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失败!豪门大佬成为穿书闺蜜裙下臣》 第一章 闺蜜齐点七个男模 嘈杂的音乐传入耳中,秋亦薇猛然睁开眼,紧接着,整个人便被眼前的场景震得愣了一秒。 她身处一个偌大的包间中,前方两米处是一个小型舞台,斑斓的灯光下并排站着四个裸着上身八块腹肌、头发梳得根根分明的男模,一边跳舞一边冲着她抛着媚眼。 “这……” 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凉,自己的高跟鞋竟被脱下,随后,一只温热的手掌将她光滑的脚托起。 秋亦薇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竟然还跪着一个同样裸着上身八块腹肌的男模,此刻正垂下头,似乎是要…… 亲她的脚?! “哪来的臭流氓!走你!”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秋亦薇“嗷”的一声,一脚就踹在了面前的人身上,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 下一秒,她就被身后左右的两个男模拉住了手腕:“姐姐,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三人正在拉扯时,包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姑娘,此时的她看向秋亦薇的眼神里几欲喷火。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戴着墨镜保镖模样的男人,亦是气势汹汹。 “秋亦薇!” 小姑娘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包厢,紧接着咬牙切齿对她道:“好啊你,你竟然在这儿花天酒地,还点了七个男模?” “把她给我带走!” 小姑娘一挥手,几个保镖就上前粗鲁地将男模给甩到一旁,但他们对秋亦薇还是客气的,伸出了手,微微弯腰。 “夫人,请。” 夫、夫人? 这一刻,大段记忆汹涌地灌进她的脑海中。 她,穿书了! 三年前,原书的秋亦薇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给了沈渊。 她为此心生怨怼,在这一年中闹腾得鸡飞狗跳,要求离婚,可沈渊就是不答应。 于是她就越来越放肆,一个小白脸男模不够,那就七个! 都这样了,沈渊还能松口不离婚? 于是就这么…… 被小姑子沈彤水灵灵地抓了个现行! 只是,沈渊呢? 秋亦薇伸着脑袋朝着沈彤身后看过去。 别说,她还真想看看,自己的这个老公长什么样。 见她动作,沈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是不知道我哥在ICU里躺着吗?他今天刚出来,不能亲自抓你,你还失望了是不是?” “你不是一直想离婚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这两句话信息量太大,秋亦薇只是懵了一瞬,就被保镖架着往前走。 路过隔壁包厢时,好巧不巧,门也大开着,同她们这边配置一样,都是几个保镖架着一个女生。 在和对面的女生对上眼的一瞬间,秋亦薇的眸子亮了起来。 “清清!” 她摆脱保镖桎梏,冲过去就抱紧了对面的女生。 百年修来做闺蜜,千世修来共穿书! 对面同样被保镖架着的这位,可不就是秋亦薇的嫡长蜜——时清宜吗? 时清宜也怔住了。 先前,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宿舍床上睡着觉,结果睁眼就到了这个包间,身边还有七个男模围着她。 好在时清宜气质清冷,一个眼神扫过去,男模们便纷纷不敢造次,乖乖站成了一排,活脱脱一个军训现场。 再然后,就是保镖冲了进来,手持离婚协议书告诉时清宜,简先生在家里等着她。 只要她现在回去,先生就愿意离婚。 时清宜下意识地接过这份协议书,跟着保镖出门,同时在脑海里迅速梳理着刚刚涌进来的剧情。 她和秋亦薇穿成了一本霸总文里的阻挠男女主在一起的恶毒女配。 ——还是真假千金的那种。 秋亦薇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假千金,而她时清宜则是失散多年刚找回来的真千金。 两个人的关系可谓是极差,势同水火,每次见面都要互相冷嘲热讽。 于是,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沈彤满脸狐疑。 “怎么?”她的视线在对面二人之间逡巡:“你们两个这是……” 和好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时清宜冷着脸,试图把秋亦薇的手扒下来。 “放开我。” 时清宜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满是不甘,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你抢了属于我的这么多年的东西,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她不着痕迹地捏了捏秋亦薇的手,眉梢微微扬起。 多年的闺蜜情也不是白来的,接收到信号的秋亦薇心下一动,配合开演。 她顿时柳眉竖起,整个人张牙舞爪:“叫你一声就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你以为你有多矜贵吗?” “就算你是爸妈亲生的,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拿去当做联姻工具!” “你……” 时清宜紧咬着下唇,开口反击:“你还是被弃掉的联姻工具,有什么资格说我?” “停!” 见她们两个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沈彤顿时头大,制止了她们。 “本小姐没心情听你们两个在这儿吵架,秋亦薇,你跟我走!” “还有……” 沈彤的目光朝着时清宜背后的包厢里扫了一遍,在看到站成一排的男模们之后脸上露出了明显嫌弃的神情。 “简家的人,把你们的人也带回去!别在这丢人!” 说完,沈彤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边走边嘀咕道:“真是一家养出来的,这两个人居然都出来点男模,还一点就是七个!不要脸!” 看着沈彤走远,秋亦薇浅浅舒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担心起来。 原书里,她们两个因为这次的男模事件双双被丈夫离婚,后面又被男女主联合起来夺走了家产,一个疯一个傻,下场极为悲惨。 她们穿过来的时机,正卡在被抓现行这个节骨眼上。 “哪怕早穿过来五分钟,留个逃跑的时间,也不至于当场逮捕……我们是不是完了……” “清清,我们该怎么办啊?” 秋亦薇碎碎念着,瞪着一双潋滟桃花眼,长而浓密的睫毛眨啊眨,担心地看向了时清宜。 “不,还有机会。” 时清宜微抿薄唇,柳眉紧蹙,大脑飞速转着,很快做出了决定。 “薇薇,这婚我们绝对不能离!” 﨔 第二章 老公我错了~不要离婚好不好~ 沈彤去而复返,推搡着二人往外走。 她们不好再说话,时清宜便晃了晃手机,意思是之后联系。 秋亦薇明白,刚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沈彤塞进了车里。 到了医院,先前还因为怒气而活力满满的沈彤,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下来。 站在医院门前,她转过头愤愤地瞪了一眼秋亦薇,瘪了瘪嘴,竟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的哥哥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没有心又水性杨花的女人? 先前他好端端的时候,这个女人就闹着要离婚,现在又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医生说他脊椎损伤严重,恐怕是腰部以下都无知觉…… 哥主动要离婚,这个女人怕是乐翻了天! 闷着头跟在后面的秋亦薇没有看路,冷不丁地就撞在了沈彤身后,抬起头揉了揉脑袋,一脸茫然。 “站着干嘛?不是带我见你哥吗,走啊。” 听了这话,沈彤更生气了。 看吧! 这个女人果然迫不及待了! 她气得跺脚,转头就朝着医院走去。 秋亦薇压根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觉得沈渊这个妹妹阴晴不定,像过山车似的,忽起忽落。 见沈彤走得很快,她急忙就跟了上去。 SVIP病房门口,沈彤站在一旁,死死盯着秋亦薇。 “你进去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要是刺激到了我哥,我不会放过你的!” “噢。” 秋亦薇随口应了一声,四两拨千斤将沈彤的怒火拨到了一旁。 她没有丝毫犹豫,就打开了门。 原书里对她和沈渊并没有过多的描写,不过是两个反派工具人,只在男女主遇到阻碍的时候才会登场。 所以这一路上,秋亦薇都对沈渊充满了好奇。 在原书中寥寥几笔带过的霸总,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里面十分宽敞,走过一条小走廊,才到了病床前。 床上的人侧着头,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漠开口。 “离婚协议书在旁边的抽屉里,财产分割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你看完没有问题,签过字就可以走了。” 听起来似乎平静无澜,但艰涩干哑的嗓音出卖了他。 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原本在路上,秋亦薇还担心着要是沈渊一上来就嘶吼着要和她离婚的话该怎么办,但看现在沈渊的样子,她便松了口气。 这不明摆着还是舍不得吗? 秋亦薇没有伸手去拿离婚协议书,反倒是又走了几步到了病床前,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等着沈渊回头。 沈渊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便缓缓转过头来。 正巧与盯着他的秋亦薇对上了视线。 这一刻,秋亦薇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整个人仿佛喝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的。 糟了,她心想,糟了。 她要陷进去了。 一双浓密的剑眉紧蹙,眉骨很高,在眼窝处落下浅浅的阴影。 眼睛线条锐利,眸子漆黑如幽潭,睁眼时双眼皮的褶皱便藏了起来,只在眼尾处初露端倪。 此时的他正紧抿着唇,下唇比薄薄的上唇厚上几分,中间还有一道浅浅的凹痕。 不得不说,这个唇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样子。 这样的男人……就是她老公沈渊? 秋亦薇几乎被这天降大礼包给砸晕了,在如此美色的冲击下,已然忘了现在的情况,对着沈渊就咧嘴笑了起来。 要知道,秋亦薇本身是个开朗的性子,又爱玩,多少长相优越的男人她都见过,但从来都没有动过心。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是照着她的理想型长的啊! 这让她怎么能放手? 什么离婚,不可能,坚决不可能! 见她这副模样,沈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酸楚被他压在心底,看不出一丝端倪。 “和我离婚,就这么高兴吗?” 他冷冷开口。 秋亦薇一怔,知道他误会了,摇头摇得十分坚决。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离!” 可换不了沈渊的半分信任。 他沉默地打量着面前的秋亦薇。 在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心如死灰,对她彻底失望了。 对这个女人,他倾注了自己所有能给的一切。 可她全都不屑一顾,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即便如此,沈渊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缠着她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她离婚。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能给秋亦薇幸福。 可眼下状况不同了。 现在的他,已经是废人一个,再同秋亦薇缠在一起,只会是她的累赘。 倘若说在捡回一条命,从ICU里出来之后,他还在挣扎,要不要给她自由。 那得知他躺在ICU里的这些天,秋亦薇却在酒吧里夜夜声色犬马这个消息之后,所有的挣扎便彻底熄灭了。 沈渊累了。 既然她想离开,那就放手吧。 却没想到,秋亦薇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居然立刻反驳了他。 她是怎么想的? 念头一动,沈渊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眼神锋锐,抬眼看向秋亦薇:“沈彤对你隐瞒了我的情况。” 是肯定句。 听到这句,秋亦薇这才意识到,她进来这么久了,沈渊还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过一下。 这是怎么了?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向下,扫视着沈渊的身体。 四肢健全。 这不挺好的吗? 秋亦薇刚要询问,就被沈渊打断了。 “我瘫痪了。” 他直直地盯着秋亦薇,语气平静,嘴角平直,浓稠的黑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双腿没有知觉。” “已经是个废人了。” 看着面前的小兔子瞪大了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片刻后又仿佛才回过神来,又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身体。 秋亦薇这样娇艳明媚光芒万丈的美人,却生了颗单纯的心,她性格开朗又活力十足,像小太阳似的,热情的爱着这个世界。 偏偏不爱他。 沈渊自认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秋亦薇。 就如同现在。 在确认了他瘫痪之后,秋亦薇一定会惊呼一声,后退两步,接着再从抽屉中拿走离婚协议,什么话都不说,立刻转头走掉。 他知道,她已经受够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 他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沈渊如鹰眼一般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秋亦薇的一举一动,绷紧了嘴角。 偌大的房间里,落针可闻。 片刻后。 秋亦薇的脸庞骤然放大。 与此同时,一个轻轻柔柔的触感印上了他的脸颊。 她……? 沈渊屏息,旋即感受到近在耳旁的温热气息。 “老公~我错了,你不要和我离婚好不好嘛~” 亲了他一口的秋亦薇,那双桃花眼弯成一汪月牙,亮晶晶的,满脸从未有过的谄媚笑意。 “我跟你认错,好不好?你原谅我吧,我给你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她说着,轻咬贝齿,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与此同时,右手却大胆向前,伸进了盖在沈渊身上的薄被中。 沈渊面色一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做什么!” 他厉声喝止,可秋亦薇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样子。 那只胆大妄为的手伸进被下,攀上了沈渊的胸膛,紧接着,狠狠摸了一把。 下一秒,这只为非作歹的手就被沈渊给按住了。 即便如此,秋亦薇的眼底洋溢着绷不住的笑意。 “老公~你胸肌练得真好~” “这可不能浪费了,你快点起来复健,肌肉一定要保持住啊!” 面对着满眼憧憬期待的秋亦薇,沈渊眼睫微颤,眯起了眼睛。 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﨔 第三章 你的手……痛不痛? 时清宜直接被送到了简家宅院里。 到了别墅门口,车才停下。时清宜从车里出来,看着门厅两旁开得繁茂漂亮的淡粉色卡亚塔三角梅,怔愣一瞬。 怎么会这么巧。 她曾经想过很多次,想要在以后的人生里买一栋别墅,门厅处就要养几丛卡亚塔,等到了夏天,花瓣清浅粉嫩,仙气十足,一定漂亮极了。 而如今,曾经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的画面,突然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时清宜顿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不对,眼下可不就是不真实吗。 时清宜回过神来,朝着门厅内看了两眼。 接下来,她还要管一个陌生的男人叫老公,指不定还要死皮赖脸地求着人家不要离婚呢。 想到这里,时清宜轻叹了一口气,将耳旁的稍显凌乱的发丝挂在耳后,又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和一块腮红。 手指蘸取了一点腮红,轻轻扫在下眼睑处,眼尾加重些许。 想了想,顺带也在鼻尖来了一下。 这就对了。 时清宜看着镜子中那张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的脸蛋,满意极了。 之后走进了门厅。 她走路轻盈,悄无声息,里面的人未曾发觉。 客厅处,一个一米八七、宽肩窄腰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着。 时清宜顿时眼前一亮。 只看背影就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个帅哥。 难不成,这就是她所谓的老公简炀? 男人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香槟杯,随着他的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下一秒,香槟杯竟就这么生生折断在他手中。 玻璃碎片扎入掌心,一抹殷红顺着他的手心蜿蜒而下,他却毫无察觉似的。 伫立在原地,身形丝毫未动。 只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仿佛咬牙切齿似的,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三个字。 “时、清、宜……” 时清宜眨了眨眼。 “嗯?” 面前的男人倏然回头。 时清宜面上平静,眼底却闪过一抹惊艳。 好一张清俊贵气的脸。 打理精致的前刺抓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鬓角剃掉,显得十分干净。 皮肤很白,眉如墨裁,眼尾微微扬起。 鼻梁直挺,鼻侧缀着一点小痣,嘴唇不薄不厚,在看到时清宜的那一瞬,嘴角掀起一抹并非善意的笑,整个人痞气十足。 简炀冷笑一声,略带醉意的眼神盯着时清宜。 “一说离婚,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行,今天我就满足你。” 他随手将香槟杯丢在一旁,折断的杯子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几下便停止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紧接着,简炀从旁边的立柜上近乎粗鲁地抓下一份厚厚的离婚协议书,高举起手。 原本他是想摔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的。 可在和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一眼便看到她微红的眼尾和鼻尖。 不知怎的,心就突然软了一瞬。 他动作一滞,随后向前两步,俯身,将协议书放在了茶几上。 “签吧。” 简炀垂着头,没有再抬眼。 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 一年前,简家为了巩固和时家的关系,在得知时家多了个认祖归宗的真千金之后,立刻提出自家儿子可以和时家多出来的女儿联姻。 当然,如果是有着时家血脉的真千金就更好了。 那时的简炀对所谓联姻嗤之以鼻,极力反抗。 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联姻这一套?不过是商业而已,智商在线脑子活络比什么联姻都重要。 更何况,他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可他被父母哄骗着偷看了一眼时家找回来的真千金之后,所有的抵抗都烟消云散了。 在看到时清宜的那一刻,简炀只觉得所有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他屏息凝神,真空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 怎么会这么巧? 简炀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老天对他如此厚爱,时家的真千金,竟然就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心动过的人。 后来的简炀兴冲冲地准备了一切,打听了时清宜的喜好,他竭尽可能,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改造成时清宜喜欢的样子。 他希望她能幸福。 可没想到,上天降给他的,并非厚爱,而是无尽地狱。 时清宜眉目清绝,通透冷静,在新婚翌日清晨,就同简炀划下了界限。 “嫁给你非我所愿,关于外界的一切我都会配合你,但私下里,我希望我们不要闹得不愉快。” 她丢下这一句就离开了房间。 仿若当头一盆冷水浇在简炀头上,他只觉得周身冰凉,连指尖都僵硬。 那时的他还会劝慰自己,没有哪个女人被迫嫁给别人还会开心的,清清这样很正常。 只要他以后一直对她好,她就会缓和,对吧? 可人间诸事,向来事与愿违。 不管他有多努力,时清宜都把他当做空气一般,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所以,再到后来,简炀降低了心理预期。 哪怕她不喜欢他,他能一直在她身边也是好的。 他会保护她,呵护她一辈子的。 可就连这点幻想,也在今天被打破了。 时清宜竟然去了那种地方,点了七个男模陪她! 所以,到底对他厌恶到何种程度,她才会想出这种办法来羞辱他?! 简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数千根针穿透了似的,疼得厉害,连呼吸都艰难。 如果他的存在,让她厌恶至此…… 那他选择放手。 盯着茶几上那份让时清宜等了这么久的离婚协议书,简炀只觉得眼底一热,又竭力平静的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显得干脆一点。 他太了解面前这个女人了。 凭着她孤傲的性子,一定会利落地拿了协议书就离开。 却没想到,时清宜却朝着他进了一步,随后一只纤细冰凉的手托住了他的手背。 “痛不痛?” 简炀整个人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时清宜举起,放在花瓣般的唇边轻轻吹了吹气。 温热的呼吸,漾起心潮。 她细眉微皱,一贯淡然如水的柳叶眼中此刻居然盛满了心疼。 “你坐好,我去拿碘伏给你消消毒。” 她嘴唇微抿,嗔怪地看了一眼简炀:“真让人操心。” 说着,她就起身,去寻找医药箱。 简炀呆立在原地,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原来,只要他答应离婚。 她就会对他这么好…… 﨔 第四章 你还想要什么?想要……你 原主似乎对这个家不太熟悉,时清宜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医药箱的位置。 见躲在一旁的佣人,时清宜刚想询问,却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对方全都背过身去装作很忙的样子,拒绝和她交流。 哦,对。 原主仗着自己是被找回来的真千金,对这些佣人颐气指使,平时说话都是冷嘲热讽的,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一次好脸色。 他们早就受够了时清宜。 今天听到客厅里,先生怒斥夫人要离婚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们早就觉得这个女主人配不上先生了。 就算是真千金,那又怎样? 流落在外多年,自小没有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就算看上去气质清冷,也不过是仗着皮囊不错罢了。 夫人的灵魂,根本不值得先生如此痴情。 时清宜的视线扫过一个个装作忙碌的佣人,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王妈。” 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她喊了在简家别墅待的时间最长的王妈:“麻烦你跟我说下,医药箱在哪里?” 王妈猛然被点名,脊背陡然一直,随后又因为时清宜的话而瞪大了眼睛。 老天奶,今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时候他们夫人说话这么客气了? 哦! 肯定是因为先生要离婚,夫人怕了! 可是,不对呀。 以前都是夫人趾高气昂,一脸巴不得离婚的样子,怎么现在怕了呢? 