 等他们十年后,二十年后再再再去一次,照片上流逝的岁月痕迹,就是他们携手共同度过的记忆。 可惜,再也没有以后了。 孤独的日子太难熬。 瞿衍之撑不到沈桥生日,所以提前买了蛋糕回来庆祝。只是,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落寞坐在餐桌旁。 蛋糕奶油太甜腻了,腻得他心尖发慌。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时候,他穿戴整齐攥着沈桥的那枚长命锁,站在散落着爱人骨灰的山崖上吹了吹风,然后跳了下去。 时间停息,风静爱止。 他终于,跟他的沈桥葬在了一起。 “……” 原来。 故事里跳崖身死的不是闻亦逍,是傅疏。 沈桥握着门把几乎站立不住,他没想过傅疏在他死后竟经历过那些事情,短短两个月,仿佛数十年。 他一个人,住在他们曾经的房子里,寂静长夜要怎么熬…… 眼眶里烫红发胀,酸涩得厉害。 沈桥只觉得头顶皮肉似要跟骨骼生生撕开,浑身汗毛都颤栗着竖了起来,他想要走近傅疏,却又怕一抬脚就腿软地径直跌落下去。 眼眶里颤晃虚影摇摇晃晃,他听着瞿衍之继续讲述后来的事情…… “劇痛过后,我在一片虚无里醒来,飘飘荡荡游离了好久……” “再次清醒过来时候,就已经成了这个世界里的瞿家小少爷。那年他十六岁,遭受不住母亲为他庆生身死的噩耗,晕厥昏死。我借着他的身体重生,却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你……” “那团写着故事脉络的纸页,我坐在焚化炉外看了好多遍,却一字也没有记清。” “后来为了找你,硬是一点一点从脑缝里扣着回忆了出来。” “我都能在这里重生,你肯定也可以。” “靠着这条执念,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可惜……” “那瞿家少爷的身子骨太虚弱,我那时的情绪也不稳定。” “瞿老先生找了家庭医生来看病,后来确诊重度焦虑,请了心理医生来看……” “在那迷迷糊糊的催眠声里,我终于看到了你。” “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期待接送崔医生的车子回来。引擎声停,他拎着诊断箱子推开车门下来,然后很快,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瞿衍之抬了抬唇,笑容有些苦涩,“后来催眠诊断被人泄漏了出去,瞿家的对手找了人多人来假扮你……” “每次都知道不可能,可每次都忍不住想要去……” “我怕遗漏你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可能。我想,只要你在这里,就这样一直找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 “可是,这个世界里骗子太多了。” “瞿老先生担心我病情,便将我送去了国外养病。” “在国外的最初那年,我遇到了位侧脸很像你的人,有人将他送过来,明知道可能是陷阱,可我仍舍不得推开。因为,那人名叫阮白……” “那时的我在想,故事的最后说,他会跟瞿衍之在一起。既然我变成了瞿衍之,那你会不会就是阮白……?” “我让人将他带回家里养着,希望有天清晨,你能从他的身体里突然醒来。” “可是,做了太多的梦,终究都是异想天开。” “他不是你,始终都不是……” 瞿衍之闭了闭眼睛,至今仍记得当初希翼破灭后的心死如灰。 阮白被他养在家里数半载,以为自己跟旁人不一样,暗暗生出些想要讨好他的心思。 拿了些钱,他绕过家里的保姆,乘飞机独自来了新西兰。 那天晚上,瞿衍之刚做完治疗,浑身失力坐在轮椅上阖眸休憩。 突然腿边有什么茸茸软软的东西滑过,撑起眼睫,便看到阮白跪在他脚边微微抬眸望着他,有些胆怯,也有些期待,乖顺地将头靠在他膝盖上蹭了蹭。求欢意味,不言而喻。 瞿衍之心底被绝望溢满,他突然意识到,沈桥可能真的不在这里…… 任他上天入地,掘地三尺,没有就是没有。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可唯独缺少了一个沈桥。 他将阮白踢开,派人给了笔钱送他离开。 侧脸再像怎么样,原文故事线里跟他有交集又怎么样,不是就是不是,他不是沈桥,当作替身也是折辱。 瞿衍之不想侮辱任何人,只是认清这个世界没有沈桥后,便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他在疗养院里苟延残喘浑浑噩噩数着窗外树叶度日,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照顾他的小护士说:“活着多好呀,不要再随便寻死了,你看,国内那个被网暴全网黑的小明星,割腕受伤这么久,才从医院里捡了条命回来……” 瞿衍之闭着的双眸突然颤了颤,他冷漠掀开漆长睫毛,问:“谁?” 小护士没想到他会开口说话,吓了一跳,瑟瑟道:“就那个被影帝潜规则的男明星啊。” 瞿衍之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叫什么?” “沈……沈榭。” 突然,天光乍破,瞿衍之觉得他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仿佛终于有熹微光线透了进来…… 焚化炉外那张纸页上的字迹,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重温了许许多多遍。 他清楚知道,原文沈榭死于割腕。 可他现在醒了过来,那是不是,是不是说明,他的沈桥终于要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 伸手拿过小护士递来的手机,瞿衍之低眸,翻看了很久。 听着护士例行公事般安抚介绍接下来几日的治疗项目,瞿衍之闭了闭眼睛,心想:无论如何,他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了。 又过了好久,他终于拿到近乎痊愈的诊断证明,在瞿家保镖的车队围护下离开了那座牢笼般的疗养院。 回国后,他接手了瞿老爷子分过来的一些娱乐圈的项目。借着身份权限,将沈榭的详细资料及平生经历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最后,让汪清去医院找他割腕后的主治医生。 看着主治医生送来的诊断资料,瞿衍之面上冷静自持,捏着纸页的手指却捏的死紧。 素白资料上黑色墨字,清清楚楚标示着:患者就医时失血量高达45%,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深度休克…… 第69章 第 69 章 吻落在他湿透的漂亮眼尾…… 瞿衍之虽然没有学医, 但也知道这个出血量基本很难救回来了。 可‘沈榭’却在术后醒来…… 他盯着诊断资料上的方块墨字,灼热视线黏在上面,似乎恨不得烫个洞出来。 醒来的人真的是沈榭吗? 他低眸静静望着诊断结论, 耳边却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汪清凑到他耳边, 以手遮唇, 低声说出他在医院探听到的消息。 那晚的手术室里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不过出来后,主刀医生跟全场医护人员都缄默不言。麻醉师有天聚餐喝醉酒,跟同事模模糊糊多说了几句, 便被以散布谣言由头降薪停职了。麻醉师气不过,离职回了老家,现在不知所踪。 瞿衍之停顿片刻, 让汪清找到那麻醉师问清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 他大概也猜得到,可能是‘沈榭’死而复生之类的事情惊到了他们,但人没死在医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肯定会被院方领导要求封口不言。毕竟, 生命本身就是由无数奇迹组成, 濒死之人在他们手术台上复活, 只能说明那人跟他们院方都很命好。 安排好后续事宜后, 他换了身衣裳, 随手拿了枚放在抽屉里的素银戒指,便迫不及待去了医院。 瞿衍之在去医院的车上,接到老宅里的电话。 接通后,那边没有声音,只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手指扣戳手机边框的声音。 “哥哥哥” “蕤蕤。” 瞿衍之急躁的内心突然变得平静。 他捏着手里的戒指, 安抚完蕤蕤给陆枫打了个电话,然后在医院后面他曾经长住过的房间里,等着沈桥推门进来。 短短两小时,他却仿佛等了近半辈子,一分一秒都格外难熬…… 中途,蕤蕤被老宅的保姆送了过来。 蕤蕤母亲是瞿老先生后娶的夫人,年纪比较小,本就是家族联姻夫妻之间没什么感情。 她原以为,虽然丈夫是个比她大一轮还带着个儿子的鳏夫,但德高望重长得不错,待她也算不错,夫妻感情尚且算得相敬如宾,就这样凑合着过吧。 可直到生下蕤蕤后,那天她发现了瞿老先生书房里珍藏的给前夫人的照片。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爱跟不爱差距竟是如此阔大…… 小瞿夫人嫁给大她这么多的男人,本就是利益交换。 心底本就藏有许多不甘,看过照片后,伤心过度加上产后抑郁,郁郁寡欢两年,最后还是抱着枕头从楼上坠下。 决绝而又浓烈地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瞿老先生对两个孩子的感情都很复杂,基本不跟他们同处。 那段时候,瞿衍之在家里二楼等着崔医生来催眠帮他见到沈桥,小蕤蕤就被阿姨带着站在门缝,眼也不错地看着。 她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本就空寂的老宅愈发空寂。 父亲不在家,她怕哥哥也不要她。 便拖着刚会走的小身子,眼巴巴守在哥哥床前,只是她不会说话,只能每次在哥哥疲惫闭上眼睛时候,凑着小脑袋靠过去,将小脸贴在哥哥手背蹭蹭安慰他。 她不知道哥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哥哥每次醒来都很伤心。 瞿衍之被送去国外那天,她破天荒哭了好久好久。 但她只是个小孩,没人在乎她的眼泪。这次哥哥终于回来,她便急切地也找了过来。 瞿衍之安顿好蕤蕤,刚把孩子哄睡着,就接到了保镖说沈先生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消息。 他回到书桌后面,坐下。 低眸摩挲着指尖随手带出来的银色戒指,数着指针在胡桃木表盘上‘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将胸腔里怦怦颤晃的心跳默默平复…… “在看到你踏进屋内的瞬间,我就知道你不是沈榭……” “曾经,我去看过沈榭跟闻亦逍,觉得他们是支撑这个世界的主角,如果你在这个世界里重生,应该会跟他们有关。可惜,当时的沈榭只是沈榭,一切只是我的妄想。” “后来,我便去满世界找别的消息了……” “在医院病房再次见到‘沈榭’时候,仅一眼,我知道,我找到你了。” “跟保镖道谢的声调,抬脚踏进来的声音,甚至望过来的眸光神色……一厘一毫,都跟我记忆深处早已褪色的画面格外贴合。” “我在这里受骗太多次,想要找到更多你就是‘你’的证据,所以不停歇的试探。每试探成功一次,我的心跳声就更清晰一瞬” “那枚戒指,是从家里书房抽屉带出来的。” “沈榭没有几个代言,也不喜欢穿金戴银。仅有的饰品也是剧组拍戏提供的,杀青离组就还回去,怎么可能认不住自己的戒指……” “所以,在你接下那枚戒指时候,我就恨不得攥紧你的腕骨拽进怀里,囚禁身边,就此再也不要放开。” 瞿衍之敛眸望着指间捞着的藕花银锁,酸涩轻笑。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有那样大的毅力,一步一步,忍到沈桥对他慢慢动心。 他怕吓到他,更怕他拒绝自己,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缓慢。 度日如年,如履薄冰。 唯恐,哪一瞬走得着急了,让他的沈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戒指阮白曾戴过,被扫街的摄影师拍到。后来他踏入娱乐圈,他公司买下商用版权,做成了宣传海报。” “那晚你从家里搬走后,我找人去查了这枚戒指,才知道了这些……” “……” “沈桥,我没有认错人……” “我在这里,等了你十二年……” 沈桥泛红的视线框里颤晃景物影影绰绰,瞿衍之修长如玉的背影,在那层水雾里也变得模糊迷离。 氤氲水雾从浓到散,眼前仿佛被水洗过重新变得清晰。 沈桥垂在身侧的指骨捏紧手里东西,漆长睫毛似乎被蒸腾水雾熏湿,湿黏黏地打绺,一簇一簇乌漆漆垂掩下来,遮得他眸底一片晦暗难明。 “还有别的吗?”他问。 瞿衍之指尖颤了颤,“对不起。” 沈桥声音开始打颤,“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到这里后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 他喉咙发涩,呼吸困难说不下去了。 “没有。” 瞿衍之心底冻僵的湖面缓缓碎裂出一道缝隙,他轻轻抬起唇角,勾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我过得很好,不用担……” 沈桥再也控制不住地抓起一沓病历狠狠砸过去。 “那这是什么?” 无数纸页在半空散开,像雪花片一样纷纷洒洒,弥散在整间屋子及两人脚下。 瞿衍之低头,看得自己在神经病院的诊断信息。 修长指端颤了颤,没有说话。 “国外的那家究竟是疗养院,还是神经病院?” 沈桥努力压平声线问。 瞿衍之无法回答。 “在骗我,还在骗我” 沈桥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崩溃,刻意挺直的单薄脊背忍不住地轻轻颤栗,终是撑不住骤然躬身支撑不住般身子晃了晃,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戾声低道:“为什么隐瞒?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被人在神经病院里关了整整七年?!瞿衍之……傅疏!你总是这样,你明知道我会觉得心疼,你、你……” 眼泪大滴大滴砸落下来,沈桥胸肺缺氧,哽咽得断气说不出话来。 瞿衍之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透白易碎的琉璃瓷面。 他握着镂刻细致长命锁的指骨缓缓蜷起,攥紧,心底酸涩刺疼跟丝缕欢喜,揉杂在一起。 声音轻轻缓缓的,仿佛虚无缥缈一拂即散的丝缕雾气,“我不觉得苦,我只是怕再也找不到你。” “嘭——” 沈桥扑过去将人猛地推撞在身后桌棱上,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他攥着瞿衍之衣襟,避开他受伤右手撞上去,恶狠狠堵住他的嘴! 瞿衍之唇壁被那人齿尖磕破,丝丝猩甜顺着津液搅散在唇腔里。 他握着身上人腰肢的指骨紧了紧。 后腰撞在桌棱上很疼,更疼的却是眼前人从紧闭的密蹙睫毛尾端溢出来的泪珠,晶莹剔透地悬在那里,随着唇上发狠地碾转亲吻,摇摇坠落。 ——啪嗒。 泪珠滴落在他手背,四散碎成千片万片。 那灼烫的清透澈水痕仿佛炭火,灼在他手背,烫在他心上,让他整个人都从里到外骤然灼烧起来。 捏着手下劲瘦腰侧的修长指骨,不住收紧再收紧。直到将人扣着腰紧紧拥进了怀里,密不透风,牢牢攥着,才觉得晃晃荡荡漂浮已久的心脏,终于安定下来…… “呜……” 沈桥挂在瞿衍之身上,眼前葳蕤窗影隔着迷离水雾被颠撞得一晃一晃。 他想求瞿衍之慢一点轻一点,湿漉漉泛红咬紧的唇瓣松开,却难以抑制地泻出一丝低泣呻吟,“傅…傅疏……” “沈桥。” 瞿衍之眸底欲望浓稠,低头轻吻落在他蕴藏着湿黏潮红的漂亮眼尾,“我爱你。” “呃!” 沈桥迷离薄红的眼尾溢出一簇眼泪,漆长睫毛被水雾打湿,一簇一簇黏在一起,漆长颤晃,像颤颤振翅欲飞的脆弱蝴蝶骨翼。 他浑身瘫软意识迷离,湿红嘴唇被吮地又红又肿,湿漉漉的,分外招人。 他张开嘴想要呼吸,却被拖着腰拽上来亲吻,“唔嗬……” 掐在腰间的手指很稳,像铜浇铁铸般难以撼动。 沈桥在交缠呼吸间掀了掀汗湿睫毛,晕厥过去前,只记得顺着尾椎骨悚然窜起的极致快感,跟泪眼婆娑的模糊视线框里颤颤摇曳的绿窗光景。 第70章 第 70 章 你怎么不搞死我算了 绿昼情浓, 沈桥睡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好觉。 安安稳稳的,什么梦也没做,但却非常安心仿佛就连神经末梢及头发丝都得到了彻底放松。睡意沉沉, 他仿佛被包裹在一团柔软棉花般的云团里, 外界的风雨飘摇纷纷扰扰从此都在与他无关。 下午, 沈桥睡梦里被一阵粥香馋醒。 瞿衍之早上煮的面条被他搁在餐桌上早放冷坨掉,当时没胃口,只顾着生气。 折腾完睡醒才发现,筋疲力竭饿得胃里难受。 “起来吃点东西。” 瞿衍之弯腰压下来, 隔着疲倦得撑不开的厚密睫毛摸了摸他眼睛,“煮了你喜欢的海鲜粥,填饱肚子, 再吃次药。” 他跟沈桥年少相识, 曾经打着补课的幌子同在一间屋子里住了两年,最是知道沈桥外表看着温和大气,实则脾气执拗, 性子里藏着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娇气。 打针怕疼,吃药怕苦, 跟个小孩似得。 俩人第一次在瞿衍之办公室情难自禁后, 他就昏昏沉沉发起了高烧。 瞿衍之盯着他吃了两顿药, 后来他塞着药板, 面不改色溜回家了。 那时俩人多关系还不稳定, 瞿衍之鞭长莫及,也怕管得严了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便只是电话里口头叮嘱了遍让他记得吃药。 至于最后吃没吃,瞿衍之不用问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不过现在,他在沈桥面前已经再也没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卸下心头重担, 轻松了许多,监督他吃药起来也顺手了许多。 伸手探进被窝里,将人裹着毯子捞出来。 瞿衍之给他背后塞了个蓬柔软胀的枕头,捏着汤匙,一圈一圈沿碗边拨着温粥喂他,“还有点烧,再吃两顿药,应该会降下去一些。” 沈桥赤身裸体裹着毯子靠坐床头,挑起烫红眼睫斜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干脆搞死我算了,省得浪费那两顿药。” 他眼睫细长,尾端带着点儿烫红湿意,乌泱泱眼珠子却清澈得像水洗过似得。 