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救世后她躺平了》 第1章 第1章 降世 是夜,沛新郡清州城西南朱雀街的一处偏窄巷子,忽地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起先尚微弱不可闻,接着越发响亮,嘹亮得像是要将白昼叫醒了,后渐渐平息,只剩一些急促的人语与偶尔几声子规夜啼。 此时月华正盛,飘飘然坠落在巷口正手忙脚乱将孩子拥入怀中的夫妇身上,章灵秀半倚在板车的横木上,汗水沾湿了她的头发,斜斜地贴在异常红润的面庞,她用手背轻触孩子玉般的脸庞,又忍不住仔细端详,不足十月便忽然生产,身长要短上其它孩子一大截,没叫她吃多少生产的苦,丈夫还没将车子拉出巷子便从她腿间滑落了。 空气中异香弥漫,仿佛云外送来的天香,这女娃娃尤为平和乖巧,除去刚出生时号叫了几声,便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臂弯中,用柔软的目光追随着她,叫她的心仿佛化作了一滩水。 蒲佑半蹲在车边,脸紧贴着妻子的臂膀,一手扶着妻子的右肩,另一只手一起逗弄着孩子的脸庞。二人簇拥着细声安慰了好一会,章灵秀便催促着他将她们推回家,嘴里念叨着孩子要如何安置、车何时还人......巷口距离家门并不远,然而就这几步的脚程,周遭已是险象环生。 厚重的墨云已将月色牢牢裹住,舔舐着泄漏的月华,像吸饱了水一般沉重地坠落下来,压在人的上空;巷子尽头的拐角处,枯焦的落叶和碧绿的羽毛打旋着靠近,袭来一阵又一阵的骇人的热浪,越靠近越叫人难以忍受;墙头此时已是挤满了疯长的枝叶藤蔓,墙上的倒影变换扭曲,涌动着一双双窥视的眼睛,牢牢锁定在被夫妻俩合抱在中间的婴孩上;一股股腥气从泥土中弥漫出来,伴随着古怪声响,时而吟唱、时而声嘶力竭,地面在不安地涌动着,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吸入鼻腔的已不再是空气,而是潮湿的、已经有了实体的水汽,呼吸都变为了一种沉重的负担。 夫妻俩此刻三魂七魄已飞去了一半,巷口已是豺狼虎豹当前,回首家中——黑气缭绕直冲云天、杀机暗藏,二人已知此夜凶多吉少,只有双目紧闭,牢牢抱住怀中的孩子。孩子似乎察觉到了这危险的气息,不安地挥动四肢。章灵秀双目垂泪,然而在感受到怀中孩子温热的身躯划过她冰凉的手臂,还是生出几分不甘心。 她拂去脸上的泪水,握住身边用来剪断脐带的剪刀,全神贯注地盯紧已逐渐靠近的触手与藤蔓,金克木,藤蔓对于金属利器还是有所忌惮的,被她剪掉几根枝条就有些怏怏的了,她双手持剪,干净利落地剪断藤蔓,又见缝插针地扎入几道触手中 蒲佑见状,也上前来用身体抵挡,尽量为妻子拖延时间。然而剪子早有些钝了,触手藤蔓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数量庞多,坚持不了多久。她连忙催促身边的男人去院子中拿上些农具防身,话还没说完,地面传来剧烈晃动,下一秒她们所在的板车便被掀翻在地。只见一条长约九尺的百足虫从地面升起,尘土飞扬,石块土块砸落了一地,它头部昂起,嘴上的獠牙大张,飞快地向已呆愣在原地的几人俯身冲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破开了头顶混沌的黑气,月华再次映照,几乎是下一秒箭矢之声破空而来,七支金色的箭矢将百足虫身躯贯穿,齐齐刺入泥土,巨大的虫身摇摇欲坠,但又勉强稳住不愿倒下,又是一道剑气劈来,光耀眩目,夜色仿佛被撕裂,只见这虫的头颅和身躯瞬间分离,沉重地向后倒去。 章灵秀夫妇还没从这变故回过神来,身边便飘然站定了一个人,此人身材修长,头戴深碧色帷幕,通体玄色,像乌鸦体羽,行动间流动着蓝紫色光泽,其腰上佩剑通身以金丝缠缚,刻有繁复暗色花纹,镶嵌各色奇石,气息冷冽,给人以肃杀之气。只见那人接连变换了三个手势,嘴中念了几句词,忽然一阵目眩,身体仿佛飘在半空。再次睁眼已身处于十几里外的灯绛山女树下。 那人摘下帷幕,转过身来,是一位俊秀女子,长发未束垂于腰间,眉眼冷峻,犹如冰雪未化,像淬了霜的剑,眼神却并不显露锋芒,神色淡漠,让人只觉霜薄冰轻,宝剑入鞘;她立于树下,夜间山风狂啸,吹得枝干颤栗、树形扭曲,碎石滚地、枯叶纷飞,却未曾吹乱她分毫,更显超然。包括她们在内,都不曾受到这山风的侵扰,仿佛四周有一个无形的屏障。章灵秀端详了一会她的面庞,惊呼道:“你是那日那个满嘴......的术士?” 顾行之微微垂首以回应,“你现在该知道做何选择了。” 章灵秀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循着她的目光望向怀中的孩子,她正卧于自己和姐姐、婶婶一起缝制的包被中酣睡,脸颊圆润,呼出淡淡的热气。 “我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哪有什么救世的本领呢。况且,这担子太重,她如何承受得起。”章灵秀握住孩子攥紧的拳头,眼中尽是不舍。 “天降大任,受命者得天眷之力,众生拥戴,成就功业,万古流芳。你们为其亲属,自然也能得其机缘,一生顺遂,门庭兴旺。” 章灵秀夫妇二人只默默对视,并不言语,将孩子裸露在外的手重新塞回被子,又仔仔细细地将她裹严实了。 “救世固非一人之力所能成,不过是命数已定,天意难违,授她成为灵气之载体、妖祥之机缘,若强行逆转,延误时机,恐致大祸。”顾行之语气仍不疾不徐,眼睛却已望向别处。 “这命数可给了她什么圆满收场?恐怕只给她安排了诸多苦难折磨。让她一出生便要遇见各路精怪,便可以预见未来不会是坦途,今晚的险情之后绝不会少。如今还要离开至亲,随你去修行学艺,修成归来,不知要过去多少载了。上天诸多安排注定,只怕此生随自己意的时刻鲜少,稍微哪里不顺天意,就要招来灾祸呢。这到底是天命还是枷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顾行之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她们身边,她蹲下身子,安抚道:“若说天命,我又何尝不是她人命运中的一环呢,注定要以毕生所学为她谋划,教导她功法,守护她平安。人生一世,命运大多已经注定,她的道路不过相较普通人更跌宕起伏一些。她体质特殊,灵气精纯,若无法控制灵气外溢,便会源源不断地引来精怪,要么助无灵智的生物成精,要么助已成精者修为更上一层。天地浩劫近年才堪堪平息,如今生灵凋敝,百废待兴,正是顺应自然、调养生息的好时机,不能因此打破世间平衡,再次演变为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她站起身,将身旁的剑举至胸膛,说道:“我在此立誓,纵使天地倾覆,日月悬倒,我会尽己所能护她周全,倾囊相授,绝不藏私,为她铺就坦途。” 章灵秀站起身,再次与丈夫相视,半晌,才将怀中的婴儿交到了顾行之的手中。 蒲佑说道:“我们夫妻二人自知无法保护孩子安全,今夜见识到您的本领,知道您身手不凡,只能在此请求您善待我家孩儿,叫她少受些苦楚,我们自当感激不尽。” 顾行之攥紧了拳头,又张开,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收入自己怀中,回答道:“我自然会遵守承诺,你们尽管放心。” “请稍等,能否让我们为她取个名。”章灵秀抹干脸上的泪水说道。 “请说。” 她打开孩子的手掌,在掌心写下“潆”字,“我们夫妻二人历尽艰险,千里逃亡,渡过潆水来到清州,如今天下已定,我们已决定在此落地为家,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儿,如今不得不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见,望她能再次回到这里,即使活着时不能再相见,死后也能再看一看她。” “......若有合适的时机,我定会再带她重回故土,与你们相见。” 等她们完成依依惜别后,顾行之再次设下法阵,将她们传送至家附近一处空屋。清州城人丁稀少,占屋便可在此处定居,是重回旧屋还是留在这新房,全凭她们自己心意。而自己在这灯绛山长达三个月的蹲守也总算告一段落。 她接受天命指引,来帮助这小娃。传说这灯绛山上有棵神树,名唤女树,可在此祈求子嗣,也可为腹中孩子祈福。她便在一月前于此树下“偶遇”了章灵秀夫妇,装作游方术士向其说了一通腹中孩子不同凡响之言,然而对方不仅不买账还怀疑她以这撒诈捣虚之言招摇撞骗、骗取小孩,给她好一顿臭骂。 她昨日观天象,又卜了几卦,算出今日有大事,应当是这娃娃要降世了,历经数十年天灾,又五六年战乱折磨,新生的孩儿稀少,能平安长大已是不易,六七个月份便降生更是寻常,这娃娃在娘胎里便堪堪七个月。 今日早早便在这对夫妻家附近的空屋中等候,直至傍晚才听见屋里有了动静。她跃至屋檐上耐心观察,只见一男人着急忙慌地向外跑,没过多久拉来一辆板车,将妻子扶上板车后便向巷子口拉去。她正想上前去帮忙,便闻见一股蚀骨入髓的奇妙香味,仿佛什么天地灵宝降世,她都有些神色恍惚了。 她马上便意识到了什么,只见那孩子已经被从衣服底下捞出来,剪断脐带,被那妇人搂在了怀中,月华大盛,香气弥漫。这香味对于普通人只是一味寻常香气,但对于她们这些修士以及精怪来说,正是最为喜爱的至精至纯的灵气。 果不其然,她望见附近的巷子中的植物已逐渐被影响,生出灵智,对着这孩子蠢蠢欲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此刻再也不敢耽误,在这巷子周围铺设法阵是当务之急,以免气味外泄引来更多精怪觊觎。 争分夺秒启动法阵,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觉天色一暗,低垂涌动着的墨云里好似潜藏着什么庞然大物,顾行之幻视周围,给这些急需处置的精怪分了个轻重缓急:巷子中的异动只是由于离那孩子太近,受灵气引诱,灵智初开,并无太大的攻击力;房屋里的精怪已被她用法阵控制,隔绝在外,只要她们不再回到房内便不会有危险;最棘手的便是这天上的了,看来它也早有预谋,在此等候多时。 顾行之持剑飞向空中,只见重重墨云掩映下,一截青影快速掠过,翕张的泛着金绿色光泽的鳞片刮蹭摩擦,铮铮作响。是一只青龙,从云层的缝隙中漏出的粗壮躯干,可看出它已有不浅的道行了。 顾行之剑指墨色云团,道:“这娃娃是我护的,念在你修行不易,速速离去。” 青龙不语,墨云间更可见电闪雷鸣。正在对峙期间,云层中忽然射出一连串一人长的冰锥,尖端泛着刺骨的寒意,顾行之手腕一阵,剑身滑出,可听见清越的剑吟,只见一道道银光飞舞,刃上寒光毕现,凝结着细密的水纹,犹如冰冻千年的寒霜,她这剑是玄冰所铸,经寒渊淬炼万载,属性极寒,正牢牢压制这使冰的青龙,随意挥舞,那冰锥便轻易化成细碎冰屑,又化为雨水从空中滴落。 