王妈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时清宜,随后伸出手,指了一下对面:“在,在对面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 “好的,谢谢。” 时清宜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径直自己去拿了药箱,又回到了客厅。 简炀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整个人向前弓着身子,手肘抵在膝盖上,还保持着刚刚被时清宜查看过的姿势。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视线紧紧跟随着时清宜。 眸子漆黑,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在内,捉摸不透。 时清宜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她淡然自若,拎着医药箱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 “嗯,没有乱动,真乖。” 时清宜满意点头,含笑瞥了一眼简炀。 随后,拿出碘伏棉签,冰凉如白瓷般的手捧住简炀的大手,像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为他涂着伤口。 动作轻柔,仿佛羽毛拂过。 简炀注视着时清宜的一举一动,眼神越发幽暗。 她低垂着长睫,仔细检查着伤口,确认没有玻璃碎片之后,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碎片,不然就麻烦了,不过还是得叫医生来。” 简炀没有立刻回应。 他动了动手,直到此刻,才感受到掌心中传来的尖锐疼痛。 “用不着你管。” 受伤的手骤然紧握,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这一刻,他几乎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你去签字,签完以后,你就走。” “离开这里!” 一字一顿,字字咬得清楚,透着大局已定的诀别之意。 时清宜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药箱收拾好。 之后,才站起身,朝着茶几看去。 那摞厚厚的离婚协议书,沾着点点殷红,静静地躺在那里。 时清宜只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与简炀的视线对上。 只见那澄澈明净的眸子中,雾汽骤然升腾。 “简炀,我不要签。” 她的声音很小很低,带着浓浓的鼻音,尾音不自觉的拉长,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 时清宜甚少这样同简炀说话。 大部分情况下,她说话都如同珠落玉盘,声音圆润,断句干脆,清冷的像山涧的风。 同时,她的眼尾和鼻尖都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 泫然欲泣,令人怜惜。 简炀从未见到过时清宜的这一面,所以有那么片刻的失神。 这…… 这还是时清宜吗? 拳头不自觉地紧握,掌心咝咝啦啦的疼将他的理智扯了回来。 简炀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好险。 差一点…… 就又被她骗了。 她要是不想离婚,又何必故意找七个男模来气他? 所以,她肯定还是想离婚的。 那她现在为什么这样? 狭长的眼微眯,简炀再次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离婚协议,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怎么,”他掀起一抹冷笑:“嫌财产分的少?” 他面上若无其事,心中的弦却绷得紧紧的。 在看到时清宜点头的那一刻,弦终于还是断了。 明明早已知道她不爱自己。 明明早已经死心,决定放手。 但为什么又一次证明她完全不爱自己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脏宛如撕裂般的痛。 简炀呼吸一窒,怒极反笑。 他猛地站起身,长腿迈到茶几前,拿起那摞离婚协议书,直直指着时清宜。 “股份有你的一半,投资有你的一半,不动产全都折成现金,也都分给你了。” “时,清,宜。” 他气得咬紧了后槽牙,眸色中翻涌着怒意:“这你都不够?” “你到底想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 简炀将手中的文件猛地一扬,漫天纸张犹如雪花般散乱满地。 他宛如即将失去理智的猛兽,喘着粗气。 时清宜抬头,那张巴掌大的白瓷般的小脸上,落下一滴泪来。 面对他的怒火,她的身形微微颤抖着,似是被他给吓到,眼尾也越发的红了起来。 可与此同时,那双向来云淡风轻的眸子中,此刻却充满了倔强的不甘。 她与他四目相对。 “最重要的东西,你没有给我。” 简炀的头微微一歪,有些意外,咬着牙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这回,不管时清宜要什么,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他一定通通给她。 哪怕壮士断腕,哪怕倾家荡产。 他也一定要和她断个干净! 时清宜咬紧了下唇,先前蓄满了水汽的眸子此刻清亮明澈,一眨也不眨地盯紧了他。 声音有些颤抖,语气却十分坚决。 “想要……” “你。” 﨔 第五章 不仅不离婚,还要当你一辈子的嫂子 病房中。 “怎么,七个男模都没有摸够?” 沈渊声音冰冷,那只在他身上上下而求索的作乱的小手被他的大掌捏住,动弹不得。 眼看再占不到一点便宜,秋亦薇在心里惋惜,收回了手。 “野花哪有家花香……” 说到一半,见沈渊面无表情,温度甚至有愈发下降的趋势,秋亦薇急忙住口。 “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 “你”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渊打断了。 他的左手正紧紧捏着她的手腕,下一秒就被他毫无怜惜地甩开。 “秋亦薇,你现在在装什么。” 她要是真的认为野花没有家花香,怎么还会出去点男模? 还是……七个。 一想到这件事,沈渊的心就仿佛在深渊中无止境的坠落,心脏疼得厉害。 她这么巴不得离开他,他同意了,她反倒又要演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样子,是给谁看? “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只要你答应离婚,什么条件都可以……” “嘘!” 秋亦薇伸出手,修长纤细的食指紧紧贴在了沈渊的唇上。 她一脸认真。 “什么离不离的,不吉利,别提这个。” 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她转身拿过床头柜上的离婚协议书,随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似是觉得还不够,她又拧开了两瓶矿泉水,都倒在了垃圾桶里,将文件泡了个稀烂。 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地盯着沈渊。 “喏,没了。” 沈渊盯着她,同样不眨眼,说出的话却毫无波澜。 “这是复印件,同样的文件,我可以再给你来一百份。” “……” 秋亦薇沉默了。 这可怎么办? 她心一横,整个人宛如一个拨浪鼓一般来回摇头。 “再来一百份我也不签!” “不签不签不签!” 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瞳仁黑白分明,那双漂亮的唇紧紧抿在一起,满脸都写着抗拒。 这一刻,沈渊看得出了神。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在他面前这么鲜活的秋亦薇了? 他们结婚之前,秋亦薇是沐浴在阳光下,被所有人偏爱的漂亮玫瑰。 她张扬,热烈,敢爱敢恨,灵动又漂亮。 可自从和他结婚之后,宛如沾满露珠的玫瑰被采撷后,夹在厚重的书页里。 从此以后变成了干涸的瑰色枯叶。 秋亦薇亦如此。 结婚之后,秋亦薇对他就只剩下了恨。 恨的最高境界,就是忽视。 从此以后秋亦薇的所有情绪波动都与他无关,面对他时,只剩下了一张淡漠的脸。 可今天,在沈渊提出离婚之后,她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不过,只疑惑了片刻,想到了秋亦薇的身世,沈渊就反应过来了。 她虽然在时家被当成亲女儿养了二十多年,可在假千金的身份暴露之后,时家立刻就带着她改了原姓,就足以看出时家的态度了。 他们对秋亦薇并不看重。 “秋亦薇,”他冷眼看她,眉毛微压,“你在怕?” 怕离婚之后,再无可立足之地。 “如果是这样,你不用怕。” “离婚协议书上,但凡我有的一切,都分了一半给你,拿着这些,你出去可以横着走。” “不管是时家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小觑你。” 说完这句话,似乎费了沈渊很大力气。 墨裁般的眉毛紧蹙,他忍不住合了一下眼,喉结滚动,闷哼了一声。 他的右肩受了伤。 车祸的时候,门窗被撞的支离破碎,横斜而出,将他的肩膀连带着胳膊划了个深深的伤口。 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捅个对穿,已经算十分幸运了。 大概是先前的止痛效果过了,现在痛感越发明显,像浪潮一般,一叠又一叠,猛烈地当头袭来。 秋亦薇对他口中的财产不财产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拿一半的财产,和拿全部的夫妻财产,哪个香? 更何况,后面那个选项还包括一个绝世帅哥霸总当她的老公。 她肯定选后面的啊!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个绝世帅哥霸总似乎不舒服。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许多,额头上也顿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秋亦薇立刻站起身:“我去叫医生!” “回来!” 沈渊紧随而来的一声怒斥,止住了她的步伐。 即使此刻疼得厉害,连呼吸都急促,但沈渊的眉眼之间依旧透出长久身为上位者的强横气质。 “你出去,不用管,我自己会叫医生。” 医生来的话,势必要掀开被子检查他的伤口。 事到如今,已经决意离婚,他更不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暴露出狼狈的一面。 可秋亦薇只是眨着眼,呆呆地盯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她压根没注意到沈渊在说什么。 满眼只有那张极具侵略性的浓颜,压抑着痛苦的神情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性感。 那张看上去就很好亲的嘴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听不懂。 不如先给她亲一口。 “秋、亦、薇!” 见状,沈渊眼神幽暗,咬着后槽牙,又喊了她一声。 “到!” 被这么一喊,秋亦薇终于从美色中清醒了过来,眼神瞬间清明。 然后—— 转身一路小跑就打开了包间门,冲着等在门外的沈彤急切道:“快叫医生来!” 下一秒,一个医生带着几个护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呼呼啦啦一群人就跑进了病房里。 秋亦薇被挤到病房的角落里,踮着脚尖努力往人群正中间的病床前看过去。 沈渊大概是痛得厉害,无暇再顾及她,他紧闭着双眼,嘴角绷得紧紧的。 “刚刚又动了吗,扯到伤口了。” 医生皱着眉打量着沈渊的肩膀上的伤口。 纱布之下,隐约有殷红渗出。 护士在一旁手法娴熟地为他拆下纱布,清理伤口,再进行新的包扎。 “这是怎么回事!哥,是不是她打你了!” 看着沈渊的伤口,沈彤眼中含泪的同时又生气:“都已经和她离婚了,她怎么还动手呢!” “等下,谁说离婚了?” 一道明媚的嗓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沈彤闻声望过去,看到秋亦薇之后顿时怒上心头。 “你怎么还没走!拿着你的协议书,赶紧走!” 沈渊此时也睁开了眼。 紧接着,听到下一句的他瞳孔一震。 “嘿嘿,我不仅不走,也不离婚;不仅不离婚,我还要……” 明眸善睐的秋亦薇,眉眼笑着弯成一汪月牙。 “我还要当你一辈子的嫂子,怎么样,惊不惊喜?” 﨔 第六章 再拿一份离婚协议书来 惊喜…… 个头啊! 沈彤顿时有一种被鬼缠上了的感觉。 她转头向沈渊求证:“哥,你不是说要和她离婚吗?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沈渊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他皱着眉头,冷冷丢了句“没有”,就不再说话了。 SVIP的医生和护士都很有素质,一听扯到了家事,手上便加快了动作,稳准快地将伤口处理完,医生又叮嘱了几句,一群人就呼呼啦啦的走掉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因为处理伤口,沈渊赤着上半身,被子盖了一半,正斜斜地倚靠在床沿,左手撑着额头,一贯沉稳的人此刻带了些倦怠的慵懒。 秋亦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他明显深陷的锁骨和健硕的胸肌上游移,随后,就被盯着她的沈渊抓了个正着。 大眼瞪小眼。 秋亦薇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床头柜旁,挤开沈彤,倒了杯热水端到了沈渊脸旁。 “很久没喝水了吧?我看你嘴唇都干了,来,我喂你喝,啊——” 沈彤跺脚,尖叫了一声:“啊!” “秋亦薇你到底知不知道廉耻啊!我哥都要和你离婚了,你在这儿装上大尾巴狼了!” 秋亦薇动作顿住。 沈渊盯着停留在他脸庞的热水,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秋亦薇转头,明澈动人的杏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什么廉耻,我就知道我是沈渊的老婆,现在他生病了,我来照顾他。” 说着,手里的水杯就往前送了送,蹭在了沈渊的唇边。 “啊——” 秋亦薇仿佛哄小孩一般,笑眯眯地柔声哄着他:“张嘴,喝了。” 却没想到,沈渊冷冷瞥了她一眼,满是寒意,下一秒就转过了头去。 很明显的嫌恶。 秋亦薇怔了怔。 见状,沈彤指责她的声音更大了。 “我哥进ICU的时候,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求你,让你来医院守着我哥。” “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我的吗?” “你说,不过是进ICU,又不是进棺材,等到进棺材的时候再喊你,到时候你一定十万火急地就赶到了!” “你胡作非为,嚷嚷了三年离婚,我哥都依着你惯着你,到头来你居然巴不得他死!” 秋亦薇哪里知道,原主居然还说过这样狠毒的话。 冷不丁的这么一听,头皮发麻,连自己都心虚起来。 她下意识地就又看向沈渊。 他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头转向了另一边没有看她,眼睫低垂看向床沿,好像雕塑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秋亦薇的心沉了沉。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挽回沈渊这件事,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轻松容易。 原书中对于秋亦薇的背叛,只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可在现实生活里,桩桩件件,都是往沈渊的心上插刀。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伤害了这么久,也是会彻底死心的。 她在心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 追夫路漫漫! 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现在就放弃了。 还好,沈渊遇见的是她!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秋亦薇,认定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改变的秋亦薇,活了二十三年从来都没有被困难打倒过的秋亦薇。 她怎么会轻易认输? “阿渊,你听我解释!” 盯着那张轮廓分明、骨骼量感极重的浓颜系帅脸,秋亦薇急中生智。 “什么电话,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肯定是我喝醉了,被歹人算计了,他们说什么就让我跟着说。” “沈彤,你这么大的人了,总得长点心眼,不要用眼睛看事情,要用心去看深层次的真相!” 沈彤瞪大了眼。 她从未见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将自己说的话完全否认之后,还倒打一耙教育起她来了?! “秋亦薇,你强词夺理……!” “停!” 沈渊受不了吵闹,一个锐利的眼刀飞过去,沈彤和秋亦薇两个人双双闭嘴。 “沈彤,你去再拿一份离婚协议书。” 沈彤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秋亦薇,转身就噔噔噔地跑掉了。 秋亦薇不以为然,压根没放在心上。 反正就算再来一百份协议书,她也不会签。 她仍旧执着手上那杯热水,再次举在了沈渊脸前。 “你已经渴了,喝一口。” 恰好,秋亦薇对瘫痪的人有一些了解。 那些自尊心强的人,因为上厕所不方便,就会刻意减少自己吃饭喝水的量。 哪怕难受,也会一直忍着。 就像现在的沈渊。 见他还是抗拒,秋亦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左手掰着沈渊的脸,紧接着右手的水杯就送了上去。 沈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打了个猝不及防,仰着头,被迫喝了一口水。 喉结滚动,水渍顺着脖子流下,在锁骨处浅浅停留。 秋亦薇眼尖瞥见,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刚要再次作乱想摸上去,就被沈渊制止了。 “够了。” 才刚从ICU里转出来,又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折腾,沈渊就算是铁打的身体,此刻也有些疲倦了。 他想速战速决,把秋亦薇的事情彻底解决,然后休息一会儿。 体力有些透支,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带着沙哑的尾音。 “财产的事情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一会儿沈彤回来,你签了字就走吧。” 秋亦薇把水杯安稳放回柜子上,转而认真注视着沈渊。 “沈渊,我说不要离婚,就是字面意思。” “我不想离婚。” “那些人我压根没有碰他们,我只是……” 说到这儿,秋亦薇卡壳了,急忙把话题再转开:“更何况,你现在这个情况,我就更不能离婚了。” 提到这个话题,她的腰杆顿时挺直了。 虽然养了原主的时家暂时看起来不算什么好玩意儿,但秋亦薇本身是很讲义气的。 于公,这是天赐的老公,正值危难之际,当然不能抛弃。 于私,这么一个简直为她量身定做的理想型帅老公,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啊! 﨔 第七章 没错,我们有一个孩子 秋亦薇这样的人,有一种近似动物本能的直觉。 她靠这种直觉的感受来区分身边的人。 就像是当初被人灌多了酒,烂醉如泥时遇见了时清宜。 她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秋亦薇就知道,面前的人虽然看起来高冷不可亲近,但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于是,两人成了多年的闺蜜挚友。 再或是,秋亦薇见过那么多男人,但从未有人入得了她眼。 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觉得那些人都不行。 可唯独只在看到沈渊的第一眼,一种无与伦比的直觉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没错,是他。 就是沈渊。 很多时候,动物本能比逻辑更执着。 而这些,沈渊不懂。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明白秋亦薇。 先前三年,她向往自由,且厌恶他,每每和他说话,都要提上一次离婚才行。 更何况,现在他受伤之重,又愿意离婚,秋亦薇应该高兴地扛火车跑路才对。 可她反倒不愿意了。 沈渊怎么都没想到,不过须臾之间,两个人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他还在沉默思索着,秋亦薇却已经单方面拍板了。 “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我们先不离婚。” 话音刚落。 “咚”的一声,门被撞开。 沈彤抱着文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见到秋亦薇就猛地塞给了她。 “签,快点!” 秋亦薇抬眼看向沈彤,脸上的笑容溢于言表。 她做了个欠揍的得意神情,晃了晃脑袋。 “很不巧,我刚和你哥达成一致,这个婚,我们不离了。” “……” 沈彤瞪大了眼,转头看向沈渊:“哥,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说句话啊哥!” “秋亦薇。” 沈渊终于再次开口。 他的神情平静,刚刚喝过水的唇上还带着一丝晶亮的水渍,但他毫无察觉。 “这件事,没有由你做决定的余地。” 锐利的眼神横来,眸色漆黑如夜,翻涌着压抑着的复杂情绪。 他的嘴角绷直,声音里是彻骨的寒意。 “这婚,你必须离。” 斩钉截铁,果断坚决。 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沈彤知道,这是她哥真的生气了的前兆,即便战火烧不到她头上,她也畏惧地缩了缩脑袋。 眼神悄悄瞄着身边的秋亦薇。 她也沉默着,但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在想什么? 哥都已经放话至此了,她总不会还要死皮赖脸的缠着哥吧? 沈渊同样紧紧盯着秋亦薇,神经绷紧了,等着她的回应。 只需要一个点头。 他就彻底解放了。 片刻后,秋亦薇拉长了音调“嗯”了一声,突然点头。 “离婚是吧?可以啊,没问题。” 沈渊的心中骤然一紧。 终究还是……走到了今天。 从今往后,他们两个人将成为陌路,再无任何牵扯。 却没想到,秋亦薇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呢,现在离婚,不符合我做人的道德。” 秋亦薇话锋一转,长睫扑闪,嘴角绽出微笑,灵动宛若清晨盛放的玫瑰。 “等你身体彻底恢复好了,我就答应和你离婚。” 沈渊心中狠狠一动。 …… 简家别墅。 自从时清宜那句“想要你”说出口,整个客厅都陷入了寂静。 落针可闻。 简炀紧咬着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不想要表露出太多情绪。 怕被时清宜看透破绽,又被拿捏。 清醒一点,简炀。 他在心底拼命告诫着自己。 时清宜一定是另有打算,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不能信。 他已经彻底死心了,绝不能动摇…… 静默的客厅中,突然有一个小小的足球,不知从哪里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 时清宜诧异地看过去。 这才发现,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个小男孩。 脸庞稚嫩,看上去只有两岁左右。 在看到时清宜的向他投来的目光之后,整个人竟然露出惊恐的神色,瑟缩了一下。 随后求助地看向简炀。 “之珩?” 简炀眉头一压,抿着嘴唇,迈开长腿。 先把球捡了起来,随后走到男孩身旁,一把将他抱起。 简炀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一丝暖意。 “怎么不在房间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小男孩接过球,动了动嘴,仿若惊弓之鸟般朝着时清宜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时清宜,努力搜寻着记忆,终于想起了原书中一句话就概括了的事。 是的,她和简炀,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当初结婚的时候,她是被时家父母下了药送到房间里的。 就是那一夜,她就有了孩子。 原主十分厌恶这个孩子,平时就当看不见,若是孩子吵闹撞到枪口上,就会迎来原主劈头盖脸的责骂。 甚至……还有私下里,在不为人看见的角落,原主还会偷偷掐他。 所以只有两岁的简之珩,对时清宜已经积攒了许多恐惧。 “之珩?” 时清宜试探着喊了一声。 宛如听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声音,简之珩立刻紧紧攥住了简炀的衣领,使劲往他怀里钻。 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东西。 简炀周身的气场骤然冷了下来。 满是寒意的眼神横了一眼时清宜,简炀开口:“你明知道之珩怕你,还故意喊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折磨我就算了,一定要折磨孩子吗?”