带着病气,跟周身残留的情欲气息,眸波飞横过来,格外撩人。仔细一看,却又病怏怏的可怜。 瞿衍之摁下心底被撩拨得不稳的色欲之心,眉疏目朗,如端方君子般,执着汤匙喂到他嘴边,“一顿饱还是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沈桥愕然。 然后趁着他忡怔唇瓣微张,瞿衍之面不改色将温粥塞进了他嘴里。 温香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沈桥怔怔搅了搅,咽了。 看着瞿衍之端方正直的君子做派,直觉得刚那句话,跟他臆想出来的似得。 瞿衍之……瞿衍之…… 不对,是傅疏。傅疏应该说不出这种话才对,他不是老端的跟那高悬明月似得吗?清冷孤高,不染纤尘,他…… 沈桥抿了抿唇,不知是发烧还是什么,只觉得脸皮突然滚烫得吓人。 瞿衍之一勺粥又喂到嘴边,“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自己来。” 沈桥接过碗勺,屈起膝盖顶着小小青瓷碗底,垂着眼低头凑到汤匙边喝掉粥,突然道:“你怎么确定‘沈榭’醒来后,身体里的人就是我呢?如果是别的孤魂野鬼,你也……?” “不会是别人。” 瞿衍之低眸轻轻缓缓搅拌着碗里海鲜粥,道:“送戒指是试探,做饭是试探,出差回来后跟你聊起沈榭逢年过节给母亲送礼品及小时候学游泳也是试探……” “你第一次来家里那天,汪清刚从南港调查回来,他在那里找到离职的麻醉师,拿到沈榭当初病危离世的手术记录。” “那些记录及备份资料,在你去家里那天,便被汪清拿去彻底销毁了……” “后来我亲自去了沈榭的榕城老家。” “沈榭孤身一人,也不会游泳。所以,逢年过节他不会给母亲送礼品,邻居也不会提起你小时候被妈妈牵着去学游泳……” 沈桥想起来,有天晚上瞿衍之在壁江榕城出差时候给他打过电话。 那夜,榕城的凉凉晚风透过电波吹拂到他耳膜,瞿衍之站在那千里之外的宴会厅外夜风里,声音揉着丝缕笑意。 他当时诧异过,瞿衍之心情好竟然会跟他说私事,像报备似得,蕴着轻薄笑意娓娓道来。 如今想来,应该是那晚他明确看破了自己是身份,所以才那么高兴。 怕唐突打扰让他生疑,硬是忍到自己给他发了条微信,才克制着感情装模作样拨了过来…… 见面后,他到底暴露了多少破绽给瞿衍之……? 沈桥讪讪吞了口温粥。 瞿衍之眸底囤着笑意,继续轻缓道:“后来在餐厅吃饭时候,看到你将细碎的香菜拨开撇在骨碟上,餐后不碰甜点,却要了杯冰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啜着。那时,我就知道不会再错了。你就是沈桥,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的沈桥。” 沈桥厚密睫毛黑鸦鸦地敛下来,仿佛被他轻声慢调里的浓稠爱意烫到般,扑簌簌抖了抖。捏着勺子的手指一颤,白瓷汤匙磕碰在粥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 瞿衍之不动声色熄声,看着他恨不得将脸埋进粥碗里,耳根更是滚烫泛红鲜浓欲滴。 他唇角无声勾起一抹弧度,胸腔里空荡荡失去的那一块,终于被填满了。 他的沈桥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真好。 沈桥臊得脸皮发烫,低头遮掩般一口接着一口吃粥。 等肚子填得有些撑了,心底的那股烧人的灼烫感才凉却了些。 他放下碗,无意瞥到瞿衍之垂在身侧的右手。看到那从净白医用纱布里透出来的依稀血色,心底一沉,蓦地抬起头来,“你的手……” 瞿衍之低头看了眼,湿红鲜血从掌心纱布里透出来,晕出一层层血色雾霭。 是之前做.爱时候攥紧沈桥脚腕太用力,伤口崩裂,溢了些血出来。 沈桥脸色霎时变得煞白,掀开毯子,撑着胳膊欠身拽着他腕骨拉到眼前。 低着头,那鲜红血色似乎刺红了他的眼睛,喉咙里堵了堵,他嘶声道:“手不想要就趁早剁了,我可不想找个残废。” 他声调很冷,一字一顿。 可颤抖声线却怎么都平稳不下来,颤声挤出的狠话,衬着被钻心刺疼逼红的眉梢眼角,显得格外破碎惹人。 瞿衍之心尖颤了颤。 抬起滲出血渍的掌心,包扎外的修长指骨捏着沈桥下颌,将他藏着怒意跟心疼的脸挑起来。 然后望进他乌漆漆的眸瞳里,俯身吻了上去。 沈桥被亲得怔愣一瞬,想推开他,又怕碰到伤口再流更多血出来。 一时耽搁,被瞿衍之捉着腰压得更紧了些。 僵直着脊背直到两人分开。 瞿衍之手指勾断唇缝里拉出来的津液,用柔软指腹涂抹在他被吮地泛红唇瓣,红艳艳的,泛着晶亮水渍,色气而又漂亮。 瞿衍之眸底笑意溢出来,温声轻道:“没事。” 沈桥没好气横了他一眼,拽过床尾衣服披身上遮去满身情.欲痕迹,撑着酸软灌铅般的四肢起身,拽着瞿衍之去了客厅。 沾满血渍的纱布揭开,只是看了眼那浸在血渍里的模糊血肉他就有点发晕。 赶紧将揭开的纱布遮回去,他攥着瞿衍之手腕,简单洗漱完套了身衣服,就压着人去了医院。 重新清洗消毒上药包扎,医生打印着病历说了些注意事项,还给开了几盒消炎药。 抬眼瞧了眼神桥,道:“我看你也病怏怏的,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顺便也去挂个号?” 沈桥看着跟病历一起递过来的开药单,镇定自若,道:“看过了。” 医生说了跟瞿衍之一样的话,“按时吃药。” 沈桥脸色红了又白。 瞿衍之没忍住勾了下唇角,带着他走出诊断室。 回到沈桥那套小房子里,被监督着抠出药片就水吞了,沈桥苦得嗓子眼里直冒酸水,捏着杯子连续灌了好几杯,才觉得把嗓子眼那股苦涩压了下去。 瞿衍之看着他,“觉得苦就吃口冰淇淋,冰箱里有。” 沈桥摇摇头,“我又不是小孩。” 瞿衍之眸色微深,又按耐不住想要将他摁进自己怀里接吻了。 沈桥将药收进抽屉里,“不过你怎么知道有的?我就睡了几小时,你把家里里外外都快摸透了。” 瞿衍之端起透澈玻璃杯喝了口水,道:“趁你睡着,我下楼买的。” 沈桥低头盯着抽屉里刚放进去的药盒,无声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 他小时候每次吃药旁边都要放支甜筒备着,上大学了也没戒掉。 有次,跟傅疏在他们租的小房子晚上闹太狠,□□得发烧了,不想吃药,第二天偷偷拖着昏沉的身子溜回家。 傅疏拎着药敲开门,看到散落的药盒旁边放着冰淇淋的碟子,愣了下,然后就记住了。 那天,沈桥没想到妈妈在家,那顿苦到发涩的药终究是没有躲过。 也是那天,傅疏头次知道十九岁的沈桥,被父母娇惯到了哪种地步。 沈桥低头望着抽屉里的零散药盒,眼眶酸涩泛红。 曾经,母亲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安顺遂,健康快乐。她希望沈桥生活平静快乐就好,像无数普通小孩一样,背着书包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毕业,中间可以谈个温柔漂亮的女朋友,完了俩人结婚组成小家,和和美美,温馨充足。 说温柔漂亮也不是对人家女孩性格容貌有什么挑剔,而是她觉得,只要是沈桥喜欢的女孩子,在她眼里都是温柔漂亮。 当初,他们也曾笑着问过沈桥有没有谈朋友。 一家三口围着茶桌看电视,沈母笑盈盈说,她希望未来儿媳妇肤白貌美,她有好多珍珠首饰可以送给她,如果不喜欢的话她俩还能一起去买新的。 沈父坐阳台边捧着盏茶,给他的花盆浇了点茶渣叶子,道:“外貌倒是其次,重要是品性要好,成熟稳重,行事有度。” 沈桥听着他俩若有其事的畅想,挪挪隔着软垫仍隐隐发疼的屁股,没敢说话。 他当时心底在想:肤很白,貌很美,成熟稳重也是有的,只可惜是个男的。 后来,母亲似乎隐隐发觉了些什么,经常眸含担忧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沈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装作没看到般移开视线。可他也不忍父母因为这个替自己忧愁。 他筹划着找个时间跟父母坦白,他不在乎任何外人的刺探眼光,却不愿辜负疼爱自己的父母深情。 他跟傅疏是真心的,他愿意为他背上世俗不容所带来的恶语嫌言。未来太遥远,他不需要傅疏保证什么。他试想过最落魄最不堪的结局,最差不过是出轨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承受,愿赌服输。 可是他没想到,等待着他的代价竟是那样惨烈…… 因为蒋野那可笑的妒忌心,薄薄几张照片,要了父母性命。 明明走之前还是身体矫健慈爱模样,回来的却只有污乱事故现场的一捧灰。 不,不对,连一捧骨灰都没留给他。 有的只是那块残破的半截表盘,沾着泥渍,落在满是焦黑的地上。 沈桥准备了好久的坦白话语最终是没有用上。 他蹲在雨里,手指伸进泥污里捡起那块碎掉的残破表盘,修长指骨缓缓攥紧,直到尖锐残渣刺进掌心血肉,然后有潺潺鲜血从指缝里流溢出来…… 那一瞬间,他突然好恨所有人。 恨蒋野手贱心毒,恨傅疏消失,恨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是女孩子! 如果如果,如果他从最开始就不跟傅疏搅合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糟烂事情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又上热搜了 残破玻璃表盘嵌进血肉里, 从他指缝里流出来的殷红鲜血越来越多。 沈桥心脏仿佛被夜雨浸透,湿淋淋的,冷意彻骨。 后来他身死在那场夜雨里时候, 才发觉其实这么多年, 他都在怨恨自己。 恨自己辜负父母的满心期待, 恨自己辜负傅疏的浓稠爱意,恨自己到处逃避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意…… 他知道傅疏在发疯般满世界找自己。 可是,仿佛只要回头,只要他满足私欲跟傅疏在一起, 就愧对父母的疼爱。 午夜梦回,无数次被噩梦惊醒,曾经的满室温馨仿佛都是黄粱一梦。压在他心底的愧疚太重, 重得他连喘息都泛着劇疼。他不敢回头, 也不想回头,他跟傅疏之间隔着两条鲜血淋漓的性命,无论是怎么导致的, 他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直到浑身染血躺在傅疏怀里,他才终于得以松懈喘息。 浑浑噩噩许多年, 临死他终于可以偷偷朝傅疏怀里靠了靠, 明明那衣襟已经彻底湿透, 可他却觉得分外温暖安心。 “我离开前, 有找当地人每年去帮二老扫墓。” 瞿衍之望着他低垂的薄红眼尾, 突然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对……” ‘父母’俩字是他们之间难以磨灭的忌讳,瞿衍之喉咙像被磨砂纸刺过,艰涩将那两个字轻轻吐出去,继续道:“愧疚很深” “蒋野手断了, 那群煽风点火的也都再也嚼不了舌根。我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可是,沈桥,如果叔叔阿姨的生命是隔阂在你我之间不能跨越的鸿沟,那我们都死过一次,可不可以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可不可以,让我们再重新开始一次……” 一滴水渍掉下来,砸在拉开的抽屉横木上,迸溅成万千清澈碎片。 然后,又是一滴,重重砸落下来。 瞿衍之想去触碰沈桥肩膀安慰,手伸出去悬在肩头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他漆黑睫尾轻轻抖了抖,心脏一点一点揪紧,痛得似乎已经没有知觉。 突然,腰间一暖。 他回神,看到静默落泪的沈桥将脸埋在他腰腹间,双臂缠着他腰腹用力揽紧。 瞿衍之心神一颤,僵硬的肩背缓缓松懈下来,濒死垂危的心脏也重新怦动。 他伸手握着沈桥肩骨,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然后默不作声地拥在怀里。心脏震震作响,耳边尽是颤颤嗡鸣,瞿衍之抑制着浑身肌肉的颤抖紧紧将人圈在怀里,紧紧实实,密不透风,恨不得就此掰断揉碎了融进自己血肉里。 晚上,宿小杰回来,看到瞿衍之臂弯搭着外套正准备出去。 愣了下,连忙笑着打了声招呼,收回推门的手准备替沈桥将客人送到电梯口,“哎呦瞿总,谢谢您来探病哈哈,小榭哥这两天病了,我替他送送您。” 沈桥在里面刚想叫他,客厅门‘嘭’一声关上,俩人聊着天缓步走远了。 走廊上宿小杰怕沈桥病着招待不周,见缝插针帮着找补。 瞿衍之身长如玉缓步朝前听着,嘴角噙着丝笑,看起来稳重端方格外温和。晚上电梯来的有点慢,他看了眼跳着数字的电梯楼层屏幕道:“保温盅里有煮好的稀饭,罩篮下扣着清炒时蔬跟素三丝,锅里还有鱼汤,他烧还没退,餐后半小时盯着让再吃一顿药。怕苦的话,冰箱隔层还有盒奶昔。” 宿小杰听着他细致入微的嘱咐,心底发懵,点了点头。 抬眼瞥到电梯摁钮金属框里反射出来的瞿衍之神色,他心头猛地一跳,隐隐嚼出了点儿什么。 回到家,沈桥正站在厨房里盛饭,玉色的碗盘摆了一灶台,听到宿小杰推门进来,头也没回道:“洗手,吃饭。” 宿小杰站玄关尾端神色复杂透过厨房门框打量着他,身高腿长,背影孱弱,可能烧还没退单薄身影透着点儿薄薄病气。虽然,皮肤很白,腰也很细,可怎么看也都是男的啊,怎么尽吸引些蓝桃花? 宿小杰不明白,宿小杰想不通。 可看着他小榭哥盛个粥都稍显生疏的动作,觉着瞅瞅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晚餐铁定不是他烧的。 目光下移,再看看摆了一河滩的碟碟碗碗。 看着也不像外卖换碗。 宿小杰很难想象瞿衍之站厨房里,撸起袖子给沈桥洗手煮羹汤的样子。 可眼前种种无一表明,瞿大老板真屈尊降贵来给他小榭哥侍候汤药,还不辞辛劳亲手煮了餐病号粥。 宿小杰心情复杂。 “看什么呢,端菜。” 沈桥拿着两只碗出来,捧着一锅鱼汤,盛满粥的保温盅已经在餐桌上,就剩两盘菜了。 宿小杰洗手拿了把筷子汤匙,一手一碟菜,端出厨房。 他走到餐桌边,沈桥已经将两只空碗盛好粥了。 掀开的保温盅盖倒着放在一边,他拉开餐椅坐进去,从宿小杰手里接过汤匙搁粥里搅了搅,“你晚上吃这个会不会饿?累了一天,要不再点份外卖?” 宿小杰在厨房纠结了半天的词句,在看到沈桥后颈露出来的吻痕时,彻底噎在了嗓子里。 他原是想提醒沈桥别被人当金丝雀养了的。 可看着这满桌病号餐,再看看他小榭哥顶着吻痕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娱乐圈大染缸处久了,有点心理黑暗惯性思维了。哪儿有金主上赶着伺候金丝雀啊,怎么看也是他小榭哥地位更高一筹……吧? “想什么呢?” 沈桥帮他将粥碗往前推了推,抬眸瞥了他一眼。 宿小杰飞速回神,放下手里的两盘菜碟,拉开餐椅坐下,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小榭哥……” 他嗫嚅开口。 “我跟瞿衍之在一起了。” 沈桥低眸缓缓搅着碗里粥道。 宿小杰惊住,然后心底缓缓浮出‘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桥盯着碗里的细腻米粥,搅得手腕都觉到僵了,终于默默叹了口气不再逃避地抬起头,“其实很早就想跟你说了,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徐徐缓缓说着他跟瞿衍之在一起的事情,沈桥心情也很复杂。 宿小杰对他来说不止是简单的雇佣关系。是同事,是朋友,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像宿小杰信赖他一样信赖着宿小杰,某种程度上,宿小杰在他心底更像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斟酌着,剔除穿书离奇事件,将所有可以告知的事情都跟宿小杰坦白。 他喜欢瞿衍之,想要跟他在一起。希望能得到宿小杰的理解跟祝福。 “可是……” 宿小杰懵懵晃晃开口,“他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啊……” “……” 沈桥不想骗他,可也说不出‘他白月光就是我’这种厚脸皮的话。 只能埋头喝了几口粥,道:“都是谣言……” 宿小杰看着他小榭哥隐忍不发、暗自消化emo情绪的样子,更心堵了。 好好的一个瞿总,干嘛要有个白月光啊,真是。 瞿衍之合上文件页,莫名觉得耳廓有些灼烫,端起桌边茶杯啜了口冷透的茶水,他随手拨通内线电话唤了陆枫上来。 沈桥前段时间那个综艺刚播出,一群小孩,加上几个各有话题度的艺人,在一众娱乐综艺里显得格外清新稚嫩富有生机。 《稻田里的夏天》第一期刚播出,便在网上掀起追更热潮。 最开始不少人都是奔着看沈榭笑话来的,虽然当初他跟阮白在《神明启示录》里的闹剧已经水落石出,但上过太多次黑热搜,负面形象根深蒂固,加上还有些残存的阮白铁粉挥舞键盘到处带着节奏。 引得一群爱看热闹的路人带着答案提前审判:卖.身上位就是好啊,背后有资本大佬护着连阮白这种当红小生都能掰倒,区区上个综艺洗白算什么?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皇族! 大批捏着预设剧本跟洗白人设的路人下场,一窝蜂涌进首播平台,准备鉴眼剧情走向、拉下镜头时长、看看互联网24k纯黑万人嫌小明星还能作出什么新乐子。 楼连玉及其他艺人粉丝,连忙趁机加座位送会员,敲锣打鼓送综艺节目带大名上了好几个热搜! 一时竟有些喜气洋洋,爆火出圈的势头。 路人对沈榭没有特浓稠的恨意,领着嘉宾粉丝送的会员,审判了半小时都没看到几个沈谢的清晰镜头,看着看着重点就被吸引到一边去了。 虽然现在网上厌童声音挺大,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讨厌没教养的熊孩子跟坏父母。 所以一群乖乖巧巧懂礼貌的小朋友出来,漂亮小脸衬着绿浓夏意的山野水乡,将人瞬间梦回童年。 云养崽的哥哥姐姐叔叔姨姨们,在弹幕里给自己的心上崽摇旗打call。 各有墙头的嘉宾粉丝,埋头苦剪视频二创拉郎。 工作室热搜词条买到爆,节目组加班加点剪花絮,就连嘉宾艺人坐上车睡着的枯燥镜头都不想放过,愣是配上特效bgm凑了条温馨视频出来。 一经播出,又被嗷嗷叫的观众老爷们在细节里抠着糖渣,迅速送上了各社交平台热搜第一页。 所有人都挺高兴。只有几个想要搅浑水带节奏的阮白铁粉,看着网上其乐融融的讨论度,咬牙切齿,气得眼睛都红了。 该死的沈谢!凑不要脸的小虾米! 都上综艺了你多抢点镜头能死啊?让人想黑都找不到焦点! 阮白铁粉在人丁凋零的粉丝群里恶意揣测、相互安慰、咬碎一口银牙! 第72章 第 72 章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家住…… 城市另一端。 沈桥咬着苹果正鉴赏电影解析, 听到宿小杰窝沙发里嘿嘿笑了两声,也没在意。 