顾行之纵身一跃,俯身冲入这积云中,手中的剑势越发迅疾、猛烈,接连劈开九重墨云,青龙的身影越发清晰,它在空中飞速盘旋着,巨大的犹如青铜似的利爪向她扑来,五趾似弯钩状的利刃,爪尖泛着冷峻的金属光泽,顾行之用剑抵挡,卸掉它来势汹汹的攻势,接着一个灵活的侧身,钻入它的胸口,剑身刺入龙身,一直滑落到腹部,犹如刺破鱼肚一般轻易,云层中不断砸落泛着腥气的墨雨。 这青龙的身躯在云层中不断地翻滚,此时云层淡薄,已做不了什么遮挡,整条龙身几乎已完全显现。 顾行之用指腹擦去脸上的血,说道:“还要再执迷不悟吗?今日你会在此遇见我,便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你身体青中带金,应当有个三百年修为,又使的冰系术法,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来自极北之地磐海。恰好,我三十年前曾在磐海修行,与那边的龙交过几次手,对你们颇有了解,这龙渊剑又是在龙族盘卫的寒渊中所铸,对你的法术正好形成压制,若你执意要伤害那个娃娃,今日便注定要死在我的剑下,不仅走不成修炼的捷径,你这一身的宝贝倒正可以嵌在我的剑上。” 那青龙剧烈地哀嚎着,又不甘心了嘶吼了几声,最终还是狼狈地拖着受伤的身体逃离了。 乌云渐散,顾行之干脆助上一剑,一道银色的弧光闪过,彻底劈开了乌云,在这月光的映照下,泛出耀眼的金。 然而还没等她歇上一歇,便见到一只巨虫正向那一家三口扑去,她赶忙幻化出灵气凝成的箭矢,向虫身射去,那虫子初开灵智,应该是藏在板车的缝隙中,无意间吸食多了外溢的灵气,导致体型巨长,但既无修为也未曾修炼,毫无抵抗之力,简单几招便倒了地。 本想着了结了清州城的事务后便打道回府,然而这女娃的体质着实令人头疼,除去阵法,气味掩盖的法术几乎可以说是无用,她如今只能通过一些制造气味法术层层叠加以达到气息掩盖的目的,然而法术有时限,需时时查看维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之后要如何安置、如何教导,又是新的问题。 顾行之忽然想到了什么,调整方位向西南飞去。 第2章 第2章 定居 顾行之如今心情很复杂,她想吃人。 作为一个修炼时长一百年的人类,得道成仙、脱离世俗是她的毕生追求。前十几年在俗世摸爬滚打,靠自己的聪明和悟性学得了一些看相占卜的本领,又摸到了窥得天机的门路,从此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机缘传承接踵而至,各路术法更是信手拈来,身上这柄龙渊剑的得来也是诸多机缘巧合,真真可以称得上是天选之人了。 然而她的大部分成就是在人生的前半段完成的,后续无论她再如何努力修炼,精进法术,或是四处游历,增长感悟见识,甚至于有意修身养性,行善积德,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隐隐感觉有一道无形的槛,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过。于是她便不再勉强,只当时机未到,索性放飞自我,不装什么仙风道骨的圣人,四处偷师学艺,与人切磋比武,弄得鸡飞狗跳,人厌狗憎。 尽管剖析了这么多,她还是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吃人。 “口腹之欲”对她而言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她自小无父无母,被一术士收留,做其门童弟子,做些洒扫、整理书卷的活,这术士也不在意吃食,幼时只有随那术士登门讲课之时才能吃主人家摆的席,肉的烹饪简单,肉味尤重,她不喜欢,最喜爱的还是各色圆子点心。修行之人不食五谷杂粮,即使之后肉烹饪得鲜美、圆子点心也更加花样繁多,她都已提不起兴趣。 偶尔进食,也不为满足口腹之欲,而是看中食物中的灵气,以滋养肉身,至于辅助修行,于她而言作用聊胜于无。这怀中的娃娃为何让她如此心神不宁,屡次让她生起将其吞噬的念头,大抵是和那些横空出世的天材地宝相类似,它们释放出来的气味切中的是她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即它们拥有使人修为大涨的功效。 这娃娃对她的吸引也是如此,尽管她已尽力扩展功法,精进法术,淬炼身体,然而修为却并无太大提升,她已将人力所能为的方式付诸了七八,修炼着实是玄妙的东西,步入新境界也许只需要临门一脚,但有可能是待填的无底深渊。 直至去年她才逐渐摸索到做救世主引路人的指引,她有预感,这将是她的一个大机缘,待到功德圆满,便能进入新境界。所以她才愿意大费周章,为一个还没出生的娃娃操神劳力。而此刻她感受到的便是,这娃娃身体蕴含的灵气,远区别于这世间的普通灵气,若将这些灵气吸纳吞食,便可以越过这些繁琐步骤,直接进入她所渴求的新境界。 想到这,顾行之给自己的脸上狠狠来了一拳。她虽自认为不是什么一心向善的圣人,但也不至于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下狠手,而且自己不久前才向孩子父母立誓,要保护善待她,结果一转眼便想对她起了坏心,实在是令人不齿。况且,这娃娃身负天命,若自己真的想动手,只怕会不得善终,误了自己性命。想罢,顾行之又给怀里的娃娃身上施加了各种腐臭、瘴气等气味的法术,差点将自己熏个半死。 夜深风大露重,她将这女娃严严实实罩在自己怀中,又施了个防风的法术,让她能够安睡。 不知不觉间,她的面前已出现了一座仙山。 山岭岧嶢,草木葱茏,琉璃金顶的宫殿悬于山巅,在浮动的云岚间若隐若现,檐铃轻晃,声音空灵悦耳,又仿佛听见殿内传来飘渺仙乐,令人心醉神迷。云霭生处,一株紫色烟树擎天而立,似一团氤氲的紫雾,流淌着明珠般的精魄,华光普照。若人来到这山脚,既无登山之路,也无攀云之梯,对此仙境也只能望而却步了。 顾行之飞入山腰的一处洞穴中,在里面的空地上画上一道法阵、刻上符文,将虚空石放入中央,将这山中的五行灵材分别放入,注入法力,只见一道光芒闪过,她再次出现便已经身处于这山巅宫殿的花园中。 “云羲,你快快出现吧。”顾行之躺倒在花丛的靠椅中,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叫唤着。 “真是稀客啊,你如今也有空来我宫中了?”檐下的宫铃颤动,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叮铃声由远及近,在靠近时却加快了速度,一只手忽然在空中现身,夺走了顾行之举在手中欲要啜饮的杯子。 “我可没同意让你讨口茶喝。”说罢,一道明黄身影透过层层光晕在面前完全显现。乌黑的发丝被一根簪子斜斜挽住,似坠非坠,她眉梢微挑,透着几分讥讽,长裙自腰间渐次缀满莲花状金片,每一片都仿佛经过千锤万击、精雕细琢,静立时华光内敛,颤动着细碎光泽;移动时如凤凰舞动的灵羽,又如湖面上的潋滟金光,光华万千。她转身将杯中的水尽数倾倒于花丛中。 “这茶我不喝就是了,给我拿壶酒来。”顾行之也不恼,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莫要得寸进尺。” “我可没把自己当作什么客人,进了这游仙宫便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 “做你的家也未免太辛苦了,不为它寻个风水宝地、精心布置就算了,隔三差五还有仇家寻上门来,今个是南边来的仙翁、明个是北边来的道士,好一顿打砸。只是你素来便是只闲云野鹤,四海为家,难以安定,我这倒勉为其难可以为你提供个歇脚的处。”云羲笑道。 云羲转身,来到顾行之身侧,上下一顿打量,道:“你不是去找寻什么机缘去了么?怎么抱回来一个......气味古怪的娃娃,还将脸也弄伤了。这机缘竟这般不容易,还能看见你挂彩......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此事说来话长,我如今确实面临非常棘手的问题,因此匆匆赶来与你相商。” 顾行之将这些天的经历以及这女娃的情况向她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其中自己的一些复杂心绪。 没想到首先招来的是她毫不留情的嘲笑。 “这天命着实弄人,你天性喜好兵戈,整日不着边际,四处惹事,如今也是要当贤师养上娃娃了,以后手上拿的便不是什么龙渊七星,而是娃娃的尿布了。” 这一番话着实是击中了顾行之的痛处,令她有些恼了。她原本以为她先以仙人身份向那对夫妇做下这般救世的预言,让她认下自己做师傅,等那娃娃长大自己再行露面,便可顺理成章带走她,只需做一位贤师传授她自己毕生所学,时机一到便送她入世,那时自己已功成身退,此后她如何行事有何造化便与自己无关了。 岂料世事并不完全如她所想,如今的情况是,她既无法放任她独自留在家中长大,还一时头热许下了让其少受苦难、前路坦荡的诺言,这娃娃体质特殊,绝不像自己设想的那般可以随意放养,甚至交由别人她都不放心,生怕对方一个守不住本心就将这小娃拆吃入腹了。今后自己不仅需要奶娃娃,还不知道要为她操多少心。 见顾行之面如菜色,云羲也逐渐收敛自己调笑。 “你也不必过于忧虑。这天地初生,灵气充裕,万事万物竞相萌发,天行健,有志者当自强不息。不管她之后是以思想传教,或者以德行收服世人,都不会有太多阻碍束缚。你涉猎庞杂,通晓百工之艺,只需据她天赋授以她本事,全其天性,便不愁这世间无她的一席之地。”云羲沉吟了一会,说道:“虽有连年天灾,又间接促成人类与精怪的纷争,但如今一切都已平息,天地再也经不起任何一场浩劫,接下来一定会是长时间的修养生息、繁衍发展,她在这时入世,避开相互征伐、血流漂杵的乱世,正是百废待兴、可供有才之人施展拳脚的绝佳时期。 因此,你只需尽心抚养,耐心教导,必不会出现太大差错。至于她这一身灵气外溢,我知晓这便是你来找我的原因,我一直以来钻研的便是隐匿功法,我会将隐匿行踪气息的功法写给你,待到她开智便可教授于她。只是如今当务之急是防止她受到一些别有企图之人的注意。”云羲转身消失于她眼前,不一会出现时,手里正举着一小片缎面布料,似流动的碧水,泛着粼粼波光。 “前些年有只翡翠鸟在我这五珠树上栖居,留下了两片羽毛,我将它织成羽缎,本来还不知该在何种场合用它,如今也是派上用场了。”云羲将这羽缎盖在婴孩的身上,那碧水仿佛真的有了生命一般,紧密地与她的身体贴合。 “就当我作为长辈送她的见面礼吧。只是这并不是什么一本万利的法子,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这翠鸟羽缎可以掩住她的气息,但是保不准哪天出现更胜一筹、或是可以克制翠鸟羽缎的宝物与功法,那便还是会让她面临危险。因此你还需不断加强防范,寻求别的方式,此门道正是我钻研的,自然会帮你留意。” 顾行之郑重地感谢了她。 