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当年你被下药的事情我一无所知,这才有了之珩,之珩是无辜的,他没有错!” 简之珩的出现,让方才动摇了些许的简炀再次稳住了心神。 他可以忍受时清宜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可之珩呢? 他不过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怎么能一直经受来自亲生母亲的反复折磨? 不。 绝对不能再容忍。 就算是为了之珩,这个婚,他也一定要离。 “时清宜,不要再耍花招了。” 简炀转过身,背对着时清宜。 他的大手安抚着怀中的之珩的脊背,传来的声音冷如寒霜。 “签了协议就分开,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片刻之后,时清宜突然开口。 “可是……”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笑意,看向简之珩的眼神中满是柔情。 “之珩把他的足球给我了诶。” 简炀一震。 他把趴在自己肩头的简之珩拉起来,发现他手上空空如也。 这是简之珩最喜欢的玩具。 他…… 怎么会给时清宜? 﨔 第八章 害怕妈妈 孩子对妈妈有亲近感,是天生的。 所以在更小一点的时候,每每看到时清宜在家,简之珩都会下意识地靠近时清宜,想和她亲近一下。 想被妈妈抱在怀中,想被她亲亲,想被她喊一声宝宝。 可每一次靠近,换来的都是冷脸。 简之珩记不清那时候妈妈的表情,印象里只剩下那道冷冰冰的声音。 “走开,离我远点。” “我真的很讨厌你。” “就是因为你,毁了我所有的人生……你的出生就是错误!” “我恨他,也恨你,你们姓简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些咬牙切齿满是怨气的恨意,成为了简之珩对妈妈留下的所有印象。 当然,远不止如此。 赶上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哪怕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妈妈,身上也会留下被她掐过的青紫痕迹。 很疼。 可是…… 这是来自妈妈的触摸。 有点疼,但还可以忍受。 简之珩无师自通地就学会了忍痛。 保姆给他洗澡的时候,发现过他身上的青紫,询问他时,他总会指指凳子,或者比划一下台阶。 自己磕的。 小孩子磕磕绊绊一下很正常,何况这些青紫也不是常有。 保姆如实汇报,简炀也知道,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日复一日,简之珩终于放弃亲近妈妈,甚至有时候还会躲着她。 直到昨天。 时清宜出门的时候,简之珩恰好在院子里踢球。 足球滚来滚去,踢到了时清宜纯白干净的裙角,一抹脏污跃然而上。 时清宜什么话也没说,朝着简之珩走了过去,手上动作不大,看起来只是拍了孩子几下似的。 简之珩伫立在原地,低着脑袋,一言不发,恨不得缩成一只小鹌鹑。 简炀恰好看到这一幕,也没觉得太奇怪。 直到今早保姆照例汇报的时候,说简之珩的肩膀上出现一道淤青,面积不大,问了,说是不小心撞的。 简炀的心倏然一紧。 那个位置…… 不就是昨天时清宜碰过他的地方吗? ……这么巧。 简炀连公司都没去,找来简之珩,确认了他肩膀上的淤青。 随后驱赶走了所有人,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 他以为虎毒不食子。 他以为时清宜的恨屋及乌也仅仅是不爱理简之珩而已。 却没想到,她竟然狠心至此…… 可为什么。 明明那么惧怕时清宜,甚至昨天才刚伤害了他,可简之珩现在却又把球递给时清宜? 简之珩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看见妈妈会颤抖,她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就会害怕。 可刚刚,妈妈温温柔柔地看向他,目光里满是关切。 简之珩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妈妈。 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球上。 妈妈喜欢之珩的球吗? 那就让给妈妈。 他递出球去,妈妈轻柔接过,眼角眉梢都是惊喜的笑意。 不知怎的,简之珩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才是妈妈。 他的妈妈回来了。 “我陪你玩球吗?” 时清宜打量着这个趴在简炀肩膀上的小男孩,越看越觉得喜欢。 原主的样貌和她本身一模一样,因而简之珩的长相也和她有五分相似。 眉眼像简炀,但鼻子嘴巴,还有整个脸型,都更像自己一点。 原本以为他想要自己陪他玩,没想到,简之珩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小声道:“睡觉。” 随后,又祈求似的看了一眼简炀。 简炀原本想把他交给保姆带走,可在孩子这一眼的哀求中,顿时甘拜下风。 他深呼吸,保持克制,随后补充解释道:“之珩想让你哄他睡觉。” “讲故事。” “噢,”时清宜眼眸里闪着水纹般的光芒,冲着简之珩轻轻点了点头:“没问题。” “我陪你。” 简之珩眼前一亮。 他从简炀身上下来,拉着简炀的大手,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又看时清宜,看她跟上没有。 时清宜试探着快走了两步,离简之珩的距离近了一点,就敏锐地感知到儿子的身形骤然一僵。 她心下了然,放慢了步伐,慢慢跟在父子俩身后。 上了二楼,走廊右转第二个房间,就是简之珩的。 简之珩安全感很差,所以特地给他换了一个小小的儿童房,里面甚至没有床。 他睡觉的地方,是简炀为他搭起来的帐篷,下面是一张小床垫和厚厚软软的天鹅绒。 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简之珩明显放松了许多。 他一溜烟就钻进了帐篷里,随后,帐篷里就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亮了起来。 见状,简炀起身,将房间的灯关掉,又将帐篷旁边的落地灯打开了。 他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时清宜,不动声色地将懒人沙发拎在她身旁,示意她坐下。 而他,则干脆坐在帐篷另一边的地上,长腿交叠,手肘撑着膝盖,盯着帐篷。 帐篷里窸窸窣窣半天,是简之珩在翻找自己想看的绘本,不多时,帐篷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双手抱着一个大大的绘本。 时清宜自觉接过绘本,又伸出手,想揉揉简之珩的脑袋。 却在儿子下意识的瑟缩后退的那一刻,硬生生停住了。 “之珩,去躺着吧,我给你念故事。” 简之珩仰着脑袋,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暖黄色的灯光下,时清宜将耳旁的长发挂在耳后,正侧着头柔柔地看向简之珩,嘴角挂着浅淡又让人安心的笑。 “唰”的一下,简之珩突然缩回了帐篷内,从里面拉上了拉链。 时清宜哑然失笑,含笑看向了对面的简炀。 却在这一刻,简炀垂下了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见他这样,时清宜心中微微一动。 看来…… 离婚的事,也未必如简炀表现出来的那般板上钉钉。 时清宜心中有了数。 她打开绘本,轻声念了起来。 “肚子里有个火车站……从前,有个小姑娘叫茱莉娅,她刚刚从幼儿园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 时清宜的声音轻轻的,念得缓慢,但咬字很脆又干净。 她低着头,专注念着绘本,仿佛对简炀的注视毫无觉察。 﨔 第九章 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简之珩很喜欢这个绘本。 在简炀的示意下,时清宜念了两遍。 第二遍结束后,帐篷里就十分安静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简炀,无声做着口型:“我可以看一下帐篷里吗?” 简炀不置可否,但伸出了手,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帐篷的门。 小小的简之珩蜷缩成一团,怀中抱着一个大大的毛绒熊玩偶,睫毛很长,在眼睑处垂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且深沉。 他睡得很好。 在帐篷里,堆着许多东西。 旁边横七竖八地摆放着绘本,各种毛绒玩具,角落里还有他最心爱的足球。 简炀将帐篷顶端的云朵灯给关掉,拉上了帐篷的拉链。 随后站起身,朝房间外走去。 时清宜紧随其后。 走廊里,简炀动作柔缓地将房门关上,迈着长腿就向楼下走去。 时清宜略一思忖,主动提起。 “离婚的事情,为了之珩,我觉得还是先往后放放,你觉得呢?” 简炀的动作骤然顿住。 站在楼梯上,背影看上去十分冷漠。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时清宜的眼神清清亮亮,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 盯着那个宽肩窄腰的颀长背影,时清宜再往上加了个砝码。 “从明天开始,我会每天给之珩讲故事哄睡的。” 她有十足的把握,简炀会让步。 一秒,两秒,三秒。 片刻沉寂后,简炀终于动了。 他继续迈着台阶,到了楼梯转弯处时才丢下了一句略带沙哑的“随你”。 之后就再也没说话。 时清宜松了一口气。 成了。 至少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是不会离婚的了。 她松了口气,转身向自己的房间内走去。 原主和简炀早已分房已久,二楼最靠里就是原主的房间。 客厅中。 简炀听着楼上的脚步声,听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后,心中一松。 没人知道,他紧紧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紧张地出了汗。 就在刚才,在时清宜给之珩讲故事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发小许飞然发来的消息。 【简炀,你知不知道,沈渊那边也在闹离婚啊?】 【我刚听沈彤说,还是她带人去把秋亦薇抓回来的,啧啧啧……】 【我打赌沈渊这次肯定得离,你信不信?】 【对了,你跟时清宜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家的这对姐妹花,也是真绝了……】 许飞然是个八卦的话痨,后面还说了很多,但简炀都看不进去了。 他的目光锁定那行【沈渊那边也在闹离婚】,反复看了很多次。 后背渐渐沁出凉意。 有一个秘密,时清宜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简炀是自己发现的。 时清宜之所以那么抗拒和他的婚姻,根源就在于,她有喜欢的人。 这个人,就是秋亦薇的老公—— 沈渊。 时清宜和秋亦薇都是时家的女儿,而他和沈渊也是同个圈层的人,不管是家宴抑或是商业宴会,他们四个人见面的频率很高。 简炀注意到,时清宜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围绕着沈渊。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多心,但再一查,在时清宜还没有被认回来的时候,她曾在沈氏集团下面的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也恰巧是沈渊经常视察那家子公司的时候。 大概…… 时清宜对沈渊的情愫,就是那时产生的。 方才,暖黄色的落地灯下,简炀又抬眼,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余光瞟着时清宜。 沈渊那边离了婚,他和时清宜也离婚,那会不会…… 时清宜会不会直接想方设法同沈渊搭上? 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单身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简炀就感觉到仿佛有无形的针根根扎在心脏中。 刺痛像涟漪,层层扩大。 不行。 不能。 他不想给时清宜这样的机会。 他…… 受不了。 于是在时清宜再次主动提出不要离婚的时候,他模棱两可,不置可否。 时清宜没有再说话,他心中悬而未决的焦虑也悄无声息地消泯。 就先…… 这样吧。 无论如何,先将人留在身边。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卧室内,时清宜洗了个澡,换了睡衣,瘫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将今晚的事情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又努力地回忆着原主的记忆。 随后,眉梢微挑。 她发现了一件事。 在这本书里,她和秋亦薇都是恶毒女配,但十分巧合的是,她们本身的性格,和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在书里她们的长相特质,也都和现实的她们完全相同。 换句话来说,就像是有人极为熟悉她们两个,然后把她们写进了书里,附带一个恶毒女配的人设,还有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场。 想到这里,时清宜若有所思。 她沉吟片刻,掏出手机,从通讯录名单里翻出秋亦薇,给她打了个电话。 果然,秋亦薇那边没有拉黑她。 电话铃声一响,那边就直接接通了。 “薇薇,你那边怎么样?” “清清!” 秋亦薇接通电话,随后从床上跳下来,把卧室门“砰”地拍上了。 把门外准备偷听的沈彤砰了一鼻子灰。 秋亦薇十分满意,这才又回到了床上。 “清清,我跟你讲刚刚的事……” 两个小时前,她提出等沈渊彻底恢复她再答应离婚的时候,沈渊沉默了。 倒是沈彤拍手叫好。 “这可是你说的!” 她叉着腰,指着秋亦薇的鼻子:“正好,你就为之前你做的那些破事赎罪!” “切。” 秋亦薇冲着沈彤翻了个白眼,反驳道:“问你了吗?” 虽然她没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谁家谈恋爱还带第三个人插手玩的? 她得趁早把沈彤这个没有边界感就插手评价的毛病掐死在摇篮中。 沈彤被她这个白眼气得上蹿下跳,不服气地喊沈渊:“哥!” “老~公~!” 秋亦薇更不服气,喊得更大声。 而且更嗲。 那一声老公千娇百转,既娇气又酥麻,给沈彤听得都反胃了。 很明显,沈渊也被她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老公给惊到了。 他先是深深看了一眼秋亦薇,目光锐利,眼神幽深。 开口时却喊的沈彤的名字。 “沈彤,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她的事儿,我们自己解决。” “……” 沈彤咬牙。 﨔 第十章 病床很大,足够一起躺啊 如果她是沈渊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今天高低都要和秋亦薇打一架,不然这事儿准没完。 可她和沈渊是同父异母,母亲百般叮嘱过她,要听沈渊的话,要和这个哥哥搞好关系。 所以眼下沈渊让她出去,她哪怕有一肚子火,也只能听话出门。 临走之前,狠狠剜了秋亦薇一眼。 就她这点攻击力,秋亦薇压根没放在心上。 回敬了她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病房再度剩下她和沈渊两个人,秋亦薇的胆子便又大了起来。 她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离床上的沈渊更近了几分。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老~公~” 秋亦薇从小就美而自知,她太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漂亮。 侧着脸45度,自下而上专注地看向沈渊。 那双琥珀般诱人的大眼睛微微眨着,长睫扑闪,嘴唇微微抿起,似是紧张,又像是期待。 沈渊与她对视,一瞬间连呼吸都微微一窒。 他从来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秋亦薇也会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凝视他。 原本,这是属于……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沈渊清醒过来。 沈渊,不能再被秋亦薇耍了。 眼下的情况,离婚才是对他们双方的最优解。 “秋亦薇,离婚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空间。” 沈渊脸上的骨骼感很重,脸部线条如山峦起伏,走势凌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严肃,字字凝重,属于上位者的气场迎面而来。 没有人可以更改他做出的决定。 哪怕是她…… 也不行。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沈渊的。 不知被谁放桌子的边缘处,很明显沈渊够不着。 秋亦薇巴不得这会儿有人来打断这么严肃的时刻,她赶忙伸出手,将手机捞了过来,看清来电姓名之后,动作一顿。 怎么又是沈彤这个臭丫头! “我看不接也行……” 秋亦薇讪笑着,刚想挂电话,沈渊青筋分明的大掌就伸到了她面前。 “给我。” 她一个表情,沈渊就知道,打电话的人肯定是沈彤。 沈彤明明就在门外,可以直接进来说话,却偏要打电话,说明这件事不能让秋亦薇听到。 所以说,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个电话,他必须接。 电话接通,沈彤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捂着嘴在说话。 “哥,我现在说话秋亦薇听不到吧?” “嗯。” “那就行,”沈彤继续小声道:“刚刚我跟飞然哥聊天来着,听他说时清宜那边也在闹离婚呢!”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今天去找秋亦薇的时候,时清宜就在隔壁!她们两个真不愧是一家出来的,都点了七个男模!” “飞然哥说,简炀哥那边肯定是要离婚的,因为他刚发现时清宜对孩子一点也不好……” 沈彤还碎碎念了许多她自己的想法,但沈渊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手机放在耳边,沈渊注视着面前因为无聊而玩着自己卷发的秋亦薇,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别人不知道秋亦薇为什么对他如此绝情,但他是知道的。 沈家和时家自小就有联姻约定,只是婚约到底落在谁头上就不一定了。 自打见到秋亦薇的那一刻起,沈渊就决定了,和时家的联姻约定,由他来履行。 后来,流落在外的真千金时清宜回了家,而秋亦薇则被证明是假千金。 时家父母上门,询问沈渊,时家现在有两个女儿,他想娶的是哪个? 沈渊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秋亦薇。 却没想到,这个忠于自己的选择,却让他们二人都坠入地狱。 秋亦薇崩溃了。 婚后的一个滂沱雨夜,她喝多了昏昏欲睡,沈渊去接她,在抱她下车的那一刻,秋亦薇睁开了眼。 有闪电划破天空,蜿蜒寒芒映在秋亦薇蓄满泪水的眸中。 “我恨你……沈渊,我这辈子都会恨你……” 她哽咽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捶打着沈渊,却因为无力而仿佛小猫抓挠一般。 “和沈家有婚约的明明是时家,我身上没有流着时家的血,你为什么要选我?!” “如果,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嫁给简炀……我……我想嫁给简炀……” 她在他怀中呜咽着,片刻后沉沉睡去。 那一晚,沈渊心若寒潭,独自一个人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彻夜未眠。 第二天,秋亦薇断了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渊也绝口不提。 原本,他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的。 可…… 眼下的状况,瞬息万变,峰回路转。 如果他这边和秋亦薇离婚,而简炀那边又和时清宜离婚,恢复了单身…… 就秋亦薇这样一个勇往直前的性子,怕是隔天她就会直接大张旗鼓的去追简炀吧? 一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场面,沈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转瞬之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挂掉还在那边说个不停的沈彤的电话,沈渊看向秋亦薇。 秋亦薇察觉到,立刻正襟危坐。 红唇微张,刚想说话,就被沈渊打断了。 “按照你的来。” “……啊?” 秋亦薇眨了眨眼。 “暂时先不离婚,等我彻底恢复之后,我们再谈离婚的事情。” 沈渊面上漫不经心,手心里已然出汗。 她会反悔吗? “好!就这么说定了!” 秋亦薇用力点头,模样同小鸡啄米一般可爱娇俏。 想了想,她还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能反悔了!” 沈渊眸色幽微,紧绷的神经略略一松。 无论如何,先留住人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 他还在想着,却觉得腰间一凉。 先前老老实实盖在他腰上的被子,此时突然被掀开。 “这床挺大的,完全够我们两个一起睡啊。” 说话间,秋亦薇就已经脱掉了外套,一只手拎着被子角,眼看就要钻进来。 “挤一挤,一起睡嘛!” “你……!” 﨔 第十一章 我只是想给你盖一下被子,真的 沈渊右肩刚重新包扎了伤口,现在还隐隐作痛,不敢大幅度动作。 于是他堪堪举起左手,想要制止秋亦薇。 见他动作,秋亦薇还以为他是邀请,抓住那只大手的同时还借了一把力。 就这样轻松爬上了床。 沈渊被她这不同寻常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愣了一瞬。 往常秋亦薇对他避之不及,恨不得能离他八丈远。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地凑上来? “……下去!” 沈渊刚从牙缝里逼出简短的两个字,气息便急促了起来。 她、她…… 秋亦薇俯身上前,左手撑在沈渊的腰侧,右手则向上,抵住床头边沿,将沈渊笼在她的身下。 她今天穿了一条紧身的酒红色吊带连衣裙,腰肢曼妙,领口是心形的,露出她白皙莹润的肌肤。 这个位置,恰好同沈渊的视线齐平。 原本想要推开秋亦薇的手一顿,沈渊牙关一紧,迅速垂下眼帘,转过头去。 她也太毫无防备了…… 下一秒,沈渊整个人就僵住了。 秋亦薇低头,将鼻子凑在他的脖颈处,仿佛小猫一般,正使劲儿的嗅闻。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肌肤上,沈渊只觉得烫得厉害,他绷直了唇线,呼吸一窒。 此时的秋亦薇,压根没有觉察到沈渊的小动作。 刚刚距离沈渊稍微近了一点,她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似乎在沈渊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只属于他的味道。 她实在是好奇,便趁人之危,反正现在沈渊也动不了,闻闻怎么啦? 她理直气壮。 只是没想到,这一闻,简直像是嗅到了猫薄荷的猫一般,甚至有点上瘾。 不是香水,也不是什么药膏。 就是他本身。 好好闻……好喜欢…… 秋亦薇正沉迷其中,忽地一只大掌从底下钻上来,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随后缓慢而坚定地将她推开。 “停。” 秋亦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沈渊。 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眸此刻仿佛蒙着一层水汽,迷迷茫茫。 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渊,头微微歪着,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叫停,又突然将她推开。 这一刻,沈渊心里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心格外软了一瞬。 “为什么?” 没等他开口,秋亦薇反倒抢先发问。 “什么为什么。” 沈渊浓密的眉头紧皱,反问回去。 “我们既然是结了婚,亲密一点怎么了?” “你推开我做什么?” 这话一出,秋亦薇眼前一亮,仿佛提醒了她自己似的。 他那么怕她贴过来,难道是因为…… 世界上最快的东西,不是高铁,也不是飞机,而是秋亦薇的手。 毫无前兆,这只作乱的手顺着沈渊的腰际滑了下去,状似无意,极快地在被子下轻轻拂过。 果然。 秋亦薇在猜心比赛中只花了0.01秒就猜中了沈渊的想法。 他想掩盖,所以才急于阻止她的动作! 刚刚他们接触才不过那么短的时间,沈渊就…… 看来她对他的吸引力还是有的…… 思及此处,秋亦薇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嘴角情难自禁地上扬了几分。 虽然沈渊的双腿暂时受了伤,站不起来。 但没关系,姿势还是有很多的嘛…… 不过眨眼间,秋亦薇的脑子里就闪过了各式各样的想法。 随即,这只柔弱无骨似小蛇一般作妖的手终于被沈渊捉住。 腕上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沈渊大概一时有些气急,使出了五分力气,攥得她生疼。 “你弄疼我了!” 秋亦薇的眉头一皱,沈渊便下意识地倏然松开了手。 紧接着,沈渊又沉声:“秋亦薇,你注意分寸……” 没等他说完,秋亦薇就提高了声音,振振有词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给我的老公盖一下被子,这也不行吗?” 她眨了眨眼睛,双手立刻拉过被子,做出一个要给沈渊盖被子的姿势。 沈渊沉着脸,伸出大手,扯过被子一角,将自己的腰腹处遮了个严严实实。 秋亦薇刚才的动作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是想做什么? 看他还有没有用吗? ……又有什么意义? 沈渊的眼神暗了暗。 从结婚后到现在的三年时间里,他们两个一直是分房睡的。 要说的话,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她又何必这样毫不留情的试探? 知道他的心思,然后再来嘲笑他,羞辱他吗? “秋亦薇,你出去。” 方才气息稍显紊乱的沈渊,此刻回归了高冷冰山的模样,语气里没有一丝柔情。 听在秋亦薇的耳朵里,甚至更增添了几分厌恶之情。 这下,秋亦薇有点委屈了。 她试着扯了扯被角,但被子在沈渊手里攥得牢牢的,动不了分毫。 她的眉眼垂了下来,收回了手,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床边上,贝齿轻咬着下唇。 酝酿片刻后,秋亦薇才缓缓出声:“老公,你现在这个情况需要人照顾,我得留在这儿陪你过夜。” “晚上你上厕所怎么办?需要按摩怎么办?这不都需要我吗?” 秋亦薇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绵软与酸涩,轻轻一句,听在沈渊的耳朵里,像是小溪从心间潺潺流过。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先前那仿佛裹挟着寒霜的语气,此时已悄然褪去几分凌厉,柔和了些许。 “这里有护工,有专业的复健人员。” “不需要你。” 秋亦薇立刻摇头:“不行不行,他们都不如我贴心。” “我可是你的老婆,论起贴心,他们肯定都不如我——” “秋亦薇。” 沈渊打断了她的话。 先前平直的嘴角微扬,他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在这里,任何一个人对我都比你更贴心。” “……” 刹那间,秋亦薇在原主的记忆里检索了一遍,顿时哑口无言。 沈渊说得没错。 在原主的世界里,她对路边的陌生人都要比对沈渊好得多。 “让沈彤送你回去,今晚不要留在这。” 这句话刚说出口,见秋亦薇还想挣扎,他压着浓眉,即刻补充道:“如果你一定要留在房间里的话,离婚的事情……” 沈渊顿了顿,盯着面前秋亦薇的细微的表情变化,好斟酌考虑着后面的用词。 果然,秋亦薇立刻上钩了。 “嘘!” 她身体前倾,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了沈渊的唇上:“不提离婚,多晦气。” “好吧……我听你的。” 秋亦薇虽然应了,但立刻又提出一个新的要求。 “明天我还要过来,你不能赶我走。” 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开来。 沈渊的眉眼微压,审视着秋亦薇,似是要突破她的表象,看透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但秋亦薇的表情真挚,看起来是真心诚意的这么想的。 于是沈渊让步了。 “好。” 他点头。 随后就按下了手边的传唤铃。 沈彤风一样地冲了进来,看见秋亦薇和沈渊在一张床上的时候,立刻发出了尖叫声。 秋亦薇已经从床上下来,三两步就向前,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捂住了沈彤的嘴。 “别喊!” 她凶巴巴地:“你到底懂不懂事?阿渊受了伤需要休养,你天天在这一惊一乍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要不要阿渊康复了?” 正说着,她便拉着沈彤往外走,手仍旧捂着她的嘴没有放开,还记得回头冲沈渊抛了个wink,明媚一笑。 “阿渊,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沈彤气坏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﨔 第十二章 被人写进了书里 最后沈彤是骂骂咧咧地开车把秋亦薇送回去的。 毕竟沈渊的命令,她也不敢违抗。 秋亦薇舒舒服服躺在车的后排,听着沈彤的抱怨跟听蚊子哼哼似的,压根没往心里去。 沈渊一看就从来没把沈彤的话放心里过,那她这个当嫂子的,大度一些也无所谓。 不过,必要的膈应一下还是得给的。 到了地方,沈彤刚把车停稳,秋亦薇就下了车,转头看向沈彤:“辛苦妹妹开了这么久的车把嫂子送过来,谢谢你哦~” 她笑眯眯地,特地在“嫂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沈彤一听更急眼了。 这不是明摆着嘲笑么! 哪怕她再生气,也得低头管秋亦薇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嫂子”。 就因为她哥还没跟秋亦薇离婚! 秋亦薇说完这话,转身就朝着楼里走去,将降下车窗想要回击的沈彤甩在了身后。 按照规矩,秋亦薇其实应该和沈彤一样,住在沈家老宅里的。 但沈渊力排众议,直接买下了这套高层的大平层江景房,婚后的三年,他们两个就住在这里。 房子的密码是她的生日,秋亦薇熟练的输入,便打开了门。 入眼即是偌大的落地窗凌江夜景。 江面上,波浪细碎,在夜色下闪烁跳跃。对岸是依据山势建起高楼大厦,霓虹灯光错落有致,肆意挥洒在江面上。夜景繁华,如梦如幻。 秋亦薇一时间看得竟有些痴迷了。 她很喜欢江景,曾经幻想过许多次如果在高层江景房里生活的场景。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实现了。 她站在落地窗前,盯着眼前的景象看了许久。 直到身后的门再度传来声响,她才回过神来,猛地回头。 真是冤家路窄,进来的人,竟然还是沈彤。 她注意到秋亦薇脸上诧异的神情,自己便得意了起来。 “哼,我哥告诉我密码的,他说今晚就让我住在这儿。” 说着,沈彤得意的晃了晃手机,仿佛手里拿的是尚方宝剑一般。 “我哥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就是让我来监视你的。秋亦薇,你给我老实点,不要搞什么幺蛾子,更不要妄想再去找什么男模!” 沈彤义正词严,听得秋亦薇一激灵。 老天奶,能不能不要再提男模了! 一想到那些男模,秋亦薇只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正欲和沈彤再唇枪舌剑几个回合,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秋亦薇扫了一眼屏幕,立刻回到了卧室,接通了电话。 “清清!” 刚喊了一声,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不用想,肯定是跟过来想要偷听的沈彤! 秋亦薇又转头将门“砰”地拍上,想了想又顺手反锁了一下,这才继续回到了床上,同时清宜聊天。 她将自己刚才的经历统统讲了一遍,最后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依靠我的死皮赖脸,保住了这份摇摇欲坠的婚姻!” 之后,听完了时清宜今晚的经历,秋亦薇震撼出声。 “你们居然还有一个孩子!” “是啊,”时清宜的声音淡淡的,一副自然而然就接受了的样子:“之珩都两岁了。” “原主之前对之珩太差了,他还挺怕我的,但又有点想亲近我。” 时清宜回想着方才的场景,继续道:“不过之珩很黏简炀,看起来他平时也没少带孩子。” 提起简炀,时清宜的神情柔和,声音也放缓了一瞬。 秋亦薇听出了她提到简炀时态度的不同寻常,脑海中瞬间跳出了简炀这个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堆关于简炀的信息。 他喜欢滑雪和骑马,喜欢吃螃蟹但从不自己剥……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事。 秋亦薇顿时皱了皱眉头,眼底浮现出疑惑。 她对简炀可一点都不感冒。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真奇怪,我为什么对简炀印象这么深?” 与此同时,时清宜也在梳理着对沈渊的回忆,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对沈渊的了解,居然要比对简炀的了解要多得多。 这是为什么? 闺蜜多年,她太了解薇薇了。 沈渊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长在薇薇喜欢的点上的。 而对她来说,比起沈渊,她确实更偏爱简炀。 可在这本书的剧情里,她和薇薇,居然是更喜欢对方的老公?! “薇薇,等下。” 时清宜灵光一闪,将自己先前整理出的奇怪之处和盘托出。 “我一直觉得奇怪,这本书里关于我们的人设性格,和现实里都一模一样,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现实里认识我们,然后又写到了书里。”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我们两个对沈渊和简炀的感受,反倒是顺理成章了。” 闺蜜的思路是共通的,时清宜这么一点,秋亦薇便也反应了过来。 秋亦薇接着道:“我们两个在书里的下场很惨,说明写这本书的人很讨厌我们。” “沈渊明明是我的理想型,那人却让我喜欢简炀;你明明更喜欢简炀,却让你喜欢沈渊。” “是故意的!” 秋亦薇气得用拳头锤了下床。 这人也太坏了! 这样一来,她和清清为了男人势必会反目成仇,更别提后来她们两个的下场是失去了所有,一个比一个惨。 时清宜没什么反应,她比较冷静,想找出这个人。 只是她本身不太喜欢社交,所以社交圈很窄,在此之前,她已经搜寻了一遍自己的回忆,确实记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同时了解她们两个又同时讨厌她们的人。 但秋亦薇天性活泼爱玩,朋友很多,可能她会有什么线索。 秋亦薇紧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哀嚎一声,把头埋进了蓬松的床被中。 “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虽然朋友很多,但本身也大大咧咧,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印象。 时清宜倒也不着急:“没关系,慢慢来吧,只要能扭转原本的结局就行。” “啊!” 提到这个,秋亦薇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始唉声叹气:“不管怎么说,你和简炀好歹还有个孩子,之珩就是你们的纽带。” “我呢?我和沈渊简直是清清白白的两个陌生人,甚至一次深入接触都没有过!这可怎么办啊……!” 时清宜沉吟片刻,提醒道:“要不然……” 秋亦薇听着听着,一双明眸越来越亮。 “我觉得行!” 山不过来,那她就过去呗。 﨔 第十三章 夜色撩人 闺蜜两个没说太久,约了之后有时间见面,秋亦薇就挂了电话洗澡去了。 时清宜已经洗漱过了,她捏着手机,翻了翻原主的通讯录,将里面乱七八糟的男模干脆利落地全都删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种潜藏的炸弹,越早清除越好。 夜有些深了。 安静的环境里,突兀地响起“咔哒”的机械声。 时清宜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门似乎没有关好,留了一条缝。 她走到门口,想了想,没有关上,倒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如果没听错的话,那个声音,应该是金属打火机。 走到楼梯口,一眼便看见了客厅中的人影。 没有开灯,但清亮的月光透过门窗肆意挥洒,沙发正中间的那道人影被皎光偏爱,四周皆暗,独他落入光辉之中。 是简炀。 他坐在刚刚发生过争吵的地方,脚边的破碎的香槟杯仍旧静静躺着,折射着点点华光。 那宽阔好看的宽肩此刻垂了下来,长腿交叠,指间有袅袅烟雾缭绕升起。 抽起烟来一口接着一口,很凶的样子。 此刻的简炀,心口堵得厉害。 方才他只是想上楼看一下之珩睡得好不好,却没想到,时清宜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声音便传了出来。 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她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可唯独“沈渊”这两个字,简炀听得清清楚楚。 她记挂着沈渊。 在这样的时候,问沈渊,是要做什么? 她已经知道了沈渊那边会离婚吗? 她……是有别的想法吗? 她要是知道了沈渊离婚的消息,会不会改变她刚才的决定? 一瞬间,无数问题宛如潮涌一般乱糟糟地都冒了出来。 几乎要击碎了简炀。 他甚至没有向前两步推开门质问她,反倒是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离开。 明明已经对她彻底失望,也彻底没了感情。 可为什么他仍旧如此患得患失,心脏疼得厉害? 他分明是不在乎她的。 ……不在乎的。 简炀眼神幽暗,再次猛抽了一口烟。 他其实不喜欢尼古丁充满肺部的感觉,有些呛人,也不好闻。 可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力维持仅剩的一丝平静。 客厅里所有的门窗都敞开着,深夜的风夹杂着凉意,穿堂而过。 时清宜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吊带睡裙,风一吹,她便没忍住打了一声喷嚏。 简炀猛地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手中的香烟还在指间燃烧着,简炀被烫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 时清宜注意到了,率先打破了沉默。 “阿炀,帮我关上窗户好不好?很冷。” 月光下,光洁的小脸过分白皙,眼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专注地注视着简炀。 一头漂亮的乌发,如同水浸过的绸缎,乖顺地垂在肩膀上,令人心生怜意。 她的双手正抱着自己的胳膊,肩膀微微瑟缩,一副被冷到了的样子。 “……” 简炀没有说话,手中的烟使劲儿在烟灰缸里拧着熄灭了,随后站起身,迈着长腿,走到了窗前。 将窗户一扇扇关上。 时清宜走下楼梯,安静地坐在刚刚简炀坐着的位置上,注视着简炀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月光下,这一幕实在是赏心悦目。 简炀穿着墨色丝绸衬衫,胸前的几颗扣子敞开着,微风鼓动,胸肌线条隐约可见。 随着他的动作,衬衣下摆不时被扬起,露出精瘦的腰线,还有那一双最瞩目的长腿。 简炀关好了门窗,回头。 时清宜的视线迅速从他的身体移到了他的脸上,同他对视着,唇边绽出一个浅浅的笑:“谢谢。” 简炀仍旧没有说话。 他走过来,见她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下意识将她面前的烟灰缸拉了过来,离她远了一些。 随后,在离她稍远一点的沙发的转角处坐下。 无声的沉默。 时清宜眨了眨眼,一时竟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如果说简炀心里有她,可从刚才看到她到现在,简炀一个字都不主动说,浑身上下恨不得直接写上“抗拒”两个字。 要说他心里没她,简炀那么听话地就关了门窗,又那么细心地把烟灰缸挪走。 总不能纯粹是因为他人好吧?! 时清宜的视线落在简炀修长的手上,她张口,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刚刚……是不是烫到了?疼吗?” 简炀的手下意识地微微一蜷,遮挡住刚才烫到的地方。 随后,他抬眼,眸色漆黑如漩涡,直直盯着时清宜。 “有话直说。” 声音很低,刚抽了烟的嗓子带着一丝沙哑,仿佛压抑着某种涌动的情绪。 她是打探完了沈渊那边的消息,所以反悔了吗? 喉结无声滚动,寂静中等待着宣判。 “那个……” 时清宜微微歪头,白皙的手指绕着一缕垂在身侧的发,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简炀的神情,试探着开口。 “之珩明天是不是还要上学?我想……明天给他请个假,带他玩一天。” “可以吗?” 简之珩已经两岁多了,但说话很不利落,被医生诊断语言落后,最好是需要更多的语言互动刺激。 简炀思虑再三,找了一家凌江城的顶尖托班将简之珩送了过去。 明天是工作日,简之珩原本是要上学的。 简炀一怔。 ……没想到,时清宜居然是来问这个的。 他薄唇凛然,硬邦邦地丢了简短两个字出去。 “随你。” 听了这话,时清宜心中微动,又抬眼多打量了简炀几眼。 这两个字表面听起来是无所谓,怎么样都可以,可实际上,中立就意味着纵容。 没等她回答,简炀紧接着又开口:“还有别的事?”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时清宜茫然摇头。 “没有,就只是想问问之珩。” 得到这个答案,简炀心头一松,手指无意识地揉搓了下方才烫疼的地方。 不管因为什么,时清宜还是选择了他这边,没有去找沈渊。 ……还是算他赢。 简炀骤然觉得原本沉甸甸的心中此刻轻松了许多,他再抬眼看向时清宜,察觉出她冷,想让她去睡觉。 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一个弯,吞了回去。 以前每次对她的关怀,都被她回以冷眼甚至嫌恶。 多余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再做,也不要再说。 简炀站起身,打算回房。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瞥了一眼,见是许飞然,便随手接了。 “你说沈渊是怎么想的?” 许飞然好像是在KTV里,背景音嘈杂吵闹,所以他使劲儿冲着电话喊着:“沈彤跟我说,她哥又不打算跟秋亦薇离婚了!” “秋亦薇做事儿那么过分,他都不离婚,真是绝了!” “沈彤还问我你这儿怎么样了,我说那你肯定得离啊,你跟沈渊那闷葫芦不一样,你这暴脾气……” 许飞然话说了一半,电话就被挂断了。 简炀握着手机,站定了一瞬,回头看向时清宜。 她仍旧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一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哦。 简炀明白了。 因为沈渊没有离婚,所以她也没有再要求离婚。 原来是这样啊。 﨔 第十四章 小羊吊坠和蔷薇吊坠 隔天清晨,秋亦薇早早就起床了。 她精心化了个妆,又将长发卷了一遍。 之后翻遍了衣柜,精心挑选了一条暗红色掐腰连衣裙,外面搭了一件奶白色的风衣外套,显得整个人高挑漂亮,活力十足。 等她忙完了这一切,睡在客房的沈彤还没起。 报复的时候这不就到了吗? 秋亦薇走到了客房门口,“哐哐”地用力拍着门。 “沈!彤!”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本事来骂我,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一套丝滑小连招走完,就只听到里面“咚”的一声,大概是沈彤从床上掉下来了。 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沈彤睡成了鸡窝头,满脸怒气,在看到秋亦薇的这一瞬眼睛亮了一下。 她的仪态很好,脊背挺得很直,哪怕现在大喇喇地站在门口,冲着沈彤歪着头一脸挑衅的模样,也不让人生厌。 像极了盛放的玫瑰,生命力超乎寻常的蓬勃。 这和以前的秋亦薇简直像两个人似的。 以前的她,美是美,但每次见到沈彤的时候,都是一副厌恶看不起的模样,整个人透着一股低廉的庸俗。 所以沈彤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沈渊哥对秋亦薇死心塌地的。 但如果沈渊哥见到的是这样的秋亦薇…… 那倒也能理解了。 见沈彤傻了似的盯着她一动不动,秋亦薇咳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怎么?傻了?” “你哥前脚瘫痪,你后脚变傻,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们家祖坟出事儿了,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话气得沈彤立刻回神。 她“啪”地打掉了秋亦薇的手,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冲着她咬牙道:“你嘴这么贱,是不是找死?!” 沈渊哥的双腿站不起来,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她竟然这么嘲讽,随随便便就说出口! 这一刻,沈彤满脑子都是要和她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就扑了过去,却没想到,秋亦薇轻巧的一个转身,就将她避开。 “急什么,你没有傻,你哥也不会瘫。”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沈彤更来气了。 “你又懂了?你是医生吗?一点用都没有,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秋亦薇一个急转身,瞄准了沈彤的脑袋,就是一个暴栗。 “我怎么没用了?你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沈彤捂着脑袋:“你!” “快点洗漱,你口口声声心疼你哥,结果睡到现在,怎么好意思说我的,快点!” 秋亦薇把嫂子的架势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盛气凌人到让人反感,又刚好唬住了沈彤。 沈彤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作,只好心想着给自己哥哥一个面子,便回到卧室里去洗漱了。 秋亦薇倚靠在客厅真皮深灰色沙发上,纤长的手指正把玩着手机上的一个圆乎乎的可爱的小羊吊坠,若有所思。 她本人确实是很喜欢五花八门的小饰品,吊坠这种东西更是恨不得一周换一个。 但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吊坠存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变过。 小羊,小羊…… 等等。 这玩意儿不会是简炀的意思吧? 想到这里,秋亦薇的手指微微一颤,下一秒,便毅然决然地解开了这只小羊,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定时炸弹,早扔早好! 接着她起身来到衣帽间,在专门收纳小饰品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终于,在抽屉的最角落,她终于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吊坠。 是一朵小蔷薇,上面镶嵌着许多颗小小的粉色钻石。 这些钻石的切面经过巧妙的打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绮丽梦幻的粉色光芒。 记忆中,这是新婚后不久,沈渊为了讨她的欢心,送给她的礼物。 当初她看也没看,随手就塞进了抽屉里。 这朵粉钻蔷薇就尘封在这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再也没有见过阳光。 直至今天。 等秋亦薇小心翼翼地将这朵蔷薇在手机上挂好,沈彤那边也收拾好了。 “秋亦薇!走,去医院!” 医院病房中。 秋亦薇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声音。 “沈渊哥,昨天的事情我们家都听说了,我们都特别生气,秋亦薇这件事做得实在过火,我们不会轻饶她的……” ? 哪来的狗这么猖狂,要骑在她脑袋上发威? 秋亦薇快步向前,便在病床前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是时家唯一的儿子,时烈。 也是这本书的男主。 时烈凭借着两个姐姐,屡屡向沈渊和简炀狮子大开口,要钱要资源要扶持,偏生他们还都给了。 而这一切,截止到昨天晚上,全都突然停止了。 时家因此慌乱起来,不敢当面询问,便四处打听,最后才知道,秋亦薇和时清宜姐妹两个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于是时家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各奔战场。 在书中,原主和时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时家重男轻女,原主便也承袭了这样的想法,处处让着弟弟。 所以秋亦薇这边,是时烈出马。 至于时家父母,则是去了时清宜那边。 眼下,时烈正对着沈渊慷慨激昂地痛斥着秋亦薇,表明时家一定会严肃对待这件事,保证一定让秋亦薇痛改前非。 所以,希望沈渊可以高抬贵手,不要离婚,同时继续对时家的援助。 那副自以为是的语气,让秋亦薇一听就火大了起来。 “就你小子,还来管我?” 她上前一步,将时烈扯开,将沈渊挡在自己的背后,抱着双臂,昂着下巴道:“我和沈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插手了?” ……? 时烈难以置信地看着秋亦薇。 面前这个张扬明艳、脾气火爆的大美人是谁? 这还是秋亦薇吗? 秋亦薇什么时候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时烈骤然拉下了脸。 