过了会儿,宿小杰捏着手机蹭到了他身边, 笑嘻嘻翻到个帖子递给他, “看看, 快看看!” “什么?” 沈桥暂停掉电影,接过他手机低眸扫了眼屏幕。 只见一个熟悉的黑粉营销号发了条阴阳怪气的帖子,转赞评都破四五位数,热度高居不下:这么经典的捧人桥段, 还有人看不明白?[歪头问号,阴阳怪气表情包] 底下热评里,一群沈谢黑在狂欢疯狂团建。 :欲扬先抑嘛, 谁不懂 :就是, 谁家综艺会请嘉宾不给镜头啊?就算想洗白,麻烦也别做得太敷衍 :等着瞧就行了,他不是来这个综艺洗白捧红的, 我把屎当饭吃! …… …… “……” 沈桥默默抬头看了眼宿小杰,“你被他们骂傻了?” “不是, ”宿小杰指指评论区, “你看下面, 多翻翻!” 沈桥重新低头, 修长手指划过屏幕, 将数条评论从下往上翻过好屏幕。 “就这儿,就这儿!”宿小杰连忙叫停,喜不胜收道,“你看,有人帮着我们说话了哈哈哈!!” 沈桥垂眸望着那条被围攻几十条的评论, 忍不住哂笑自嘲,“我真像个灾星……” “什么啊。”宿小杰连忙解释道,“这是陆枫哥助理的小号,故意跑去黑粉大本营发这么一句,肯定是要准备帮你洗白了!” 沈桥对营销公关方面不怎么清楚。 只是听完宿小杰言辞恳切的话语后,再看被围攻的那条路人评论,心底的愧疚感稍稍消散了不少。 几个月后,最后一期《稻田里的夏天》播完结束,沈谢风评果然好了很多。 沈桥看着章小婕推给他的讨论帖,随手在微信里对她的恭喜敲了声‘谢谢’,然后扭头问宿小杰道:“这个‘只吃鸡不吃苦’也是陆枫手下的号吗?” “不是。” 快年底了,宿小杰正在搞他的报销申请,埋头在OA流程里头也没回道:“那是个签了mcn公司的头部博主,在娱乐板块影响挺大,估计公司买了他的推广,让帮我们带点正面宣传节奏。” 神桥点进微博热搜翻了翻,看到一条接着一条的赤.裸夸赞跟舔颜,突然有点奇怪的割裂感。 退回自己主页页面,低眸看了眼,私信箱已经塞满了,新粉丝也暴涨至99999+。 点开主页系统自动发布的那条庆生微博,翻了翻底下,长长短短的评论堆攒了上万条,黑的、白的、黄的……‘满目琳琅’。沈桥低头看了半晌,耳后不自觉红了,跟被人念叨太久产生灼烫感似得,红彤彤得鲜红欲滴。 被骂太久,看到这么多夸捧赞美,他竟有些德不配位的虚无感。 捏着手机想了想,他还是给瞿衍之发了条微信过去:不用帮我买太多水军。 刚放下手机,瞿衍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突然说这个?” 轻缓沉磁的声音透过电波缓缓传来,像潺潺流水般淌进耳道里,莫名刺激得沈桥刚凉下去的耳廓又开始发烫。 年底公司事情多,他们已经两周没有见面了。 直到听到瞿衍之声音,沈桥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很想他。 “就是不想要太多吹捧。” 他低头望着桌面摊开的戏剧解析资料,手指无意识扣了扣翻到卷边的页脚,轻轻缓缓道:“有点尴尬,没有缘由的爱恨像空中楼阁,感觉很奇怪,患得患失的。” 瞿衍之在手机那头轻轻低笑了一声。 沈桥坦白道:“我不喜欢这种营销,没人骂就可以了,有没有人喜欢不重要。” 听筒里传来瞿衍之合上资料的声音,然后是带着薄薄笑意温缓低声,“我只是让人引导了下风向,把那些恶意揣测跟造谣的盖过去了,剩下的东西都是观众自己的选择。” 沈桥沉默片刻,心底半信半疑。 瞿衍之知道他的顾虑,无声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剧本,慢声道:“做演员确实要有过硬的作品傍身,才能在万千聚光灯里走的更坦然更踏实。我手上有个本子,原本想等过生日拿给你的,可拍剧取景不等人,这故事发生在冬天有大量密厚开阔雪景要拍,晚上我拿过去,你看看要不要接。” 沈桥愣住,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 接了综艺后,陆枫一直没给他接工作,倒是打着瞿衍之的名义帮他请了个老先生做老师,见缝插针地打磨演技。 老先生姓岑,是业内德高望重的巨擘。虽然已经隐退多年,但演技跟声望都在圈内登峰造极,到现在都是很多人仰望的前辈跟不可匹敌的存在。 沈桥去家里拜访过后,便开始了夜以继日不间断的恶补生活。 即便综艺拍摄期间,每天也要录个表演片段发给老先生,然后根据老先生的指导晚上再录一版发过去。 就这样废寝忘食不停歇地恶补大半年,沈桥拿到剧本时候终于没有那种怯场尴尬的感觉了。 他是想过要靠一部部作品积攒人气,清洗恶评。 可没想到第一部剧本就这么厚重。 “怎么样?” 看沈桥合上剧本大纲,瞿衍之接了杯温水递给他。 “昨天我找编剧看过了,说节奏剧情都挺好,是段不错的故事。” 瞿衍之接过剧本,放在旁边乌木茶几上,随手帮沈桥揉了揉两边额角穴道。 最近他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深夜里他来找过沈桥几次,结果不是在录老师打回来的演戏视频就是在细扣情绪台词。他站走廊透过门缝默默看了两眼,坐客厅跟宿小杰聊了两句,便没再打扰起身告辞。 为避免影响到沈桥,他没让宿小杰告诉沈桥他来过的事情。 算起来,今夜倒是他们隔了快俩月第一次相处。 晚上挂断电话,瞿衍之就没心思工作了,让助理将工作安排都往后推了推,带上剧本就驾车去了沈桥家里。 “电影剧本都不会很长,但要把一个故事在两个小时讲完,所以会有很多伏笔跟镜头语言。” 帮沈桥摁了会儿脑袋,见他疲倦神色好了些,瞿衍之接过他喝完的水杯,绕过沙发靠背放在茶几上继续道:“这种题材陆屏风拍摄起来比较拿手,我已经找人联系过他,如果你觉得不错想接的话,这周就可以着手组建班底。” 沈桥攥着薄薄几页剧本大纲,将纸页卷成长圈捏在手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有些忐忑,叹了口气,他道:“我怕我演不好。” 瞿衍之笑了笑,“我找岑老问过了,他说你很用功,进步也非常迅速。是时候去尝试独当一面,单挑大梁了。” “真的?” 沈桥抬起眼皮瞟他一眼,不太相信道:“昨天还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呢……” 瞿衍之失笑,“严师出高徒。岑老要求越高,说明对你期待越大。” 沈桥想着老师不怒自威凛若冰霜的样子,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确实挺严厉的,不过相处久了感觉也很和蔼。” “岑老性格就是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待工作态度严谨,所以他才能攀爬到最高峰成为圈内长青树。” 瞿衍之从他手里拿过被圈得打卷儿的剧本大纲,细细拆开抚平,“这几页只是剧情大纲跟片段遴选,完整的剧本在我车上,你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明天再看。” 沈桥心底搁着事情根本睡不着,跟瞿衍之聊完,他去厨房拿了杯牛奶助眠。 瞿衍之站在厨房门外望着他,轻声笑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再跟我回家住呢?” 沈桥背影一愣,端着牛奶杯缓缓回头,神色也有些纠结,“我要是过去,就剩宿小杰一个人住这里,怪孤独的。” “家里空房子还有很多。”瞿衍之意有所指。 沈桥:“他不一定愿意。” 瞿衍之放柔了声音道:“公司也有配置宿舍,如果他觉得跟我们一起住不方便的话,可以安排个宿舍给他。家里的房间也会备着,三楼,很清净,不会不方便,也不用怕相互打扰。” 沈桥犹豫片刻,“等回来我问问他吧。” 宿小杰今天被严辛带着去了个秀场,回来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做贼似的悄默默洗漱完扑到床上,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听到沈桥转述的瞿衍之意思。 他连忙摆着手拒绝,“我住宿舍就行了,你俩浓情蜜意的我去当电灯泡也太闪眼睛了。本来就是那段时间你出事,怕想不开继续钻牛角尖,所以才搬过来陪陪你。现在有瞿总照顾你,就放心多了,不用管我,你俩自己住就可以嘿嘿!” 沈桥心底有点愧疚,“要不留个房间,忙起来就不用来回跑了。” “不用。”宿小杰爽朗笑道,“小榭哥你要是觉得于心不忍,就等明年给我包个大红包好了。” “不用等明年,现在就可以给你包。” 沈桥失笑。 宿小杰嘿嘿笑道:“那怎么行呢,你乐意包,我对象还不乐意婚礼提前呢!” “你要结婚了?” 沈桥震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宿小杰不好意思笑着挠挠头道:“这不一直没修成正果嘛,前两年因为异地分了,上回去老家参加表姐婚礼有遇到,觉得还是割舍不下,所以我俩又复合了。人姑娘挺好的,只是想过稳定一点,所以我这两年才努力奋进呢,想多赚点钱以后给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 第73章 第 73 章 你肩上有东西 “这就‘老婆’‘孩子’上了?” 沈桥打趣他, 心底也暖洋洋的,“你们婚礼订的哪天?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过去。” “真的?!” 宿小杰惊喜到眼睛放光,兴奋一瞬, 又立即恢复理智道:“还是算了吧, 你现在好歹也算是小爆了一把, 老家婚礼人多事杂的,要是被人拍下来给你添麻烦就不好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 沈桥笑笑,在心底盘算着给宿小杰跟新娘子准备新婚礼物。 不过距离婚期还有大半年,俩人商量完工作跟搬家的事情, 便休息的休息,约会的约会,各自开启美好周末了。 近期瞿衍之周末都要在公司加班, 趁着宿小杰出去约会, 沈桥拿起那晚瞿衍之送上来的完整剧本开始翻看。 剧本名叫《寻隙》,是篇讲述被困在茫茫雪野里的孤魂,想要寻到时间缝隙, 钻进呼啸而过的列车里找仇家复仇的故事。 沈桥捧着剧本一头扎进去看完,再夜以继日地逐场逐段研读。 等写下最后一行分析记录, 撕下便利贴搁段落旁边贴好后, 一摁手机, 才发现已经快月底了。 点开日历, 屏幕上的23号日期下面挂着四个蓝色小字‘南方小年’, 难怪宿小杰昨晚买了汤圆回来,原来转眼都要过年了。 收起剧本,沈桥站厨房撕开冷冻汤圆包装袋,就着满锅咕嘟咕嘟热水煮了。 夜里天寒,宿小杰在公司开完会, 抱着一厚沓待整理的资料抖着手推门进屋,“冷死我了,冷死我了!小榭哥,你晚上想吃什么?” “汤圆啊。” 沈桥在厨房里扭头看了一眼,“外面下雪,怎么不穿外套?” 宿小杰将怀里资料搁桌上,跑去洗手间调温水冲了冲手,然后又如风一般卷进他房间翻了套毛茸茸居家服换上出来,“外套忘公司了,我懒得去取,想着下车就这点儿路就进电梯了,谁想就那么两步路都能给我冻僵。” “是我昨天买的吗?小榭哥,你搁那儿歇歇,我来煮。” 宿小杰走进厨房,撸起袖子就准备接勺。 沈桥侧了下身,指挥他,“不用,都快好了,你把碗勺拿过来。” 宿小杰颠颠打开消毒柜,挑了两只小汤碗出来。 吃过饭,宿小杰讲了下这两天的开会进度,“需要敲定的都已经在今天敲定完了,导演找大师算了时间,说是临近年关五行稍有变化,虽然之前选的那个时间很吉利,可要是能赶在年前开机的话,对我们整个剧组都更吉利!能名利双收,大爆特爆那种!” “年前?”沈桥算了算时间,“可没几天就过年了……” “是啊。” 宿小杰舀着颗软糯汤圆塞嘴里,烫得呼哧呼哧,“谁让我们是干这行的呢?平时为节省开支剧组过年都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有根‘大爆特爆’的玄学胡萝卜在前头钓着,导演恨不得今晚就飞过去开机。” 沈桥突然感觉到一丝时间紧迫,“最后定了哪天?” “后天。” 宿小杰道:“拍摄器材什么的,在大师算出‘大爆特爆’这个吉时当天就已经装车发过去了,现在就剩我们演员跟编剧他们了。道具组跟美术组把第一场景都搭好了,等我们过去就能拍。” “可现在抢票也来不及了吧?”沈桥发愁。 “前两天都抢到了呀。” 宿小杰乐道:“我上周都跟你说了,不过那会儿你整天熬夜研究剧本,估计忘了。” 沈桥跟着一愣,随即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只要不耽搁剧组拍摄进度就好。 临行那天,瞿衍之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最近要出席好几个商业宴会,连续半个月国内外到处飞。跟沈桥通话时候,声音里都带着点儿倦意,“开机时间已经定好了?” “嗯。”沈桥将行李箱递给宿小杰搬到车上,“26号烧香祭神,27号正式开拍。” 电话那边沉默好久,然后瞿衍之的声音轻缓传来,“那边冷,多带几件厚衣服。陆屏风脾气算是大导里比较好的,但拍起戏来废寝忘食,你不用跟着他熬,制片建议休息时候就休息,照顾好自己。” “嗯。” 沈桥低应了一声,有种亲爹送孩子上学的感觉。 “又要好久见不到你了。” 瞿衍之轻声道。 那轻缓语气里的思念太浓稠,沈桥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候,眉头微蹙睫毛垂下来的表情。 笑了下,他道:“等我回来。” 瞿衍之轻轻‘嗯’了一声,道:“拍摄顺利。” 沈桥:“拍摄顺利。” 取景地在东北雪原。 下飞机坐车到的时候,刚下过雪,脚踩在厚厚松软的雪层里发出‘嘎吱’‘嘎吱’声。 他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撒着欢儿,一个个低头将雪踩的‘嘎吱’‘嘎吱’,连手上拎着的行李也不觉得重了。嘿嘿笑着闹着,蹚雪前行。沈桥虽然没像宿小杰似得,团着团雪球隔着手套搁手里捧着,可受开阔雪景跟周围气氛影响,他嘴角也没下来过。 天很蓝,雪很净,远处挂着雾凇的树林竖在雪原上。 泠冽空气通过鼻腔吸入体内,仿佛整个人都被洗涤了一遍,凉飕飕的,却又很清爽。 一行人拖着行李顶着被冻得红彤彤的脸蛋走进酒店,洗完澡,被暖气一烘,才觉得又活过来的。 雪景美是美,就是太费人了。 宿小杰如是说。 第二天一早,拜完神烧过香后,开机仪式结束导演给大家放了半天假休息。 次日,镜头一开,场记板一打,正式开拍。 故事发生在一条穿过雪原的列车上。 男主跟着人流踏进车厢,刚落座,对面带着孩子的妇人就笑呵呵分了半块苹果给他,“路远车程长,小孩子调皮坐不住,要是有打扰到您请多多包涵。我也会尽量管教的。” 妇人面善堆笑态度诚恳,看样子是怕孩子吵到别人,提前打点下关系。 男主看了眼,挨着她坐在旁边,仰头直愣愣望过来的小女孩。 七八岁大,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披散下来,看着格外乖巧懂事。就是一双眸子太圆太深,突兀地镶嵌在白净小脸上,黑魆魆得瘆人。 小演员是导演在街边喝茶时候遇到的,在此之前他跑了好几家童星机构跟网红公司,可惜都没找到他想要的。 虽然整部电影里男主是戏的灵魂,可小女孩这个角色,却也非常重要。要白净漂亮,要有气质,还要带着点阴飕飕的鬼气。眼睛要大,要黑,冷白皮小窄脸,偏一分歪一毫,差了那么点儿气氛都不行。 就这么严规格高要求的,差点把国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次从童模机构出来搁店里点了杯咖啡喘口气儿的时候,导演终于遇到了跟剧本人设高度符合的小孩。 隔着一条街,站在熙熙攘攘人流里的小女孩,简直都跟从剧本里抠下来似得。 二话没说,导演跑出店外,去跟人妈妈发了张名片。在经过一系列‘骗子’‘不是骗子’的拉大锯撕扯后,终于,孩子家人带着中间人跟他们签订了合同。 不过毕竟孩子还小,也没有拍摄经验,所以开机后第一天进度很慢。 “不行,还是不行。” 导演五大三粗一男的,把小孩叫过去,蹲下耐心讲戏,“是他要怕你,不是你要怕他。小榭哥哥很漂亮对不对,他也没有凶你,只是在玩家家酒,装成个冷漠的陌生人而已。所以别怕懂吗?他一出现你就盯着他,收点儿下巴,眼睛从下面透过睫毛缝隙往上瞟,对对,就这样不要有表情。好~好好好,就这样没错!真棒!我们保持这个状态,再来一条。” 小演员监护人一直在旁边陪着,孩子没演好他们比对手演员还紧张,直到听导演夸赞才悄悄松了口气。 各镜头复位,重新再走一遍。 小女孩近景镜头拍摄完后,剧本里的‘妇人’还在给沈桥递苹果。 “没事。” 男主谢绝妇人的好意,放好自己行李,在女孩对面坐下。 妇人带着的水果应该是已经给周围人分过一圈儿了,见男主婉拒,以为是嫌弃掰开的苹果不干净,从小桌板上的塑料袋里又拿了只新的出来,“自家种的没打农药,出门前也洗过了,很干净的,尝尝吧。” 男主见似乎他不接苹果,妇人悬着的心就难以放下。 便伸手道:“整个吃不完,就那个吧。” 妇人一愣,连忙将手里的半块苹果递了出去。 男主‘咔嚓’‘咔嚓’咬下嚼完,夸了声,“真甜。” 妇人拘谨又高兴的笑了笑。 整个过程中,小女孩都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男主,漆黑的眼珠幽深寂静,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诡异。 男主没当回事,吃完苹果就调低座椅靠背,阖眸浅眠。 中途,女孩被母亲带着去了趟餐车车厢,她们起身一走,周围的乘客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男主在邻座嚼舌根的只言片语里知道,母女俩是从南边来的,准备去北地探亲。 “什么探亲,我看就是驱邪。没看那女孩多么邪乎吗?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一双眼珠子死死盯着别人,怪吓人的!” “你别说还真是。” “可能人小孩就这性格吧,什么邪不邪乎的,说得也太迷信了。”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天南海北侃起来。 男主戴上耳机,缓缓进入睡眠。 “卡——!下一场。” 这段没什么复杂镜头,顺利拍完,导演看了眼表连忙推动进入下个镜头。 2号侧边机位,顺着滑轨缓缓推近,镜头里画面由模糊逐渐定格在男主睡着的侧脸上。 漆长睫毛抖了抖,他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子。 醒来车窗外已经黑透,晚上天气不好,密沉乌云遮住月亮,让本应反光如白昼一般的雪原里都黑漆漆的。 男主去列车尾端上了个厕所,洗完手出来,打开门,就看到女孩站在逼仄晃动的列车连接处,说了第一句话,“哥哥,你肩上有东西。” 声音清清脆脆的,跟阴沉外表格外不符。 男主扭头随手拂了拂肩膀衣料,不打算跟这个怪小孩单独待太久,“谢谢。” 他侧身从小孩身边掠过,朝车厢里走去。 “哥哥。”小女孩慢慢缓缓转过半个身子,叫住他,“我妈妈不是我妈妈,你小心不要误伤到她。” 