告别了云羲,顾行之如今正要去寻找一处洞府,今后她便是这孩子的师傅了,必须要为她做万全的考虑,得找到合适的地方作为她与孩子今后的住所。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找一处灵气充裕的宝地,既有助于潆儿修行,又能对她身上的灵气稍作掩饰。最好还得是风景绝好、宽敞通透,像云羲的游仙宫便不错,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必会觉得舒适自在,最好也得有一颗五珠一样的神树,可以吸引一些神鸟前来,便不会觉得孤单无聊。思索完毕,顾行之心中便已有了选择。 望照山长生谷,今后便是她顾行之与潆儿的居所。 第3章 第3章 养娃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顾行之不知世间已过去几载,只看见一个时时要被她抱在怀中哄睡的小娃娃如今已能跑能跳。 晨雾还未消散,一道小小的身影便推开木门跑了出去,她踏过层层青石台阶,淌过潺潺的清泉,钻入簇拥着的针叶林,抖落了一地的鸟鸣。 “潆潆,你今日这么早便醒了?” “对呀。”孩童清脆如佩环碰撞的笑声穿梭在树林间,如同这晨间的空气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顾行之正在用一块两指长的暖玉为她雕琢一把适合她身形的剑,这剑握之温润,毫无肃杀之气,想到这剑要被小女娃握在手上比划,便越发觉得它玲珑可爱。又觉得光做一把剑还不够,还得再做些法盘,书籍之类的小玩意。 顾潆穿过松树林,便来到五珠树下。 她不知现在是何时节了,只知道五珠树的花瓣将落,接着便会结出五色宝珠。她这几日几乎天天来这树下蹲守,好不容易等到花瓣凋零,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结出宝珠。 此时急躁也无用,顾潆坐在自己在树下放置的软垫上,一边等一边练习师傅教给她的法术。 修习法术实在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施法好玩,但是学习底层原理不好玩。要认字、组合、调动灵力,并在适合的时机做出相应的手势,不能中断、不能有阻塞,要一气呵成达到天人合一的地步。 在此之前,她得先认字识物,跟着背一些术法口诀。不过师傅对她并不严苛,除了隐匿气息的法术师傅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教她背诵领会、熟练运用,其它都是得过且过,任由她学或是不学,只因师傅说,学习须得开窍,人若一旦开悟便会求知若渴,认知思维都会得到极大飞跃,那时学习起来便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而她此时尚且是孩子心性,更喜欢新鲜有趣、活泼好动的事物,一味压制天性,强迫她每日与这些枯燥的死物相伴,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摧残。再者,这些术法也是人摸索研究出来的,不仅在日日增新,还越来越繁琐复杂,顾行之便立志要写一本法术新编,将施法的步骤尽可能精简、便于理解,到时再传授于她,便可以省去许多功夫,以免她走多弯路。因此师傅并不拘着她,反叫她安心玩乐。 她知道师傅体谅她,不愿意给她给什么压力,但她闲暇之时仍然会修习法术,一是她不愿师傅太过于为她操心,二是山中岁月漫长,玩乐少,修行法术也可打发打发时间。 只是早起实在是容易犯困,没挥动几下手她便靠在树上睡着了。 睡梦中她只感觉自己呼吸不畅,身体也沉甸甸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自己身上落满了紫色花瓣,几乎要将她这副小小的身体给埋了,她艰难地将自己从这“花冢”中解救出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去,只见树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珠子,颜色各异,在阳光的折射下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呀,宝珠长出来了!”她惊喜地叫道。 她已无心情去拂去落了一身甚至掉入衣服里的花瓣,而是立刻站起身,沿着树干向上攀爬。 这些珠子大小不一,品相也不一,潆潆上上下下好几回,才勉强选中了她中意的,装了一袋。 提着袋子回到家中,便看见师傅在庭院中为她刻小剑,她先将袋子放入自己的工具房,接着回到院中。她放轻脚步,悄悄来到顾行之的身后,顾行之一身墨蓝长袍,头发高高束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轻扫过高耸的鼻梁,她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黄色暖玉,不笑时常常显得威严冷峻,叫人不敢接近,那块玉已有了剑的雏形,被她温柔地托在掌心。 顾潆抱住她的手臂,踮起脚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顾行之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几秒,接着嘴角微勾,无奈地放下手中工具,又拍去手上碎屑,转身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中。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现在还不能说。”顾潆双手环住顾行之的脖子,说道:“师傅这几天整日都在给我雕小剑,我心疼师傅,师傅累不累,我给师傅捏捏手。” “师傅不累,给潆潆雕小剑,师傅只觉得开心。潆潆不能出山,也没有同龄小孩一起玩耍,师傅只觉得亏欠于你。” “师傅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教我读书识字,学习本领,为我建屋栽树,认星星观天象,最重要的是,一直陪在我身边,山里很热闹,每天都能听见风、水、小鸟还有树讲话的声音,可是我听不懂,所以我又觉得山里很安静,心里觉得空空的,好像一阵一阵的风在里面吹,不知道外面是不是也这么安静,我不能到外面去,所以不知道答案。可是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有师傅陪着我,师傅在身边,我的心就不空了,师傅给我雕小剑,我也很开心,而且能开心好久。” 此言一出,顾行之越发觉得自己亏欠这孩子良多。她自认为天资聪颖,学习能力极强,修行不到百年,已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然而在养育这小小的生命面前,总是有所欠缺。她嘴里向来说不出什么温言软语,面对孩子的伤心难过总是半天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也不知道如何耐心安抚。 在找到这山中后,她便开始大兴土木,找来图纸,对照着修建起宫殿,然而这期间反生出了不少波折,在修建时过于全神贯注,反倒忽略旁边嗷嗷待哺的孩儿,叫她饿上了一整天,为她寻找适合的吃食,什么灵果汁液、丹药、灵材一连试了好几样,结果害得她吃什么吐什么。因此只得大费周章跑去人间,换来了一只产乳的母羊,为她挤奶喝。 宫殿建造完毕,偌大的屋子只住着一人一娃一羊,夜晚时她将孩子安置在隔壁房间休息,自己则打坐修炼。于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本就是山间,幽寂无人,偌大的房间白日已觉凄冷,夜间更是阴气逼人,娃娃常被这空荡荡的房间吓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等她哄睡了,若夜间被什么惊醒,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便哭着跑到她的身边,得钻入她怀里让她抱着才肯入睡。 于是她干脆将这宫殿弃置了。寻了一处日照充足的地方搭了一个木屋。虽然是木屋,但建材一点都不马虎,特意用了雷击木,寻常邪祟都近不得身。又在她俩的房间连接处设置了一个小门,让她随时可以穿过门见到她。期间,为了满足孩子的一些喜好和活动,又相继为她搭建了凉亭鱼池,还给那只母羊修了一处气派的房屋。甚至于还在房顶开了一处天窗,让她们可以看星星观天象。 她此刻只感叹人是绝不能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不沾因果,感情确实是人最大的牵绊。如今想起这小孩未来的路,她也再不能做到只将这作为一个任务,而是由衷地为她焦心忧虑,考虑她的前程。 潆潆毫无疑问是让人喜爱的,她也无法准确形容这种感受,只是觉得看着她日日在成长、进步,便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心理满足。且她又是这么依赖、体谅自己,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亲人之间的亲密无间,此时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自己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的。 她又是个容易让人安心、令人信赖的孩子,若她以后入世,想必会有自己的伙伴和追随者,只是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对自己的保护。她的性格过柔过顺过于爱意充沛,在尘世中便容易为世间疾苦所伤,陷入忧愁烦扰,而最避免不了的便是与人打交道,她身怀异宝,却无强势的个性,更加容易遭人觊觎伤害。 最令人担心的还是,她将作为怎样的一个救世主,若因战乱疾病,只等身怀绝技之人现身,救民于水火,自此便功成身就,享后人敬仰,那便再好不过。只是如今她既不喜好刀剑,也并未在这些技艺中显现出天赋,只一身灵气还在增长,和一株正在成长的天地灵宝并无太大差别。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只需自己寸步不离,便能等到她寿终正寝,护她一世性命无虞,平安喜乐。可在已经注定好的救世预言中,自保绝不是主线,那么很有可能走上献祭自身的道路。想到这,她不禁心中惶惶。这样的命运对她也太过于残忍了。潆潆的善良、细腻、体贴以及怀有大爱只因为她是一位美好的女子,而不是可以随时让她付出、献祭的理由,尤其是在被美化的空洞的救世口号之下。 