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有时是在山林里,背后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而等她转头,却并未发现什么;有时是在喂谷雪(那只哺育她长大的母羊),她仿佛能听见怪异的呼吸声。
在她将最近这些怪事告诉师傅之后,便看见师傅的神色变得凝重了。接着,她便看见师傅从后山挖出了已尘封许久的龙渊。由于她之前时常受这把剑的寒气所扰,后面便没看见师傅随身携带了,甚至在屋子里都找不到它的踪迹,没想到被埋在后山的潭水底下。
接着师傅便让她待在屋内,并设下结界,叫她在她回来之前不得出这个屋子。
接着便是忧心忡忡地等待。
远处的山林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号叫,接着便是各种兵戈铮鸣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天崩地雷,电闪雷鸣,各种根系从地上拔地而起,相互撞击裂开。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渐渐平息。
当房门被打开时,她几乎有些愣在了原地。只见师傅背着光立在房门中间,神色冰冷淡漠,手中的龙渊剑,缠绕的金丝一道道鲜血蜿蜒着变成细长的河流,顺着剑尖一滴滴往下流。师傅并没有受伤,甚至衣物都没有什么损坏,但是她还是觉得面前的师傅有些陌生,如她手中的剑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师傅...”顾潆轻轻地叫了一声,还是向她跑去,顾行之的眼睛这时才仿佛被注入了生气,眼中的肃杀之气顷刻消散,她将龙渊剑往身后一掷,它便牢牢地插在了门口的石头上。她蹲下身体,将顾潆捞入自己怀中。
半晌,她才询问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换个地方生活。”
“师傅去哪我便去哪。”
她们选定了悬于褐海的一处仙岛,此处偏远,远离陆地,但是情况不明,因此顾行之捏了一只信鸟前去探查情况。此去大约6、7日的路程。她并没有将希望全寄托于一处,而是陆续再选择了几个地点,于是几只信鸟同时出发,这时她们便待在此处等待它们的归来。
师傅已经陆续开始收拾起房子的物件了。她们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些衣物和为了学习制作的小玩意。先将一些不常用到的书籍和零碎物件打包,之后便如常在此生活。
师傅这些日子不仅加强了对房屋的阵法防御,时时拿着罗盘在周边的区域巡视,还有十几只鸟儿日常在天空巡视,四只狗头牛身的奇异物种在房屋周围蹲守。着实起到了震慑作用,她这些日子再也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只是谷雪也消失了。
又这样过了几日,顾行之也不忍以安全为由时时将她束缚在屋内,于是便给她划分一个安全的区域,让她可以出门玩耍,只是要那几只赤水狗陪伴在身侧。
此次离开,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对于自己生活了许久地方,终归还是有些感情的,于是她便提了个小袋,在自己经常玩耍的地方,捡了些树叶、石头以及松子装入袋中,不知不觉来到了五珠树下。这树据师傅说是她从赤水之畔移栽而来的,是想吸引翠鸟来此栖居,收集鸟羽。
为了不使它水土不服,她还一同带来了不少赤水之土,并以赤水浇灌了一年,只是这五珠树虽然存活下来了,但却发生了些许异变,身形矮小,树冠巨大,枝干繁多,也没吸引来什么翠鸟。于是剩下的赤水水土被她用来捏了这几只赤水狗。
但是顾潆却很喜欢,它虽然没有吸引来什么翠鸟,但是恰好适合她在此处攀爬玩耍,她在树下休憩、读书,她早就将它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只是如今自己要离开,这株树大约也是带不走了。她来到这树下向它告别,当她的手抚上树干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鸟类振翅的声音,一抬头,便见一只朱鸟飞离了枝头,它的通体似火,在日照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她的到来或许是惊扰了它,但是此刻,一片红色鸟羽落在了自己面前。
这是师傅和她形容过的场景,没想到此刻在她面前发生了,她将鸟羽捡起,递到赤水狗的鼻子底下让它们闻了闻,见它们没显现出什么异样之后才将这鸟羽装进了自己的小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在她们即将离开的时刻,也终于能看到有鸟儿愿意来此落脚,算是一个圆满的告别吧。
在刚过去的几日中,师傅陆续收到了几只信鸟传回来的消息,只有一只还迟迟不回。不过她们之前选定的褐海之上的小岛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于是她们决定就此出发,在这个小岛上定居。
师傅将一片绿色的羽缎当作方巾系在了她的头上,又叫她施展了好几套隐匿气息的法术,对此她还不放心,又花一天的时间打造了一只飞行方舟,在上边布置了阵法之后又让她待在法阵中央,这才稍微满意。
在将行李都打包好放上方舟,她们终于启程了。
顾潆坐在方舟上,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才逐渐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那个她以为是整个世界的地方,逐渐变得渺小,原来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大的江河,而不是只有瀑布下的一条小溪,有着各式的树木,颜色各异,高矮不一,而不是只有那么几种,原来她一直都只身处于这世界的一隅,从未接触也从未看到这世界的另一面。
她的内心此刻忽然有些许惆怅,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面临这么多的危险,难道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吗?所以一出生便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避种种危险。
顾潆趴在方舟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景物。