这话说得真是莫名其妙,男主懒得理这个神叨叨的小孩,却还是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 火车衔接处哐当一声,逼仄黑暗窄道突然被破云而出的月光照亮,小女孩站在漆黑暗处,半张脸被窗外雪景映得煞白煞白。 那一瞬间,一股惊悚电流从男主尾椎骨直接蹿上天灵盖,他吓得瞳仁都骤然缩成了针尖。 第74章 第 74 章 我有点想你 火车哐蹚哐蹚继续向前, 他定睛再去看,却都很正常了。 背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没消失,男主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径直转身离开。 “停。” 片场拍摄突然被叫停, 周围演员跟工作人员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 趁机赶紧该调机器的调机器,该聊天放松的聊天放松。 这段情绪要求比较高,导演对沈桥受到惊吓眸底流露出来的情绪跟微表情不大满意。 一遍一遍,打着光影效果不断重拍。 NG数次后, 别说沈桥,周围拿拍摄器械的工作人员状态都不太好了。 剧组外已经临近深夜,导演翻着剧本叹了口气, “算了, 休息一晚明天再拍。其他人收工,男主跟我去隔壁大厅再聊会儿戏!” 趁着导演收拾东西,大家乱糟糟的动起来, 宿小杰连忙见缝插针给沈桥塞了盒牛奶,“快喝吧, 等会讲戏不知道又要讲到什么时候去。晚上吃什么?我帮你先买上。” “有什么吃什么吧。” 沈桥拿起牛奶喝起来, 冬季这边玩雪旅游高峰期, 他们订不到酒店, 导演愣是从取景地旁边的村子里给大家租了几套空房子下来。 离景区远, 离他们取景地却很近,楼高房多空间大,还请了几位当地大婶帮忙煮大锅饭,简直不要太方便。 当地人第一次见剧组拍摄,都挺好奇。 做饭大婶更是拿出当家手艺, 换着花样展示当地特色菜,量大、美味、肉还多,最适合忙了一天饿晕头的人吃了! 可惜艺人们要保持身材,只能挑着两根蘸酱菜,苦兮兮嚼了。边嚼边盯着场务碗里的炖排骨,咽口水。 而沈桥连咽口水的机会都没有。 他被导演拉着磨剧本磨到半夜,要不是怕再耽搁下去影响他第二天状态,导演都恨不得亲眼盯着他再彩排完数十遍再走。 最后沈桥回到小院时候,都已经快两点了。 宿小杰帮他偷偷藏了两块鸭腿,放到素菜盘子里,跟着米饭一起热好端过去,“快吃,等在导演眼皮子底下就吃不到了。” 沈桥望着油滋水滑的鸭腿肉叹了口气,在当演员之前,他都没想过有天自己竟会去馋一块肉。 “电影镜头要求高,胖了不上镜。” 他端起碗刨了两口米饭,又夹了两筷子菜,就不敢再吃了。 宿小杰知道机会难得,也不敢乱劝。 麻溜利索收拾好碗筷后,沈桥洗漱完,各回各屋熄灯睡觉。 躺在床上,沈桥闭上眼睛就是导演尝试引导的话语,“这时候你应该是突然意识到女孩的恐怖,整个人应该是如遭雷击,惊恐,怀疑,畏惧,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动作上应该是呆滞的缓慢的,表情应该是惊疑不定,眼神应该是瞬间被吓到,恐惧,害怕,你懂吗?你有过害怕的事情吗,想想那个场面,而且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感觉……” 最恐惧的事情……? 沈桥脑袋里慢慢缓缓浮现那场一片漆黑的夜雨里,他从一袭黑衣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那只染着血水跟泥渍的半截表盘。 对他而言,没有比这更恐惧的事情了,可比起恐惧,更多的却是心底难以遏制的劇痛跟窒息。 沈桥心底搁不了事,压藏许久的旧事从记忆深处翻出来,刺得他心脏痉挛,半宿半宿睡不着觉。 第二天,果然状态不对。 惊悚恐惧被他演绎成了半死不活的心死如灰。 导演耐着性子拍十几条后,有点按耐不住地问道:“你是表演学院毕业的吗?!怎么这点儿微表情都控制不了!” 沈桥脸上有些挂不住,宿小杰连忙笑着打圆场道:“我们小榭哥第一次拍电影,确实还有很多要继续改进的地方,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点了下午茶,要不我们休息休息再拍?” 早上开机已经过去大半天,一堆人又累又饿。 导演捏着剧本抬抬手,“行了,休息吧。” 众人放下道具原地解散,导演走到沈桥身边,叹气道:“我一着急语气就燥了些,不是针对你,别放在心上啊。讲良心话,你一个电影新人能拍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我们铺了这么大个摊子,费心费力跑这么远,要拍就要拍好,角角落落各种细节镜头都要打磨到最好,所以会对你要求格外严格。” 沈桥点点头,“我知道。” “那就好。”导演卷起剧本夹胳膊肘底下,“昨晚没睡好吧?早上化妆师拍了半盒子粉都没遮住黑眼圈。” 沈桥无奈笑笑。 导演拍拍他肩膀,“再给你半天时间,调整调整状态,休息好,我们明天继续。” 沈桥点头,“谢谢导演。” 导演离开后,沈桥拿着剧本走到窗边沉默看了好久,最后有些挫败地合上剧本望着远处雪景放空。 他第一次接电影剧本,也是第一次挑大梁,说不紧张是假的,说没压力也是假的。事实上,他现在整个人都紧绷得要命,生怕因为自己一颗老鼠屎坏了人家整锅汤。为什么就偏偏演不出来呢?他想。 可是直到夜色降临,他也没想出头绪。 晚上夜色很深,星星显得格外亮。 身边手里铃音响起时候,沈桥正趴在阳台上吹着冷风,“喂。” “被导演批评了?” 瞿衍之声音轻轻缓缓传来。 “……” 沈桥在心底槽了句宿小杰嘴巴真快,默默收敛起满心尴尬,道:“也没有。” “虽然都是拍摄,但电影跟剧拍摄过程中差距还是很大,电影节奏快,叙事结构跟镜头语言基本都高于长剧拍摄,对演员的情绪表达、微表情、及爆发力都要求较高。所以导演严格也是正常的,能闯出来的著名影星,没有不被导演批评的,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有因为被导演批评难受。” 沈桥敛下眸,看着围栏外积雪在夜色下反射出的细碎磷光,情绪低靡,“以前觉得演戏而已,只要努力嚼碎了其中套路总能演出来,可现在发现,我好像一直都是在纸上谈兵……”轻轻叹了口气,沈桥径直戳破自己虚有其表的伪装,“演不出来。即便知道该怎么刻画细节,在脑袋里也排练了许多遍,可就是演不出来。”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 瞿衍之开口,“我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人的审美常高于自己的能力’。” 沈桥垂眸自哂,“我能力不够。” 瞿衍之笑了声,“能看到、想到,就说明有机会触达到,只是这中间需要用无数汗水或突然开悟去填充。陆屏风调教演员很有一手,他没让你逐帧逐字掰着手教,应该是想要熬到你自己开悟。” 沈桥想把脑袋凿个窟窿,灌点那所谓的开窍神液进去。 瞿衍之隔着电流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沮丧,轻轻笑一声,道:“你从小都是聪明好学被老师表扬的好学生,突然遇到点挫折,觉得深受打击也是正常。” “行了啊。” 沈桥觉得脸皮燥得慌。 瞿衍之又轻轻笑了两声,慢声道:“ 具体演不过关的是哪段?” 沈桥深吸了口夜晚凉凉的冷空气,“他说我不会处理复杂情绪,在看到超出自己预知的灵异事件时候,那种突然爆发出来的惊疑跟恐惧表现不出来。” 弯腰望着阳台围栏底下悬着的细小冰锥,沈桥声音轻轻缓缓的,“傅疏,你有过那种害怕跟恐惧的时候吗?” 手机那头突然静默了。 沈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当初他车祸出事躺在傅疏怀里,隔着湿透的衣襟,他都能感觉得到傅疏的惊慌失措跟害怕绝望。 那段记忆他从不敢轻易回想,如今提起来,才发现对傅疏来说更是残忍得可怕。 “对不起……” 沈桥喉咙里突然有些哑。 瞿衍之那边沉默了很久,似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从来没觉得你有对不起过我。” 这句话说得有点绕口,沈桥却在瞬间就听懂了。 傅疏总是这样,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对他总有无限制的包容。也正是这样,让他好想他 好想好想。 心底仿佛长了草,无数嫩芽挟裹着浓稠爱欲疯涌蔓延。 沈桥掀睫望着远处夜色里影影绰绰的暗色,呼出一口白气,轻声道:“我有点想你。” …… 快过年了,导演打算给大家放半天假,去镇上逛逛集市买点东西,晚上回来一起料理食材欢度除夕。 不过在此之前,沈桥昨天卡着的那个镜头就得赶在中午前过掉。 开拍前趁着场务检查着轨道机位,导演拉着沈桥,又给讲了几遍戏,道:“你情绪不要太紧绷,尽量舒缓点儿,可以再完整看下剧本这段儿,全身心投入进去。先拍一条试试状态,不行我们再来?” “嗯。”沈桥点点头。 昨晚跟瞿衍之挂断通话后,他用三脚架撑着摄像机,像录制老师布置的表演课作业般反复拍摄了好几遍,逐渐也摸到了点儿窍门儿。 如果屏幕上一瞬间的复杂表情是各种情绪的杂糅,那么,放慢镜头是不是就是不同表情的循序推进? 他循着这个轨道试演了几遍,拍摄下来明显比最初效果好了很多。 只是不知道符不符合导演的拍摄要求,沈桥便没有提。 所有布景道具准备就绪,灯光一打,开拍。 “哥哥。” 列车衔接处‘哐蹚哐蹚’在黑暗里摇摇晃晃,小女孩站逼仄昏暗窄廊里叫住他,重复昨天那句台词,“我妈妈不是我妈妈,你小心不要误伤到她。” 诡异的气氛,诡异的小女孩,漆黑窄道突然被一道破云而出的月光照亮,小女孩站在漆黑暗色里,明暗交界处半张脸被映得煞白煞白。 沈桥回头骤然浑身一僵,漆黑眸瞳蓦地一震,连脸上血色似乎都极速褪尽! 寻着昨晚在房间练习时的感觉,他沉浸到脑海里营造的气氛里,努力将情绪带入到故事里。 他指骨攥紧隐匿在暗色里微微轻颤,眸中的惊悚在眼底凝结一瞬,然后如破裂薄冰般逐渐化开,蹙了蹙眉,凝眸带着疑惑隔着段距离审视女孩。 取景器里,沈桥眼底流窜的细腻情绪被镜头精准捕捉下来。 拍摄效果好是好,不过他明显放慢节奏,助理都看得出来,就不知道陆导会不会给过了。 副导默不作声扭头看向陆屏风。 陆屏风攥着剧本卷,搁肘弯上点了点,盯着镜头画面许久,最后缓缓说了声,“过。” 第75章 第 75 章 别在这里 灯光道具组迅速调整了下道具, 很快转入下一场。 沈桥跟小演员站在角落里,被各自的化妆师造型师围着,补了补妆, 趁着休息喝了口水, 然后就回到片场等待下场拍摄。 紧接着的是转场衔接, 就短短几分钟的镜头,没有什么重头戏,所以开拍前导演也没拉着他们继续讲戏。 只是带着副导细致检查了遍布景细节,按照标记指导群演跟沈桥回到前场位置, 然后拿着剧本坐回他的大监视器前,将挂在脖子上的三方通话耳机戴上去,拉下麦喊了声, “准备!” 场记板一打, 开拍。 回到座位,周围人都闭着眼睛睡着了。 女孩母亲歪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两只手交叠搭在膝盖上, 手里还握着一条女孩褪下来的大衣衣袖。 很细腻的毛绒,米色, 比她身上穿的料子高级不少。 脱离妈妈束缚离开的女孩, 此刻, 悄无声息又走回来。 在男主半眯的模糊视线框里, 挨着妇人静静坐下, 像精致人偶般向后靠了靠,然后闭上了眼睛。 真他妈怪异! 男主在心底暗暗低咒了一句,随后陷入沉沉梦乡。 …… …… “过——!” 低头一看时间,还有大半天,导演也没想到昨天卡了半天的坎今儿个这么轻松就给他跨过去了。一时高兴, 握着剧本卷的大手一挥,面目可憎地高声宣布,“趁着男主状态好,我们抓紧时间多赶两条!其他组里没事儿的可以去逛逛,剩余人都给我加会儿班,争取今天再过两条!” “哎——呀——!” “陆导,您的金口玉律怎么能随便打破啊啊啊啊——” “除夕都不让人过好,我的生活没有光了啊呜呜呜呜!” 一时间哀嚎遍野,人声鼎沸。 导演‘去去去’了两声,举起喇叭宣布,“是调休,不是不休啊,诸位!趁着演员状态好我们多赶两条,改天大家没状态了,我们再多休两天。小刘,小刘,去给大家伙订桌年夜饭,我们今晚去镇上开荤!” 一片哀嚎嘈杂声里,陆导的助理小刘从人群里挤过来,找陆导交代完事情问了声餐标,就拿起车钥匙急匆匆走了。 还好这地儿天冷,当地人都喜欢一大家子围在屋子里热热闹闹做饭过年,否则他们这临时跑过去还真订不到包厢。 下午没事的人笑嘻嘻跟着小刘走了,其他人哀嚎两声,举起器械继续苦哈哈拍戏。 陆导清了清嗓子,想说点豪言壮语激励激励士气。 可惜,一张嘴就‘噗呲’一声破了功,“好了好了!今天、明天、后天……一直到正月十五,奖金翻倍!红包翻倍!” “哇!” “陆导威武——!!” 果然心情是可以用金钱调节的,如果调节不好,那就双倍三倍的钱! 沮丧氛围一扫而空,众人嘻嘻哈哈雀跃欢呼。 有奖金红包加持,下午提前收工,片场三三两两收拾好东西,跟导演助理要了个定位,开着大车小车就一路高高兴兴去吃饭了。 干他们这行,在剧组过年是常有的事,酒足饭饱大家举着手机各给各妈打视频通话。宿小杰给父母长辈拜完年,又颠颠拨通未婚妻视频,对着岳父岳母跟大圆桌上一群其他亲戚连连恭喜拜年,笑得脸都要僵了,忙得不亦乐乎。一圈儿拜下来,终于拿着手机跑外面跟老婆煲电话粥去了,浑身散发着一股腻腻歪歪的甜蜜味儿,羡煞旁人。 沈桥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沈谢的亲属也都已经离世。 他坐包厢座椅里,捏着手机低头滑亮屏幕看了眼时间,想给瞿衍之发条信息,又怕打扰到他。 虽然很少听瞿衍之提起他们家里的事情,可这种时候,他应该已经被瞿老爷子叫回瞿家老宅过年。沈桥曾听陆枫说过他们这种家里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坐宴桌上有长辈看眼手机肯定也是不被允许的。 指腹在屏幕缓缓划过,沈桥摁灭手机,翻过去倒扣在桌面上。 拿起面前的酒杯百无聊赖地喝了两口。 酒是导演从他这边朋友的酒庄里薅来的,酒香馥郁,回韵悠长。 沈桥无聊的看着红酒瓶身上的法文标签酒庄简介,之前杀青宴上的经历让他不敢再随便碰酒,所以品了两口也就放下了。不过沈谢这具身体真的太过易醉,就沾了下杯,他压藏在心底的浓稠想念跟落寞情绪就开始不断反扑。 热热闹闹的豪华包厢里,沈桥独自坐在角落把玩着指尖酒盏,像被世界遗忘般冷冷清清。 搁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嗡’抖着,朝桌面边缘震动倾斜。 沈桥捞起手机,翻过屏幕低眸瞥了眼。 瞿衍之的名字正在屏幕上一圈圈如涟漪滑开。 “喂?” 沈桥走到外面,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听电话。 “吃年夜饭了吗?” 瞿衍之声音隔着听筒沉缓传来。 厚重的玻璃门推开,寒气夹着碎雪扑在脸上。 被冷风一吹,沈桥才感觉到脸上被酒意灼的发烫,他走到檐下避风的地方,敛了敛睫毛,道:“吃了,陆导在镇上订了酒店。” 瞿衍之那边安安静静的,半点儿背景音都没有。 沈桥想象得到他在阖家欢乐围在客厅看春晚时候,一个人默默离席上楼,找个书房或是别的什么的地方给他打电话。傅疏在这个世界有家有亲人,可他却和自己一样是个外人,今年他尚可跟自己煲着电话粥过年,可在此之前的那么多段年岁,沈桥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除夕佳节,万家灯火,他的傅疏就这样待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孤零零等待了他许多年…… 沈桥垂眸望着檐下飘飞进来的细碎雪粒,心脏一点点揪紧。 瞿衍之声音轻轻缓缓传来,“这是我们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 “以后还会有很多。”沈桥抿唇道。 瞿衍之在那边轻轻笑了一声,头顶烟火在夜空骤然炸开,碎成千万片火树银花,璀璨绽放。 “除夕快乐。” 瞿衍之声音透过手机传进耳道。 沈桥抿了抿唇,望着远处村子里庆祝过年的烟花,轻声颤道:“除夕快乐。” 零点钟声敲响,夜色变成噼里啪啦烟花爆竹的海洋。 瞿衍之在那片烟火声响里轻缓开口,“沈桥,我很想你。” 沈桥眼眶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他捏紧发烫的手机机身忍不住轻声颤道,“我……” 后半句话被截断在来人暖阔怀抱里。 沈桥被攥着腕骨扯得转身撞进他怀里,腿软了下,身体下坠,脑袋磕在他锁骨,嘭的一声整个眼前都乱了。 比眼前景物更乱的,是他怦怦颤晃乱跳的心脏。 沈桥抬起头,在一片昏暗破碎的视线框里,看到瞿衍之俯身压下来的漆黑剪影。 夜空被檐下树影切割成一方昏暗狭小天地,高空璀璨烟火绽开一朵又一朵。 树梢积雪被爆竹声震得扑簌簌坠落。 在这方昏暗狭小天地里,沈桥被捉着腰抵在长廊圆柱上,两道修长身影叠在一起,被低着头亲得目眩神迷快晕过去。 他喘着气侧头避开想要拉开距离,却被瞿衍之掐着腰圈进怀里,修长指骨钳住下颌转过去继续接吻。 廊檐外风雪声起,他整个人却燥热得可怕。 最后不知道是怎么被瞿衍之带回楼上房间的,划开门,靠在玄关贴墙柜上沈桥挣扎着想要将气喘匀,落在唇上的吻随着他扭头落在耳后,带着灼烫热意,顺着紧张绷起的筋脉落下一枚枚湿红吻痕。 沈桥脑袋里晕乎乎的,眼前尽是被蒸腾情.欲催升起来的迷离水雾。 “别在这里……” 沈桥伸手去推,却被瞿衍之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攥住腕骨,外套掉落在玄关地板,衣领处扣子崩落两颗,掉在地上弹了弹,骨碌碌滚到角落撞到墙角才打着圈儿堪堪停下。 削薄肩膀被剥出来,在玄关暖黄灯光下泛着莹莹的白皙光泽。 瞿衍之低头去亲,手心捏着的腕骨很瘦,细腻皮肤下包裹着一块微微勾起的腕骨,鼓起一抹漂亮弧度,像上好的细腻莹润羊脂玉,让瞿衍之捏在掌心爱不释手,细细把玩。 他喜欢沈桥,喜欢得渗透骨髓,喜欢得轻轻亲触都唯恐亵玩。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他舍不得沈桥掉眼泪,当初在床上时都不敢用劲。抱着人柔柔地亲,慢慢地哄,做到后面欲望蒸腾最难自持时候,也不曾在他身上用些邪佞放肆手段。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姿势,正面的,侧面的,抱着的,托着的……没有乱七八糟的珠子手串,也不用调情惹人的衣服脚链,在他床上,沈桥仅是眼尾薄红掩着汗湿睫毛喘声气,或意乱情迷里恍惚朝他抬了抬腰,他浑身血液就能沸腾的一塌糊涂。 沈桥是他的高悬明月,更是他爱.欲泥沼里的催.情.毒药。 清凉的吻落在鼓起腕骨,然后顺着腕侧细腻皮肉一路亲触上去,吻落到小臂内侧时候,沈桥敏感地缩回手腕浑身狠狠颤抖了下。 瞿衍之仰头,齿尖咬住他喉咙! “呃!” 