总之,若只是因为命运的齿轮还没转动,潆潆的天赋还未显现,那她有耐心去等待,倘若真的到了自己预料的这个最差的结局,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潆潆走上这条路。 “潆潆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孩子,也是师傅最重要的人,所以答应师傅,要好好保护自己、爱护自己,世间没有什么是值得你付出性命的,只要身在,一切便都有转机,人力并非不能违抗天意。” “嗯,我答应师傅。会好好保护自己,决不让爱我的人伤心。”顾潆虽然不知道师傅为何要说这话,但还是认真地答应了。 夜晚,当顾行之将那把精心雕琢、还配了系带可系在腰间的小剑交到顾潆手中时,顾潆也给她回了一份礼物。 顾行之打开盒子,发现是一串编织时加入了五色宝珠的剑穗。 她哑然失笑,说道:“原来你最近这么着急出门,是在收集这个。” “是呢,我等了好久呢,师傅喜不喜欢?” “师傅很喜欢。”顾行之蹲下身子摸了摸顾潆的头,“让潆潆受累了,等这么久。” “师傅赠我以玉剑,我报之以剑穗。况且,师傅将这五珠树从赤水搬回来才受累了,我不过是把师傅赠给我的礼物再还给师傅罢了。” “唉,我们潆潆啊......”顾行之将她抱入怀中,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忧虑。 第4章 第4章 变故 顾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有时是在山林里,背后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而等她转头,却并未发现什么;有时是在喂谷雪(那只哺育她长大的母羊),她仿佛能听见怪异的呼吸声。 在她将最近这些怪事告诉师傅之后,便看见师傅的神色变得凝重了。接着,她便看见师傅从后山挖出了已尘封许久的龙渊。由于她之前时常受这把剑的寒气所扰,后面便没看见师傅随身携带了,甚至在屋子里都找不到它的踪迹,没想到被埋在后山的潭水底下。 接着师傅便让她待在屋内,并设下结界,叫她在她回来之前不得出这个屋子。 接着便是忧心忡忡地等待。 远处的山林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号叫,接着便是各种兵戈铮鸣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天崩地雷,电闪雷鸣,各种根系从地上拔地而起,相互撞击裂开。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渐渐平息。 当房门被打开时,她几乎有些愣在了原地。只见师傅背着光立在房门中间,神色冰冷淡漠,手中的龙渊剑,缠绕的金丝一道道鲜血蜿蜒着变成细长的河流,顺着剑尖一滴滴往下流。师傅并没有受伤,甚至衣物都没有什么损坏,但是她还是觉得面前的师傅有些陌生,如她手中的剑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师傅...”顾潆轻轻地叫了一声,还是向她跑去,顾行之的眼睛这时才仿佛被注入了生气,眼中的肃杀之气顷刻消散,她将龙渊剑往身后一掷,它便牢牢地插在了门口的石头上。她蹲下身体,将顾潆捞入自己怀中。 半晌,她才询问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换个地方生活。” “师傅去哪我便去哪。” 她们选定了悬于褐海的一处仙岛,此处偏远,远离陆地,但是情况不明,因此顾行之捏了一只信鸟前去探查情况。此去大约6、7日的路程。她并没有将希望全寄托于一处,而是陆续再选择了几个地点,于是几只信鸟同时出发,这时她们便待在此处等待它们的归来。 师傅已经陆续开始收拾起房子的物件了。她们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些衣物和为了学习制作的小玩意。先将一些不常用到的书籍和零碎物件打包,之后便如常在此生活。 师傅这些日子不仅加强了对房屋的阵法防御,时时拿着罗盘在周边的区域巡视,还有十几只鸟儿日常在天空巡视,四只狗头牛身的奇异物种在房屋周围蹲守。着实起到了震慑作用,她这些日子再也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只是谷雪也消失了。 又这样过了几日,顾行之也不忍以安全为由时时将她束缚在屋内,于是便给她划分一个安全的区域,让她可以出门玩耍,只是要那几只赤水狗陪伴在身侧。 此次离开,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对于自己生活了许久地方,终归还是有些感情的,于是她便提了个小袋,在自己经常玩耍的地方,捡了些树叶、石头以及松子装入袋中,不知不觉来到了五珠树下。这树据师傅说是她从赤水之畔移栽而来的,是想吸引翠鸟来此栖居,收集鸟羽。 为了不使它水土不服,她还一同带来了不少赤水之土,并以赤水浇灌了一年,只是这五珠树虽然存活下来了,但却发生了些许异变,身形矮小,树冠巨大,枝干繁多,也没吸引来什么翠鸟。于是剩下的赤水水土被她用来捏了这几只赤水狗。 但是顾潆却很喜欢,它虽然没有吸引来什么翠鸟,但是恰好适合她在此处攀爬玩耍,她在树下休憩、读书,她早就将它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只是如今自己要离开,这株树大约也是带不走了。她来到这树下向它告别,当她的手抚上树干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鸟类振翅的声音,一抬头,便见一只朱鸟飞离了枝头,它的通体似火,在日照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她的到来或许是惊扰了它,但是此刻,一片红色鸟羽落在了自己面前。 这是师傅和她形容过的场景,没想到此刻在她面前发生了,她将鸟羽捡起,递到赤水狗的鼻子底下让它们闻了闻,见它们没显现出什么异样之后才将这鸟羽装进了自己的小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在她们即将离开的时刻,也终于能看到有鸟儿愿意来此落脚,算是一个圆满的告别吧。 在刚过去的几日中,师傅陆续收到了几只信鸟传回来的消息,只有一只还迟迟不回。不过她们之前选定的褐海之上的小岛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于是她们决定就此出发,在这个小岛上定居。 师傅将一片绿色的羽缎当作方巾系在了她的头上,又叫她施展了好几套隐匿气息的法术,对此她还不放心,又花一天的时间打造了一只飞行方舟,在上边布置了阵法之后又让她待在法阵中央,这才稍微满意。 在将行李都打包好放上方舟,她们终于启程了。 顾潆坐在方舟上,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才逐渐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那个她以为是整个世界的地方,逐渐变得渺小,原来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大的江河,而不是只有瀑布下的一条小溪,有着各式的树木,颜色各异,高矮不一,而不是只有那么几种,原来她一直都只身处于这世界的一隅,从未接触也从未看到这世界的另一面。 她的内心此刻忽然有些许惆怅,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面临这么多的危险,难道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吗?所以一出生便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避种种危险。 顾潆趴在方舟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景物。 此刻师傅正立于舟头操控着方舟的方向。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顾潆原本想问她们要多久到达,然而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无法动弹了。双手已经全然失去了直觉,仿佛被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她想张嘴,然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身上仿佛有着什么无形的束缚,缠绕缚住了全身。 忽然,她猛然被抽离开了方舟,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迅速拉着她下坠,望着无限接近的地面,她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然而她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只钩子状的大手握住了。 顾潆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身体格外的修长的有着和自己差不多的样貌,但体表却覆盖着一层层晶莹的羽毛的精怪。他头上满是珠翠,衣服也层层叠叠,看上去十分华贵。 他将顾潆举到眼前,一对金色的瞳孔立刻竖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扫视着她,让她感受到了此前一直存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顾潆极力想要挣扎,但却于事无补。她抬头,只见方舟已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不由得生出恐惧来。 这只鸟类精怪并没有在此逗留许久,而是将爪子放入自己怀中,接着便张开羽翼,向与方舟行进方向相反的地方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这只鸟的飞行速度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下。他将自己的身体从她眼前挪开,她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一株不知名的树上,这树冠蔓延千里,枝干状似琉璃翡翠,这树干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平台,并封了顶,形成了一个中空的住所,各色家具摆放至此,华贵非常。 