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吴一针反悔,秋亦薇甚至没收拾什么东西,她拎着包,包里装着那份调查文件,就仓促出发了。
她这么甩手一走,吴一针便只得留下来,暂且给沈渊治疗着。
但他也给秋亦薇提了要求。
最多十天。
多一天,他都不会再留下来。
杜绝了秋亦薇想凭借这种借口来拖着他的念头。
直到这时,秋亦薇才有些后知后觉,与其说当初她耍计谋把吴一针给骗了回来,倒不如说,其实是顺了吴一针的心愿。
所以吴一针才会那样轻易,在什么都不追究的情况下就跟着秋亦薇回来了。
而眼下的情况比起之前,要严峻许多。
秋亦薇心里也没底。
到了融江外公外婆家,听了她的来意之后,外公外婆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庭院中堆满落叶,深秋一片萧瑟。
秋松年坐在院中的摇椅上,裹着厚实的外套,吸了口水烟,面露难色。
“难啊,丫头。”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顿了顿,才又继续:“当年我们不是不觉得事有蹊跷,但我们找了很久,不管是哪里都找不到差错,他也只能认栽。”
果然如此。
虽然早料到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但听到这句话,秋亦薇还是有些泄气。
她又翻看起了这份资料。
当年这个名叫小柯的男生,只有二十三岁,出车祸意外双腿瘫痪,求医到了明枢堂,被秋松年告知他也别无他法。
却是恰逢吴一针在这里,吴一针上手检查了几下,又简单施针,就判定,小柯可以再次站起来。
之后小柯的妈妈符静就在融江镇租了个房子定居下来,此后不管风吹雨打,每天都推着小柯前来明枢堂针灸。
秋亦薇转头,问秋松年:“符静住在哪?”
秋松年磕了磕烟灰,抬起烟斗,朝着前面的方向指了下:“咱们往前第三条巷子,进去之后门口有斜坡的那家,就是他家。”
“这么近。”
秋亦薇点了点头,思忖着明天过去一趟。
调查上写着,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吴一针把她们母子两个租的小院子买了下来,送给了符静,此后,她就一直在这个地方住着。
她早年离婚,独自艰难将小柯抚养长大,原本到了小柯该工作的时候,却出了车祸,遭此一劫。
小柯离开之后,她没有离开,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的归属之地了。
倒不如留在融江,留在小柯最后存在过的地方。
“你打算去找符静?”
寂静之中,秋松年仿佛看穿了秋亦薇的想法,他试图打消她的念头:“符静对明枢堂,对吴一针,都十分厌恶……还是别去了。”
秋亦薇脸上露出为难:“会被她拿着扫帚打出去吗?”
秋松年嘴角向下撇着,摇了摇头:“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说不动秋亦薇,便也不再多言。
翌日清晨,秋亦薇敲响了符静家的门,才知道秋松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符静很明显知道她的身份,毕竟秋亦薇先前在这里住了数月有余,离明枢堂近的,都知道她是秋老爷子的外孙女。
符静没有拿着扫帚把她打出去,她甚至没有动,只是双手掌着门,露出一条缝。
她今年只有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却已经一片花白,眼角褶皱明显,浑浊的眼瞳正死死地盯着秋亦薇。
就好像……
盯着一个杀人凶手。
“干什么。”
她的神情冷冷的,说话时语调很平。
“我……”
原本想好的说辞在看见符静的这一刻,倏然忘在了脑后。
秋亦薇卡壳了一瞬,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她的手抵在门上,嘴张了又合,最后终于道:“你辛苦了。”
符静僵硬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是秋松年的外孙女,时隔三年,她再度上门,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她防备着。
却不曾想,这个小姑娘竟会这么说。
紧接着,秋亦薇试探着问她:“我可以进去坐坐么?”
符静的手仍旧掌在门上,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她定定注视着秋亦薇,随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道:“你确定吗?”
“这里,是我儿子上吊的地方。”
“你不害怕?”
提到小柯,符静仿佛才终于有了些活人的气息,她的表情生动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亦薇。
她等着她慌张的逃窜。
三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敢踏入这个院子一步。
这是凶宅,谁敢进?
只有她住得怡然自得。
秋亦薇抬眼,目光越过符静的头顶,朝着里面看过去。
和外公家的布局略有相似的小院子,青瓦白墙,里面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两层小房。
调查资料里,没有提到过这栋小院子里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那些来调查的人,都没能和符静打上交道。
秋亦薇收回视线,她将手里的东西拎起来给符静看。
“我给小柯送向日葵。”
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明黄色的暖调,和这座死寂的小院格格不入的氛围。
却使得符静想起,小柯在出了车祸坐上轮椅之后,每每路过街边的花店,他都会盯着向日葵出神。
他很喜欢,却从来没有买过,哪怕符静提出要买,也被他拒绝了。
于是符静静默片刻之后,松手,大门敞开。
时隔三年,第一次有除了符静以外的人进了这座小院子。
她的怀中,还抱着一束开得热烈的向日葵。
符静从房间里找了个土陶花瓶,花瓶看上去有些笨拙,满是指痕,是三年前小柯自己做的。
做了之后就一直放在房间里,从没用过,今天终于用上了。
明媚的向日葵插在土陶花瓶中,整个厅堂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符静注视着这株向日葵,眉眼间透着柔情。
却在下一秒,温柔转瞬即逝。
她听到秋亦薇问她。
“我可以去看看小柯的房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