沈桥骤然一颤,惊慌的惊叫猝然咬碎在唇间。仰着头遏制不住地在他身下浑身颤栗,眉梢眼角一片薄红,不住抖动的漆长睫毛像暗夜里振翅欲飞的蝴蝶骨翼。 他攥紧瞿衍之身前衣襟,细瘦指骨用力绷紧到泛白发青,殷红唇齿却咬得很紧,死活不肯再泻出丝缕低吟。 脆弱喉结被含在齿间细细吮吸啃噬,带着刺刺麻麻爽感跟惊惧,激得沈桥快要发疯。 “傅…傅疏……” 他侧头呜咽着唤瞿衍之名字,却被摇晃颠簸,撞成一室破碎呻.吟。 第76章 第 76 章 路上小心 柔软衣服虚掩着搭在肘弯, 沈桥咬紧唇瓣将脑袋埋进瞿衍之颈间,白皙额角缀满细碎汗渍,漆长睫毛被汗渍染湿, 一簇一簇堆在薄红眼尾随着动作轻颤。 他蹙眉微启着红艳艳唇缝, 想要呼吸, 却被瞿衍之掰过去交缠亲吻。 沈桥心悸不止胡乱呜咽,然后在满室潮热意乱情迷里,浑身瘫软半悬半躺倒在矮柜桌上,透过悬着细碎水渍的睫毛缝隙, 看到周遭景物被覆上一层璀璨光芒。柔软衣摆悬在柜角一晃一晃,客厅角落的三角梅藏在那片璀璨光斑里跟着一晃一晃。 …… 瞿衍之回过神来时候,掌心里的细瘦腰肢已经被他攥出一圈深深浅浅的青紫淤痕。 他心神一颤, 眸底神色如深沉潮水般蔓延退散。 瞿衍之缓缓俯身去亲吻那人腰侧, 却激得人颤抖呜咽,“傅…傅疏……” 那颤晃声音里含着隐忍哽咽,撞得瞿衍之心尖一疼, 抬头,就看到那人铺满密厚睫毛的湿漉漉眼尾溢出一截清澈眼泪, 湿睫纤长, 密密成簇, 衬着被情.欲催红的薄红眼尾, 漂亮得惊人。 “傅疏……” 他闭着眼睛又叫了一声, 眼泪顺着湿透眼尾横滑下来。 轻轻颤颤的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随着音落又滑下一截眼泪。 瞿衍之俯下身去,将人笼罩在自己肩膀下的阴影里,低着头, 指腹抵着他湿透的睫毛尾,一点一点,细细拭去清澈泪渍。 “我在。”他轻轻道。 沈桥伸手攥紧他身前衣襟,拽向自己,然后将被泪渍蜇得红肿发疼的眼睛埋进去,遏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哽咽,“你骗我……” 瞿衍之心底酸涩成一地泥泞沼泽。 沈桥蜷起胳膊将脸藏在他身下,清泠泠声音被泪水浸透,带着止不住地颤抖轻泣,“你骗我…说你不是傅疏,你看着我…看着我对你……” “对不起……” 沈桥神智不清,一段话说得颠三倒四,可瞿衍之却轻易看透他心底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没想到沈桥会这样在意,在意到抑藏在心底这么久,直到浑浑噩噩意识混乱时候才让他从那只言片语里窥得丝缕头绪。他低着头,修长指腹一下下抚着沈桥柔软的漆黑发丝轻摸安抚。 “不是你的错。”他说。“是我故意引诱你,故意在病房矮柜摆着花,故意找了红褐色胡桃木不规则表盘摆在储物柜上,故意将家里布置成跟以前风格色调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我奢望你重新喜欢上我,却又害怕你知道‘瞿衍之’的皮囊下藏着‘傅疏’的魂魄……” “卑劣者,是我。” “乞求者,是我。” “阴暗扭曲用尽手段诱惑着你沉沦深陷的也是我……” “沈桥,你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瞿衍之低头一下下去亲吻沈桥漆黑发旋,尾音缠绵缱绻,带着无尽延绵爱意散在寂静暗室里。他低头吻去沈桥眼尾溢出的水渍,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充盈与感动。他爱沈桥,而沈桥也爱着他。路远山遥,有这一刻便此生足矣。 瞿衍之顺着沈桥湿透的薄红眼尾,摩挲亲蹭着一路吻下去。 泛红的唇瓣,纤细的脖颈,鼓起颤抖的精致喉结,白皙凹陷的锁骨窝……他沿着两根精致锁骨吮吸亲触,攥在掌心的那截腰段又细又韧,细腻光滑,触手温凉,让他恨不得就此扼断将人揉碎跟他融为一体。 这是他的沈桥,真好。 他还肯喜欢着他,真好。 …… 第二天,沈桥撑着手臂从床上爬起时候,腰眼一酸,差点跌下床去。 瞿衍之端着粥碗,站在床边及时将人捞起来,探手摸了摸额头,没烧,“先吃点东西。” “还没洗漱。” 沈桥摇摇头,坐在床边半睡半醒低头去找拖鞋,“今天还有场景要拍。” “昨晚他们都喝高了,导演给大家放了半天假。” 瞿衍之单手端着粥碗,另只手抬到沈桥脑袋旁帮他轻轻揉捏太阳穴,“宿小杰他们还没醒来,我跟导演请了假,你安心休息。” 沈桥腰身前倾,将脑袋柔柔靠在他怀里,埋头嗅着鼻息间清泠雪松般的清香,闭着眼睛懒倦轻问:“不是放半天假吗,怎么还要请假?” 瞿衍之声音低缓,“我怕你身体不舒服,多休息一天。” “……” 沈桥软烫眼睫埋在瞿衍之怀里颤了颤,推开身前腰腹,掀被下床。 瞿衍之端着碗靠浴室门口,望着他洗漱,“最近昼短天寒,大家都还窝在被窝里,你吃完可以再睡会儿。” 沈桥低着头将牙膏挤在牙刷上,他是很喜欢跟傅疏在事后温存,可无论在来多少次他都无法坦然接受一放纵就动不动发烧的虚弱体质。本来就脸皮上臊得慌,再因为这个请假休息,沈桥真就再也没脸见人了。 洗漱完,侧身从瞿衍之身旁挤出来时候。 沈桥就着瞿衍之手腕,低头喝了口粥,“我晚上还有夜景要拍,你早点休息。” 瞿衍之看着他带着洗漱后的清香,从身边擦过去,捡起地上凌乱的外套抖了抖,搭在臂弯,走向玄关去拧短横门柄。 “沈桥。” 他突然无法自控地唤了一声他名字,在那人扭头奇怪地看过来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路上小心。”他说。 沈桥失笑,清澈漂亮的双眸弯了弯,察觉到他的患得患失正准备安慰两声,便听到他沉磁轻缓的后半句话。 “我不介意当自己的替身,也从没觉得你是变心。沈桥,无论是傅疏时候,还是现在的瞿衍之,都是我在逼着你、求着你、爱上我。” “所以,不要有负担。” “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背叛感情,也从来没有变心。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断布置阴暗乞求的结果……” 沈桥漆黑瞳孔逐渐撑圆,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 藏在心底深处最难以释怀的东西被突然撕出来摆在眼前,让他觉得仿佛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置于汹涌人潮之中。 漆长睫毛颤了颤,他难堪地垂下眼眸,握在门柄上的手都僵硬得难以放下,“我……” 瞿衍之不知什么时候放下碗出现在他身前,攥着手腕将他拖进怀里,双臂垂下圈着腰抱紧,一寸一寸,不断缩紧,“是我不好,不该一直骗着你。” 沈桥睫毛染上一层氤氲湿意,紧绷的肩线缓缓放松。 瞿衍之低头,吻落在他冰凉唇角,“对不起,小桥……” 沈桥闭上眼睛仰头,隔阂在心底深处的自责冰渍在黑暗里化为沼水,逐渐融化。 回到片场,只有几个美术组的组长在调整道具布景。 见到沈桥打了声照顾,笑着互道了两声过年好,就继续忙手上的事情了。沈桥将帮他们带的早餐放在桌上,便搬张折叠躺椅,继续去研究剧本了。 折腾了一晚上,说不难受是假的。 沈桥侧靠在躺椅里,烙饼似得翻来覆去,最后坐不住,起身去外面站在冷风里站着才觉得好受许多。 下午,各组演员断断续续回来。 导演昨晚被灌了大半夜酒,掀开挡风帘进来时候,从眼睛到鼻头都还浮肿未消,一副昏昏欲睡宿醉难醒模样。 年味正浓,其他人也嘻嘻哈哈结伴进来,难得看到导演这幅样子抓紧机会打趣两句,在陆导佯怒之前,赶紧跑到自己位置笑嘻嘻做着拍摄准备。 沈桥等片场布置好了才进去。 大年初一,谁来探班都仿佛存着鬼心思,瞿衍之忍着没去片场,只是给他发了条微信:我在这个房间等你。 沈桥放下剧本前,低头看了眼,手指翻飞敲了字回过去:好。 接下来的剧情,是一大段离奇事件,整辆列车开始不断死人,为隔离凶手,各车厢衔接处的门直接锁死,所有列车员通过对讲机监视沟通车厢情况。 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死状越来越诡异离奇,男主难以遏制地将怀疑眸光落到女孩身上。 虽然他素来不信妖魔鬼怪,可眼前这小女孩太诡异了,种种表现都让他觉得阴气沉沉很不对劲儿。 他默不作声的盯着女孩,列车员就站在他身后,守着那扇关闭的车厢门,手里捏着对讲机举到下巴边,紧张地等待着接收或汇报最新死亡讯息。 男主精神极力聚集,一边双眼紧紧盯着女孩,一边竖起耳朵捕捉列车员耳麦里的丝丝电流声。 “十三号车厢来电,十三号车厢来电,发现一名死者,靠窗17f,死者面色青白,皮肤浸软,口鼻部蕈状泡沫,指根夹藏泥沙藻荇,初步判断为溺水窒息致死。死者身份及购票信息已同步上传,车厢乘客惊恐溃散,请求乘警支援!请求乘警支援!” 此时列车驶过的雪原窗外是无人区,至少得到凌晨六点才能抵达最近的临站,而现在还差两分钟才午夜两点,所有乘客跟工作人员至少还有四小时要待在列车上。 从第一个乘客出事算起,短短三小时已经死了七个人。 而且个个死状凄惨离奇怪异,不说前面的,就最后这位好端端的在座位坐着,怎么会溺水致死?就算死因是列车员预测失误,那在车厢里至少半天多多人,死后手指缝隙里怎么会有泥沙藻荇?? 所有离奇死状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恐惧巨网将所有人包围,男主在周围嘈杂惊恐的碎碎窃语里,死死盯着对面小孩。 对讲机里忍着惊恐的沉着安排已经结束,残留的丝丝电流声,衬得车厢氛围更加阴暗。 列车员脸色惨白嘴唇颤了颤,眼睛里全是对未知死亡的恐惧,抿了抿唇,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恐转身朝着车厢开始安抚乘客,“大家安静,列车还有四小时达到桼阳南站,气候原因造成一些乘客身体不适,请勿惊慌……” 第77章 第 77 章 可此刻的沈桥太漂亮了…… 她说话的尾音带着颤抖, 车厢有人不买账,戳破谎言要求立刻公开具体真实情况! 一时间,整个车厢嘈杂喧嚷宛若街头菜市场。 小女孩慢慢掀起眼睫毛, 对着满脸警惕的男主, 扯开唇角, 笑了下。 慢慢缓缓地,像毒蛇阴冷地盯死猎物然后露出毒牙。 男主漆黑瞳孔愤怒凝缩了下,愈发憋了口气,紧紧盯死她想要找出破绽。 后面便到了整部电影的最高峰, 在所有车厢乘客暴动下,为安抚人心,列车员打开隔断车厢的门锁, 任乘客们挤往最后两截车厢。 出现死者的车厢是随机的, 但通过死者位置分布来看,目前最后两截车厢出现的死者最少。 所有人都拼了命往前挤,虽被未知恐惧笼罩, 可似乎只要极进那两截车厢里面就安全了。明明是灵异恐怖事件,可人就是这么奇怪, 仿佛只要挤在一起的人多, 对抗未知危险力量也能变大。 男主就是在这段混乱里, 根据蛛丝马迹, 抓到了一截凶手的狐狸尾巴。 什么装神弄鬼的灵异事件? 如果一个人完成不了, 那么肯定还有同伙。两个人不行,那就一群人,总之,肯定不是闹鬼杀人就是了。 男主靠着这个念头观察女孩周围的人,女孩垂着眸, 表情冷漠任他揣测。 最初,男主怀疑小孩闭上眼睛,就是犯罪团伙开始害人的信号。直到被戏弄了两次,再他以为找到破绽时候,小女孩睁眼静静看着他数十分钟,然后再次传来乘客遇害的消息。 男主心底被愤怒填满,他冲出车厢跑向一截一截逼仄车厢尽头的驾驶间,想要将小女孩身上的怪异通知列车长。 可惜,沿途碰上的列车员不信他,忍着恐惧安慰他只是太害怕了,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 男主无奈拨开她,奋力朝着驾驶车厢快步走去。 狭窄逼仄走道里他步子越迈越大,最后直接跑起来,带起的风拂动他衣摆,像暗夜里迎着莹光振翅扑飞的蝴蝶。 驾驶车厢门紧闭着,他攥紧门把推了下没能推开。 拧着眉‘咔嗒’‘咔嗒’用力扭两下,失望松开,转身瞬间余光瞥到脚下一道细窄的光线。 他转身,抬头看到驾驶室门框顶部撬起一条缝隙,昏黄灯光透过那条窄缝越下来铺在了地上…… 男主扒在门缝,透过那条窄细缝隙看到驾驶室里的场景。 绷紧的后背骤然颤抖了下,冒然踉跄后退两步,他瞪大眼睛目眦欲裂。 沈桥沉浸在角色情绪里,向后跌撞到幅度太大,后腰撞在列车车厢横着的铁扶手上,劇痛猝然传遍四肢百骸,踉跄两步,双手向后靠在车厢墙壁上,差点腿软得跌落下去。 他脸色一白,嘴唇都被传遍全身都酸痛刺得失色。 那惊惶失力模样,倒意外符合剧本里男主的情绪外显,导演指挥着将镜头拉过去,无缝衔接继续拍下一条。 列车驾驶室里,司机背对着门歪栽在驾驶座椅上,脑袋歪向一边,整个脖颈连肉带骨被割断,仅剩一丝丝皮肤连着。鲜血淌了一地,仿佛连驾驶屏幕都喷溅满了刺目鲜血…… 无尽绝望窒息铺天盖地向男主袭来,他嘴唇颤了颤,想要转身,四肢百骸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不要害怕。” 身后突然传来小女孩阴森森的声音。 男主慢慢缓缓转过身,眸底的惊骇还未散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攥紧指骨维持声线的稳定。 小女孩歪了歪头,没有张嘴,声音却从她唇腔里清晰传来,“我是你……” 未完的话音断在半空里,男主攥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到的铁棍,轮圆双臂狠狠挥过去! 女孩身躯如烟雾般拦腰斩断飘散,声音却依旧平缓的不带有一丝人类情感,“下个会死的,是8车12a……” 男主扔下铁棍,提腿朝8车厢飞袭跑去! …… 短短几段剧情,拍摄起来却得好几天。 瞿衍之在镇上等了沈桥好几天,刚开始还让他拍完戏每晚过去,后来看着他在车上都能睡着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便在次日清晨亲自将人送了回去。 年刚过完,在片场看到瞿衍之众人都有些惊讶。 “瞿总探班也太积极了!” 他们嘻嘻哈哈笑着打趣。 瞿衍之矜贵笑笑,看着场务招呼人手将剧组的下午茶全搬进去,“沈榭第一次参与大荧幕拍摄,如果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这话说得极偏心,就连‘犯错’‘失误’‘不对’这些词的地方都被他换为了‘不熟悉’,字里行间,对沈桥对袒护毫不遮掩。 不过沈榭本就是他们公司旗下的艺人,所以也没人觉得不对。 笑嘻嘻打过招呼,便放他们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戴这些难受吗?” 沈桥今天要拍摄追溯前世的片段,一到场就被拉去搞了半天造型。金冠玉面,长发及腰,一袭宽袖长袍风流倜傥,衣摆袍尾簪着粼粼金线跟缠枝暗纹,看着格外清冷俊美,即便站在嘈杂片场角落,却仍然皎皎宛若天上月。 瞿衍之掌心托着他一缕悬在他腰间的乌漆长发,触感凉滑,像上好的绸缎般顺着他指缝坠滑下去。 丝丝缕缕,悬在指缝间,随着气流微微拂摆。 “还好。” 沈桥将长发从他指骨间扯回,不着痕迹瞥了他一眼。 瞿衍之眸底漾开一抹薄薄笑意,他知道沈桥是不想被人看到传出些谣言出去,可此刻的沈桥太漂亮,漂亮到他眸光一瞬不瞬得不想挪开。 可能他的小桥就是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从确信沈榭的壳子里装着沈桥的灵魂时起,这具躯壳就在他眼里,熠熠发光。 默默虚握了下空荡荡的指骨,那抹发丝残存的清凉触感似乎还黏在指端。 瞿衍之静静望着沈桥,道:“我今天晚上回去。” 沈桥心底咯噔一下,猝然抬头望着他,乌漆黑亮的眼珠镶嵌在濯濯眸底颤颤晃晃,蕴藏着一抹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紧张跟失落,看得瞿衍之心底发软,捏了捏指尖,才压制住想要将他捞进怀里紧紧箍住的欲.望。 “假期结束,公司积压了很多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 他轻轻缓缓道。 沈桥漆长睫毛轻轻上下蒲扇了下,“也是,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虽然清楚瞿衍之不可能在这里陪他到拍摄结束,可突然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还是让沈桥有些心底空落落地发慌。 只是短暂分开一段时间而已,他想。可说出的话却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沈桥觉得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或许面对傅疏,他也在患得患失。 掩去心底的失落,他洒脱笑了下,道:“等这边拍摄结束,我就回去找你。” 瞿衍之望着他,轻声缓道:“我在家里等你。” 家…… 沈桥心脏被这个温馨的字眼狠狠戳到了下,乌泱泱的眸瞳颤了颤,轻声道:“嗯。” 瞿衍之离开后,沈桥心绪澎拜半天难以宁静。 ng两条后,沈桥意识到因为自己连累到对手演员跟工作人员了,心底愧疚不已,连忙道歉调整状态,重新全身心投入分镜拍摄中。 这一拍就是两个多月。 趁着一场大雪,导演决定将重头戏提前,赶紧将需要铺天盖地大雪的外景拍了,省得再拖下去气温转暖再想找这样的外景就不容易了。 因为是跳着拍,打乱了演员情绪跟拍摄节奏。 沈桥将剧本又细细过了一遍,想沉浸在故事里,找找感觉。 男主在列车驾驶室外,看到里面满地断肢溅血的惨状后,轮起铁棍将小女孩诡异的躯体斩断,拔腿朝着她预言的死亡车厢跑去! 在他身后,小女孩被腰斩的两截身躯,拖着从伤口处飘散出来的薄雾,缓缓拼接到一起。断裂重续,皮骨融合,就连斩断带着毛絮的外套布料都恢复得没有一丝痕迹。 她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跟在男主身后。 然后在男主救人无果,近乎崩溃时候,幽幽道出下一段剧情指引,“我是你留在这里的引路灵……” “引什么路?黄泉路?” 男主跪地上半抱着惨死的乘客,刻薄讽刺地挑了挑唇,心底满是对眼前这个冷血异类的憎恨! ‘女孩’没有说话,俯身飘着冲过来,抓着他手腕向着漆黑地面猛冲直下! 男主陡然瞪大眼睛! 想象里的脑浆迸裂没有出现,俩人如飞鱼入海般,在触碰到车厢地面的瞬间眼前场景颠翻转覆,进入了一片黑漆漆漂浮着无数破碎画面的空间。 ‘女孩’毫不废话带着他飞串了遍凌乱悬空的破碎画面,无数记忆如嘈杂河水般涌入! 皑皑雪原,乱糟糟串成一排被官兵驱逐的流民,华贵的马车。 绿意葳蕤,庭院游廊,捧食的稚子幼童跟耄耋老者,笑盈盈,檐雀逐廊 还是同一座庭院,望桩兽倒,廊栏残断,早已改头换面的流民执兵持戈乱糟糟地跟着领头几人横冲直撞,冲入内堂。 最后,是满地满地泼血洗地般的刺目殷红…… 衣着华贵的稚童被刺穿挑起高高悬挂在冰冷枪尖,幼小的躯体蜷缩成团,风一吹似乎都能飘走。 绝望妇孺崩溃的、哭嚎的、瘫软的、惊恐的……无一例外,成片成片惨死于冰冷寒器之下。 男主低头,看到数杆刺穿腹部的尖锐长矛,殷红鲜血溢出来将布料濡湿成一团深色。