此刻师傅正立于舟头操控着方舟的方向。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顾潆原本想问她们要多久到达,然而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无法动弹了。双手已经全然失去了直觉,仿佛被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她想张嘴,然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身上仿佛有着什么无形的束缚,缠绕缚住了全身。
忽然,她猛然被抽离开了方舟,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迅速拉着她下坠,望着无限接近的地面,她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然而她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只钩子状的大手握住了。
顾潆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身体格外的修长的有着和自己差不多的样貌,但体表却覆盖着一层层晶莹的羽毛的精怪。他头上满是珠翠,衣服也层层叠叠,看上去十分华贵。
他将顾潆举到眼前,一对金色的瞳孔立刻竖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扫视着她,让她感受到了此前一直存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顾潆极力想要挣扎,但却于事无补。她抬头,只见方舟已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不由得生出恐惧来。
这只鸟类精怪并没有在此逗留许久,而是将爪子放入自己怀中,接着便张开羽翼,向与方舟行进方向相反的地方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这只鸟的飞行速度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下。他将自己的身体从她眼前挪开,她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一株不知名的树上,这树冠蔓延千里,枝干状似琉璃翡翠,这树干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平台,并封了顶,形成了一个中空的住所,各色家具摆放至此,华贵非常。
顾潆被放在了一株莲花形状的软垫中,接着便感觉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了,此时她感觉身体已经不完全是自己的身体了,只能开口询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捉来这里?”
眼前的人不语,只不断地靠近,伸出长长的鸟舌在她的身上舔舐,顾潆只觉得被他舔舐过的地方一片黏腻,恶心得不断向后退。
“你可真好吃。我要想想,该怎么吃掉你,是把你炼化、直接吃呢?还是养着,每天吃一点。”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仙乐一般,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个修士居然能够忍住不把你吃掉,真是匪夷所思,前几日她在四处打杀汇集而来的精灵,幸亏我受到朱鸟庇护,才躲过一劫。”
“是五珠树上的朱鸟?那那片鸟羽是你放的?”
“没错,那片鸟羽是我留的,上面刻下了我的法术,差点以为派不上用场了。”
顾潆心中暗暗后悔,但此时也已经没用了,她对眼前的人说道:“那想必您也是什么神鸟吧。我一看见您,就觉得您气宇轩昂,十分不凡,这住所也是我见过最大气的,简直是富丽堂皇。像您这样的神鸟,应当是吸取天地精华,喝九天上的露水,怎么会沦落到吃我这么一个□□凡身呢?”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饮清露吸月华的,只是你的身体确实不是什么**凡胎,灵气是世间一切灵智、法术的根本,可以开智、塑身,引人进入新境界,只是它原本就飘逸在世间并不与身体相融,我们能够与灵气相触而不受排斥便已是万中无一,而且还需不断调整身体,用各种法术强行将灵气锁住,才能让其为我所用。而你却不同,你的身体仿佛就是灵气产出的容器,源源不绝,且经过淬炼,更加精纯,且最重要的是,可以直接食用,对我的修炼大有裨益,我也很意外世间还能有你这样的宝贝。”
这只鸟一边说一边这鸟舌还停不下来,顾潆不经意地躲了几次,说道:“既然如此,像我这样的您从前肯定没有吃过,贸然吞食,只怕会出现什么意外,为何不留住我的性命,让我辅助您修炼呢,这样您便有源源不断的灵气可以食用了。”
“倒也有理,只是,未免太过于危险了。今日将你偷来已是不易,若让那个修士发现了,岂不会将我这搅得天翻地复,况且除了她,定少不了其它精灵修士的觊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一口将你吞了更加保险。”
说完,他便张开血盆大口,用舌头缠住她的身体,就要往口中卷。
“救命啊!”顾潆吓得闭上了眼睛。
忽然,只感受到一阵天崩地裂,这圆盖的翡翠屋顶被齐齐地切开了一个口子,顿时天光大作,几乎是在下一秒,顾潆只见眼前一道凛冽的掌气,尚且带着寒意与冰霜,那鸟舌如同细线一般被切断了。她的身体向下坠落,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切断了翡翠顶的龙渊又重新回到了顾行之的手中。这个过程可以说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师傅,我害怕。”顾潆将头埋入她怀中。
“别怕,师傅会保护你。”顾行之用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玄雀,找死。”顾行之的声音此刻听不出一点起伏,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催命之声。
顾潆只见顾行之的大手往她眼前一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