顾潆被放在了一株莲花形状的软垫中,接着便感觉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了,此时她感觉身体已经不完全是自己的身体了,只能开口询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捉来这里?” 眼前的人不语,只不断地靠近,伸出长长的鸟舌在她的身上舔舐,顾潆只觉得被他舔舐过的地方一片黏腻,恶心得不断向后退。 “你可真好吃。我要想想,该怎么吃掉你,是把你炼化、直接吃呢?还是养着,每天吃一点。”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仙乐一般,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个修士居然能够忍住不把你吃掉,真是匪夷所思,前几日她在四处打杀汇集而来的精灵,幸亏我受到朱鸟庇护,才躲过一劫。” “是五珠树上的朱鸟?那那片鸟羽是你放的?” “没错,那片鸟羽是我留的,上面刻下了我的法术,差点以为派不上用场了。” 顾潆心中暗暗后悔,但此时也已经没用了,她对眼前的人说道:“那想必您也是什么神鸟吧。我一看见您,就觉得您气宇轩昂,十分不凡,这住所也是我见过最大气的,简直是富丽堂皇。像您这样的神鸟,应当是吸取天地精华,喝九天上的露水,怎么会沦落到吃我这么一个□□凡身呢?”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饮清露吸月华的,只是你的身体确实不是什么**凡胎,灵气是世间一切灵智、法术的根本,可以开智、塑身,引人进入新境界,只是它原本就飘逸在世间并不与身体相融,我们能够与灵气相触而不受排斥便已是万中无一,而且还需不断调整身体,用各种法术强行将灵气锁住,才能让其为我所用。而你却不同,你的身体仿佛就是灵气产出的容器,源源不绝,且经过淬炼,更加精纯,且最重要的是,可以直接食用,对我的修炼大有裨益,我也很意外世间还能有你这样的宝贝。” 这只鸟一边说一边这鸟舌还停不下来,顾潆不经意地躲了几次,说道:“既然如此,像我这样的您从前肯定没有吃过,贸然吞食,只怕会出现什么意外,为何不留住我的性命,让我辅助您修炼呢,这样您便有源源不断的灵气可以食用了。” “倒也有理,只是,未免太过于危险了。今日将你偷来已是不易,若让那个修士发现了,岂不会将我这搅得天翻地复,况且除了她,定少不了其它精灵修士的觊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一口将你吞了更加保险。” 说完,他便张开血盆大口,用舌头缠住她的身体,就要往口中卷。 “救命啊!”顾潆吓得闭上了眼睛。 忽然,只感受到一阵天崩地裂,这圆盖的翡翠屋顶被齐齐地切开了一个口子,顿时天光大作,几乎是在下一秒,顾潆只见眼前一道凛冽的掌气,尚且带着寒意与冰霜,那鸟舌如同细线一般被切断了。她的身体向下坠落,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切断了翡翠顶的龙渊又重新回到了顾行之的手中。这个过程可以说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师傅,我害怕。”顾潆将头埋入她怀中。 “别怕,师傅会保护你。”顾行之用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玄雀,找死。”顾行之的声音此刻听不出一点起伏,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催命之声。 顾潆只见顾行之的大手往她眼前一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5章 第5章 埋伏 顾行之打开自己的意识空间,将她放置了进去。接着站起身,用手掌摩擦了手中的剑,对准了眼前已经有了退却之意的玄雀。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话语间止不住的惊恐。 “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今后,你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话声刚落,她将剑往前一挥,悬于空中,用手掐诀,龙渊的剑身迸发出幽蓝的光芒,整个剑身长大了好几倍。仿佛身处极寒之地,一道道寒气化作冰刀霜剑迎面而来,玄雀见状立刻从嘴中吐出火焰抵挡,却仍能感受到寒意入体。 顾行之身体不动,但手势却越发灵活,她对剑的使用可以说是到了纯熟的地步,复杂的剑诀在她口中仿佛只是寻常的用语,毫无滞涩、脱口而出,而龙渊本就是极有灵性的神剑,在她口诀的操纵下灵活无比,一般剑身强悍,富有力量,便容易缓慢迟钝,剑身轻巧,便容易力量不足。而这龙渊剑由极北之地的玄铁铸造而成,本应是前者,然而它又经历了寒渊中寒冰千年万载的敲击淬炼,力量被极为极限地集中于剑身当中,每一寸都充分利用、没有一处是浪费的,杀伤力极强。 一般根据这个人的法器,便可判断这个人的实力,单凭这龙渊剑,他确实是必败无疑,可是他的看家本领便是防御,他的这一身赤羽刀剑难入,且有多项防御的法宝。若吃了那个女娃,境界提升,这龙渊剑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只是现在他既没有得到那一身灵气,还让这个修罗找上门来。 此时龙渊剑正以及其密集的杀招向他劈来,正面出招,他尚且可以用法术抵挡,然而这修士的招式着实诡谲,那剑瞬间分裂成数支,齐齐朝他刺来,专挑一些他存在盲区的方位,打得他手忙脚乱,且这剑实在是灵活,刺、挑、劈、转,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他单凭法宝根本无力抵抗,大多的招式还是让他的身体承受了,这刺骨的寒冰中还伴随着雷击,虽然不至于皮开肉绽,但也属实是一种折磨。 更为可恶的是,他身上本携带一种毒素,近身者会意识涣散、四肢犹如被捆缚一般。而这修士明明使剑,却并不近身作战,只用剑诀指挥,让人怄气的是这剑诀竟然使得如此出色,使自己如今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像这样耗下去,自己是必输无疑,看这修士几乎剑剑都是杀招,想必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此,他只得大声喊道:“那女娃身上的毒素未解,你若杀了我,就不怕她会死吗?” “呵,玄雀的唾液而已,在这天下的毒药里还排不上号呢。”听到毒素,顾行之的心确实颤了一下,但是立刻便恢复了攻势,并不理会他的威胁。 玄雀见这话忽悠不了她,于是只能铤而走险,用万不得已的法子,以残血换生机。他身上还有一个禁制,是族中一同设下的,当生命垂危,命悬一线,便可即刻被传送回族中泉林,得到救治。 于是他不再抵抗,有意中了一剑,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整个身体被剑气搅得天翻地覆,五脏六腑都好似都被砍成了碎片,没想到这剑气居然如此凌厉。但是身体中的禁制已经开始启动了,正当他以为可以安心闭上双眼时,三只箭矢破空而来,直直射穿了他的脑门,他此刻双目充血,满眼皆是不可置信,然而已经太迟了,此刻禁制的力量已逐渐消散,他也永远失去了意识。 顾行之收起手中的七星弓,这鸟也太过于大意了,谁告诉他她只会使剑的。 看着血肉模糊的玄雀的身体,顾行之神色淡漠,转身抱着顾潆飞身离去。 她们现在身处于西绥山的绿溪林中,已经很大地偏离了正常的行驶路线。看着怀中正在沉睡的女孩,顾行之只觉一阵后怕。不仅没有及时发现玄雀的踪迹,还没察觉到玄雀在她身上动的手脚,她在赠给她的那柄玉剑中用心头血刻下了禁制,若她有危险自己便可及时赶到,可这玄雀也着实狡猾,用毒素麻痹了潆潆的意识,以至于禁制并未触发,任由他将人掳走。 天知道当她发现船上的阵法已经空无一人时差点理智全无,方舟都差点失控。 将方舟降落,此刻正身处于茫茫林海之中。她回想这一路上的情形,若她碰到了什么精怪,自己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让人无声无息地掳走,可若不是因为精怪,潆潆总不至于是不慎从舟上掉落了,不然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无,因此大概率还是由于精怪,只是用了一些更为隐秘的、令她没有察觉的法术。 这世间的精怪每日都成百上千地产生,各自的天赋与法术也五花八门,自己虽然涉猎颇广,但终究只是偏于一偶,不似从前四处游历,记载这些新生的奇异精怪了。 她回到船上,仔细观察她刻下的阵法四周,这个阵法是她用自己意念所画,可以感知灵气波动,若有什么精怪法术靠近,她会立刻有所察觉,因此才敢心无旁骛,现在再看这阵法,一个卦位出现了偏移,这阵法瞬间由守变为了放,看来这人应当是在她布下这阵法前就已身处于这方舟上了,甚至是就在潆潆身上。 她拿出罗盘,调取阵法中的气息,里面确实有股灵气波动,只是那是自己的,潆潆身上的气息已被藏匿,以前是为了保护她的踪迹,如今却造成了麻烦。除了自己的便再也找不出其它的灵气波动了。 顾行之不死心,又仔仔细细巡视了几圈,都没有收获。当她尝试将阵法收回时,便发现一个卦位被移开后一股陌生的灵气飞快地窜了出来,但是被她眼疾手快地收入了罗盘中。 这阵法自己是反手刻的,卦位相反,这阵法十分常见,那精怪应当没有过多思考便上手调整了,只是没想到调整卦位时出现了差错,为弥补失误不得已留了一丝灵力在此维持。这精怪应当也是隐匿的高手,只是百密终有一疏,还是败在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上。 此刻她正抱着顾潆朝降落在森林中的方舟飞去。然而飞行了许久,眼前的景物却循环往复,给人以熟悉之感。顾行之立定在树尖,垂眼环顾四周。 此地林海如江面上的波浪被吹开,荡起一层层的蓝绿色涟漪,漫不经心的风迎面而来,像无意的、轻柔的触碰。 顾行之不动,这山林也是不动。可若是她一动,便觉得四周的空气像是有了重量一般压在她的肩头。 她知道,耗下去已没有作用,于是调动全身灵气,向天上飞去,然而只觉天空猛然传来一阵无形的威压,让她的身体向上的趋势瞬间滞涩,顾行之放置不管,继续调动灵力向上飞去,忽然一阵阵猛烈的风由天空吹来,一阵更比一阵沉重,仿佛要将人钉入地中一般。 顾行之只感觉身体不堪其重,重新落入地面。 她心中顿感不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有把握碾压遇到的每一个人,万物生于天地,受养于天地,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天赋和长处,就拿人来说吧,虽然比不上精怪与生俱来的法力,但开智早,且身体构造庞杂,可容纳学习多种法术,集众家之所长。