他抬头顺着隐没在血色里的长杆看过去,杆柄另一端攥在一群惊慌失措的百姓手里。而那群百姓,就是他在极寒雪原之地救下的那批流民…… 第78章 第 78 章 善有善报,怎么在故事里…… 庭院游廊里赠他果蔬那对老叟稚童, 怯生生挤在人群后面,手里也紧紧攥着长矛冷枪。 不敢上前,也不敢违逆, 只是睁着两双惊惧的眼珠子, 满眼不忍地浑身颤抖着望他。 男主溢出鲜血的薄薄唇角掀起冷笑。 他记得曾经一对饥肠辘辘, 衣不蔽体,饥不裹腹的老叟跟稚童被鞭子抽得跌倒在他马车旁边。他心软出声救下。 可现在他的亲眷幼童被刺穿挂在冰冷长枪上,却无人救他们于水火。 他不奢望施恩图报,却极端憎恨这群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他将他们带出莽莽雪原, 施粥赠饭。他们却勾结外人暗通款曲。 亲眼目睹家里庭院被毁,妇孺惨死,男主心底的磅礴恨意疯卷弥散, 他强撑着濒薄意识骗他们踩动建造院落时就已布置好的暗处机关。 一瞬间, 天塌地陷,血雾弥散! 惊恐哀嚎还没冲破院墙就随着凄惨横死的尸首一起消散。片刻之后,满院寂静, 血流漂杵。 …… 今天要拍的,就是男主身为战国时期世家公子时候, 被他救下的流民亲手乱戈戕死的场景。 烽烟乱世, 在千里无鸡鸣、流民易子而食的时代, 为了苟且偷生活下去, 善与不善似乎都无可指摘。 可即便处境再可怜、再无辜, 他们也不该恩将仇报给恩人的仇家做眼线。 那本应高悬苍穹之上的明月,被他们拽下来,撕裂摔碎砸进泥沼里!让他亲眼看着亲人被凌辱,妇孺被虐杀。那前日还在廊檐下张着双短小手臂,摇摇晃晃, 蹒跚学步的小公子,一日之隔,却安安静静地被高挂在玄铁铸成的冰冷枪尖,唇角淌血,双眸紧闭。乖乖巧巧的缩在那里,小小一团,再也无法醒来。 沈桥觉得这时候他应该是要恨的,脸上凄惨冷笑,心底恨意滔天。 浑身染血隔着腰腹间扎满的长矛冷冷看着周围一圈人,恨不得噬其肉、啖其骨、阴暗扭曲献祭灵魂只为将他们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剧本上的‘场景‘’时间‘’地点‘描写格式,拍摄时是很清晰明了,可需要代入情绪时候就很容易被那割裂的条条框框破坏掉。 沈桥躺在自己藤椅上,将剧情吃透后,手腕一翻将贴满花花绿绿便利条的剧本纸页翻过去,倒扣在小腹上,阖眸在脑海里缓缓勾勒故事画面。 他到的早,导演检查完镜头摆置跟滑轨设施,见有演员还没化完妆,便没急着叫他醒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没等他张嘴,沈桥就自己从椅子里爬起来,将卷边的剧本纸跟保暖盖毯交给宿小杰,抬腿走到了场景中间。 院子场景是前几天布置的,葳蕤的绿枝变成枯树,清澈水塘周围的一圈砌石上落了些雪,檐下的浓夏竹灯笼也换成了卷帘跟深红绸灯。 快过年了,仆人丫鬟将檐下地板拖得很净,光可鉴人。 原本应是幽静雅致,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可镜头下拉,廊檐角落漏出的一滩刺目暗红色,却生生割裂了这抹幽静感。 机械组小哥操纵着大摇臂镜头,从廊栏残断的室景,挪到被撞碎散落一地的瑞兽望桩石柱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石狮子瑞兽被摔断成几块碎石,残破不堪,散落在地上。再往后挪,是挂在染血红缨枪尖的小孩尸首跟满地惨死的妇孺横尸。 沈桥一袭绸缎华袍站在庭院树前,乌漆长发有些散落,金冠歪斜,唇角淌血。 被腰封束紧的细瘦腹部,被无数锋利长矛刺透,淋漓鲜血从模糊血肉里渗透出来,将腰腹处衣料浸成湿濡暗红一片。 “楚……楚浔!你恶事做尽,其罪当诛!” “恶事?” 沈桥抬眸,身形残破摇摇欲坠。 明明凄惨落魄得要死,却被那一身血色衬得明艳逼人。 细瘦身躯被刺在无数长矛中央晃了晃,他唇角挂着殷红血渍,一双眸眼却漆黑清亮,薄薄唇角掀起冷笑,“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恶事,就是在冰寒雪原上救下你们。” 凌乱发丝,难掩清贵气质。 淋漓鲜血顺着腹部长矛滴滴答答坠落下来,像池水般淌了满地。 “胡说!” 有人恼羞成怒,用力抽出长矛又狠狠刺穿回去! ——噗嗤! 穿骨刺透鲜血横飞,长矛拔出带起的血渍,飞溅两点在眉梢眼角,像暗色里熠熠生辉的鲜红小痣,衬得那人濯濯如玉的眸眼愈发妖异摄魄。 流民握紧长矛的指端开始颤抖,不敢再看他。 分镜拍完,本应该暂停休息一下,可导演看着取景框里沈桥凄然垂下去的眼睫,半晌都没有喊‘卡’。 这种剧情最吃情绪,算得上是全片里最重要的重头戏,开拍之前他们就已经把演员走位跟分镜轴线设置好了,场景没变,五个机位也不用调整,顺着演员情绪继续拍下去就好。 也幸好他们剧组要求较高,就连群演都是有五六年经验老江湖。 没听到导演打断节奏,片场所有演员都维持着角色情绪,该惊恐惊恐,该心虚心虚。持戈拿刀,围着主角楚浔半圈着而站,两股颤颤,脸上表情从虚张声势到忐忑不忍都有。 五号机位镜抬起,越过‘楚浔’肩膀落在对面流民惊惶不安的脸上,然后推进,从左向右缓缓摆过。 第一视角慢速扫镜。 那错落站位的一张张脸落在镜头里,惊惶的,不安的,畏惧心虚不敢抬头直视的……像站在‘楚浔’的位置被围攻,压迫感,窒息感,格外浓稠。 沈桥垂下眼睫,脸色被唇角血渍映得格外苍白。 他脆弱得像一张被刺透的古籍纸页,全靠插在身体里的长矛撑着,仿佛只要撤下那些伤害他的利器,他站直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跌倒下去。 蒲扇般的乌漆羽睫轻轻扇阖了下,‘楚浔’敛下眼去,仿佛就连呼吸都快停滞。 流民怕他提前断气,连忙攥着长矛又狠狠戳了他一下,急切逼问道:“楚家的金鳞印在哪里?!” 金鳞印是楚家镇宅之宝,最初不过是楚家家主为爱子重金找人雕琢的一枚玉印罢了,去山寺找僧人开过光,挂在刚满月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身上,祈福求个顺遂平安。 后来,一代一代传下来,那金鳞玉印便成了楚家家主的象征。 倾楚家之财力、兵力、影响力,全系在了那一枚精致细腻的小小玉印上。 斗转星移,便成了人人觊觎的绝世宝物。 曾经为孩童祈福雕琢出来的玉印,最后竟然变为灭门催命的屠刀。 ‘楚浔’心底充满悲戚荒谬的宿命感。 刺进身体里的刀戈滴着鲜血又往血肉深处狠狠戳了戳,那承过他救命之恩的流民,满眼狰狞戾声斥责,“快说!” ‘楚浔’抬起眼皮笑,脸色却惨白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过去。 那人不敢耽搁,大声急切道:“我们也是受人逼迫!楚公子,你们世族之间的争斗小民不懂,但那人交代了,必须要将楚家的金鳞印带回去!否则不止您这里……就连整座金陵城动会被血洗!” 眼前一阵阵泛起黑雾,‘楚浔’嘴角鲜血不断淌下来。 虽他们没有明说推动这场血灾的背后人是谁,可听着流民嘴里的话语,‘楚浔’大概也猜得出来。 不过一群道貌岸然的贪婪禽兽罢了,世族之争,向来如此。只恨他们不在这里,不然……不然…… ‘楚浔’溢出一口鲜血,在流民焦急逼问之前,缓缓启唇,“祠堂里的蒲团,跪下,磕三个响头……” 声轻音散,气若游丝。 “什么?”有流民走进,侧耳聚精会神去听。 ‘楚浔’意识濒薄,虚弱声音快要散开,“香炉暗格……左右掰转半圈,身后暗门打开,石阶通往地下……” “在楚家祠堂暗室里!!” 那人转身高声喊出,一群人里乌泱泱分出一堆,举着长矛刀戈就朝外院祠堂跑去! ‘楚浔’疲惫阂眸,掀了掀唇角。 一刻钟后,地下传来轰隆闷响。 爆破声起,地动山摇,万支箭矢从院落屋舍里的任何难以想象的地方射来! 天塌地陷,鲜血横飞! 惨绝人寰的惊恐哀嚎声连绵不绝,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时候,整座院落已经被血染满残破不堪。 男主躺在那满院横尸的血渍里,发丝凌乱,满身血污。 随着镜头拉高,残忍全景一点点全展现出来,最后落在葳蕤树影里两只靠在一起低头啄羽的鸟雀身上,低头啄了啄,然后振翅蹿出树梢枝头,扑棱棱追逐着越飞越远…… …… 拍完这场大戏,沈桥躺在尸山血海般的小院里,久久难以回神。 他没有落泪,只是安静躺在那片鲜红血渍里,望着小院外被四方围墙圈起的一方小小蓝色天空。 忽有风起,视线边缘有婆娑树影摇摇晃晃。 导演走过来,卷着剧本蹲在他脑袋前,倾身挡住大半静谧天空,“还好吧?”他说。 沈桥发散的眸光收回来,叹息,“就觉得挺憋屈的,不是说善有善报吗?怎么在虚构的故事里都难以实现呢?” “这就是戏剧性。” 导演捏着卷成破烂纸筒的剧本拨开落在他脑袋旁的道具箭矢,宽慰道:“善恶那一套,小孩子才会相信。” “世上多得是无恶不作的坏人逍遥法外,心善良正的普通人尸骨无存,造成结局差异的不是善恶,而是他们手中的权利大小跟财富多少。虽然很悲观,但世界就是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前尚且好人比坏人多,大多数人的朴素社会价值观都是积极正面向上的。众人举薪,暗夜可明。更何况,在手持权利跟财力巅峰的人里,也有心怀正义有着崇高理想之辈。所以恶人作恶时也会有所忌惮,至少他们不敢、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欺负弱小、鱼肉乡里。” 众人举薪,暗夜可明? 沈桥望着头顶逐渐暗下来的寂静天空,堵在心口的那股浊气,似乎稍稍散开了些。 导演笑笑道:“虽然咱俩都没能力去惩治社会新闻里的恶人,可是能在镜头里惩恶扬善,让善恶得报,也算是出口恶气,侧面引导观众分辨善恶追寻公平了。” 沈桥被导演的心态影响,笑了笑。 见他不再情绪低落,导演从口袋摸出个压惊红包,塞到沈桥怀里,“好了,大吉大利,去去晦气。” 他撑着膝盖起身,笑嘻嘻道:“咱们后面还有呢,这又不是最终结局,所有坏人都要被咱男主复仇干掉呢!休息下喝点水,我们明天继续!” 第79章 第 79 章 瞿衍之错开眸,不敢再去…… 导演安抚完, 笑呵呵起身走了。 沈桥将烫着‘大吉大利’金箔字的喜庆红包举在眼前,看了看,轻轻勾起唇角。 剧务拎着个篮子, 挨个儿给片场演死尸的演员们散红包。 这是剧组流传的规矩, 毕竟在电影行业新兴起来时候, 扮演死尸遗像等都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为给予演员心理上的安慰,也为了祈祷拍摄顺利进行,有业内大佬便想到了发红包化解晦气这一事,传着传着, 便成了约定俗成的剧组规矩。 红包原本是放在靴子底下的,踩一踩,踩掉晦气。 只是他们恰逢开机赶上过年, 在剧组待了这么长时间, 陆导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又给大家多准备了一份。硬是等到这场戏拍摄完成了, 让人拎着小篮子挨个儿又发了一遍。 大家头发散了,衣服乱了, 浑身脏兮兮地染着血从地上爬起来, 拿着红包, 相互商量着要去哪儿把它花掉!左右聊天侃地, 一派喜气洋洋。 宿小杰拿着瓶水从场外跑进来, 拉起沈桥,拧开瓶盖递给他,小声兴奋道:“瞿总来了。” 沈桥席地而坐,刚仰头喝了口水。 闻言一愣,顺着他示意方向扭头看去, 只见瞿衍之一袭挺阔西装站在昏暗廊檐外,如兰芝玉树,皓月清风。 仅一眼,就能驱散萦绕在他心底的所有阴霾。 世界嘈嘈扰扰,但有这个人在身边就好。 沈桥盖上矿泉水瓶,起身,带着一身血渍戏服缓步朝檐下的瞿衍之走去。 “不是说等我杀青回去吗?” 沈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见到瞿衍之,还没走近,笑意就已经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瞿衍之伸手帮他拿掉戏服肩膀挂着的树叶,“今天周五,在这里待一天半,周日下午回去。” “时间都消耗在来回路上了。” 沈桥算算时间,笑着道:“不过还好,明天没我镜头,可以陪你逛半天。” “只有半天吗?”瞿衍之笑淡声轻。 “下午要来跟配角老师搭戏……” 沈桥愧疚解释。瞿衍之隔大老远的挤时间特意来找他,让他独自待在酒店,沈桥心底有些难受。可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事情,耽搁剧组拍摄进度。 “要不,你到时候再跟我来剧组?” 他跟瞿衍之商量道。 之前考虑到两人身份,他有意跟瞿衍之在外面保持着些社交距离,避免风言风语牵连到他。 可跟流言蜚语比起来,他更不想瞿衍之伤心。 瞿衍之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转头看看他们片场外围,换个话题道:“给你订了辆车,过两天送过来,以后在片场就能好好休息了。” “……” “先放着吧。”沈桥道,“我这边快杀青了,下次再用。” 瞿衍之轻描淡写,想要打消他的顾虑,“不是单独给你,今年公司盈利不错,给目前所有接剧的艺人都配置了一辆。算是年终奖励。” 沈桥愕然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挺财大气粗啊你。” 瞿衍之忍不住弯眸,“赚钱就是给你用的。” 沈桥不再推辞。 “先去卸妆换掉戏服吧。” 瞿衍之看了眼沈桥身上血淋淋的衣服,血浆调地很深,湿濡暗红色在腰腹处晕开,将衣料浸湿泡透,红得摄魂夺魄,尖锐刺目。仿佛都能嗅到那种淋漓血液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混在夜雨瓢泼里的血腥味。 瞿衍之突然有点目眩,缓缓错开眸,不敢再去看。 “好。”沈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衣,转身往廊檐外的化妆间走去,“你在这里等等……” “沈桥!” 瞿衍之突然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却很尖戾。 仿佛被梦魇扼住般,蓦地一把抓住沈桥转身过去的手腕,指骨骤缩,攥得很紧。似很害怕,又似恨不得将人囚禁在身边。 沈桥被他吓了一跳,回头瞠目,望着他半天疑惑问道:“怎么了?” 瞿衍之脸上在看的沈桥转身时褪尽的血色,一点一点,缓缓倒流回来。他望着沈桥,勉强掀起一抹笑,稳声道:“没事,我在这里等你。” “嗯。” 沈桥眸底黯了黯,许诺,“我会快点回来。” “好。” 瞿衍之笑着放开手,清骨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看着沈桥转身,背影在昏暗长廊里渐行渐远。 指骨垂在身侧蜷了蜷,瞿衍之缓缓握起指尖,攥紧。 修长指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沈桥身上的温度,薄薄暖暖的一层,令他安心许多。 沈桥说会回来就会回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瞿衍之心想,转头缓缓抬高下颌望向廊檐外寂静蓝天下追逐而去的鸟雀,明明院落是剧组布出的假景,却因为檐外的茂盛树影跟鲜活鸟雀,显得格外真实。 就像沈桥于他。 这个世界是假的,可当真的沈桥出现在这里之后,那眼前一切都在瞬间变得有血有肉绚丽多彩。 “瞿总!” 宿小杰抱着沈桥的羽绒服,隔着老远站在廊檐下,朝瞿衍之边跑边喊,“小榭哥里面衣服被血浆浸脏了,在等换衣间,怕外面冷让我先带您去里面等等。” “这天也真够冷的,瞿总您有带厚衣服吗?” 宿小杰跑过来带路,看了眼瞿衍之身上的西装外套,都有点想替他冷得打个哆嗦。 “还好。” 瞿衍之跟着宿小杰朝剧组里面走去。 他们掀开厚重挡风帘进去时候,沈桥刚从换衣间里出来,套了件薄毛衣,愈显得腰细腿长。 “你们先聊,我去找个纸袋子给脏衣服装上。” 宿小杰从沈桥手里接过染红的保暖衣,将羽绒服递给他,便急匆匆找纸袋去了。 瞿衍之看着沈桥将浅色羽绒服套身上,拉好锁链,蓬松的衣料包裹着单薄肩背,只露出一截黑色薄毛衣的领口,看着有点漂亮,又有点难以言说的勾人。 “走了。” 沈桥低头在手机上敲了几句话,发出去道:“我们去门口等小杰,把他稍回去,然后去镇子里吃点东西逛逛。” 瞿衍之:“不带宿小杰吗?” 沈桥捏着手机,想到是十几分钟前宿小杰离开前叮嘱他的话,就忍不住想乐,“他说他不想当电灯泡。镇尾有家雪地温泉,就在旁边景区里,让我们一起去逛逛,他要待房间里跟女朋友视频。” “他有女朋友了?” “是啊,结婚时候我还要去观礼呢。” 瞿衍之没想到宿小杰还挺能藏事,视线从前面沈桥的发梢越下,含笑揶揄:“能带家属吗?” 沈桥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眼睫却不由自主地弯起来,想也不想道:“可以带老婆。” 瞿衍之眸底笑意渐深,他愿意承认跟自己是一对儿就好。 至于其他的,瞿衍之从不在意被占嘴上便宜。 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出剧组工作间,外景院子长廊里太冷,人都走光了。 瞿衍之站在廊檐底下,伸手帮沈桥掖了掖领口,“有围巾吗?” “没有。” 沈桥伸手捂了捂领口,“没事,不钻风。” 瞿衍之望着他走线整齐的羽绒兜帽,遗憾轻声,“要是有圈儿毛领子就好了。” 白白的,软软的,将沈桥的脸裹在里面。 一定看起来又暖和又漂亮。 沈桥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侧面,“你冷吗?” 握着的手指修长温暖,沈桥还是抓着它们塞进了自己衣兜,蓬松温暖的羽绒服衣兜里鼓鼓囊囊的,让人心底也变得暖意融融。 瞿衍之手骨藏在他衣兜里,反握住了他的手。 檐外,稀稀疏疏飘起了细小雪粒。 不知庭霞今朝落,疑似林花昨夜开。 等到明日就可以假模假样的吟这样一句诗了,而那时,这人还在他身边。真好。 沈桥仰头望着细细碎碎打旋儿落下的雪花,笑了笑,交叠藏在衣兜里的手指轻轻回握了下。 雪地温泉在小镇最后面,他们吃完饭过去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街上人不多,俩人踩着路边薄薄积雪去顶着云朵屋顶的小房子旁买了两张票,然后沿着景区小道,一直走到了巷道尽头的雪地温泉露营处。 说是露营处,其实就是带露营场地的雪地温泉民宿。 进了院子,摆着好几团篝火帐篷,藤椅放在旁边,供宿客们喝喝小酒聊聊天。 瞿衍之在路上看过两眼,订了套后院带雪地温泉的房间。 进去后,跟着民宿员工穿过前厅,绕过曲曲绕绕的功能间,推开门,踏入后院。可能为了置景有专门保护,后院的雪层明显比其他地方厚很多,白净蓬松地压在茂密弯折的竹子顶,衬得雪色更白,竹色更翠。 房间是简单的一居室,进屋就能看到卧室后面清透明亮的玻璃墙,玻璃墙外是围在一圈茂密竹影中间,冒着热气的温泉汤池。 环境清幽,静谧舒适。 沈桥一进屋就去冲了个澡,拍了一天戏,在地上又滚又躺的,让他觉得浑身毛孔似乎都沾上了一层灰。 他从浴室出来时候,瞿衍之在院外走廊打电话。