﨔 第十五章 以前的他听不得别人说你一句 时家新投资了高科技AI行业的企业,还没有开始盈利,中间还要进行二轮甚至三轮的融资,他还指望着沈渊能再帮他一把。 可偏偏秋亦薇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时烈羽翼未丰,撑不起这场子。 他虽然是被宠溺长大的少爷,但他并不是没有脑子的纨绔子弟,相反,他精于算计,步步为营。 不然也不会在原书中将秋亦薇和时清宜两个姐妹俩吃干抹净,恨不得连骨头也吞下。 刚才在和沈渊交谈的时候,他看似猖狂,对秋亦薇颐气指使,实则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渊的表情。 要知道在三年前,时家人第一次当着沈渊的面数落秋亦薇的时候,沈渊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砸下一句“我的女人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就携着秋亦薇直接从时家离开。 从那以后,时家的人不敢说秋亦薇一个“不”字。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时烈今天当着沈渊的面,揣摩着他的脸色,骂秋亦薇的用词也越来越难听,可沈渊神情毫无波澜,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嘴上骂着,心中却越来越凉。 沈渊这个奇葩的恋爱脑,终于觉醒了? 那时家的投资版图怎么办? 时烈心底正急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了秋亦薇的声音。 他转头,映入眼帘便是一道飒爽明艳的身影。 他一夜没睡,眼睛下面顶着两个分明的黑眼圈,面前的罪魁祸首倒是睡得很香的样子,脸蛋红润,气色很好。 不仅如此,还一脸趾高气昂。 仿佛找事儿的人不是她,而是时烈。 这下时烈再也忍不了一点了。 “什么叫你和沈渊的事儿没人能插手?你还牵扯到了时家!” 时烈言辞激烈,咬紧了后槽牙。 “秋亦薇,时家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时家的吗?” “让你跟沈渊一起好好过日子,你不听,现在闹成这样,我告诉你,你要是离婚了,时家不会容忍你!” 没想到,秋亦薇居然比他的声音还大。 “吵什么吵!阿渊需要休养,你在这里这么大声的吵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我看不让时家好过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 秋亦薇立刻反唇相讥。 主打一个被指责的时候绝不自证,同时去找对方的错。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时烈瞪大了眼。 什么时候秋亦薇敢这么反驳他了? 还当着沈渊的面就这么倒打一耙?! “你!” 时烈下意识瞥了一眼沈渊。 他只是抬眸,淡漠地扫了一眼他们,浓眉皱起,不悦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见状,时烈立刻闭了嘴。 惹秋亦薇事小,惹沈渊事大。 “走,我们出去说!” 他上前一步,拉着秋亦薇的手腕就往外走。 沈渊的视线落在了秋亦薇被扯的发红的手腕处,直到二人出了门,仍旧一言未发。 时烈拉着秋亦薇到了医院的安全通道楼梯处,这才松开了她。 “秋亦薇,以前的沈渊听不得别人说你一句,就算是我们也不行,现在呢?” “你刚才可是见到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听说沈渊要和你离婚,你现在快点去跟沈渊道歉,哪怕下跪都行!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你都得答应他!” 说话间,时烈的表情恶狠狠的,看向秋亦薇的眼神不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倒像是面对一个仇人。 秋亦薇自小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现在,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没有一点把她当姐姐的样子,倒是像个人贩子。 面对这样的时烈,秋亦薇从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这个笑意的温度却低至零下。 秋亦薇伸出纤长的手,一手掌住了时烈的下巴,另一只手扬起,不疾不徐地在时烈的脸上“啪”、“啪”拍了两下。 “我说,”她红润潋滟的唇轻启,语气很凉:“什么时候,你一个弟弟也能在姐姐面前大呼小叫了?” ?! 时烈猛地拍掉了她的手:“秋亦薇,你是疯了吗!” 从小到大,只有秋亦薇听从他话的份儿,时烈哪里受过这种像对狗似的对待? 他猛然欺身而上,将秋亦薇逼在角落里,咬紧牙关,目光几欲喷出怒火。 “你记住,你姓秋,不姓时!” “要是沈渊抛弃了你,时家也不会接受你这个烂摊子的。” “你给我好自为之!” 他自觉自己威势逼人,可定睛再看,却发现秋亦薇的视线根本没有在他身上。 她仿佛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目光反倒是从他的肩膀处越过去,落在身后安全通道的门上。 “出来。” 紧接着,秋亦薇慢条斯理地开口。 随着话音落下,大门“嗡”的一声被推开,露出一条细细的缝。 沈彤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藏在身后,从门缝中露出半张脸,冲着秋亦薇弱弱开口:“……嫂子。” “你是在喊我吗……?” 听见这个称呼的这一瞬,时烈眉梢陡然高高挑起,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沈彤这个小丫头,以前总是看不惯秋亦薇,总是想方设法同她作对,听说最后都被沈渊给压了下来。 现在,都到这个紧急关头了,却还这么乖的管秋亦薇叫嫂子? 时烈不露声色,深吸一口气,先前暴躁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 他转过头,冲着沈彤打了个招呼:“沈彤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面上挂着温和的笑,一如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模样。 看着那张俊朗温柔的脸,沈彤却是一刻也笑不出来。 要知道,她已经暗恋时烈足足三年了。 时烈虽然名字带一个烈字,可对外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等一的好脾气。 时家的女儿们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亲女儿时清宜空有皮囊,不成大器。 养女秋亦薇则脾气暴躁,纸醉金迷。 唯独时家的儿子时烈,温良斯文,博学多识,在同辈中脱颖而出,尤其在两个姐姐的对比下显得过分优秀。 令圈内许多少女都芳心暗许,沈彤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份喜欢之情,在刚才亲眼目睹了时烈是如何对待秋亦薇之后,便悄然褪去了几分深情的痴迷。 “啊,我哥喊我来叫你们回去。” 沈彤灵机一动。 﨔 第十六章 是他误会她了,她是在认真检查 沈彤方才的电话,是打给沈渊的。 电话挂断,沈渊锋锐的眼眸里凝着化不开的浓云,他思忖片刻,又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头一直无人接听,直到即将挂断的前一秒,终于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的许飞然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迷迷糊糊的,似是没睡醒一般,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前一晚上应酬到凌晨三点,又喝了不少酒,现在整个人只觉得晕得厉害,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在勉力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时,他愣了一秒。 “……沈渊?” 对八卦的热情让许飞然瞬间清明了三分,语气立刻热络起来:“渊哥,你跟秋亦薇到底离了没?彤彤跟我说不离了,是不是真的啊?” 沈渊顿了顿,没有回他的话,反问他道:“简炀那边离婚了吗。” “啊?” 许飞然困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儿啊,问了都不说,反倒是都关心起连襟来了?” 沈渊听出他的话音,眼睛微眯:“简炀问秋亦薇了?” “啊……“许飞扬在这边点头,“算是吧,反正后来他抓着我问你们为什么不离,我说我又没钻你俩床下边,我哪知道为什么。” 许飞扬也已经听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了,沈渊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那就是没离。 没离,那就没意思了。 一切如常照旧,没有一点新鲜感。 许飞扬顿时兴致缺缺,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我不行了,太困了我得再睡会儿,你们这些拿离婚当钩子逗我们涮着玩的人,真讨人厌!” 许飞扬这个人,风流倜傥,爱说爱笑,平生最大乐趣就是他们这圈子里的八卦。 眼下没了八卦,就像植物失去阳光和水,他一秒就蔫儿了下去。 沈渊“嗯”了一声,没同他计较,挂了电话。 病房门口传来动静,重叠杂乱的脚步声,三道人影出现在病房内。 时烈走在最前面,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对沈渊的态度依旧同先前一般恭恭敬敬,言语间嘘寒问暖不断。 不过,再次提起秋亦薇的时候,已然没了刚才的严苛。 沈渊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时烈一眼,随后视线又转到了一旁坐着的秋亦薇身上。 她走到离病床最近的地方,拉过一把椅子,随意坐在了上面,背对着时烈,左手肘支在床沿上,手掌撑着头,神情悠哉。 明明她是这场谈话的中心,但她淡然自若的样子却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亦或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秋亦薇低垂着眉眼,鸦羽般的长睫扑簌,空闲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着自己柔顺的卷发,和旁边面上柔和实际上却急着钻营的时烈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渊突然觉得,时烈的存在过于多余了。 “回去吧。” 他抬眼,冷锐的黑眸宛如利刃,直直朝着时烈刺过去。 时烈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冷不丁对上这一眼,只觉得心底寒意无端骤升,说话的音量顿时小了许多。 “那……那时家在瑞升公司要进行的二轮融资……” 犹豫再三,时烈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以后再说。” 沈渊毫不留情打断了时烈的话,随后身体向后一倚,阖上了眼。 无声的逐客令。 时烈纵然还有一肚子话想说,见状也不好再开口,只好怏怏地扯了几句让多保重身体的客套话,又同沈彤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沈彤后脚跟着时烈离开,送走他之后,沈彤便坐在病房外面会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满脑子都是刚才见到的时烈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优势,强行将秋亦薇困在角落里的场面。 她心中嘀咕着,这个时烈不会有什么人格分裂症吧? 正常的时候是春风拂面的谦谦公子,一旦发作,就像极了有暴力倾向的超雄…… 病房里只剩下了沈渊和秋亦薇两人。 只见秋亦薇撑着头,倚靠在床边,歪着脑袋,自下而上同沈渊对视着。 “你的腿……”她说着,视线顺着他的腰线往下,审视着被子下的隆起。 “我能看看吗?” 闻言,沈渊扯了扯嘴角,眼底透出一抹讥讽。 他在ICU躺了那么多天,沈家包括老爷子都发动人脉为了他的命四处奔波,花了天价请国内外的著名医生会诊,最后终于将他从生死线上拉回。 这些经历,秋亦薇不是不知道,可她却一点也不关心。 甚至还在怀疑他腿伤作假? 沈渊的面色平静,宛如暴风雨前晦暗的海,唇线紧绷。 下一秒,那双青筋分明的大掌攥紧了被子,丝毫不顾及秋亦薇在旁,略带粗暴地将被子整个掀起。 他下身穿着同套的深灰色丝绸睡裤,一双腿静静地躺床上。 带起的风让秋亦薇惊了一瞬,她不由自主看向沈渊。 即便他面无表情,她也能看出来,这是生气了。 ……为什么会生气? 不过再仔细想想,倒也正常,瘫痪的人变得喜怒无常是常事。 秋亦薇便没有追问,自认大度地包容了发无名火的沈渊。 随后,她便低下头,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抚上了沈渊的腿。 这双手纤细修长,手指灵动,娴轻巧地三两下就将裤腿翻折卷起,随后将他的腿屈膝外展。 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多了一个医生常用的叩诊锤,对着脚部跟腱处重重敲击。 没有任何反应。 “跟腱反射消失。” 秋亦薇低声自言自语,她的手顺着沈渊线条紧实的小腿一点点揉捏,逐渐向上,到了膝盖。 叩诊锤再度扬起,在膝跳反射区再次敲下。 沈渊的腿仍旧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膝跳反射消失……” 秋亦薇若有所思,手移到了膝盖上方的血海穴,用了些许力气,重重按压着。 与此同时,她抬头想观察沈渊的神情,却不期然撞进了这双幽深似潭的漆黑眼眸。 沈渊正专注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看过来,便被她眼中澄澈明净的眸光烫得移开了视线。 是他误会她了。 秋亦薇的手法专业且娴熟,的确是真真切切地在给他做着检查。 这些检查,在这几天内,已经有一拨又一拨的医生反复做过了。 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能知道这些就已经很多了…… 等等。 沈渊突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些关键信息。 秋亦薇检查的手法为什么那么熟练? 她怎么会懂这些的? 﨔 第十七章 针灸圣手的亲传弟子 沈渊眉头微皱,他自认为对秋亦薇的一切都极其了解,可眼下秋亦薇的动作,却到了他的盲区。 沈渊若有所思,在脑海里不断搜索着秋亦薇的资料,终于回想起了一个突破口。 秋家。 三年前,秋亦薇的身世被捅破,她被除了时姓,认祖归宗,回到了秋家,在秋家住了三个月。 此后,她每个月都抽出几天回秋家。 秋家是普通人家,在偏远的城郊,环境倒是很好,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沈渊只当是秋亦薇培养同秋家的感情,所以并没有调查过她在秋家的事情。 只是每逢节日时期,他送给秋家的礼物是送给时家的两倍不止。 想来,大概就是在秋家—— “你不知道吧,我外公其实是‘针灸圣手',不过是我们那十里八乡自封的,嘿嘿。” “后来呢,我就跟着他学了点。” 沈渊还没问出口,秋亦薇就主动提了起来。 她手上动作没停,认认真真地按压着每一个需要确认的穴位。 其实秋亦薇说的只有一半是实话。 现实里她的外公确实是针灸圣手,但并非是十里八乡自封的,而是很有名气的国医大师,专攻针灸治疗神经系统疾病。 她自小与外公亲近,一到假期,她就在外公的药堂里乱蹿,耳濡目染,十六岁就开始给病人施针了。 秋亦薇自然是比不过外公,但近水楼台,她见过的瘫痪的病人数不胜数,从这方面来讲,她的经验已然十分丰富了。 沈渊的检查报告昨晚她已经全部翻看过了,诊断是“脊髓不完全性损伤”,这意味着他是神经信号传导受阻,未完全断裂。 虽然理论上是有部分恢复的可能,但实际情况中,在轮椅上度过终生的人更多。 所以,秋亦薇需要自己再检查一遍。 按压穴位只是知道概况,更精准的结果还得等施针确认才行。 沈渊反应过来。 “所以你让胡然安排人去秋家拿东西,拿的就是针具吗?” 胡然是他给秋亦薇安排的助理,秋亦薇不接他电话的时候,都是依靠胡然来联系的。 沈渊也是通过胡然来掌握秋亦薇的动向。 “对!” 秋亦薇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阳光柔暖,透过明净的窗户洒在室内。 沈渊注意到,她手机上的吊坠换了。 现在这只小小的粉钻蔷薇吊坠,在日光的偏爱下熠熠生辉,十分瞩目。 当年他为了投其所好,精心挑选了这个成色漂亮的粉钻吊坠送给她,之后却宛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动静。 ……现在居然重见天日了。 沈渊紧紧盯着这个晃动的小蔷薇,喉结干涩滚动,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之前那个吊坠呢。” “啊?那个太丑了,扔了。” 秋亦薇冲着沈渊晃了晃手机,吊坠在她脸旁晃荡,而她巧笑嫣兮,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语气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娇嗔。 “你说,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她笑意盈盈,像只撒娇的布偶猫。明眸善睐,比钻石更耀眼。 像是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沈渊心底微荡,眉眼间的冰霜不知觉间消融了几分。 仿佛被蛊惑一般,他张了张口。 “……” “你”字还未说出口,病房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薇薇姐!你要的东西我送过来了!” 胡然到了。 秋亦薇的眼睛顿时亮起,立刻回头冲着门口喊:“快进来!” 未说出口的话就此被打断,回过神来之后,沈渊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说出口。 不然的话,不知道秋亦薇又要怎么想他了。 以前不是没有对她表达过喜欢,沈渊一向内敛,但面对秋亦薇的时候,他也愿意剖开自己的心迹,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呈给秋亦薇看。 然后,真心就被秋亦薇踩在了脚下。 她那时的表情,此刻沈渊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傲慢、不屑、嫌恶…… 像是沈渊说出口的喜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物。 想到当初的场景,此刻沈渊悸动的心如冷水泼了一般,瞬间冷寂下来。 他知道,秋亦薇不可能再爱上他。 他是知道的。 既然她讨厌他的喜欢,那么,至少—— 他少做一点让她讨厌的事情吧。 胡然走进来的时候,先冲着沈渊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沈总!” 毕竟这才是给她发工资的大老板。 紧接着,她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布袋,递给了秋亦薇。 “薇薇姐,你要的东西。” 见状,秋亦薇眼前一亮。 她觊觎外公的这套针具很久了,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居然真的给她拿来了! “好,辛苦你了。” 秋亦薇拉开丝绦,深青色的锦缎卷轴在她手上铺展开来,一排银针整整齐齐地斜插其内。 这是外公祖传特制的银针,比普通的针灸针更细长更柔韧一些。 外公曾经教她用过,她悟性很高,上手极快,对这套银针如臂指使。但银针是祖传的,所以平日里她也只能垂涎。 没想到,今天真的给她用上了。 胡然知趣的关门离开,房间里再度只剩下他们二人。 “可以吗?” 秋亦薇晃了晃手里的银针,跃跃欲试:“你信我,我一定不会搞砸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针灸经验很丰富的,至少在瘫……” 她轻咳一声,换了个词:“在神经这方面,我给很多人针灸过。” 她看起来如此真挚诚恳,以至于沈渊想不出任何不答应她的理由。 那么多医生的摇头叹气,他都已经看习惯了。 他也正在努力接受躺在轮椅上的后半生了。 那么,就让秋亦薇试试,又能怎么样呢? 总之最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可以。” 沈渊轻轻颔首。 得到许可的秋亦薇便立刻俯下身来,瓷白的手再度抚上了沈渊紧实的大腿。 一根泛着冷光的银针,被她稳稳地捏在指间。 随后,刺入穴位之中。 﨔 第十八章 出了那么多汗,我给你擦擦身子吧 秋亦薇全神贯注地施针,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阳光已然移位,她这才将最后一根针拔出来。 消毒之后,谨慎地放回了针灸包中。 结果同她先前的猜测相差无几。 所有的穴位,沈渊的腿都没有任何反应,但这并不意味着沈渊从此以后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终生。 从中医的角度来看,沈渊是督脉受损,气血淤滞在腰椎处,导致了下肢的经络闭塞,神经处于休眠状态。 她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唤醒神经。 好巧不巧,这是康复时施针的疗程之一,也是秋亦薇自从开始施针后,最常帮外公帮病人施针的疗程。 简直再对症不过了。 而且,沈渊在出事前还一直有健身的习惯,之后的复健他也一定会去做,这么看下来,能够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秋亦薇在心中思忖着,目光不自觉地便再度游移到了沈渊的这双腿上。 大腿肌饱满,小腿肌紧实,无一不显示着这双腿的主人在这场意外之前,精力体力有多强悍。 这样的人要是真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她可第一个不答应。 “检查完了吗,我想去洗个澡。” 沈渊突然开口,打断了秋亦薇的思绪。 方才秋亦薇施针的时候,他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可不知为什么,最后一针之后,他便莫名起了一身的汗。 眼下,细密的汗珠布满他的额头,已然将他的刘海尽数打湿。 他便忍不住解开了睡衣的扣子,随手将刘海向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残留几缕额发,透出几分不羁。 一双漆黑的眸子也湿漉漉的氤氲着。 沈渊周身的气场一向沉稳禁欲,衬衫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那身笔挺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高定西服更是恨不得24小时都焊在身上。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露出这样“衣衫不整”的一面,秋亦薇瞬间便被这份罕见的美色撞进了心尖上。 “洗澡啊?” 秋亦薇眼疾手快,抓住了沈渊想要按下传唤铃的手。 她眼波盈盈,嘴角噙着一抹笑,嗓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暧昧:“用不着喊别人,我帮你呀。” 沈渊的手一顿。 下一秒,骤然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给甩开。 “秋、亦、薇!”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原本沉稳无波的面容顷刻间染上一层寒意,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愤怒。 她终于不装了。 看到现在这样无能的他,她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是腿动不了,就要这样被她戏弄吗? 巨大的屈辱感袭上沈渊心头,眸色迅速地暗沉下去,他又反手抓住了秋亦薇,攥紧了她的手腕:“你休想……” “诶,诶诶!” 一只手被沈渊攥在手里,秋亦薇立刻又将另一只手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你刚刚针灸完,出了一身汗,就这么贸然洗澡再着了寒气,你还要不要这双腿了?” 话音落下,沈渊的身子骤然一顿,手指微松。 秋亦薇乘胜追击,表情严肃道:“你身上出了汗肯定不舒服,我拿毛巾给你擦拭下,至于哪些地方可以,哪些地方不行,我自然比你清楚很多,也比护工清楚,不是吗?” “你可别把我想那么脏,我秋亦薇从来不是假公济私的人!” 她叉着腰站在床边,自上而下地瞪着沈渊。 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词严。 仿佛真的纯粹是为了沈渊好。 可沈渊没信。 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秋亦薇。 她嘴角绷直,看上去十分正经,可眼底明明藏着笑意。 但他已经不想再和她争辩了。 ……他争不过她。 沈渊置若罔闻,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手却朝着传唤铃去了。 秋亦薇急了。 她不管不顾,伸出双手揪住了沈渊的领子,紧接着脚上的高跟鞋往下一甩,右腿的膝盖就跪在了床沿上。 “对,你就按下去,到时候所有人都进来看见你被我扒了衣服!” 说着,秋亦薇的双手使出五分力,将沈渊的睡衣扣子又拉开了两颗。 “啪”“啪”,窸窣两声。 整个胸膛就这么敞在了空气中。 …… 十分钟后。 秋亦薇拿着热腾腾的毛巾出现在床边,沈渊沉默地躺在床上,睡衣已然全部脱掉,裸露着上半身。 