她能在大部分争斗中获胜的原因便是,她在斗争开始前,便会对对手进行分析和了解,知己知彼,早先摸清对方的招式和特点,那便可以对症下药,在极少数几招里做到招招致命,且不透露自己太多。 可如今,这对手迟迟不露面,她此时都不知道对方是人还是精怪,是单独一人还是结伴同行,对方在暗自己在明。她此刻应当是身处于一个巨型阵法之中,阵法自己虽有涉猎,且成效不错,但精通此道者大有人在,自己在这方面并不能绝对取胜。且她观察四周,周围仿佛就是普通的树林植物,并无什么特殊的摆阵的法宝或者灵植,这阵法恍若天成,几乎找不出破绽。 “尊驾既已在此,为何不现身呢?我与尊驾并无仇怨,来到此地,不过是为了接我徒儿回家,如今我们有要事在身,不愿在此地逗留,亦不想与人结仇,若打扰了清静,我在此赔罪,请速速解了这阵法,放我们师徒二人离去吧。”顾行之神色不明,但语气仍不疾不徐。 “我与你自然无什仇怨,自然可以放你离开,但是你手中的女娃要给我留下。”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由远及近,音量却在不断扩大,从整片树林的四周齐齐传来。 顾行之侧目,剑从腰间飞出,随她一起直指后方,瞳孔如浓墨一般暗沉,唇瓣轻张,吐出两个字:“休想。” “哈哈哈哈哈哈......”源源不断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林中不断回荡,显得如同鬼魅一般可怖。 顾行之不再做无谓的纠缠,将顾潆往背上一背,将她牢牢束缚在自己身上,便举剑开始了攻击。 她的剑招一共有六十二式。前十三式都是杀伤力巨大的杀招,毕竟她一直信奉,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谋算都无处遁形。第一式是大平招,可直接发挥出龙渊的力量,快速且连续重复二十多下的挥剑,每一次都能挥舞出蓬勃的剑意,且接连不断,令人目不暇接,短短数十秒,方圆十几公里的树木便扫荡一空,在剑下化成了漫天的木屑。 只是没一会,这空地便又重新长出了新的植株,与之前已全然不一,但这片树林依然如原来一般,仿佛从未变过。 顾行之眸光一闪,又仿佛不甘心一般将剩下的十二招接连使出,但新的植被依然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她像是被眼前无解的情况刺激得越来越失去了冷静,不仅动作越发凌乱,最后几招甚至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随意释放。 然而下一秒,她神色一凝,将全身灵力注入于剑中,改为双手握住,飞身跃起,向地下狠狠插去,那把剑仿佛钉入了地下,跳动的地底瞬间凝住了,一层层的寒冰从剑的周围向四周飞速蔓延而去,周围生机勃勃的植物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生机,变得颓靡。 此时无云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轮太阳,灼灼烈日正照耀着这片被冰封的土地。 顾行之又变出七星,手挽弓,接连射向那轮太阳,只见太阳那方的天空不断扭曲,终于出现了裂缝。接着便是一阵阵狂风从地底袭来,形成巨大的风眼,几乎要将人卷入其中。顾行之此刻再不敢停留,连忙向空中飞去,击碎空中出现的裂缝,真实的天空才在缝隙后面显现。 她抬手扶住身后潆潆的头,带她飞出了这个法阵。 第6章 第6章 天命 顾行之不愿在此地过多逗留,一出阵便迅速飞离这里。 然而面前又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她只感觉自己的耐心已被完全耗尽,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阁下还不现身吗?” 她挽了个剑花,柔中带刚,向前刺去,眼前那道屏障顷刻就变得粉碎了。 顾行之冷着一张脸,继续向前飞,便又觉滞空感。她在原地停顿了几秒,语气中已全是冰冷:“阁下确实是擅长阵法,但我也并非丝毫不懂,若阁下经得起耗,我也不介意和你在这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阵法也是需要灵力支撑的,我刚刚破了那道天地阵,想必阁下已受到了反噬,如今的这些阵法,在我看来不过负隅顽抗罢了。若你还执意纠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定要将这阵法搅得天翻地覆。” “这位道友,大可不必这么冲动,就像你说的,我们并无仇怨啊。”只见一白眉道士从树后走出来,他面白无须,然而头发眉毛却是一片雪白,身着一身藏色长袍,手执拂尘,满面笑意,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我们既无冤无仇,阁下又何必做一些背后偷袭之事。”顾行之冷眼看着他,眼中满是讥讽。 “并非我有意要与你为难,只是受天道指引,来寻我的机缘。”这道士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可笑,你的机缘与我何干。” “这位道友,我的机缘可在你背上背着呢。”道士先是朝她作了个揖,接着抬起身子,用浮尘指了指她背上的顾潆。 “满口胡言!我徒儿与你这来路不明的臭道士有什么干系!先以阵法陷害,如今又用言语算计,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说完便祭出龙渊剑,朝道士攻去。 白眉道士手中的拂尘陡然变长,层层缠绕在龙渊剑上,顾行之转腕,剑身一震,将拂尘齐齐斩断,又单手握住拂尘,顺势往前一扯,这道士只得顺手弃掉了拂尘,见她攻势凶猛,迅速掐诀,抵住她的剑招,然而还是被击飞,撞到了一棵树下,嘴中喷涌出鲜血。 顾行之举着剑靠近,挑了挑眉,说道:“你一个人类修士,也仅在阵法上算得上出色,实力却是这么不堪一击,如何有胆量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打我徒儿的主意的?” “呵呵。”他一边笑着,一边又吐了口血,“因为天命,我今日注定要有此机缘。” “是么。”顾行之微抬下巴俯视着他,“看来这天命怕是作不了数了,碰上我,注定你得不了这机缘。” 只是几乎是在下一刻,背上的顾潆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一口鲜血忽然从她口中喷出。 “潆潆!”顾行之左手扶住她的脸颊,另一只手迅速解开束缚,顺势将她抱入怀中。还没来得及将她嘴上的鲜血擦去,只见它们忽然漂浮着落入了白眉道士握着的净瓶中。 见顾行之瞪着他,白眉道人只是一笑,“我的机缘已经到手了。天命不会有错,这女娃是携天命而生,以身体孕育精纯灵气,今后也将以一身精血回馈以苍生。” 一把飞剑直直朝他刺去,但他已瞬间消失于树下。 顾行之此刻已顾不得找那道士算账,她立刻查看怀中娃娃的情况,顾潆此刻面色泛青,看上去确实是玄雀之毒发作了,只是这明明是慢性毒药,却发作得如此快,,她回想起那天地阵中,屡次出现的一种树,名叫天水,与玄雀相伴而生,而树上的一种白芽,正好可以催动玄雀之毒加速发生,只是当时她也正从玄雀的老巢出来,并没有对这树感觉有何不对,恰恰是这小失误。 可是顾行之啊顾行之,这小失误恰恰是你不能以此作为借口的。 事不宜迟,她立刻想要催动灵力为潆潆排毒,然而当她的灵力进入顾潆的身体中时,只感觉进入到了一个玄妙的空间,过于温柔和炽热的力量包裹着她,让她几乎要沉溺于这种柔和的触碰中,接着她的灵气仿佛一条小溪汇入了大海,感受着身体在不断丰盈、强大,那种力量飞速膨胀的感觉简直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是怎么回事......顾行之只觉得自己此刻在经历天人交战,一方面她无法从这种轻易的、柔软的且力量迅速膨胀的吸引力当中回过神来,而另一方面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吸取顾潆的力量,那自己和刚刚那将她的血看作机缘的衣冠禽兽有何区别? 于是她用意念操控其龙渊剑,向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扎了下去,才勉强从顾潆的意识里抽身。此刻她的灵海都止不住地颤栗,源源不断的力量充盈着灵海,让她接连突破了两个境界。 当她的意识稍微清明,立刻前去查看顾潆的情况,只见她此时面色已恢复了红润,正在酣睡中。顾行之叹了口气,她平日里本就嗜睡,往常一日就要睡七八个时辰,这几日忙着搬家事宜,确实没让她休息好,今天还遭受如此多的变故,让她受到了惊吓,确实是她这个做师傅的失职。 她现在已完全没有了中毒的状态,应当是她的体质原因,当身体出现异状,全身的灵力便会自动运转,将这异状修复,而自己刚刚便恰好遇上了灵气修复身体的时刻。想到她的体质,顾行之不由得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竖子无罪,怀璧其罪。往往天地间有什么灵宝降世,总是引得无数人觊觎。携力量而生,若无自保之力,便会被人夺取。若只是被抽干力量便摒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多的是葬送性命,甚至被炼化成傀儡,成为可供别人随用随取的灵材,更是生不如死。 以今天的情况看,怕是事情要向她预想的最坏的情况发展了。然而她现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天命已然授意她可以成为修行路上的机缘,那未来的枪林箭雨必不会少。而她此刻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娃娃,并无自保之力,自己也并不能有万全的把握能护她无虞。现在时间紧迫,保不准下一场纷争什么时候到来,自己必须得尽快找到解决办法,绝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顾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乌云压顶、暴雨来袭前夕山间的风,拥有着无比汹涌澎湃的力量,她自由地穿梭在山林间,甚至飞跃了山林,行过大江大河,与整个自然融为了一体,自由畅快地飞行,感受天地之力。又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温泉之中的一尾鱼,身体热得发烫。