沈桥裹着浴袍轻轻掀开玻璃门,被廊檐外冷空气冻得一个哆嗦,连忙悄摸摸到温泉边蹲下,摸摸池边一圈暖暖的光滑鹅卵石,坐在岸边滑到了水下去。 尽管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可在入水的霎那,站在檐下听着电话的瞿衍之还是回头瞥了一眼。 青翠竹林被积雪压弯,鹅卵石外围扑簌簌落了些雪,隔着泥土融化很慢,沈桥正趴在汤池边的光滑暖石上伸手去够它。裹着浴袍,细瘦手骨从松垮垮的毛绒衣袖里伸出来,捞了一捧雪,搁俩手里倒来倒去,捏成雪团。 瞿衍之挂断电话,走过去,蹲下将雪从他冻红的掌心里拿走。 “多大了还玩雪。”他道。 “就因为小时候没玩过,所以才玩。” 沈桥撑着滑石收回胳膊,揉了揉冻红发凉的手,塞进温泉里暖了下,瞬间被那种冷热交替的刺疼感激得头皮发麻。 “跟被一把针刺进肉里似得。” 他低头看着水面跟瞿衍之吐槽。 瞿衍之掰着他肩头让人转身面向自己,从温泉里将他的手捞出来,握在掌心揉了揉,“小心冻伤。” 第80章 第 80 章 沈桥睫毛颤颤扇阖了下,…… 掌心血肉里骤冷忽热的刺激, 被渐渐揉散,稍微有点刺刺麻麻的痒。 沈桥掀眸望着他,“你不下来吗?” 漆长睫毛上沾了些朦胧水意, 像被浸透的鸦羽, 轻轻掀起又密密垂敛下去, 清澈漂亮得勾人。 瞿衍之心头一动,声音低缓轻柔,“我怕你不舒服。” 他跋山涉水来这里并不是想做些什么,能站在一旁看到沈桥拍戏, 晚上在面对面吃一餐夜宵,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看过沈桥最近的拍摄安排,这两天为赶进度他们连着熬了好几场大夜。 瞿衍之今晚带他过来也只是想让他放松放松, 好好休息下睡个好觉, 并没有想要跟他索取些什么的意思。 沈桥一愣,然后破功笑道:“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你下来泡温泉,解解乏。” 瞿衍之望着他笑意粼粼的眉眼, 心底飘过一句轻薄玩笑。不过说出来怕沈桥面皮薄挂不住 ,便没说话, 只是笑着将手骨顺着沈桥胳膊挪上去, 搭在削薄肩膀上捏了捏, “陆导说你们拍摄快到后半部分了。” “是啊。” 沈桥顺着他指尖力道转身, 靠在光滑暖石上, 放松腰背向后靠了靠,“就快结束了,后面就是复仇剧情,楚浔因杀孽太重被拘灵囚禁在他们第一次遇到时的那个雪原上,小孩跟爷爷化为守护灵跟着他, 为挣脱束缚报复所有幕后黑手,他献祭魂魄,换取能力,一遍遍寻找时间间隙不断读档重生。所以这部影片的取名就是《寻隙》。” 瞿衍之当初在帮沈桥选剧本时候就看过这篇故事原稿,不过沈桥愿意说,他还是很乐意听。 沈桥声音清泠泠的,如珠玉坠盘,泡着汤池娓娓道来,有种说不清的岁月静好氛围。 瞿衍之很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想打破,清骨修长的指尖揉摁在沈桥肩上,隔段时间便搭句话,引着他兴致不减继续往下说。 “后面就到火车这块的剧情了。” “楚家灭门背后是错综复杂的世族权利之争,楚浔献祭重生无数次,都无法将仇家尽数剿灭,更有些走歪门邪道的仇家借用邪法遁往后世。所以他最后就硬生生把魂魄撕碎,恨意怨念留在雪原,其他残魂透过寻到的时间缝隙塞进去,一部分当作诱饵找所有仇家,一部分藏在暗处出手剿杀。” “女孩是他的那个小孩守护灵,特意留在这里帮他开启记忆的。” “原本守护灵有两个,但在楚浔不断献祭重生的过程中,爷爷为了帮他们引开仇家找来的邪灵,死了。” “楚浔重生后,带着小孩在雪原林间找了棵雪松将他封印了进去。说树是长生种,守护灵被封印在里面也相当于永生。不过最后恢复完,也需要人再去把他救出来。” “小守护灵前世当人的时候,就只有一个阿翁。” “穿到小女孩身体里后,才感受到母亲的温度,所以她会说那么一句祈求男主放过妇人的话。只是车上邪灵太多,她不能说得太明白,所以才有了那句似是而非的台词。” “最后他们复完仇离开时候,男主随手帮女孩治好了缺魂少智的毛病,算是报答妇人在车上给他一半苹果的恩惠。” 沈桥靠在滑石上,回头往后看了眼,“导演说剧本后来还稍微修改了点儿,你之前看到的剧情走向也是这个吗?” “嗯。” 瞿衍之回忆了下道:“我就记得两条时间缝隙在雪原上重叠,列车里是现世的人,列车外是数千年前的极寒雪原。” “没错。” 沈桥笑了下道:“我挺喜欢这个设定,两条时间线重叠的雪原是故事的起点跟终点。他们从重叠的雪原缝隙进入车厢,最后又从重叠的雪原缝隙出去,所有故事都留在这段旅程里,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少了些恶毒渣滓,男主心底的仇恨也得以消散。” 瞿衍之垂下眼皮乌眼下瞥,静静望着他说话时候随着语气轻轻蒲扇的睫羽,一颤一颤,格外灵动。 他的沈桥就是这样,无论什么都能做得认真走心,对感情是对工作更是。 瞿衍之望着沈桥说话时候颤晃的漆长睫毛,眸眼低垂,居高临下。 沈桥半天没听到他动静,腰身往后仰倒,抬着脸望过去。 “怎么了?” 他仰得有点深,几乎躺在了瞿衍之托着他脑袋的掌心里,周围景物在他眼睛里颠倒,瞿衍之的脸也是,看久了脑袋缺氧有点晕乎。 没等他直起身来,眼前的夜幕就被瞿衍之俯身压下来的暗影遮满。 黑漆漆的暗影压下来,带着背后竹雪清澈泠冽的气息。 轻轻凉凉的吻落在唇畔,看着瞿衍之藏在微微掀开衬衣里的锁骨窝,沈桥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变空白了。 周遭氛围灯幽暗,夜色凄清。 沈桥半躺在瞿衍之掌心里,眼前被他胸前衣襟遮掩成漆黑一片。他骤然屏息,不敢喘气,可鼻间却似乎都是瞿衍之身上的冷松木香,像山涧清泉,又像雪水融化,冷得他鼻腔里都冷冽又清透的气息。 覆在嘴上的薄唇贴着他碾了碾,沈桥睫毛颤颤扇阖了下,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寒夜很冷,沈桥却觉得燥热的惊人。 他被瞿衍之压在汤池边,从岸上厮磨缠绵到水下。最后意欲朦胧里,在瞿衍之嘴里泄了出来。 温泉水暖,被氤氲情.欲蒸腾着,烫得惊人。 他掀了掀被情.欲黏湿的湿漉漉睫毛,想叫,觉得丢人,硬生生咬紧唇瓣忍着。透着水汽的唇瓣被咬得齿痕深陷,鲜红欲滴,沈桥意乱情迷里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最后一丝濒薄意识都快要被摇散在这一池温水里。 最后被瞿衍之从水里捞出来抱回房间时候,沈桥已经意识迷离,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了。 瞿衍之抱着他去浴室冲洗干净,换了身干净睡衣,又喂了些水,然后才看着他安静睡下。 满厢暗室里,瞿衍之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床上人压在柔软枕头里的薄红眼尾,只觉得满室温馨,夜色尚好,心底被装得满满当当。 突然地,他有些想笑。 许久不见,真是有些高估他的自制力了。 沈桥就是他的高悬明月,催.情.毒药,哪儿能控制得住呢…… 他爱沈桥,岁岁朝朝。 第二天,沈桥醒来时候,眼皮都沉重地掀不开。 还好有半天假可以继续躺着,他默默庆幸。庆幸完又觉得有点丢人,毕竟无论谁被人做到爬不起床都会觉得没脸见人。 到底该怪瞿衍之衣冠禽兽,还是怪自己把持不住诱惑呢? 沈桥选不出来。 “醒了?” 瞿衍之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我去叫早餐吃点?” 沈桥就着他摸额头的姿势,脑袋埋过去蹭了蹭,“不饿。” 昨晚在温泉里折腾太久,醒来嗓子有点轻微嘶哑,透着几分慵懒倦意,眼睫也重新垂敛下去昏昏欲睡。 瞿衍之伸手拿过玻璃杯,喂了点水给他,放低声音道:“那再睡会儿。” 沈桥没有说话,压着他手掌睡着了。 瞿衍之无声笑了下,垂眸望着他安然睡熟的侧脸,修长指腹从那漂亮眼尾缓缓摩挲滑过。 心底一片温柔缱绻。 吃完早餐,俩人回到剧组时候,宿小杰好几次欲言又止,双眼亮晶晶地藏不住事。 等瞿衍之离开后,沈桥问他:“怎么了?女朋友答应你求婚了?” “废话!不是,人家早都答应了好吗?” “哎呀不是!你别乱搭茬,根本不是这回事儿。” 宿小杰胡言乱语两句,连忙把话题扯回来,遏制不住兴奋地压低声音道:“阮白玩完了!”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沈桥没反应过来。 宿小杰怒其不争地补充道:“你们不是宿敌吗?怎么连这点儿心思都不往人家身上放!” 谁跟他宿敌啊? 沈桥觉得挺离谱,外面传谣传的风风雨雨就算了,怎么宿小杰也这么想。 “唉算了算了!” 远处导演在喊人重新调整轨道,宿小杰长话短说,抓着手机低头哐哐翻微博,“他之前不是被立案调查了嘛,然后牵扯出好多脏污玩意儿……昨晚蓝底白字的警方通告刚出来,被正式逮捕了。” 沈桥对阮白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扫了两眼宿小杰递过来的警方通告微博,就被叫去化妆间等待化妆了。 等待时候,两个小姑娘也在聊着这件事儿。 沈桥坐得无聊,刚拿起手机屏幕顶部就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宿小杰转发过来的热搜词条。他看着带阮白名字的热搜词条,想了想,还是点进去,跳转进微博客户端页面。 #阮白被捕# 最上面的是警方官号发布的警情通告,底下粉粉黑黑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路人,争来吵去,乱成了一锅粥。 :警方怎么了?警方发的就一定对吗?阮白就个小艺人,税务都是工作室代为打理,他一年到头都泡在剧组里,哪儿懂这些?不就是被那些身边的无良工作人员坑了!一个个吃里扒外狗东西,光盯着我哥坑!!法不可违,但请大家给小孩一个机会[祈祷],无论怎样,我们小雪花一直都在!![爱心][爱心] :二十六岁的小孩? :当男人可真好,男人至死是少年[白眼] :巨婴正主,巨婴发言 :傻x,追星追傻了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让你哥给我踩缝纫机缝两个沙包,再打两万块钱,今天的热搜我就当没看见 :你属土匪的?我也要! :我也要! :你要了,那我也要[敲碗] :他们都要了,我不能不要 :要不要脸啊你们,我也 :我也…… :我也…… :我也…… :我也 ……【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81 章【VIP】 第81章 第 81 章 后面都是些大同小异的口…… 后面都是些大同小异的口水仗, 将阮白曾经爆出来过的黑料又都挖了一遍,沈桥没兴趣再翻。 在这条大爆热搜词条后面,还跟着几个知名狗仔发的似是而非的高热度话题。 看时间是前两天发的, 赶在警方通告之前发酵两天, 吃了一大波流量。 #当红小生, 黄毒俱沾# #他绑架他陪吸,但他踩缝纫机归来仍是好男孩# #阮白# #我们娱乐圈是这样的# 怕吃官司,营销号爆料用词都特别曲曲绕绕,引得底下一群人连蒙带猜, 努力发挥想象力根据蛛丝马迹填充空白轨迹。 沈桥看得晚,不知道刚开始闻亦逍的名字也在相关词条里,可惜刚一出来就被删掉了。速度非常快, 后面直接买了平台白名单, 即看着帖子正常发出去了,但却只有发帖人自己可见。 这种现象太多了,官方打着限制掐架, 维护平台友好交流的幌子,数着钞票点保护费。发帖的吃瓜群众们, 早都见怪不怪了, 最多生会儿闷气, 就又被挖出来的新瓜吸引走了注意力。 在最顶上的大爆热搜词条后面, 还跟着几个知名狗仔发的似是而非的高热度话题。 看时间是前两天发的, 赶在警方通告之前发酵两天,各种爆料里面真的掺着假的,提前吃了一波流量。 阮白的粉丝超话已经崩了,无数粉丝激情脱粉,主页最新一条营业微博底下全是被伤透心的脱粉小作文, 写的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然后,又被曾经他们拉踩过的对家截图下来,无情转发狠狠嘲笑 乌烟瘴气的网络里,又是乌烟瘴气的一天。 沈桥看着鸡飞狗跳的熟悉热搜页面,有种荒谬讽刺的感觉。 不久前,还是沈榭的大名挂在上面,供万人唾骂,诋毁取乐。短短一年,就换了曾经风头无两的阮白上去。真不知道该说风水轮流转好,还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沈榭哥,化妆了!” 远处的化妆助理换了盘色粉,一边手脚麻利收拾化妆桌面,一边扭头喊他。 沈桥收起手机,起身朝着亮着一圈化妆镜的座位走去。 在剧组一直待到全剧杀青,沈桥参加完杀青宴,就带着宿小杰急匆匆飞回淮市。 宿小杰的内部调岗通知刚下来,急着见趟陆枫沟通相关事宜,一下机就打了辆车直奔公司。 沈桥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瞿衍之的晶黑宾利就滑停在了身边。 放好行李箱,他坐进副驾里。 蕤蕤大半年没有见他,闹着要跟瞿衍之去接机,结果前一天晚上太兴奋没睡好,接机路上就睡得怎么都叫不醒了,连她哥在座位前面偷着亲她沈榭哥哥都不知道。 沈桥系好安全带推开瞿衍之,心虚地抬起手背抹了下嘴唇,透过后视镜偷偷望后座歪栽安全座椅里睡觉的小孩。 “放心,她昨晚十一点才睡。” 瞿衍之启动车子,掉头驶入载客通道。 沈桥心底怕被小孩看到尴尬感被驱散了点儿,收回视线,“她平时几点睡?” “八点。” “那是挺晚。” 沈桥都不知道他上次八点上床睡觉是多少年前,对他来说零点上床就算早睡。 蕤蕤睡着了,瞿衍之将订餐的时间往后推了推,先回家放了趟行李。 看着车子驶入静水庭院车库停下,沈桥扭头,眸底藏不住笑意望着他,“家?” 瞿衍之隐藏在话音里的心思被点破,弯起眸,没有说话。 解开安全带卡扣,他调整抬头后视镜照到蕤蕤安然沉睡的模样,然后扭头倾身轻轻亲在沈桥唇角,“欢迎回家,我的沈桥。” 声音低缓轻柔,落在沈桥心底里却像烟花一簇簇绚丽绽开。 电影制作周期很长,回到淮市后,沈桥去录了两期综艺,又接了个剧情不错的小成本文艺片。 一晃大半年过去,电影《寻隙》终于通过审查拿到龙标,确定了点映跟上映时间。 暑假赶不上,春节需要节奏喜庆,前前后后推算下来,最后定了元旦档。 订好上映日期后,便开始了最初期的宣传推广。因影片涉及前世今生,还带着最容易爆冷的悬疑元素,导演跟制片也没想着能一播就火,他们本就是奔着‘寒山奖’去的。这个奖项比较喜欢冷门电影,当初闻亦逍就是靠着这个奖项,一跃成为影帝。那部获奖电影陆导也看过,虽然说时隔多年,市场选择评委审美什么都有所变化,但陆导觉得如果以往期获奖电影为例的话,他们拿奖概率也不会很低。 只是,受疫情影响,这个电影节停办了一届。 虽然有些走过场跟急着回本的电影等不及先播了,但还剩下很多对获奖虎视眈眈的电影,仍压在手里等着参加评选。 影片多,竞争大。 导演对拿奖也不是很有把握,确定好宣传会跟点映时间后,就听天由命,等着先观察下市场反应了。 提前三个月预热,影方宣传组注册同名官号,发了条二十八秒的先导片宣传视频: 一望无尽的莽莽雪原上,风雪交加,衣衫褴褛的枯瘦老叟柱着根破木枝牵着同样落魄潦倒的孩子,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没有其他背景音。 镜头从悬在腰间飘荡的褴褛衣衫缓缓上移,落到老叟饱经风霜的皱褶脸上,瘦得皮包骨,浑浊眼底全是对前路的麻木跟绝望。镜头下移,牵在手里的小孩跟老叟一样落魄脏乱,衣不蔽体,枯枯瘦瘦,寒风一吹,破烂布条飘飘荡荡里出肋骨根根分明。 “飒——!” 长鞭卷着风雪呼啸而来,‘啪’地抽在老叟单薄后背,“老畜生,快走!” 中气十足的画外音从旁边传来,屏幕骤黑,一道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利剑划过!制作组logo露了出来。 漆黑画面由暗转淡,舒缓空灵的背景音乐响起,铺满屏幕的弥天风雪逐渐被风吹散,一辆装潢华贵的厚重马车伫立在风雪里。两步开外,是背后染血跪跌在地的爷孙俩,跟他们后面,排成一排遥遥延绵至画面尽头的行尸走肉般的流民。 …… 电影寻隙官微:路远山遥,复仇路艰,让我们一起期待凤凰涅槃,肃洗这浊浊世间。2026.01.01,不见不散。 :完了? :这就完了? :抓起宣传抖一抖,肯定还有,快给我放出来 :我记得营销号不是说是个现代悬疑影片吗?这怎么是古代的? :…… :…… :等等,主演是谁?怎么都开始剧宣了,演员表还是保密状态? : 陆屏风不愧是一线大导,特别会拿捏镜头语言,短短一截雪原场景将影片氛围烘托的非常到位。 短片一经播出,就引起万千讨论转发,看得人意犹未尽。 纷纷从各种犄角旮旯里开始掏翻关于《寻隙》剧组的消息。 可惜这片子网上资讯太少,路透爆料基本没有,用得还是原创剧本让人想扣点料透跑都没有。不过网络世界嘛,你有你的铜墙铁壁,我有我的六人定律。 豆瓣,启动! 热帖:[吃瓜][吃瓜]信不信随你们,最近隔壁特火那个电影男主是qg 1l:清官?强攻?权贵? 2l:都自己人了,别遮遮掩掩的,再给点儿提示楼主 3l:一看就是蹭热度的,整天发点儿似是而非的帖子溜人,无聊 楼主:都说信不信随你们了,是我亲戚的亲戚在这剧组打工,所以知道点儿内幕,不过签了协议不能随便说。就这么些,再多我也不敢说了,往资源很好反响不错的流量小生身上猜就对了 4l:…… 5l:…… 短短半天,万丈高楼平地起。 在你来我往的无数颗脑袋头脑风暴里,‘齐歌’的名字不带缩写被提起二百八十七次。 4996l:是他,原来是他?有点震惊,但又不太震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4998l:二世祖,资源咖[不屑] 4999l:大少爷又出来打工了??不过老实说,虽然他上次发专辑折磨过我耳朵,不过拍剧的话,只要演技到位,我还是能够溺爱 5000l:翻页! 5001l:翻页! 5002l:翻页! …… 5006l:[引用4999l回复] 俺也一样 后面是一连串对齐歌的颜值吹捧,演技乱赞,闻风而来的齐歌粉丝跟高级水军花式安利。 沈桥还没翻完,就收到了一条齐歌发来的微信消息。 齐歌:我哥助理搞得,说我上次出的专辑风评太烂,看有人在你电影话题里提我,就想趁机蹭蹭热度 齐歌: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知道这肯定不对 齐歌:给你个红包当作道歉跟宣传费用,不要拒绝,单纯感谢 打开微信聊天框,蹦出来的新消息还没看完,手机就响起一堆金币掉落的声音。跟随而来的,还有是个中国人都拒绝不了的甜美机械女声:支付宝到账200000。 沈桥以为自己听错了,打开下滑通知页面又数了一遍。 然后对齐歌齐大少的财大气粗有了具体的初步了解。 当初同剧组拍戏时候,他就知道齐歌脾气比较别扭,从小被家里人在手心捧着,说话做事都不太会换位思考。好好表示感谢的话语,被他表达的跟拿钱砸人似得。沈桥笑了声,钱给他原路退了回去:不用客气,以后有机会我再蹭回来就好。 叮咚。 