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歌走进村子,看到一间破败的茅屋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呆呆地望着一片早已干死的庄稼地。
他走到对方身边,这名老人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老人家,”
王歌开口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老人过了很久,才缓缓转过头,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天,不收我们了。”
从对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王歌明白了。
这里连续三年大旱,颗粒无收。村民们祈求过鬼神,祭拜过天地,但什么用都没有。
他们从最初的希望,到挣扎,再到如今的彻底绝望。
他们的“理”,崩塌了。那便是——“天道酬勤”。
他们一生信奉,只要努力耕作,上天就会给予回报。可现实,却给了他们最残酷的否定。
当最根本的“理”被现实击碎,村民们的“心”,也就死了。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种名为“绝望”的、坚不可摧的“理”之中。
王歌看着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
他此刻“心力”枯竭,根本无法用自己的“理”去覆盖整个村庄的“绝望之理”。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即便自己恢复了,强行施加“希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些村民的“理”已经被现实证伪,不为他们找到一个新的、可以重新立足的“理”,任何外界的帮助都是暂时的。
他不能再做那个高高在上的“制定者”。
而是...必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去亲身“见证”这份绝望,并从这片绝望的废墟中,帮助他们,也帮助自己,找到那个新的“理”。
王歌看着那个老人,平静地说道:“我饿了,能给我一碗水喝吗?作为报答,我可以帮你干活。”
老人麻木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屋里的水缸。
王歌并未在意,走进去,喝了一碗水,然后拿起屋角的锄头,走进了那片早已干裂的、绝收的土地里,开始一下一下地,锄起了地。
他的恢复之路,他的下一扬“见证”,就从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开始了。
王歌开始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劳作。
他的动作很慢,因为他的身体也因“心力”的枯竭而感到疲惫。手中的锄头,每一下砸在干裂的土地上,都只能翻起一小块坚硬的土坷垃。
村里的其他人,用同样麻木的眼神看着王歌。
在他们看来,他的行为毫无意义,愚蠢至极。这片土地,已经被“天”所抛弃,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长出任何东西。他们看着这个陌生的外来人,就像看着一个在跟自己开玩笑的傻子。
王歌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他只是专注地,一下,又一下地锄地。没有去想“我要改变这片土地”,也没有去想“我要让他们重拾希望”。
他,
王歌只是在做一件事——锄地。
他的“心”,此刻正处于最脆弱的阶段。
覆盖整个村庄的“绝望之理”,如同一股无形的、冰冷的黑雾,不断地试图侵蚀那布满裂痕的“心镜”。
第一天,王歌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每一次挥动锄头,那股“绝望”的意志都会在他耳边低语:“放弃吧,这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得不耗费残存的“心力”,去守住本心,告诉自己:“我只是在锄地。”
第三天,王歌的双手磨出了水泡,然后水泡破裂,火辣辣地疼。
身体的痛苦,放大了“绝望”的侵蚀。
他的“心镜”上,开始浮现出桑海城那些流血死亡的画面,一个声音隐隐质问:“你改变了他们一时,却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你的所作所为,同样毫无意义。”
他咬着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锄头与土地碰撞的那一瞬间。疼痛是“相”,幻象是“相”,唯有“锄地”这个行为本身,才是此刻唯一的“理”。
第七天,王歌已经开垦出了一小片土地。
那个给他水喝的老人,第一次走出了自己的茅屋,站在田边,默默地看着他。
老人的眼神依旧空洞,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而王歌,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最纯粹的体力劳动中,找到了对抗“绝望”侵蚀的方法——专注。
通过将所有意志都集中于一个最简单的行为上,他暂时屏蔽了外界复杂的“理”对破损“心镜”的干扰,让其得以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中,缓慢地自我修复。
这天傍晚,王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茅屋。老人破天荒地,递给了他一个烤熟的、干巴巴的芋头。这是其仅剩的口粮之一。
王歌没有拒绝,平静地接过,吃了起来。
这是他与这个村庄,建立的第一个“理”——交换。
他付出了劳动,对方给予了食物。
王歌的行为,开始让这个村庄那潭死水般的“理”,出现了一丝最微弱的涟漪。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歌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大。
村里开始有孩子,会远远地、好奇地看着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一些村民看他的眼神,也从看傻子,变成了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怪人。
一个月后,王歌终于将茅屋前那片荒地,全部重新翻了一遍。
土地依旧干裂,天空依旧没有一丝下雨的迹象。从结果上看,他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他站在田边,看着自己的“成果”,陷入了沉思。自己的“心力”在这一个月的静养和专注中,恢复了少许,心镜上的裂痕也弥合了一些,但那笼罩村庄的“绝望之理”,却丝毫未减。
他明白了。
不能凭空创造出一个“理”给村民们。他必须在这片绝望的现实中,找到一个新的、可以被验证的“理”。
“天道酬勤”已经被证伪。那么,什么“理”是不会被“天”所左右的?
王歌的目光,从干裂的土地,移向了远处的、同样光秃秃的群山。
第二天,他没有再去锄地。而是拿起了一把砍刀和绳子,向着山里走去。
村民们更加困惑了。土地已经没希望了,难道山里还有什么宝贝不成?
王歌在山里走了一整天。
是在寻找,寻找一种即使在最干旱的季节,也能生存的东西。
终于,他在一个背阴的山坳里,找到了一片顽强生长的、叶片肥厚的野生葛藤。
王歌挖出了它深埋地下的、巨大的块根。还找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耐旱的菌菇和野菜。
傍晚,他拖着几大块葛根和一捆野菜回到了村子。
在村民们惊异的目光中,王歌将葛根洗净、捣碎、过滤、沉淀……用最原始的方法,制作出了葛粉。然后,他用葛粉和野菜,煮了一锅稠乎乎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糊糊。
王歌将第一碗,递给了那个给了他芋头的老人。
老人颤抖着手,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