只是很快有又觉得自己在瀑布下的溪水中玩耍,沁凉的风一阵接一阵袭来,拂去她头上的汗珠,身心通畅,无比自在。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方巨型空间,四周都被各类岩石均匀地覆盖了,整体附着银色的光泽,整片空间既说不上是暗无天日,但也绝对不明亮,只有前方头顶一线天光泻下,光线变得凝结而粘稠,越深入越觉阻碍,这里的岩石缝里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寒气,从她的身体四周钻入,鼻腔中吸入的仿佛是沉积千年的腐蚀浊气。 “师傅...师傅...”顾潆捂着喉咙,轻声唤道。然而却并未听到回应,仿佛这世间只剩下自己的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回荡。 怎么会这样,她这是在哪里?她记得自己被一只鸟怪捉了,差点被吃,但是师傅来救她了。后面自己晕过去了,她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如果师傅救她出来了,那为什么她会独自一人在这里。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听见空中传来衣物簌簌摩擦的声音,她连忙站起身,向声音的源头看去,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那丝泄露的天光中降落,看见她之后便飞步朝她跑来。 顾潆也飞奔着落入她的怀中。抬眼已是泪眼涟涟,“师傅你去哪了,刚刚醒来没见到你,我都吓坏了,以为师傅不要我了。” “师傅绝不会不要潆潆的。”顾行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又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柔声安慰着,“师傅刚刚只是有急事需要处理,师傅向你保证,若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留你一人。” “潆潆相信师傅。”顾潆只是将头埋得更紧了。 “潆潆,这里作为我们以后的家,你觉得...如何?”顾行之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都有些犹疑了,这里是极北之地的澶渊,方圆几百里寥无人烟,连鸟类都甚少踏足。会想到这里,是她放出的最后一只飞回的信鸟,被卷入风暴中心,无意间飞过了这澶渊上空,被记载了下来,也为她提供了一个备选之地。 这澶渊她多年前在极北之地游历时听说过,这附近有十分特别的磁场,不仅能叫人意识混乱、迷失方向,还能隔绝任何法力的探查,进入此地者容易迷失,且因为灵气也被这特殊的磁场干扰,不能汇聚成形,因此别说人迹了,植株都甚为稀少。她来到这澶渊探查后,发现大约是这里附着着银色光膜的岩石的缘故,能吸收虚幻之物,如灵气与意念。 而这唯一的出口,她已将这岩石作为她阵法的材料,布置在出口周围,这里已变成一个十分安全的容器,至少可以叫潆潆免受许多心怀不轨之徒的侵扰。只是这澶渊底下实在是荒凉,且又鲜少见到阳光,并不是令孩童喜欢的地点。 顾潆慢慢扫视着周围,这里看上去确实是人际罕见之地,没有树木与河流,显得空荡而寂静,“我们就在此处安定下来吧。” “此处你喜欢吗?若不喜欢我们也可寻别处。” “不必了,师傅会选择此处,大约是已经确定它是一处安全的场所。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喜不喜欢已不再那么重要,我既身怀那样的体质,便注定不能随心所欲,能保住性命、平静生活就已经是难得了,此处应当已经是师傅能找到的最好的场所了吧。况且此地清幽安静,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蚊虫鼠蚁。”顾潆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顾行之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来说,懂事得让人心疼了。 “在此地落脚,确实是不得已之举。但师傅决不会叫你一直居于这深渊底下,而是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自由自在地在这世间行走。” “于我而言,与师傅一起在世间行走才是我想要的,若不能得自由,那得师傅陪伴也行。” 顾行之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终究是陪伴不了她一生的,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抱着她轻哄。 “师傅,我是不是可以助你修炼。” 顾潆这冷不丁的一句惊得她差点忘了手上了动作,身体瞬间僵直。她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顾潆的脸颊,说道:“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我是从那只鸟精嘴里听说的,他说我的身体是灵气的载体,食用这些灵气对修炼有益。” 顾行之愣了半晌,才开口答道:“这些事我确实不该瞒你,之前是由于你年龄过小,不愿你因此忧惧,只是如今已经遇到种种灾祸,再隐瞒下去只会害你。你的身体确实有特殊之处。只是这世间万物的天赋与秉性都是天赐地生,有些得其偏爱,自会显示出不凡,这本没有错,错的是因此产生嫉妒之心的人,想要通过蛮力强取,硬是要将她人之长处变为己用。你与灵气相伴而生,这灵气可滋养万物,对人的修行也可起到助力,这是你的长处,只是一些人过于贪得无厌,想将之据为己有。” “原来如此,若这些人想修炼,我助它们就是了,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饶、赶尽杀绝呢?” 顾行之轻抚了她的头,说道:“你有慈悲心,别人有的只是贪婪,获取力量的方式和途径是有限的,灵力的吸取是有限的,因此力量的提升如此艰难有限,而能够让他们获得力量的方式才会如此珍贵、如此被看重,一旦出现便会引得众人哄抢,稀缺产生贪婪,一切纷争只是因为宝物的稀有。若你这样的体质随处可见,那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争抢你斗个不死不休。” “那这种特殊对我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好处。我宁可不要拥有着所谓的宝物。”顾潆的语气有些闷闷的。 “可这已经是上天注定,我们既不能拒绝,那便接受。你为此感到困扰,是因为你还没有感受到它带来的好处,若你能利用它以自保,并且可以做成你想做之事,那它对你便不再仅仅是一种负累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和便用心和师傅修习法术,可好?” “嗯,我这次绝对会用心学习,再也不偷懒了。”顾潆低头想了想,说道:“师傅,让我助你修行吧,既然我身上的灵力有这样的功效,为什么不用来帮助师傅呢,师傅还可以保护我。” 顾行之咂舌,自己确实无意间通过她体内的灵气获得了境界的提升,可是那感觉太过于陌生,也难以阻止,再出现这种情况她真的很担心自己能否控制得住,那时自己在她眼里岂不是和那些贪婪的精怪无异?那便令她再无脸面对她了。 只是这一系列心理活动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只说道:“通过吸收她人身上灵气转为己用,毕竟是一种捷径,太过于容易获得,便会容易使人迷失,这与我一贯的修行方式不符。况且,师傅不仅将你视作徒儿,也是亲人,更没有利用亲近之人修行的道理。” “这事当然看师傅的意愿。我只想说,我对帮助她人修炼并无特别的抵触,更何况是师傅,我既然有这样的能力,那为什么不使用呢,更何况师傅是我亲近信任之人,能对师傅修炼有益也算是我报答了师傅的养育救命之恩。若之后师傅抛去了这样的心理负担,尽管告诉我便是。” 见她如此坦荡通透,顾行之也无言以对,只得胡乱应下。 接下来便是对这深渊底下的打扫与修整了。这深渊下除了光照有限,阴冷安静,其余倒没什么太大的缺点。宽敞且平整,无须打理杂草以及蚊虫鼠蚁,几乎只需掐几个口诀将灰尘除去,便可开始布置了。 用隔板打造出了几个房间,又放上家具,这布局几乎和她们的林中小屋别无二致,只是没有那么多自然的气息。最后,在顶部放上可以照明的火明珠,整个空间亮堂得和白昼一样。 第7章 第7章 澶渊 在她们的布置下,整个渊底焕然一新。 于是照常,师傅打坐,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只是今天她怎么也睡不着,大概是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确实还有些不适应。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过于超乎她想象了。从前她只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与师傅隐居于一座山中,师傅博学,教她读书识字,分辨万物,还教她法术、隐匿自身气息。她从前只当这是个消遣,学的马马虎虎,可如今情况瞬间不同了。 她们原来是为了躲避别人对自己的追踪和伤害,不得已栖居于此。可没过几年安静的日子,那些精怪便找上门了,师傅不得不再带着她搬家,如今来到了这深渊底下。 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师傅。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师傅为什么要这么护着自己,她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她的孩子,但是师傅否认了,只说是她的父母将自己托付给了她,让她传授自己法术,护自己周全。 可是师傅这样做全然没有一丝好处吗?她的身体既然是个宝贝,可是也并未见师傅对她存有什么利用之心,用自己的身体修炼或者做别的。 但是即使师傅利用自己修炼,她大概也不会拒绝的,毕竟自己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师傅了,况且她相信,师傅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顾潆翻了个身,思绪继续飘远。她的身体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别人说她的身体是宝贝,自己怎么没觉得宝贝在哪。