红色感叹号跟对方拒绝收款的消息一起弹出来。 沈桥一愣,然后一阵哭笑不得。 最后腾出手,他找到齐歌前段时间上线的那个专辑,二十万全打赏进去,帮他冲了个豪掷千金大佬榜。【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82 章【VIP】 第82章 第 82 章 瞿衍之卯足了劲儿打扮他…… 那个热帖发酵几小时后, 又有其他人打着内部爆料的幌子,一连串溜了四五个男艺人,有糊咖, 也有新人, 还有几个火爆顶流男明星。 一晚上, 豆瓣热帖跟雨后春笋似得全都冒了出来。 战场从豆瓣搬运到微博,又从微博吵到小红书,最后抖音快手艾克萨全面沦陷。 吹捧的、吵架的、撕饼的、不约的、独美的……打了个昏天黑地,成功将《寻隙》话题推上各社交平台实时讨论度热搜榜, 并以十分钟两位数的平均速度飞速上爬,直至霸居榜首,官微涨粉不断。 瞿衍之看着助理递上来的数据报告, 觉得可以放着等待自然冷却了。 毕竟世上过犹不及, 物极必反的事情太多。曝光量攒够,引起观众好奇跟兴趣就够了,毕竟还有三个月才能播出, 后面宣传会还要再预留些曝光量,免得28s先导片有效剧情太多惹人诟病。 将后续的影片宣传时间轴过了一遍, 连带宣传物料打包发给陆枫, 瞿衍之抬腕看了眼时间, 拿起手机给沈桥发了条微信。 :晚餐吃什么 没两分钟, 沈桥的回复发了过来。 是一张照片, 明亮温馨的客厅里,陈妈将面片跟饺子馅搬到茶几上,沈桥跟蕤蕤正在跟着她学捏饺子。 手机举的很高,沈桥手心捧着只圆滚滚的兔子造型生煎饺,举高胳膊, 笑意盈盈。陈妈跟蕤蕤双手也沾满白花花的面粉,各自捏着手里的面团,开心仰头望着屏幕。旁边摆着好几个烤箱蒸盘,里面已经被捏好的蒸饺放了个半满。 瞿衍之盯了一天电脑的疲倦瞬间烟消云散。 陈妈是请来帮忙照顾蕤蕤的,心细手巧,在她指导下剩下俩人煎饺也捏的有模有样。瞿衍之看到旁边还放了碟花生,应该是参考过年包福气的习俗,拿花生粒代替硬币,煮完看谁能吃到。 瞿衍之当初跟沈桥住在校外时候,有年过年俩人偷偷跑回他们的小房子煮过一次。 沈桥一咬一个,最后觉得无趣把碗一推不吃了。 “你全都盛给我,还比什么?”他说。 瞿衍之慢条斯理夹起一枚水饺,咬进嘴里,片刻后从齿尖吐出一颗煮熟的花生粒。 沈桥挑了挑眉,拿过他的餐盘将饺子一个个捏着筷子翻了翻,最后气笑道:“每颗里面都包一粒你也不嫌麻烦?” 后来那盘饺子被他们放在桌上放到凉透。 窗外,夜幕漆黑,烟火璀璨。 室内,爱欲弥散暖意撩人. 定档后,宣传工作紧锣密鼓进行中。 不过主要工作都集中在线下。那段先导片热度凉却一段时间后,陆导带着主创去参加了几个电影节参展,精良的制作,恢弘的外景,再加上神秘稀少却又扣人心弦的物料,将所有人的期待值跟探究欲直接拉满! 两个月后,电影点映跟宣传会正式发布。 在拍摄情怀催动下,导演选了拍摄当地的影院作为点映城市,时间定在周六晚上,请了很多业内大佬跟网络影评人作为嘉宾,车接车送包食宿将大家聚集在了那个放映厅。 轰隆轰隆的火车低鸣,靠站停靠。 俊美清瘦的青年背着包低头钻进车厢,拥挤的人流,喧嚷的氛围,他一身素白像开在淤泥里的莲花。 鸣笛声起,列车员站在门口开始催促,远处有人领着大包小包急匆匆边跑边喊。 青年走进车厢,找到座位,拿出一瓶水放小桌板上,抬头将背包塞进头顶行李架放好,坐下。 …… 剧情像潺潺流水展开铺垫。 瞿衍之坐在沈桥旁边,掌心握着他指尖,聚精会神地望着影厅大屏幕。 周围漆黑昏暗,只有电影屏幕上散射过来的微弱暗光。沈桥在那忽明忽暗的光线里,看到瞿衍之纤长的睫毛剪影,密挺漆长,倒映在底下漆黑清澈的眼沼里异常清晰。 沈桥搁在他掌心里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悄悄回握他圈起的指尖,然后悄无声息将眸光侧回去,继续望着大荧幕上已经进入尾声的影片。 屏幕上,两条时间缝隙在雪原上重叠,列车里是现世的人,列车外是数千年前的极寒雪原。 灵魂归位,所有完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后逻辑交代完,男主将逃窜至此的仇家尽数绞杀,在一片绝望请罪里,烧尽半数魂魄,只为换得他们神形俱灭魂飞魄散。 故事最后,男主撕开时间缝隙,带着守护灵回到苍茫雪原。 有矫健苍鹰长鸣一声直击青空,镜头随着苍鹰拉高,然后从上空俯瞰。 辽阔雪原里,一道列车笔直行驶。 列车车窗里惊慌妇人找到晕倒的小女孩身体,看到孩子幽幽转醒,抱着她一边颤声安慰一边虚惊未消地掉眼泪。小女孩怔愣许久,突然眉头一蹙,张嘴嚎啕大哭,从情绪到反应都变得像个普通小朋友受到惊吓的样子,哭声震天,眼泪磅礴。 守护灵扭头看着她们,许久转身,追着男主身影消失在了逐渐关阖的时间缝隙里。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雾凇林。” “去干什么?” “唤醒你爷爷。” “哇!真的吗?爷爷他醒来就可以……” 大仇得报,一高一飘行走在寂静雪原里,身影越来越远。 苍茫辽阔的镜头里黑色逐渐缩圈弥漫,直至变成漆黑一片,最后《寻隙》两个字如从水底浮现般出现在荧幕上,影片彻底播放完。 片尾音乐声起,导演带着主创走向台前…… · 半年后,寒山电影节正式开幕。 宿小杰一身得体西装跟在沈桥身后,帮他拿着手机跟邀请函,步履匆匆,连声叮嘱,“c排2座,颁奖完成前先别喝水,万一蹭掉口红补妆或者想上厕所都不方便。看到镜头注意微笑,提前背点获奖感言腹稿,有时候上台会被主持人开玩笑,挑好答的回答,不好答的就开个玩笑岔过去。别紧张小榭哥,能拿奖最好,拿不到也没事儿,我们后面路还很长,有的是机会!” “嗯。” 沈桥笑了一声,“你也别紧张。” 宿小杰心放肚子里,偷偷吐了口气,看到捏在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摁黑屏关机的手机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比沈桥都紧张。 深吸了两口气,他放松腰身,挺直脊背跟在沈桥身后进场。 沈桥第一次参加这种星光闪耀纸醉金迷的颁奖典礼。 瞿衍之面上淡定,暗地里却铆足了劲儿打扮他,光腕表都准备了十几只。低调精致的袖扣,配上剪裁得体的黑色细钻点缀西装,在沈桥弯腰钻出顶级豪车车厢时候,差点没给媒体拍摄的闪光灯闪瞎眼睛。 半小时后,他的440万美金的jacob.co金丝雀钻袖扣就被扒出来送上了热搜。 可惜,手机被宿小杰摁关机了,他俩都不知道。 这时候,宿小杰跟在沈桥身后走过灯光璀璨的长长后台走廊。将他送到入席台阶边的时候,看着他腰后镂空银链下漏出的劲瘦一截,随着走动,腻滑玉雕般的腰身藏在银链缝隙里影影绰绰。 被腰链晃花了眼,宿小杰惊觉难怪闻哥跟瞿总都为他着迷呢!原来他小榭哥,也有这样妖冶的一面。 “等会儿不用等我,结束了你先回去。” 沈桥转身回头朝宿小杰要手机。 清冷正经的气质将镂空腰链带来的旖旎气氛猝然冲散。 宿小杰把手机递给他,心底默默给瞿衍之的气量大度点了个赞。 将沈桥送到落座,宿小杰捏着邀请函溜回了工作人员落座区。没多久,瞿衍之就在一众大佬众星捧月下从后台走了出来,寒暄着转了一圈,最后离开光鲜亮丽的喧嚷人群,不动声色走到沈桥身边落座。 “紧张吗?”他问。 “还好。”沈桥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前面给他预留的座位,“你不过去坐吗?” “没事。” 瞿衍之道:“跟公司投资的提名影片男主坐在一起,不会被说闲话。” 沈桥笑着瞥了他一眼。 群星璀璨的娱乐圈名利场里,他怕的从来都不是被人说闲话。 会场灯光骤暗,光鲜亮丽的演员跟各剧组导演编剧依次落座,特邀嘉宾作为主持捏着台本走上台,笑着跟众人打了声招呼,眼睛从前排熟悉的一张张脸上扫过,半开玩笑半寒暄地揶揄了一圈儿,惹得底下众人会心一笑。 暖场过后,便开始了吊足人一天胃口的颁奖典礼。 今年送来的影片比较多,有人欢喜有人愁。 跟沈桥一起被提名最佳男主的有五部影片,个个都对奖杯势在必得。 而在此之前,《寻隙》运气不错,一经提名就获得了五个奖项,最佳美术奖、最佳摄影奖、最佳音乐奖、最佳导演奖跟最佳女配奖,置办方设置的奖项里几乎包揽了一小半。 守护灵小女孩第一次演电影就捧回一枚奖杯,盛装出席的小演员父母,正跟着导演还有剧组几位演员一起围着她笑着小声祝贺。 沈桥笑着望着他们,心底对自己获奖的期待感已经降到了最低。 能拿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还有那么多制作精良的高级影片,怎么可能什么奖都让他们得了呢? 沈桥对奖杯其实并没有太多执念,在他心底,只要尽全力去做了不用后悔就好。 只是毕竟付出那么多心血,说完全不失落也是骗人的。 他朝着小女孩望过来的脸笑了笑,调整心态。没关系,他们剧组能拿大奖已经很好了,至于他以后还有机会。 “最佳男主究竟要花落谁家——” 主持人在台上拖长了音调,故意将气氛烘托到最高潮。【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83章【正文完】 第83章 正文完 天晚了,我们回家吧…… “沈榭!” 追光灯一束打过来, 似银河倒灌般从沈桥头顶落下。 主持人笑着祝贺完,开始做简短介绍,“恭喜又一位新晋影帝诞生!沈榭我们都知道, 是一位比较低调的新生代演员, 他之前在《神明启示录》里出演的角色就格外具出彩, 今天又凭借《寻隙》斩获最佳男主奖,真是后生可畏,快请上来领奖吧!让我们……” 被光笼罩的那一瞬间,沈桥有点懵, 然后是心脏遏制不住地怦怦狂跳。他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垂眸望着旁边座位的瞿衍之。 瞿衍之迎着他的眸光,笑道:“没听错, 是你。” 沈桥纷乱的心脏缓缓安稳下来, 转头对着镜头笑了笑,站在那束追光里离开座位朝着颁奖台走去。弯腰走出横排座位的霎那,掀起会场‘哇’声一片, 欢快惊呼带着起哄口哨声连篇。 是他背后几根璀璨腰链下掩映的腰线被镜头抓到,随着走动背影, 被投放在大屏上。 沈桥抬眸看了眼, 不由失笑。 站在聚光灯下, 他看到宿小杰坐在人群里兴奋地快要站起来。严辛笑着望着他, 旁边颜亦真吃味地摆着冷脸。章小婕跟楼连玉还有齐歌坐在一起, 正勾肩搭背笑着跟他摆手,兴奋得双眼亮晶晶的,没有半点儿顶流女明星的高傲自觉。 沈桥没忍住漏了丝笑意,眸光从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扫过,最后落在清贵端方的瞿衍之身上。 明明他坐在第三排, 前前后后都是盛装出席的人影。 可周围的一切却好像都模糊了起来,只剩下端坐在一片闪烁着细碎星光的黑色背景中央的瞿衍之,清冷矜贵,眸眼含笑。 沈桥掩眸看了看手上拿着的金灿灿奖杯。 再抬头,已是笑意满眼,他伸手调了下立在地上的麦克风支架,轻缓笑道:“谢谢大家青睐,也谢谢各位老师将这枚珍贵的奖杯颁给我。一路走来,今晚能站在这里要感谢很多人……” 细碎飘飞的薄薄金箔从头顶徐徐飘落,腰身细瘦的沈桥站在那片璀璨的颁奖台上,微微弯腰,凑近立麦,大方得体地表述着感谢语。 他谢过默默指导的老师,谢过导演及剧组工作人员,谢过陆枫严辛宿小杰,谢过几乎不存在的粉丝,最后看向坐在底下黑压压人群里的瞿衍之 绚丽金箔飘飞里,沈桥看到瞿衍之明亮温和的眉眼,心底一股暖流淌过,笑了笑他道:“感谢命运,让我们在这里重逢。” 瞿衍之眸底的暖意缓缓溢开。 捏了捏衣袋里的方形锦盒子,他在心底默声重复:感谢命运,让我们还能够重逢 闻家,阴森森的寂静楼上房间里。 闻亦逍望着屏幕里站在星光璀璨舞台中央接受众人欢呼赞美的那人,眸底神色阴暗又森寒。 微微关阖的房门被从外面走廊推开,裹着毛绒绒雪白坎肩的美艳妇人从外面进来。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前,蹲下,捞起垂到地上的柔软毯角,帮闻亦逍盖在腿上,盖毯两边伸手往他轮椅里面掖了掖。 “亦逍……” 她伸手拿过遥控器,没有回头手背到后面关掉电视,温声道:“肖姨煲了你最喜欢的海鲜粥,我推你下去吃饭吧?” 闻亦逍浓密的睫毛垂下,遮去眼底囤积已久的疲倦悔恨。 “喜欢海鲜粥的人是沈榭。”他说。 “妈,他还是不愿意来吗?” 闻亦逍声音低低的,有些哑涩。 妇人帮他整理盖毯的手指一顿,浑身有点无地自容的灼烫感,孩子长这么大就求过她一次事情,可她想尽办法却仍是办不到。 沈榭跟闻亦逍的事情,她当初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当时看着她那孩子对闻亦逍挺痴情,便没怎么管他们,不想现在却变成了这种情况。 要只是闻亦逍想要个沈榭还好,可从上次他没轻没重伤了瞿家公子的手后,别说她,就连她们闻家都快要被瞿家挤兑没了。闻亦逍求了她这么久,可她连沈榭的面都没见上一次…… 妇人低垂着头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闻亦逍看着母亲为难的神色,心底已然明了。 缓缓抬眸望着已经黑掉的电视屏幕,他轻声祈求道:“沈榭曾经给我剥过一个橙子,干干净净的,盘踞在橙肉上的每根细白脉络都剥剔干净了。可惜,被我放在客厅盘子里,放坏了……” “妈,你能去找宿小杰问问那枚腐烂的橙子他最后丢到哪里去了吗?” “我想要,你帮我去找找好不好……” “闻亦逍!” 闻母再也听不下去,压抑着声音痛苦地吼了他一声。 然后努力将情绪调整平缓,柔声安慰他,“你忘了他吧。你要是喜欢……妈妈给你再照着他的样子去找,好不好?我们找个干净的,更漂亮的,心里只有你一个的,好不好?让他陪着你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 闻亦逍闭上眼睛,心底痛如刀绞。 屏幕里那个一模一样的壳子里都已经不是沈榭,其他的,又怎么会一样呢…… 他绝望得快要窒息。 那天晚上从崖底捡了一条命,却彻底摔断了两条腿,被瞿家老爷子整治许久,被他爹妈费尽心血从看守所捞回来后,就瘫痪在轮椅上,待在这座牢笼一般的房子里熬命般苦苦度过了大半年。 他发了疯得想见沈榭,哪怕是那个陌生的不爱他的沈榭。 可是,直到今天看到他神采奕奕站在聚光灯下,意气风发,光彩夺目。 他才发现,原来自欺欺人竟会这样难。 屏幕里那人不是他想要的沈榭。 他想要的沈榭,可能真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闻亦逍突然发现,在没有沈榭的生命里,时间一分一秒竟是这样难捱。 “我想吃馄饨。” 他突然道。 闻母一惊,然后又是手足无措的狂喜,“我让肖姨去做,不对,我去做,我去学着包馄饨。亦逍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妈妈这就去准备!” “不用麻烦。” 闻亦逍扭头望着母亲道:“柳岸街有家和记餐馆,他们家的鲜菇小馄饨很好吃。” “好,妈妈这就去买。” 闻母擦擦眼角欣喜地站起来,刚走到房门口就被闻亦逍叫住,“妈,你带着肖姨一起去,再买些糕点,她知道我爱吃什么。” 闻母脸上浮现一丝愧色,连声应了下来,“好。” 楼下车子启动,转瞬驶出别墅院外。 十几分钟后,她们离开的方向冒气浓浓黑烟。漆黑寂静的夜空里,火光冲天。 …… 颁奖结束,沈桥没有去参加后面的社交晚宴。 他跟瞿衍之回家经过一截漆黑安静的街道时候,距离月亮河边很近,车窗外凉风习习。趁着没人,他们下去走了走。 这边不是商业区,街道被茂密树影掩映的很幽静。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夜风拂过,落在地上仿佛一地粼粼碎银。 沈桥跟瞿衍之踩着那满地碎银走过,悠闲散着步踏上桥,站在桥上吹着凉风时候,接到了宿小杰的电话。 “小榭哥你在哪儿?!” 宿小杰声音很急,仿佛被什么事吓到般,催促着他说话。 沈桥看了看周围,也不是很确定,“一条有着河的桥上。” 电话那边顿了顿,缓缓吐了口浊气,问道:“一个人吗?还是跟瞿总一起?” “怎么了?”沈桥拧眉,跟瞿衍之对视了眼道,“跟瞿衍之在一起。” 宿小杰半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喉结滚了滚,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只是遮遮掩掩支吾道:“你看下微博吧,也不要太伤心……” 沈桥看着稀里糊涂被挂断的通话,点开微博,开屏过后就看到首页转发的失火新闻。 #著名影星瘫痪在家自焚离世# 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咯噔一下。 颤抖着点开搜索页面,好几个带着‘爆’字的热搜标题就映入眼帘。 #闻亦逍# #闻亦逍在家自焚# …… 热帖配图中,漆黑树影里透出的那抹红亮火光,像他们燃烧殆尽的感情,炙烈、明亮、而又短暂。 沈桥手抖着收起手机,没敢点进去再看。 自从那晚在断崖下来,他就没在见到过闻亦逍。最开始听说他摔伤严重,在警方监视下被送往医院治疗。后来闻家爆出许多黑心新闻,股票狂跌,风评下滑,在那段闻家人人喊打的日子里,闻亦逍经纪人宣布暂停营业,行业内外都透漏出他准备息影的消息。 那段时间,沈桥很忙。 不想在意也懒得在意,便没有去关注过他的消息,只知道那些事件后他网上风评差了很多,树倒猴孙散,粉丝连咒带骂大批量跑路。 直到今天,沈桥才知道原来当初跳崖后,他摔断了双腿,瘫痪在家这么长时间。 闻亦逍那样高傲自负的性格,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沈桥看着那热度不断飙升的帖子,垂掩着的漆长睫毛,轻轻颤了颤。 故事最后,他们还是走向剧情原定的结局,曲曲绕绕,自焚殉情。 沈桥不知道值不值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是沈榭,无从谈起伤心跟替他原谅。世上诸事,纷纷扰扰,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口业行业负责。事已至此,他心底有的也只是对两条生命逝去的惋惜。 如果闻亦逍早点认清感情就好了,如果沈榭没有割腕寻死就好了。 如果他跟傅疏接吻的照片没有被蒋野拍到就好了,如果父母登机那晚没有□□雨气流就好了。 如果,他们能各在各自的世界里,相知相守,幸福一生就好了……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沈桥抬眸,望着夜色里静静凝眸望着他的瞿衍之,伸了伸手,轻声道:“天晚了,我们回家吧。” 瞿衍之握住他指骨,稍稍用力,将人拉进怀里。 然后,下颌搭在他头顶缓缓抱紧。 “沈桥。” “嗯。” “” "怎么了?" 长久的沉默让沈桥莫名心脏悬起,他在瞿衍之怀里抬了抬脑袋,忍不住问出声。 夜风很凉,从他耳边发梢吹拂而过。 瞿衍之在寂静夜色里轻轻笑了一声,道:“没事,我们回家吧。”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