他偏过头去,不给秋亦薇任何眼神。 秋亦薇嘿嘿一笑,也不放在心上,低头为他擦拭起了身体。 仿佛面对的是什么珍贵易碎的瓷器似的,她的目光专注,动作轻柔,从沈渊的脖颈开始,逐渐向下。 沿着凹陷的锁骨,滑向紧实的胸膛,随着肌肉的线条起伏。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气息。莫名的,沈渊下意识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他忍不住垂眼,凝视着秋亦薇的一举一动。 她的呼吸均匀,动作有条不紊,目光坚定的仿佛要入党。 ……大概,刚才他是真的错怪她了。 她的确只是为他的身体健康着想。 沈渊无声长叹,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额头,遮住眼眸。 纵使在内心已经告诉自己千万遍,木已成舟,面对失去知觉的双腿,去接受、去解决就好了。 再不济,不过就是轮椅上度过后半生。 就算外界对他的身体有恶意揣测,他也可以凭借雷霆手段将风言风语都压下去。 所有事态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怎么还是…… 无法坦然接受现在的状况…… 就像眼下,他只能躺在床上,连自行洗澡这种事都做不到,只能任由秋亦薇…… 嘶——?! 沈渊猛然睁大了眼,浑身肌肉在瞬间绷紧,宛如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秋亦薇在做什么?! 微微打湿的毛巾,在他不可言说的部位,正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 难以控制的,沈渊只觉得周身气血都向下涌去。 罪魁祸首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她眸光含笑,神态无辜,脑袋微微歪着,直勾勾地盯着沈渊。 她舔了下潋滟红润的唇,状似天真道:“不舒服吗?” 可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 下一秒,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沈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 﨔 第十九章 我们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住手!” 沈渊双手攥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起。 秋亦薇这样明显的暗示,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难以接受。 沈渊眸色阴翳,周身上下散发着风雨欲来前压抑着的平静。 秋亦薇敏锐地感受到沈渊的怒火,犹豫了一瞬,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可与此同时,昨晚和时清宜商量的对策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顿时心下一横。 为了不走上原本的悲惨结局,她一定要拿下沈渊的心。 所以,深入交流的这一步,一定要迈出去才行! 想到这里,覆盖在那份灼热上的掌心,再次大胆地向下压了一下。 秋亦薇深吸一口气,轻咬下唇,抬眼看向沈渊,声音嗲嗲的。 “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现在难得有时间,不如我们就……” 这一刻,沈渊几乎要被气笑了。 秋亦薇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自从这次出事之后再见到她,她整个人都跳脱的不得了。 一个以前连挽着他的胳膊都嫌恶到恨不得用酒精湿巾来擦拭、整整三年和他没有任何肌肤接触过的人,现在却说对他有非分之想? 他会信吗? 可秋亦薇这回仿佛是打定了主意,演戏演全套,竟然还真的对他动手动脚。 ——就这么笨拙地试图勾引他。 沈渊意味不明地盯了秋亦薇几秒,压抑着喘息,佯装平静地开口询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闻言,秋亦薇眼前一亮。 沈渊真会问。 她表衷心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秋亦薇立刻振奋,甚至举起一只手,四指并拢作发誓状:“我就是很喜欢你,所以忍不住——” “你猜我会信么。” 沈渊即刻打断了她的话,眸光幽深,面色冷然。 “坦白从宽吧。” 撂下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目光沉沉有如实质,审视着秋亦薇的神情,笃定她不敢再撒谎。 但她也确实没有撒谎。 “我说的是实话,大实话!不过,是实话之一啦……” 对上沈渊那张极具攻击性帅气的脸,秋亦薇的心潮更加荡漾。 她嘿嘿一笑。 “另一个原因是?” “那说来话长了,就是……简炀和时清宜也在闹离婚,这你知道吧?” 秋亦薇眼神一时有些放空,她在脑海中整理着自己接下来想要说服沈渊的措辞,没注意到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沈渊,平稳的气息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听说他们在闹离婚,但最后为了孩子还是没有离。我就想,果然,孩子是父母爱的结晶。” “你呢,非要和我离婚,但我不想,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秋亦薇嘴角的弧度上扬,再度漾出一个明媚又跃跃欲试的笑容来。 “我们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她看过去,沈渊眼睫半垂,鸦羽般的黑睫遮住瞳仁,看不清神色。 谁不知道简炀和时清宜是一对怨偶,至于那个孩子,又算哪门子的爱的结晶? 秋亦薇反话正说,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一点都不想和他有个孩子,更不想和他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那么,唯一促使她这样做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为了时家。 同她结婚的这过往三年,每次牵扯到时家的事情,秋亦薇都会垂下高傲的头,主动来求他。 她被养在时家太久了,也被时家时刻以时烈为重的思想洗脑太深了。 所以,每每时家出了问题,或者是时烈有什么需要的时候,秋亦薇都会挺身而出。 沈渊不是没有向她指出来过,时家对她没有一丝应有的情谊,叫她不要再插手时家的事情。 可劝阻的话刚说出口,就被秋亦薇暴跳如雷地打断了。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你根本没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沈渊不愿意看秋亦薇被当成工具,可他更不愿意见到秋亦薇伤心。 此后便再也没有提过。 沈渊已然明白,方才沈彤偷听时烈他们谈话的时候,秋亦薇早就发现了。 于是姐弟两个干脆演了一出戏给他看,就为了让他继续给时家融资。 但被他拒绝了。 所以,时家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他们要秋亦薇,怀上他的孩子。 这样的话,沈渊和秋亦薇便彻彻底底的绑死在一起,对时家的扶持便更稳固了。 这个算盘,打得真响啊。 沈渊的心堪比千年寒冰,一点点彻底冷寂。 …… 同一时刻,时清宜正在餐桌上,和简之珩大眼瞪小眼。 原本她是想喂之珩吃饭的,却在拿起勺子的一瞬间,看到小孩子投来恐惧的目光。 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时清宜回想起,曾经的原主也佯装母爱泛滥,喂之珩喝汤。 却在喂前根本不试探食物的温度,随口敷衍说不热,结果之珩被烫到舌头,哭了很多天,折腾了很久才好。 后来他便再也不爱吃热食,就连汤也要放冷了再喝。 简炀试图纠正过他,但小孩子比成年人更为固执,简炀不想给他太多压力,造成更多不必要的负面影响,便由着他了。 时清宜顿了顿,问站在旁边的王妈。 “平时是你喂之珩吃饭吗?” “不不,”王妈摆摆手,窥着时清宜的神色,解释道:“自从之前不小心烫到一回之后,小少爷就开始自己吃饭了。” 时清宜将勺子放下,之珩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随后自己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温凉的生滚鱼片粥,还有过了凉水的水煮西蓝花、上海青,以及虽然暄软但凉了的小猪豆沙包。 简之珩吃得很开心。 可时清宜的心底却涌起丝丝缕缕的疼。 她再次拿起勺子,盛了一勺她碗里的热腾腾的粥,举在半空中。 简之珩吃饭的动作顿住,注意力被她吸引,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 “如果怕被烫到的话,像这样,”勺子送向时清宜的嘴边,红润的唇轻轻沾了下粥,“用嘴唇轻轻碰一碰,就知道烫不烫了。” “总是吃凉的,对肠胃不好。所以,之珩要试试这个办法吗?” 时清宜噙着笑,柔声询问着之珩。 之珩咬着勺子,看了看时清宜,又看了看那碗冒着白汽的热腾腾的粥。 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好。” 时清宜没有强迫他,温柔地点了点头:“之珩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站起身:“王妈,你看下之珩吃饭,我上去换件衣服。” 她打算中午带之珩去公司给简炀送饭,培养一下感情,得好好挑选一下今天的“战袍”。 更重要的是—— 她注意到,之珩似乎有点紧张,大概是不习惯她陪着吃饭的缘故。 所以她给之珩更多适应的空间,慢慢来。 待时清宜的身影消失在客厅之后,埋头吃饭的简之珩停下了动作,看向王妈,指了指餐桌上那碗热粥,又指了指自己。 王妈虽然惊讶,但还是将热粥端到了简之珩的面前。 小小的手攥紧了勺子,从碗里盛了一点点。 犹豫片刻,之珩撅起了小小的嘴巴,凑到了勺子旁,学着方才时清宜的模样,嫩嫩的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粥。 不烫了,是温的。 这样就可以喝了? 他的小脸皱在一起,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毅然决然地将勺子里的粥送进了嘴巴里。 ……是真的耶。 这次,妈妈没有骗他诶。 﨔 第二十章 贴身……女秘书? 时清宜站在楼梯转角处,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餐桌且不被发现。 直到看见简之珩真的学着她的样子,试探着喝下了第一口温热的粥,时清宜才悄悄放下了心。 小朋友总是吃凉的,这样怎么能行呢。 她转身上楼,来到了衣帽间。 推开衣帽间大门的这一刻,纵使是惯来情绪不形于色的时清宜,此刻也忍不住睁圆了眸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简炀对她的确是费尽了心思的讨好。 整个只属于她的衣帽间近一百平,经过精心测量的灯带安装在顶部,洒下柔和的光芒。 两边陈列着透明的展柜,里面或悬挂或展示着高级定制的衣裙以及昂贵的首饰。再往里走,壁橱中各式衣物、鞋子都被收纳得井井有条。 时清宜定了定神,细细看去,这些衣服首饰无一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水色的一字肩掐腰长裙、一看就是高级定制款的手工梧枝绿色旗袍、以及顶级的玻璃种翡翠手镯…… 时清宜略过这些展示在玻璃橱窗里的衣服,径直朝着后面的壁橱里走去,那里放着的是日常些的衣物。 她想去给简炀送个饭而已,不需要过于隆重。 片刻后,她身穿一身清淡雅致的月白色旗袍,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插了支白玉制成的栀子花发簪,整个人宛如从古典山水画中走出的婀娜美人,温柔又优雅。 对着镜子照了照,时清宜十分满意,转身从衣帽间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给简炀送的三层便当盒已经准备齐全,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时清宜亲手煲的玉竹白合茯苓水则被王妈妥善安放在另一个保温桶里。 简之珩则穿了一身雪白色的运动服,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橘黄色的毛绒狐狸玩偶,整个人看起来干净乖巧。 看得时清宜哈特软软。 她走过去,对着简之珩伸出手:“宝宝,和妈妈走吧?” 简之珩昂起头,很快地看了一眼时清宜,即刻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 片刻后,他伸出了热乎乎的小手,抓住了时清宜的小指与无名指,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这才点了点头,意思是,走吧。 时清宜含笑摸了摸他的头发。 今天她向简之珩的托育学校请了假,小朋友睡到自然醒,一觉醒来就已经十点了。 用过餐,再收拾一下,就已经到了十一点,等她们再到公司,也就刚好是简炀吃饭的时间了。 巨大的玻璃幕墙折射着正午的日光,银灰色的写字楼顶携刻着“天阙集团”的鎏金大字。 时清宜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牵着简之珩,身后跟着司机拎着便当盒,来到了前台。 “您来找谁?” “简炀。” 听到总裁的名字,前台小姑娘例行询问:“请问有预约——” 话还没说完,她的视线就落在时清宜身后的司机脸上。 别人或许不认识,可她知道,这是总裁家里的司机。虽然只来送总裁来过两次,但她已经将这张脸记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小姑娘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询问道:“贵姓?我现在询问核实一下。” “姓时,时清宜。” 时清宜回过话之后,牵着简之珩的手,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不是没有联系过简炀,只是简炀把她拉黑了,打电话到总裁办也没有人接。 为了增进和简炀的感情,时清宜只好出此下策,直接杀上门来。 总裁办中,简炀听到了时清宜的名字,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了额角。 头疼。 “不见。” 秘书千芊雪闻言,转达手机那边的前台:“简总说不见。” 前台顿时面露难色。 如果时清宜是自己来的,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来找总裁的女人各个都是白富美,她也打发惯了。 但是…… 前台的视线落在简之珩身上,思忖一秒,便对着话筒又补充道:“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 果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 “让她进来吧。” 前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猜对了,面前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总裁夫人。 毕竟,这还是第一个没有预约就能得到总裁许可直接进来的女人。 她露出不卑不亢的笑,给时清宜指引着。 “请跟我来,这边走。” 总裁办在顶层的三十六层,时清宜牵着简之珩站在前面,前台拎着从司机手中接过的便当盒,规规矩矩地站在电梯侧边。 时清宜侧头,认真看了一眼她的胸牌,记下了名字。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 前台小姑娘走在前面引路,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一道女声的许可后,才推开门,带着时清宜走了进去。 她将便当盒放在了一旁的会客桌上,眼也不抬就退了出去。 时清宜牵着简炀的手站在原地,表情平静地同对面的红唇长卷发女人对视着。 千芊雪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敌视,问道:“你是……?” “爸爸!” 简之珩看见简炀,便立刻松开了时清宜的手,跑到了简炀的怀中。 千芊雪的瞳孔地震。 她入职两年,一举成为简总身旁的得力助手,从来都没听说过简总结过婚。 现在居然,直接跑出来了个孩子?! 面对千芊雪的询问,时清宜没有回答,目光移向了简炀。 简炀对她们的对话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似的。他垂眼看向简之珩,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小小的人抱起,揽在了自己的怀中。 虽然简炀什么都没说,但千芊雪既然能混到现在的职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面前这个清丽淡雅宛如栀子花一样的女人,应该就是孩子的妈妈。 ——简总的夫人。 想到这里,纵使内心深处已然掀起滔天波浪,千芊雪还是控制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一个姣好的笑容。 “夫人,您好,第一次见面,我是简总的贴身秘书,您叫我小雪就好。” 贴身两个字被她咬得字正腔圆,清晰明了。 时清宜的视线这才转回到千芊雪身上。 对方的眼睛弯着,嘴角上扬,可掩饰不了她的敌意。 有点意思。 时清宜下巴微抬,一双清淡漂亮的柳叶眼此刻清冷得厉害,看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 就算打过招呼了。 﨔 第二十一章 摆足了总裁夫人的范儿 虽然礼数到了,但轻慢之意也溢于言表。 千芊雪顿时咬紧了牙。 自从成为简总的秘书之后,谁见了她都得对她恭恭敬敬的,满口说着好听的话。 面前这个女人,甚至都没有被简总承认过身份,说不定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金丝雀,有什么资格对她摆出一副正宫娘娘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态? 更何况,就算是正宫娘娘,也得对她好声好气的说话。 这时清宜,算什么东西?! 千芊雪的余光瞥了一眼简炀,见他正同小朋友低声说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心中微动。 她顿时笑得苦涩:“夫人,您是生我的气了吗?对不起,刚刚我不知道是您来了,简总也没有告诉我,只说了不让上来,我就以为又是外面那些大小姐们来打扰简总办公……” 原本清亮的声线突然裹了层蜜糖,听起来甜得发腻,这一对比,语气中的难过和冤屈尤为明显。 简炀应声抬眸,眉峰挑起,目光幽幽沉沉地向她们投来。 千芊雪贝齿轻咬下唇,委屈地偏过头,确保简炀的角度能够看到她的神情。 时清宜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她。 太低级。 时清宜袅娜上前两步,绕开了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的千芊雪,将手中一直拎着的保温桶轻轻放在了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 这还没完。 她微屈手腕,如羊脂玉般的纤细指尖贴着保温桶,又向前推了一推。 于是方才因为拎了许久重物而在手指上留下的红痕,就这么闯入了简炀的视线范围里。 接着转身,走到办公桌对面的会客真皮沙发上,缓缓坐下。 细长的眉微微拧在一起,垂下眼睫看向自己的脚。 今天穿的一双细高跟有些磨脚,脚腕处已然通红破皮,渗出点点血珠,在冷白的皮肤上有些触目惊心。 这一切,都被简炀无声地尽收眼底。 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落针可闻。 直到此刻,时清宜才昂起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倔强,与千芊雪的甜腻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只是很累,没有那么多想法,如果让你感到不适,是我该道歉。” 千芊雪的心中顿时咯噔。 她挖了那么多坑,时清宜一个都没踩进去,就那样凭空略过这些陷阱,站在安全的对岸,用一块“道歉”的巨石,将她狠狠砸了下来。 她心虚地朝着简炀一瞥。 那张矜贵的脸瞬间染上了寒霜,眉眼压着,眼尾弧线锐利。 简炀生气了。 在生谁的气? 千芊雪心中还抱着侥幸,她再度开口,这次的声音正常了许多。 “看来是误会,第一次见夫人,是我太紧张了。”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身旁的桌子上传来响声。 千芊雪回头看去,简炀怀中抱着简之珩,打开了饭盒,看了一眼饭菜。 看起来是准备陪小朋友吃饭了。 他脸上的神情正常,就好像刚才的冷意只是她的一场幻觉而已。 千芊雪这下心中安定了。 简总刚刚生气了,但没有斥责她,这说明她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以及,面前这个茶里茶气的女人,根本不受简总的宠爱。 要不然,简总怎么会放任她说向她道歉的? “千秘书,拿到餐桌上。” 简炀吩咐了一句,接着便抱着简之珩站了起来,越过时清宜坐着的沙发,朝着会客区域后面的餐桌走过去。 没有看时清宜一眼。 千芊雪拎着便当盒跟在他们身后,有意落下了那个一直被时清宜特地拎在手里的保温桶。 时清宜的目光落在宽大的实木桌上那个孤零零的保温桶,又侧过头,望向身后的餐桌。 千芊雪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宝宝椅,放在了简炀身边的位置,简炀仔细妥帖地将简之珩放在里面,系好安全带,然后给小朋友的手里塞了一把勺子。 千芊雪弯着腰,给简之珩盛着饭,紧身掐腰的职业正装此刻将她周身柔美的曲线暴露无遗。 好和谐的一幕。 就好像他们是一家三口似的。 自始至终,简炀的视线从未落在时清宜身上一秒。 似乎刚刚才感知到时清宜的注视,千芊雪的脸上露出柔美的笑容:“夫人,您也过来吃呀。” 简总明摆着对这个女人很抵触,但凡她要点脸,就会站起来直接走掉。 于是千芊雪脸上的笑意更浓。 只不过嘴角的弧度只维持了三秒,就僵持在了那里。 时清宜淡淡“嗯”了一声,便站起身,居然真的朝他们走过来了。 甚至还指使千芊雪:“把那边的椅子给我搬过来。” 顿了顿,又礼貌地补上了一句“谢谢”。 ……这么不要脸的?! 千芊雪瞪大了眼,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简炀,想知道他的反应。 刚才简炀是怎么对时清宜,现在就是怎么对她的。 他给小朋友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然后继续吃自己的,半垂的眼睫动也未动。 千芊雪咬唇。 她的身份没有资格在明面上对抗这个所谓的“夫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一旁搬来了椅子,放在了简炀的对面。 时清宜姿态从容地坐下,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又吩咐千芊雪:“千秘书,辛苦你了,你去吃饭吧。” 可谓是摆足了总裁夫人的范儿。 千芊雪柳眉蹙起,讪笑一声:“夫人,我是简总的秘书,做事都是要听简总的……” 简炀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了头。 千芊雪心里一喜。 她可是简总的人,除了简总没人能使唤她,时清宜现在居然越过简总来命令她做事,简总怎么可能忍得了! 肯定得教训她! 千芊雪下巴微昂,压着唇角的得意,居高临下地睨着时清宜。 简炀抬起腕表看了一眼,语气平静。 “一点十五分之前回来,下午有会,开会前资料整理好给我。” ……?! 这是默认听时清宜的话,让她出去的意思?! 千芊雪不甘地看了一眼简炀,欲言又止。 再转头,看见眉梢舒展,神色轻快的时清宜,笑意盈盈。 﨔 第二十二章 简总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整个午餐的时间,简炀只和之珩说了几句,对于时清宜的话,全都置若罔闻。 孩子对父母之间的气氛最敏锐,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凝滞,之珩顿时紧张起来,原本就不怎么饿,现在更是吃不下去了。 简炀诧异挑眉:“就吃这么几口?” 时清宜解释:“他早上睡到自然醒,十点才起来吃的早饭,有点迟了。” 时清宜也不饿,没吃两口就停下了,她垂着眼睫,筷子无意识地在自己的饭里拨来拨去。 “千秘书……跟着你多久了?” 简炀微顿,眯起狭长的眼尾:“两年。” “贴身……秘书?” 时清宜的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被简炀捕捉到了。 其实他压根没有什么贴身秘书,千芊雪就只是普通的为他安排日程的秘书而已,工作能力不错,所以就一直留在身边。 但是…… “对,贴身秘书。” 简炀语气闲散地肯定,甚至复述了一遍。 他不动声色地朝着时清宜瞥了一眼,见她低着头,长睫扑簌,清秀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表情不是很开心。 或许,这个表情里有没有一秒是因为,她在吃千芊雪的醋?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简炀还是难以自制地期待着。 几缕调皮的发顺着时清宜的脖颈落下,像小猫爪子一般轻轻挠在他心上,挠得他心口发痒,想伸出手为她拂到耳后。 但他强迫自己克制了欲望。 简炀继续吃饭,只是心中一直猜测着时清宜的想法,顿时也食不知味起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不吃了?” 时清宜见状,伸出手拍了拍之珩的脑袋:“爸爸吃完了,那我们回……” “走,之珩,爸爸带你去玩。” 