师傅教她练剑,她的脑子和身体总是对不上,一套招式被自己打的七零八落的,师傅教她法术,那些法术她倒是能记下来,但是施法时却老是失灵,根本做不到一气呵成。 唉,愁得顾潆连连叹气。自己这样子该怎么办呀...... 今日新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顾行之根本不能做到如往常一样安心打坐,她分了几缕意念关注顾潆的动静,只见她迟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连声叹气。于是干脆不打坐了,而是敲了敲顾潆的房门。 顾潆穿着一层寝衣前来开门,被夜间深渊底下的寒气刺得连连发抖。 顾行之将她抱起,转身关了房门,接着将她放进了被子中。她坐在顾潆的床边,手指轻抚她的额头,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顾潆满面愁容,拉着顾行之的手半撒娇道:“我睡不着。” “怎么了?还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吗?” “师傅,如果真像你说的,我的体质是上天对我的偏爱,可是为什么我没察觉到它有什么特别的,我剑术、法术学的都不好,它究竟有什么用?” 顾行之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若她真为什么救世主,为何只给她这么一个只会招致别人觊觎的满是灵气的身体,这天赋带给她的痛苦必然是会更多的。 “潆潆,不必过分忧虑。正是这世间生灵千奇百怪,天赋各异,才构成这多姿多彩的世界。例如豺狼猛虎,生来便长着利爪獠牙,攻击性极强,但是也有麋鹿牛羊,身体脆弱,不堪重击,很容易便沦为猛兽的盘中餐。但是它们依然各自有自己生存的不同条件。猛兽虽然外表凶悍,但身体消耗过大,所以需要不断捕食猎物,而温顺些的动物,则只需要吃草叶,而草叶随处可见,因此也更容易生存。只是它们面临的最大威胁仍是这些猛兽。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我知晓你此刻忧虑自己对术法剑术好似没有什么特殊天赋,但是人各有所长,剑术或许只是师傅擅长的,而非你之长处,你现在只是还没遇到你擅长的法器。况且,你并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当然无法知道它的妙处,当你知道如何驾驭它,让它为你所用,便不会陷入忧虑了。” 听到师傅的这些安慰,顾潆此刻才算放下心来。在师傅轻声安慰下,再加上今天的惊心动魄的遭遇,她的满腹忧虑一下子得到了安抚,一阵阵的困意袭来,让她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她走出房间,看见师傅手上正在摆弄着什么。 凑过去一看,只见是形形色色的武器,刀枪剑戟,都是适合她身形的小武器,五花八门,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师傅,这些是什么?” “念在你昨日过于疲惫,今日就让你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我们可就要好好修习法术兵器了。这些是我为你准备的武器,你到时候试试哪个称手,还有那些法术,也应当选与你相适应的。” 顾潆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看来自己的轻松日子是到头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尚且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师傅叫醒了。 来到房前院落中的那个宽敞的平台,她被师傅指引着拿起面前的武器摆弄,试着挽了几个剑招。最终,还是觉得刀比较称手。她并不是四肢非常协调的人,剑戟鞭子对她而言都太过于灵活了,而刀的话,刀重,招式简单,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难驾驭。 而那些法术招式,厉害的招数过于复杂缭乱,因此她只得从简单的开始学起,用灵力作为一种工具,引火、除尘,催动植物生长,而所谓疗伤的法术,只是以灵气注入人的四肢,让它沿人的全身经脉行走,疏通修补堵塞、残损的部分。 这时,她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特殊,体内的灵气仿佛源源不绝,能够轻易使出一些法术,不会因为灵气不足而中断。 且师傅对她说,她们的修炼方式是不同的,普通的修士是要将身体打造成灵气的储存盒,因此要要锻体,排出杂质,方便灵气在体内运行通畅,她体内的灵海便是储存灵气的地方,需要通过修炼,不断升级,提升容量。而灵气作为法术的燃料,至关重要,灵气的多少意味着法术的强弱以及使用时间。 顾潆则没有这种情况。她的体内灵气充裕,源源不绝,然而也要学习如何控制储存灵气,防止它外溢,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们如今使用的是迂回的方式,即通过隐匿之数,掩盖自身灵气,然而这种方式只能避开别人的探查,若是过于接近,便会受到这股灵气的影响,这隐匿之法也全然无用了。 顾潆点了点头,这才开始正视起自身情况。当她按照师傅传授的方法打坐,摒弃杂念,气沉丹田,一缕意识缓缓巡视着身体内部,只见许多如云雾一般的气体正在体内四处飘逸,这缕意识被包裹在其中,只觉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她正按照师傅的指引,循着这些灵气的来处,慢慢前行。她忽然望见了一处如深渊一般的地方,就在她的眼前,空洞得宛若一面黑色的镜子,源源不断的灵气正从里面涌现出来。这大概就是师傅所说的类似于她的灵海的地方。 她的意识慢慢靠近,便仿佛遇到了一层阻碍,她用力往里面钻,接着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引了进去。里面却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黑,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圆形天地。此刻,空中漂浮着的一个泛着金芒的类似宝珠的东西便是这片空间的光线来源,也是所有灵气的来源,见到顾潆的意识,那宝珠似乎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向她飞来,围绕在她的周围。 当顾潆接触到这个宝珠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自己仿佛又进入了什么空间,这个空间让她觉得无比熟悉,仿佛是自己的身体一样,只是这身体控制不住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里跑出去。她这才意识到,或许自己身处的是这个宝珠的意识空间,于是她有意地去阻止那些东西的流出,并将它们逐渐沉淀下去。 在重复了几个回合后,这套动作便仿佛在这个空间形成了共识,虽然仍然无法阻止那些灵气的溢出,但已有不少被捕捉,并慢慢沉淀下来。 当她的意识退出这个空间,便看见这个宝珠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灵气向外溢出的速度稍微放慢了许多。在找到其中关窍后,她便放心地退出了。 和师傅说了她刚刚所看到的一切,师傅先是夸她很快便摸到了要处,之后便只叫她多去熟悉灵力,并能熟练掌握它们。 今天的练习结束后,顾潆只觉得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困难。不知是否是因为心境有所变化,她确实要较之前更专注一些,不再总想着休息偷懒了,或许她也算是开了一点窍吧。 躺在床上,她也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再次调动意识来到那个空间,只见宝珠的下方已经汇聚出了一个小水滩,她凑近一看,只见那水看着像是一滩乳白色的液体,泛着晶莹的光,灵气要更加充裕。看来这些灵气是经过挤压之后被浓缩成灵液了。不过灵液的好处是不会像灵气那般喜欢乱跑。 看到了成效后,她越发有信心了,于是又再进入到珠子内部指挥起灵气了,也觉得自己的指挥越发顺手。 当她觉得疲惫不堪,退出空间后,不知不觉便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她连忙往枕头上躺去,争分夺秒休息一会。 只是这精力确实恢复得很快,短短休憩了一会,便觉得自己又精力充沛、干劲十足了。 于是又开始一天的修炼,耍大刀,练法术,指挥灵气,一天天的,日子十分充实。 第一个阶段的学习结束后,又开始拓展到其它的领域。比如使用法宝、运用阵法,这里就不得不用到她曾经学得非常痛苦的各类生涩艰辛的典籍了,于是日子又开始痛苦起来,她只觉得每日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脑袋里已经乱得干不了其它事情了。 只是,这让她觉得痛苦的学习还并不是对她打击最大的,最大的是,师傅说她要外出一段时间了。 “师傅,你为什么要出去。”顾潆有些无措地拉着顾行之的手,不愿意放开。 “潆潆,若非不得已,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深渊底下,只是我这些日子不断放出信鸟,与其它地方的友人进行了联系,如今这世间的发展可以说是日新月异,不断有新的功法问世,有新的门派出现,若我们只愿意偏安于这方寸之地,便会失去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变成井底之蛙,不知何时便被强大的敌人找上门来了,如果我们对对方不了解,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因此,师傅不得不离开这深渊到外面进行探查,师傅向你承诺,一月之后便返回。” 顾潆的眼中此刻已盈满泪水,她此刻心中更多是慌乱,毕竟她自从记事起,便没和师傅分离过,但是她知道,师傅说的有道理,如果她们不想总是被动,像之前那样被那些精怪找上门来,最后不得不搬家的话,那这是必然的选择,况且自己也不应该总是依赖师傅的保护了,更应该要能独立起来才是。 于是只得擦去眼泪,振奋精神,说道:“那师傅记得早去早回,我会努力复习这些天的功课,等师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