简炀倏然站起身,仿佛根本不关心时清宜说的话似的,贸然打断了她。 不等她说完,就弯腰将之珩抱起来,朝着后面的房间里走去。 总裁办是这栋大楼顶层的大平层,在当初装修的时候就特地给之珩装了一间儿童房,现在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时清宜跟在这对父子身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简炀的背影。 聪慧如她,也一时间有些摸不透简炀的想法。 按照原剧情来说的话,简炀对她分明应该是死心塌地的痴情,可现在,他不理睬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甚至,还放了个贴身女秘书在身旁。 难不成是因为她穿过来,没有第一时间离婚,改变了原书剧情,产生了蝴蝶效应? 导致……简炀不再喜欢她了? 想到这里,时清宜身形微微一滞。 儿童房里有滑滑梯、秋千,各式各样的玩具,以及一整面顶墙的绘本书架。 这些家里都有,但因为是在爸爸工作的地方,而且还是第一次来,简之珩既新鲜又兴奋,咯咯咯地笑得很开心。 快乐的时光总过得很快,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简总,资料我都已经整理好了,时间到了,该为接下来的会议做准备了。” 简炀压着眉梢,绷紧了嘴角。 “知道了。” 他起身,拉开了门,侧头对时清宜道:“你带着之珩回去吧。” 门外的千芊雪听到简炀毫不留情的逐客令,方才不快的心情顿时好上了几分。 眼看简炀坐在了办公桌前翻看起了文件,面色严肃,镶着钻的腕表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时清宜扫了一眼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的保温桶,温声道:“这是我亲自煲的玉竹白合茯苓水,快要入秋了,多喝点,去去火。” 闻言,简炀目光一凛,直直朝着时清宜看过去。 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 拐弯抹角说他昨晚火气大呢。 时清宜倒是神色淡然,唇角微勾,纤长的手指将散落的发拂在了耳后,露出凝脂般的白皙天鹅颈。 简炀的心脏登时错跳了半拍。 “之珩,走了。” 简之珩乖乖地走过来,犹豫了一下,只握住了时清宜的小指,回头看向简炀。 “爸爸,拜拜。” 时清宜和简之珩离开之后,千芊雪觉得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茶里茶气又城府陈深。 虽然简总以前被她迷惑,被骗着生了个孩子,但好在现在的简总已经彻底清醒了。 男人嘛,总要经历才能长成的。 她会包容曾经年少轻狂犯了错的简总的。 千芊雪正整理着餐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哒”的声音。 她转头,看见原先在办公桌边上放着的保温桶,此刻已经被简炀捧在了手里,盛了一碗出来喝。 放了许久,那小糖水已然没了热气,喝进去是温凉的。 但简炀没有在意,一口一口,全都喝掉了。 末了,他第一次没有通过千芊雪,而是自己打了电话到前台。 “时清宜和孩子以后再来公司,不用询问,直接放行。” 停顿几秒,想起刚刚在儿童房玩耍时,时清宜提起来的给她带路的那个前台小姑娘。 有眼力见,也机灵…… 简炀又补充道:“前台的小张薪资调整方案已经让人事去做了,催一下,尽快落实。” 千芊雪听在耳里,瞳孔骤然紧缩。 简总对这个女人…… 到底是什么心思? …………………… 病房中。 秋亦薇虽然胆大,但在面对着沈渊周身明显升腾的怒火,还有眼底如刀锋般锐利的冷意,还是瑟缩了一下。 “那、那,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秋亦薇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着,想打哈哈把惹怒沈渊的这件事给遮过去。 虽然她压根不明白沈渊为什么生气。 “秋亦薇,你觉得我残废了,脑子也废了,是吗?” 沈渊浓密的眉毛压了下来,连同翻涌着黑沉沉怒意的狭长眼睛,宛如一只被挑衅的兽王,此刻正蓄势待发,想要一击致命。 “用这种手段?你脏不脏?” “趁着我正虚弱的时候,给我一个孩子,用这种手段羞辱我?还是——” 沈渊的声音似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似的。 “还是说,为了不让我放弃时家,你甚至愿意出卖自己的子宫?” 秋亦薇不明白。 只是想和沈渊亲近一下,怎么就成了羞辱? 又怎么和时家扯上了关系? 在她眼里,沈渊的怒气来得突然,像极了毫无预警就喷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烧得她心脏疼疼的。 怎么会这样呢? 秋亦薇微怔,茫然无措地想着。 书里不是说沈渊一直都很爱她的吗?可他怎么就一副看她像仇人一样、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的模样呢? 﨔 第二十三章 我永远都不会和你生孩子 一时间,秋亦薇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什么羞辱……什么弟弟,”秋亦薇急忙摇头:“没有,都没有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从来也都没有那样想过。” 眼看着沈渊试图用左手撑起上半身,因为腿使不上力所以受伤的右肩也在不自觉的发力,秋亦薇惊呼一声,下意识想要上前扶他。 沈渊却猛地抬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秋亦薇顿时吃痛。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右肩,昨天才更换过的纱布此刻又隐隐约约洇出了殷红。 “你别这样,快……” 秋亦薇的话被突然的门响打断了。 沈彤比医生和护士跑得都快,到了病床前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见她哥光着膀子露出了练得壮硕的胸肌还有紧实的腹肌,遮着下半身的被子由于方才他们的动作牵扯,掀开一角,露出了一点线条饱满的大腿。 老天! 秋亦薇把她哥给……了吗?! 见沈彤目光呆滞,秋亦薇顺着她的视线这么一扫,反应极快,对着被子就是一扯,将沈渊的下半身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她的婚内所有物! 不许别人看! 医生和护士在沈彤身后,便什么好风光也没看到,满眼都是沈渊又洇出了血来的伤口。 他们立刻着手处理,医生是个年纪六十岁左右、头发已然花白的小老头,戴着口罩,眉间透出一丝不满。 他推了推眼镜,扫了一眼被护士挤在外围的秋亦薇,转头苦口婆心劝说沈渊。 “沈总,因为伤口恢复问题,我建议近期还是不要让这位小姐过来探望了。” 他的语气严肃且带着不满:“对于病人来说,恢复是头等大事,其他什么事情都得往后放放。” “像这样总是大幅度动作牵扯伤口还只是明面上的伤害,心情不好、不能全身心放在康复这件事上,是更长远的影响。” “沈总,你得慎重。” 秋亦薇隔着人群望向沈渊,他神色阴翳,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就好像,现在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护士拆开纱布查看伤口,浅浅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撕裂的小伤口,无需再次动针。 众人忙碌的时候,沈渊突然抬眼,视线落向人群之外的秋亦薇。 杏粉色的唇微张,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瞪得大大的,正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他的伤口。 不要再装了。 秋亦薇。 “秋、亦、薇。” 沈渊的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着内心猛烈翻涌的憎恨与痛楚。 他紧紧盯着秋亦薇,眼底一片赤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听好,我永远都不会和你生孩子的。” “永、远!” 一旁正想继续劝说沈渊的小老头突然怔住。 讪讪回头看了秋亦薇一眼。 怎么不早说呢,原来是生孩子这种事儿,那确实是值得解决的大事儿…… 但沈总这也没问题呀,怎么吵成这样…… 周围的所有人,连带着沈彤,顿时都成了鹌鹑一般,缩成一团,各做各的,竭力当自己是透明人。 秋亦薇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甲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印子而不知。 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原本以为沈渊是喜欢她的,她也喜欢沈渊,做这种亲密的事无非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她好像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以及…… 秋亦薇浓密的长睫微颤,再也没看沈渊一眼。 能放出这种狠话的沈渊,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原来她先前的热情,都是一厢情愿。 让沈渊困扰,甚至厌恶了她。 想到这里,秋亦薇顿时觉得难堪起来。 她上前两步,挤开人群,从床沿处拿了自己的手机,掉头就走。 “啪嗒”极细小的一声,在沈渊的注视下,一个小巧玲珑的玩意从秋亦薇的手中滑落在地。 他看得分明。 是那个粉钻蔷薇吊坠。 它被使用的第一天,就这么坏掉了,被主人毫无察觉的抛弃丢下。 秋亦薇离开之后,医护人员紧随其后,老医生欲言又止,看沈渊的面色不善,还是憋了回去,和护士一起出了门。 沈彤仍旧站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动。 她虽然和哥哥一向不怎么亲近,但好歹她是见过最多次他生气的人。 每年节日的家庭聚会,因为他们的父亲不喜欢秋亦薇,所以几乎每次哥哥都会为这件事与父亲发生争吵。 那时哥哥的气场同现在如出一辙,眼神阴鸷可怖,像只被触及逆鳞的猛兽。 片刻后,沈渊仿佛才回过神来,恐怖的气息收敛了些许,他垂眸,盯着地上的吊坠。 “捡起来。” 沈彤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玩意儿,赶忙捡起来,拿在手里的时候瞪大了眼。 “我去,哥,这不是我当初磨了你三个月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吗?足足两千万呢!你当时说这个不适合我,送我别的,怎么会在这儿……” 话说到一半,沈彤的反射弧才转起来。 刚刚有谁站在这,而且还会拥有这么贵重的钻石吊坠? 答案不言而喻。 沈彤急忙住口,差点咬到了舌头。 沈渊接过吊坠,手背翻过将它覆住,转头看向窗外,吩咐沈彤。 “你去把秋亦薇送回去,盯着她,除了医院,她想去哪都行。” 沈彤想了一下,弱弱道:“那,那她要是非来医院呢?” 她是见识过秋亦薇的脸皮厚度的,胡搅蛮缠起来,她可完全不是对手。 沈渊顿了顿。 “那就让保镖把她扔出去。” 沈彤默默吸了口凉气,抿紧了嘴。 哥这次是,真生气了? 她虚虚地觑了一眼沈渊的脸色,胆战心惊地“嗯”了一声,从病房蹿了出去。 房间只剩下沈渊一个人。 他静静地注视着翠绿的树,斑驳的阳光爬上窗沿,手不自知地攥地很紧。 整个人静止宛如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传来莫名的疼痛,将他惊醒。 他一根根展开骨节分明的手指,粉钻蔷薇安安静静地在手心里躺着。 方才攥得太用力,手心被蔷薇的花瓣硌出了一道血痕。 盯着点点血渍,沈渊的眸色暗了暗。 刚刚怎么冲动了呢。 秋亦薇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哪怕是她想要整个沈氏,他也不是给不起。 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 沈渊沉眉,眼底黑沉似有海浪翻涌。 﨔 第二十四章 我只需要讨好他一个人就够了 沈彤开车,准备将秋亦薇送回云月湾的大平层。 一路上,秋亦薇都罕见的沉默。 沈彤开着车,觉得稀罕,时不时地往秋亦薇这边瞥两眼,给秋亦薇瞥得烦了,没好气的怼她。 “看我做什么?开你的车。” 沈彤咬牙。 还以为这女人转了性呢! 结果还是像个不安分的炸弹似的,一点就炸! 但仗着今天哥哥也生气了,沈彤便挺直了腰杆,不甘示弱地回怼她。 “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哥离婚?” “废话,当然不想。” “不想?”沈彤顿时得意起来,抬高了自己的下巴。 “不想离婚,你还对我横眉竖眼的?你应该赶紧讨好我,懂不懂啊!” 此话一出,秋亦薇转头,神情复杂地盯着沈彤。 沈彤的双手还在方向盘上,被她的目光搞得不自在,嘴角一撇:“你看什么?” “看你的脑袋是不是用来增高的。” 秋亦薇挑眉,好心给沈彤补充道:“我不想跟你哥离婚,我不去讨好你哥,反倒要讨好你,讨好你有什么用?” “嗯?我尊贵的小姑子?你说说看?” 沈彤哽住了。 她以前怎么没注意过,秋亦薇的嘴皮子居然这么利索的? 但沈彤不甘认输,硬着头皮还嘴道:“那你可以讨好我妈,讨好我爸,他们都说得上话!” “啧啧啧啧……” 秋亦薇“啧”了半天,抱着双臂,连连摇头。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蠢话。 “我是跟你妈结婚过日子吗?还是跟你爸?既然都不是,我干嘛上赶着贴他们去?” “谁教你这么迂回去解决问题的?” “离婚的关键在你哥这里,我只需要讨好你哥一个人就够了。” “懂、了、吗?” 秋亦薇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三个字,随手将后座调成半躺姿势,闭着眼睛就躺了上去。 慵懒中透着一股倦怠。 这下,沈彤更像是一个专职给秋亦薇开车的司机了。 不过她无暇顾及这个,脑子里还在转着秋亦薇的话。 从来没有人跟沈彤聊过这个,在她以前的概念里,喜欢一个人,当然就要想方设法获得对方全家的喜欢。 可现在听秋亦薇这么一说,她怎么觉得,她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 此刻已到了正午时间,马路上车流变多,时不时就车灯亮起,堵上个几分钟。 时停时走的,秋亦薇闭眼也不安宁,干脆又坐起来,摸了摸肚子。 “我们去哪儿?” “去云月湾啊。” “回去?那不行,”秋亦薇连连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大中午的,你不饿吗?咱们吃饭去。” 恰逢沈彤的肚子极为配合的发出了一声“咕咕”。 她也饿了。 秋亦薇一拍手:“得嘞,你答应了,走吧。” 沈彤一个字都没说,就这么被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 前面车流又开始移动了,沈彤慢慢踩着油门,询问秋亦薇:“那你要去哪儿吃?” 秋亦薇侧过头,再次上下打量着沈彤,一句话也不说,就纯盯。 盯得沈彤浑身发毛。 她气急反怒:“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 秋亦薇这才幽幽开口:“挺出乎我意料的,你一点都不像大小姐。” 她原本以为沈彤是个被父母娇养出来的小姑娘,家世又这么优渥,肯定脾气很大又刁蛮任性。 可这两天这么接触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沈彤就是只纸老虎,都用不着推,只用指头戳一戳,那张伪装的凶相就被戳破了。 她要真是大小姐,在秋亦薇问她吃什么的时候,就直接奔着自己想吃的去了,怎么还会一边听着哥哥的话给她任劳任怨的当司机,还一边听她的吩咐选餐厅? 想到这里,秋亦薇狐疑道:“你该不会一直都是听别人的话吧?” 沈彤面色古怪。 一言不发,埋头开车。 怎么还真被秋亦薇给说中了! 她过往的人生里,还真是一直听着别人的话长大的。 小时候,她听妈妈的话。 等长大了,妈妈告诉她,要听哥哥的话。 因为家里的命脉都掌控在哥哥手里,她和妈妈现在依赖着父亲过活,以后则要仰仗哥哥。 赶上大学刚毕业这个节骨眼,沈渊出了车祸,她就当起了称职的跟屁虫。 只要沈渊一声令下,她就卯着劲冲。 至于其他的…… 她还从来都没有想过。 秋亦薇倒回了座位上,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我对这附近不熟悉,你找个餐厅吧,环境好点的,菜要好吃的。” 对于接收指令去做事这件事,沈彤倒是极为自然。 她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着符合秋亦薇要求的餐厅,一边吐槽:“今天你跟我哥吵得这么难看,居然还有心情吃东西。” 闻言,秋亦薇懒懒地长叹了一声。 “哎,你这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不懂啊。” “就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更要吃好的,你的,明白?” 听得沈彤满头问号。 这和她的三观再次发生了冲突。 不管是她看过的言情小说还是电视剧,再或者是身边小姐妹们谈恋爱,但凡有和男朋友吵架闹矛盾的,恨不得三天不吃饭。 一来是自己难过,食不下咽。 二来是这样可以让男朋友心疼。 像秋亦薇这样的逆天理论,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不是,你……” 沈彤试图整理自己被冲击的七零八落的脑子,来和秋亦薇对话:“你是那种以食为天的吃货吗?还是说……” “哦对,”她陡然回过神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哥,今天我哥生气了,你自然也不难过。” “造谣!胡说八道!” 没想到秋亦薇立刻就反驳了她:“我最喜欢你哥了!” “……” 秋亦薇的嘴,骗人的鬼。 看一个人,不要听她说的话,要看她做的事。 秋亦薇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但这三年来,除了为了时家的事情,其他时候,对她哥从来都没有好脸色,还天天嚷嚷着要离婚。 她还好意思腆着脸说喜欢哥呢? 脸真大! 呸! 到了商场,沈彤气呼呼地踩下刹车,给秋亦薇丢了个大大的白眼:“到了,吃饭!” 对于这种小学生式的发脾气,秋亦薇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从车上跳了下来。 “走,干饭去。小沈,给嫂子带路!” “我呸!” 﨔 第二十五章 糖衣炮弹! 沈彤盯着对面大快朵颐的秋亦薇,恨不得将手里的筷子掰断了。 这个女人敢再说一句喜欢她哥试试看呢! 吃得恨不得把头埋到菜里,食欲好的不得了! 红酒烩牛肉、腌笃鲜、椰子鸡…… 秋亦薇虽然不是眼里只有食物的顶级吃货,但她也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和胃。 一顿美味的大餐吃完,她摸着浑圆的小肚子,难过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她半仰着懒散地瘫在座位上,斜着瞥了一眼沈彤。 早就吃完乖乖坐在一旁等她的沈彤没领悟她的意思,满头问号。 “妹妹,”秋亦薇的手指略略扬了一下,“结账。” 沈彤:“……” 沈彤:“??????” 沈彤:“不是,你是当嫂子的,怎么吃饭还要我结账?你这点家教都没有吗?” 秋亦薇撇着嘴摇了摇头:“家教,有的。” “钱,没有的。” “怎么会没钱!” 沈彤恨不得当场在餐厅里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哥给你的卡都是他的副卡,可以无限刷,你比我富有多了好吗!!!” 噢,原来有钱人花钱都是在卡里的。 怪不得自己的微信和支付宝余额都是0呢。 秋亦薇翻出自己的冰川白鳄鱼皮的爱马仕包包,从里面找出了一摞足有一厘米那么厚的卡,丢给了沈彤。 “那你拿着结账去吧。” “你是猪吗这么懒!” 沈彤嘴上咬牙切齿地骂着,身体倒是很诚实,听话的找出了一张黑卡,喊了waiter过来结账。 等候的间隙,秋亦薇的手机传来了消息。 她打开微信,看到置顶的时清宜给她发了张照片。 是简之珩小小的手,攥着她的小指照片,看得人心软软。 时清宜:【下午我空闲,带着之珩玩一会儿,我们可以见个面,你那方便吗?】 秋亦薇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得飞快:【方便,绝对方便!】 她将定位发了过去,继续道:【来天晟商场这边,楼下咖啡厅旁边就是淘气堡,刚刚好!】 时清宜回了个【OK】的表情包。 秋亦薇眉梢眼角骤然放晴,笑得见牙不见眼,从屏幕里抬起头,就看到一旁的沈彤正满脸狐疑地盯着自己。 她冲着秋亦薇伸出手:“把手机给我看看,是不是又找哪个男模了?!不然怎么笑成这样?!” 秋亦薇立刻把手机藏到了自己背后。 她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个小祖宗在身边奉命盯着她呢! 本来剧情线已经发生变动了,要是再被沈彤看见水火不容的她和时清宜居然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还不知道事情会乱成什么样子! 得想个办法,在清清来之前,把沈彤给打发走才行。 秋亦薇眨了眨眼,又晃了晃手机:“主要是吧,刚刚发现你哥居然又给我转了一笔钱,让我开心点,钱好多啊,花不完了怎么办?” 沈彤瞪大了眼。 她哥是不是疯了?! 都吵完架了还给秋亦薇转什么钱?! 秋亦薇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这钱啊,花不完,要不然给今天辛苦开车的小姑子买个包?” 沈彤在嘴边呼之欲出的脏话就这么硬生生的一秒之内咽了下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秋亦薇居然主动提出来要给她买包? 不要的是傻子! 沈彤立刻拍案而起:“走!现在就去买!” “谁不买谁孙子!” 商场一层。 沈彤拎着新买的爱马仕birkin美滋滋地跟在秋亦薇身后。 “我接下来还要再逛逛,你先回去吧。” 正走着,秋亦薇猛地停下来,回头,沈彤险些撞在她身上。 “噢……噢!” 沈彤立刻振奋起来:“我陪你!” “好啊,”秋亦薇点点头:“我花过钱了,接下来该你花钱了。” 说着,她伸出手,指了一遍两边的门店:“这家、这家还有这家……我都要统统逛一遍!” “……噶?” 沈彤紧张地扫视了一圈,紧接着抱紧了自己的小包包。 要知道,她的零花钱还没这个包多呢! 要真跟着秋亦薇继续逛,岂不是得不偿失? 对了,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沈彤回想起来,忙不迭地点头:“不了不了,你自己逛吧,你要走的时候我找司机接你。” “行,你去吧。” 秋亦薇朝着她随意摆了摆手,紧接着步履轻盈地就向前走去。 沈彤原地转头。 走咯,抱着自己新买的小包包回家咯! 沈彤回到了自己的保时捷上,刚驶出地下商场,就接到了沈渊的电话。 “去哪儿了?” “准备回云月湾了。” “她呢?” “她还在天晟商场逛街呢。” 沈彤听着电话那头倏然沉默下来,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忘了什么事呢…… “我叫你跟着秋亦薇,是让你盯着她,不是让你去当司机的。” 沈渊声音平静地像风雨欲来的海面。 沈彤顿时觉得后背都凉了。 道路前方刚好有此处调头的标志,沈彤一转方向盘就回去了:“哥, 你你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回去!” 停好了车,沈彤咬牙看着躺在副驾驶上的漂亮包包。 这不是包,是敌人的糖衣炮弹! 秋亦薇真是居心叵测! 良心大大的坏!!! 她,沈彤,一个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好少女,绝对不会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打败的! 沈彤深吸一口气,拿着包包就下了车。 她要找到秋亦薇,把包还给她,然后,监视她!!! 沈彤独自在商场转悠了有半个多小时,给秋亦薇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回,一看就是故意的。 走得她口干舌燥,气急了也不找了,先买杯咖啡压压火气! 在视野范围内扫了一圈,沈彤锁定了一家咖啡厅,便直直奔了过去。 一向反应迟钝的她,在推开门的这一刻,反射弧终于上线了一回。 正在前面抱着一个小男孩、点着咖啡的女人,不就是她找了很久的秋亦薇吗?! 这是哪里来的小男孩?! 秋亦薇背着她哥跟别人生孩子了?! 﨔 第二十六章 她必须得抓到这个奸夫 沈彤立刻收回推开门的手,站在门边,举起自己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看起来是自拍,实际上是从屏幕上观察着秋亦薇的动向。 秋亦薇没有发现她,点了杯咖啡之后,就抱着孩子走到了角落里的桌子。 太远了,就看不清了。 不行,她必须得抓到这个奸夫! 好在咖啡厅整面墙都采用的全景落地玻璃设计,沈彤绕着走了走,调整了下视角,就看到了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 好消息。 和秋亦薇约会的,是个女人。 坏消息。 那个女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越看越像时清宜! 她们两个怎么在这儿见面了? 不会当众打起来吧?! 要是真打起来,那可太丢他们沈家的脸面了! 秋亦薇胡思乱想着,拽了把咖啡厅放在外面的矮椅坐了下来,背对着玻璃墙,时不时地回头偷瞄两眼。 咖啡厅内。 时清宜看着缩在秋亦薇怀里,紧紧搂着她腰的简之珩,扬起一个柔和的笑。 “之珩很喜欢薇薇姨姨吗?” 之珩垂下眼,看了看时清宜,没有说话,只是抓着秋亦薇衣服的小手,又紧了紧。 是喜欢的意思。 时清宜便继续道:“那以后让姨姨当之珩的干妈,好不好?” 简之珩抬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圆溜溜的眼睛,瞧了瞧时清宜,又瞧了瞧秋亦薇。 他不知道干妈是什么意思,但他听懂了“妈”字。 是要给自己换妈妈的意思吗? 可是,可是…… 简之珩认真地皱着脸在纠结。 秋亦薇大笑,捏了捏简之珩的脸:“干妈和妈妈可以一起有的!” 噢!原来是这样! 简之珩转过头,冲着时清宜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可以! 之珩要妈妈,也要干妈! 见状,秋亦薇笑吟吟地看向时清宜:“母子连心,珩珩还是很喜欢你的。” “是啊,多亏了我们珩珩,”时清宜温柔地看向简之珩,“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秋亦薇也已经明白了。 “你呢?怎么样?” 时清宜询问秋亦薇,换来的是秋亦薇明显垮掉的嘴角。 咖啡被送到她们面前,秋亦薇抿了一口澳瑞白,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轻敲着。 “就感觉吧……沈渊不喜欢我。” 时清宜的焦糖玛奇朵端到了唇边,听到这句怔了下,又放了回去,追问道:“怎么会呢?” “剧情里明明是沈渊对你用情至深,直到最后你破产,财产全被时烈吞了,还被他们夫妻俩拐卖出去,直到你死,沈渊都在找你。” 听完这句话,秋亦薇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这样。” 她扫了一眼乖乖坐在怀里的珩珩,随后捂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珩珩茫然抬头,入眼只看到秋亦薇弧度漂亮的下颌线。 秋亦薇泄气道:“我爬到他床上,主动going他,被沈渊拒绝了。” “我就对他说,我想和你有个孩子,这样我就不担心离婚了,结果呢!” 说到这儿,秋亦薇激动起来,桃花眼睁得圆圆的:“他居然特别凶的跟我说,他永远都不会跟我生孩子!” “永、远!” 秋亦薇模仿着沈渊的声调,活灵活现地给时清宜演了一遍。 然后,松开了捂着珩珩耳朵的手,一脸的垂头丧气。 时清宜诧异。 “那……”她小心看着秋亦薇的脸色,询问道:“你是怎么想的?打算放弃沈渊吗?” “嗯?!” 听到这句话,秋亦薇忽然来劲,又猛地坐直了身子。 “放弃?不可能!他可是我的天菜,既然落在了我手里,那……” 秋亦薇哼哼两声:“就算是逼着我开豪车住豪宅,我也得把他绑回家!” 两人对视三秒。 时清宜“噗”地一声轻笑出声。 “你真是一点苦也不吃啊。” “那当然了!” “嗯,”时清宜嘴角弧度微翘,看向秋亦薇的目光里尽是欣赏:“的确是我认识的秋亦薇。” 秋亦薇一向如此。 困难于她不过是困难本身,想办法解决就好。从不气馁的一往无前,除非她自己放弃,不然其他人谁也劝不动她。 灼灼燃烧的生命力,让人艳羡。 一旁的珩珩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喝咖啡,他也听不懂妈妈和干妈的聊天,便开始觉得无聊,不安分了起来。 时清宜注意到了:“珩珩坐不住了。” 说着,她朝玻璃幕墙外探寻的看去:“薇薇,你刚刚说附近有淘气堡?我们带珩珩去吧。” 门外的沈彤立刻背过身去,生怕自己被发现。 “哎呀!” 秋亦薇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件事,立刻把珩珩抱举起来:“珩珩好乖,干妈现在就带你去淘气堡!” 她们带着之珩走出了咖啡厅。 在咖啡厅正对着的商场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色彩鲜艳的室内儿童游乐场。 她们没有注意到在咖啡厅外侧的鬼鬼祟祟的沈彤,直奔着游乐场去,将珩珩放了进去。 珩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这种游乐园玩,他满脸都写着快乐,在沙池里沉迷地玩了起来。 秋亦薇和时清宜就坐在游乐场外侧专为家长设立的等候区,一边看着简之珩玩耍,一边继续聊着天。 在她们背后的角落里,沈彤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已经凉了都没顾得上喝两口。 她紧紧盯着这两个人并肩而坐,言笑晏晏的模样,眼珠子恨不得抠下来放她们俩中间。 不是,这对吗? 这对塑料姐妹花每次一见面都恨不得手撕了对方,现在居然这么和平的坐在一起? 甚至看起来气氛还很融洽? 不对。 这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彤掏出手机,冲着这对闺蜜俩“咔嚓”一声,拍下了她们并肩聊天,言笑晏晏的画面。 下一秒,就打开了沈渊的对话框,把照片发了出去。 这还没完。 这张照片,还被她随手转发给了许飞然。 【飞然哥,你可是咱们凌江百事通,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同一时刻。 顶级SVIP病房里的沈渊,还有天阙大楼顶层总裁办里的简炀,齐齐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张照片,陷入了沉思。 﨔 第二十七章 想出了个馊主意 当事人浑然不觉。 依旧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在一起悄声私语着。 时清宜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猜不透简炀对我的感情。” “上午我带珩珩去给简炀送饭,他全程像是看不见我似的,还有个身材火辣的贴身女秘书在边上。” 秋亦薇“噌”地转头,细长的眉毛已然竖起:“不要告诉我,你被她给欺负了吧?!” 时清宜哑然失笑。 “怎么会?你还不了解我吗?” 时清宜将经过详细地同秋亦薇描述了一遍,秋亦薇这才放下了心,先前挺直的脊背此刻又软塌塌地趴了下去。 “那你对简炀,是怎么想的呢?” 秋亦薇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歪头看着时清宜。 时清宜轻咬下唇,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他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 秋亦薇重复了一遍,眸光上掠,仔细回忆着。 几秒之后,她点头断定。 “你对他感兴趣。” 毕竟,她和时清宜闺蜜多年,时清宜对男人最多的一句评价就是“无聊”,从没从她嘴里听到过说哪个男人有意思。 简炀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说好的男人,就这么都变心了?” “老公变心,就说明马上要离婚;离了婚,就说明偏离不了剧情,离破产不远了;破了产,就会被家里扫地出门,被时烈坑蒙拐骗;最后惨死在一个下雪天……” 秋亦薇掰着指头,数着数着,就哀嚎了一声。 时清宜低垂着眼睫,若有所思。 她的视线不期然落在了秋亦薇丢在桌子上的手机,看到了那个空空如也的手机链。 “吊坠呢?掉了?” 时清宜指着手机链,提醒秋亦薇。 “卧槽!” 秋亦薇猛然抓住了手机,盯着空荡荡的手机链上下打量,紧接着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满地乱看。 “我的吊坠呢?我的粉钻蔷薇呢?到底掉在哪儿了?!” 她真的超级无敌喜欢那个熠熠发光的粉钻蔷薇啊! 原地转了一圈,又沿着刚才到咖啡厅的路径走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看到。 秋亦薇一脸的欲哭无泪。 回到游乐场旁,她抓紧了时清宜的手,嘴巴撅得老高:“那个吊坠看着就特别贵,起码得两千块钱吧?我今天早上才戴上的呢!哎哟,心疼死我了。” 秋亦薇不过刚大学毕业两年,是一个写字楼里上班的普通社畜,对珠宝类奢侈品毫无概念。 要是沈彤知道,价值两千万的粉钻蔷薇在秋亦薇嘴里变成了至少两千块,恐怕会被她的不识货气得当场吐血。 时清宜安慰了她几句,秋亦薇的怨气简直有如实质,恨不得在脑袋上凝聚出一朵乌云。 “说到这个手机链,我就膈应,”秋亦薇想到今早才换掉的那只小羊,对时清宜吐槽道:“在今天之前,这个手机上挂的是一只小羊,一看挂的年头就很久了,那只白色的小羊都有点发黄掉漆了。” “你猜,能让我挂这么久的吊坠,会有什么特别意义?” 经过原主的回忆融合之后,秋亦薇和时清宜已经十分适应省略原主指代自己了。 时清宜只是略一停顿,就猜了出来:“那个小羊,暗喻就是简炀?” “可不!” 秋亦薇龇牙咧嘴的:“不是吐槽你男人的意思,只是多少有点膈应。” 她可是纯爱党,多少有点洁癖在身上的。 “嗯,我懂,”时清宜点点头,一脸感同身受:“当我从钱包里发现了一张沈渊泛黄的证件照的时候,也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闺蜜二人两两相望,顿时无语凝噎。 “等一下。” 秋亦薇突然张开了口,一个主意在她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我,我好像有一个馊主意。” 时清宜耐心地注视着秋亦薇,示意她继续说。 秋亦薇左右粗略扫了一眼,揽住时清宜的脖子,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许久。 听完之后,时清宜噙着笑意,敲了一下秋亦薇的脑袋:“的确是个馊主意。” “不过……倒是可行。” 闺蜜二人中,拍板做决定的军师是时清宜,只要她点头了,秋亦薇就会勇往直前向前冲。 于是,两人立刻开始筹谋起来。 …… 翌日中午,天阙集团大楼,出现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戴着复古的茶色墨镜,只露出了精致小巧的下巴,还有殷红热烈的唇。 oversize的男友风衬衫里,黑色蕾丝吊带紧贴身躯,勾勒出饱满的曲线,露出纤瘦紧致的腰肢。低腰牛仔热裤紧紧包裹着挺翘的臀部,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随意地嚼着口香糖,敲了敲前台的桌子,下巴一抬。 “哎,找人。” 小张抬头,心中一凛。 自从昨天见过总裁夫人时清宜之后,她就回家恶补了时家相关的资料,也看到了秋亦薇的照片。 和总裁夫人一样,也是时家的女儿。 于是小张客客气气地询问:“请问您找……?” 来人高昂着头,十分傲慢的模样,因为嘴里还有口香糖,因而说话含糊不清。 “找简炀。” “稍等。” 小张立刻给总裁办去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千芊雪。 “秋亦薇?” 千芊雪昨晚也托人查了时家,这才知道,时家表面看起来平平淡淡,实则两个女儿嫁的都很好。 时清宜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另一个养女,就叫秋亦薇。 不过也只能了解至此,更多的辛秘,她也查不到了。 于是千芊雪顿时心中警戒拉满。 昨天时清宜刚来,今天这个秋亦薇就来,怎么了?是姊妹情深,要替时清宜讨回公道? “没有业务往来,也没有预约,简总,我帮您拒了吧。” 千芊雪语速极快地说了这句,紧接着就对电话道:“让她走。” 简炀向后斜着倚靠在真皮沙发椅上,一只万宝龙镶金钢笔在他骨感的手指间把玩转动着。 千芊雪刚要挂电话,就被他给喊住了。 “等一下。” 钢笔被丢在实木桌子上,撞出沉闷的响声。简炀站起身,大步迈向门外。 “告诉秋亦薇,十五分钟后,楼下'棱镜'咖啡厅见面。” 﨔 第二十八章 我喜欢你很多年啦~ 这个世界上,简炀自认为是最了解时清宜的人。 时清宜一直都觉得是秋亦薇抢走了她的人生,更何况,秋亦薇对她的态度也十分恶劣。 因此,多年以来,时清宜一直以来对秋亦薇的存在而耿耿于怀。 不过后来,在简炀渐渐发现时清宜喜欢沈渊这个秘密之后,就更理解了她对秋亦薇那样深的讨厌。 但有一件事,简炀一直觉得很怪。 自从昨天从许飞然那里拿到了这对塑料姐妹花并肩而坐的照片之后,他就一直在猜测,彼此仇视这么厉害的两个人,到底因为什么,才会如此和平的坐在一起聊天? 没想到,秋亦薇今天就送上门来了。 棱镜咖啡厅内。 秋亦薇找了个靠窗的包厢坐下,左手边就是透明的玻璃墙。 她左手拿出小镜子,右手拿出气垫,对着小镜子认认真真地补起了妆。 至少在别人眼里看来如此。 实际上,秋亦薇是通过小镜子的反射,有意瞧着在外面花坛中躲躲藏藏的沈彤。 从昨晚她回了家开始,沈彤看她的样子就奇奇怪怪的,一整个欲言又止。 毕竟是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儿,这副心里有事的样子也被秋亦薇给看了出来。 秋亦薇就猜出来,沈彤这小丫头一定有事儿瞒着她。 今早,她让沈彤送她来天阙大楼,小丫头一路上罕见的话少,等到了地方以后,又十分自觉地就要离开。 把自己前两天嚷嚷着“我哥要我盯着你”这句话全然抛在了脑后。 好像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秋亦薇又瞧了一眼自以为十分隐蔽、但抱着一个超长镜头冲着她这里猛按快门的沈彤,心中啧啧。 沈彤在瞒着她什么事呢? 真的好难猜啊^^。 沈彤从明面的监视变成了私下的盯梢,反倒是正和秋亦薇的心意。 天降助攻啊。 咖啡厅的门被推开,手工陶制风铃发出叮叮铃铃的悠然声响,同典雅的爵士乐交织在一起。 踩着风铃声进来的,还有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 简炀一进门,咖啡厅的老板就指了指角落里的包间,他颔首示意,便朝着方向走了过去,拉开包间门,坐了下来。 开口时语气凉得像是淬了冰。 “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啊~” 秋亦薇的嗓音一贯慵懒,鼻息浓重,尾音是自己都从未察觉过的惯性甜腻。 听得简炀眉头微皱。 他冷冷注视着面前的女人,举着手机对着桌子上的咖啡拍了整整一分钟,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简炀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盯着秋亦薇的一举一动,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 “我怎么不知道,沈渊的夫人这么没有见过世面,喝杯咖啡也要拍?” “啊,”秋亦薇的注意力都放在照片上,她一边埋头修着图,一边随口应付了句:“你不懂。” 在简炀的冷眼注视下,秋亦薇泰然自若地将照片裁剪到画面的角落里刚好露出简炀那只镶钻腕表的程度。 画面的正中间,则是两杯口味一样的精粹澳瑞白。 点开朋友圈,选中仅沈渊、沈彤两人可见,按下发送。 搞定! 埋好了雷,秋亦薇这才抬起头,明艳的脸庞上漾起了笑意。 她端起咖啡,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见简炀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她又挑眉示意。 “喝呀。” 简炀不为所动。 他斜靠在椅子上,左腿随意地搭在右腿上,双手十指交扣搁在大腿处,眼神像刀子一样丢过来。 “要是没事,我就走了,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说完这话,简炀居然真的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模样。 秋亦薇急忙拦住他,疯狂摆手:“有事,有大事,我现在就说!” 下一秒,秋亦薇就拿出了昨晚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洗了洗的奶白色小羊吊坠,扔在了简炀面前的桌子上。 “喏,你看,这是我用过很多年的小羊吊坠。” “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简炀重新回到椅子上,眼睛微眯起,盯着这个吊坠,并不打算说话。 “好吧,我直说吧,”秋亦薇心一横,漂亮的桃花眼中透出了视死如归的坚定目光:“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看不出来吗?” 简炀看了眼秋亦薇,视线无声地落在小羊身上,紧接着又转移到秋亦薇脸上。 随后,那只穿着黑色高级手工定制的牛津鞋的脚尖叩击桌腿的一瞬,反作用力将他连人带椅向后滑出了三寸距离。 恨不得把“敬而远之”四个字写在脸上。 秋亦薇无语了几秒。 啊? 至于吗? “行吧,我说实话。” 秋亦薇忍不住“啧”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将小羊吊坠往前推了推。 “这个小羊吊坠,其实一直都是时清宜在用的。” “呵。” 简炀自上而下将秋亦薇打量了一遍,讥笑一声,眼底的嘲讽有如实质,仿佛此时此刻的秋亦薇是个滑稽小丑似的。 “你把我当瞎子么?你以前用了那么久,我不可能没看到过。” 就像是这么多年以来,时清宜从来没有改过的微信个性签名:【凝视深渊。】 女孩子细腻的情感就潜藏在这样不明显又看似无关的小事里。 简炀从时清宜的身上见到了这样的小心思,便也注意到秋亦薇这种热爱追逐新鲜感、光鲜亮丽的女人,却几年如一日的用着一个和她身份完全不符的小羊吊坠。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只小羊居然指代的是他。 下一秒,简炀的面色奇怪起来。 等等,事情好像发展到了奇怪的境地。 这叫什么事儿? 时清宜、沈渊、秋亦薇、他……四角恋? 不,不对。 他再次看向这只被丢在桌面上的小羊吊坠,眸光暗了下来。 秋亦薇要是真的像她自述的那样,喜欢他很多年,那她怎么会如此不珍惜这个小羊吊坠,就这么大喇喇地毫无怜惜之意地将它丢在了桌子上? 还有这杯精粹澳瑞白。 如果秋亦薇喜欢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喝由巴拿马的瑰夏咖啡豆研磨的冰美式。 所以—— 秋亦薇在说谎。 那她这么做的理由是……? 简炀不露声色地思索着,忽地手机一震。 装在时清宜宾利欧陆GT上的GPS定位,发来了消息。 﨔 第二十九章 给你煎了六个小时的中药 同一时刻,简炀派去跟踪时清宜的保镖回话了。 对话框里,上一句是:【夫人把少爷送到了幼儿园里。】 最新发来的一句则是:【夫人去了凌江圣安私立医院。】 简炀抓着手机的指骨骤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沈渊,不就是在那里住着吗? …… 凌江圣安私立医院顶楼,SVIP病房门口。 时清宜从包包中掏出来昨天秋亦薇给她的SVIP病房的卡,打开了房门。 这间配备恒温系统的豪华套房里,有专门复健用的场地,医疗复健器械有序的陈列其中。 窗明几净,阳光正好,沈渊的双手紧攥着哑光的金属栏杆,配合着身边专业复健人员,进行着训练。 他肩膀的伤还没有彻底愈合,可他对躺在床上的日子深恶痛绝,哪怕忍着这种痛,也想要尽快下地康复。 此时,他听到门响的动静,便立刻停下了让他略显狼狈的动作,头也没抬,就愤怒开口。 “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医院吗?出去!” 不用敲门来的人只可能是秋亦薇。 她是唯一一个有病房门卡的人。 沈渊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活泼又甜腻的耍赖嗓音,这才抬头,发现来人竟然是时清宜。 他的脸色顿时更差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时清宜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雪纺连衣裙,乌黑的发自肩头倾泻而下,耳垂上缀了两颗素净柔和的珍珠耳环。 她一双干净的柳叶眼浅浅弯起,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冲着沈渊举起了手中的淡蓝色的保温杯。 “这是我托人从南城的老中医那里打听的中药秘方,煎了足足六个小时才有这么一小杯。” 说着,她向前两步,将保温杯放在了会客厅的桌子上。 “据说对神经修复有奇效,沈总记得喝。” 沈渊掀起眼皮,目光冷硬的掠过保温杯,敷衍地点了下头:“放那吧。” 之后,就再也没有理睬时清宜。 沈渊继续专注进行自己的康复训练。 这些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挑战极大,不过十分钟,浑身便已经被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全部打湿,沈渊终于舍得停了下来,接过护士给的毛巾,擦了擦额头。 整个过程里,时清宜都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本烫金封面的精装书,一页一页慢慢悠悠地翻过去,神情闲适悠然。 沈渊喝了几口水,休息了片刻,便看向了时清宜。 目光罕见的凌厉。 “昨天你和秋亦薇在一起,是打算做什么?” 时清宜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没想到,沈渊居然就这么直接地捅穿了这层窗户纸。 时清宜将手中的书合上,转头看向沈渊,眼神平静,言辞间不卑不亢:“只是恰好发现,之前我和薇薇对彼此的误会很多,就聊了聊,解开了一些心结。” 沈渊下颌微扬,手肘支在病床旁边的斗柜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看向时清宜的神色中带着审视。 他继续问:“比如呢?” 时清宜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中是不容置喙的笃定:“这都是女孩子的事情。” 言外之意很明显,她不会告诉他的意思。 沈渊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冷芒,他好好打量了一眼时清宜。 她的心思敏锐,反应很快,防备心也很强。 看来,从她这里套不出什么话了。 昨天她们两个人才见过面,今天时清宜就跑到他这里来,还特意叮嘱给他熬了中药。 她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沈渊正垂眸猜测着,突然手机接连蹦出了一条又一条的消息。 “嗡嗡嗡”地震动个不停,惹得沈渊心烦。 他滑开手机屏幕,是沈彤的消息。 连着十张,全是高清到每张都足有10M的照片。 沈渊眸色微暗,点开了第一张照片。 入眼即是秋亦薇那张惊艳漂亮的侧脸,高挺的鼻,漂亮的唇正上扬着,对着对面的人露出明媚的笑。 对面的人…… 虽然有玻璃幕墙的反光,但沈渊仍然能够十分清晰地看出来,对面的人,是简炀。 简炀站起身,看上去是要离开的样子,与此同时,秋亦薇对着他伸出了手,似乎要挽留他。 眼神含情脉脉。 沈渊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就这么死死哽在胸口。 他看似平静,机械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一张又一张照片在眼前一闪而过,如同锋利的冰刃,刺向他的心脏。 酸涩的刺痛从眼眶蔓延至太阳穴,他却浑然不觉,只恨不得把屏幕看出一个洞来。 可没想到,这还没完。 在所有图片下面,沈彤甚至又截了张朋友圈的截图。 沈彤:【哥,你看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居然还好意思发朋友圈!】 沈渊点开了图片,一个笑眯眯的小兔子表情赫然其上。 配图是拍了两杯一模一样的咖啡。 不用看也知道,是秋亦薇爱喝的精萃澳瑞白。 忽地,沈渊眸光一凝。 他打开了自己的朋友圈,第一条就是秋亦薇的这条动态,他点开图片,放大。 左上角的角落里,无疑是一双男人的手。 腕简,深蓝色的镶钻腕表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是百达翡丽的限定款。 沈渊抬眼,瞥了一眼时清宜。 时清宜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渊既然难得的出现了情绪波动,一定是薇薇那边做了什么。 看样子……很成功嘛。 时清宜嘴角微微上扬,若无其事地对视了回去。 沈渊沉声开口:“这就是你们昨天在一起商量的事情。” 是肯定句。 “你是觉得,通过秋亦薇让简炀出轨,你就可以离婚了吗?” “秋亦薇不可能成为你的工具。” “嗯哼。” 时清宜不置可否,面对着沈渊旺盛的火势,又添了一把柴:“说实话,这是她的想法,我只是配合而已。” 沈渊明明知道,像时清宜这样的聪明人人,说假话的时候也含九分真。 可现在的他已经无暇分辨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他拿起手机,当着时清宜的面,直接给沈彤去了电话。 “现在,立刻,把她给我带回来!” 﨔 第三十章 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在沈渊康复训练的时候,时清宜已经找了个绝佳的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前景的焦点是淡蓝如水的保温杯,后景虚化模糊,但很明显,是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的身影。 只要是见过沈渊的人,都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满意地将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选择仅简炀可见,配文更是火上浇油。 【人生第一次亲手煎药~足足煎了六个小时,有点累呢,但值得。】 简炀刷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几乎要捏碎了手机。 她昨天还在家里贤妻良母,带之珩去玩,给他煲汤。 不过维持了一天,就装不下去了?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甩开他,和沈渊在一起? 这一刻,简炀被说不出的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猛地站起身,随手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先给保镖打了电话。 “立刻去楼上,把她给我带回来!” 紧接着,又给千芊雪打了个电话:“从现在开始的三天内,我要居家办公,白天的会议全部改为线上,需要的资料文件整理一下给我送来。” 他的语速又急又快,走起路来裹挟着风,让一旁的秋亦薇想拦他一下都没机会。 望着简炀离开的背影,秋亦薇给时清宜发了条消息。 【他突然间很生气就走了。】 时清宜看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宾利上。 她来的时候是自己开车,走的时候则是三个保镖一起盯着她。 “夫人,先生刚刚来电话说送您回别墅,希望您能谅解。” 等她被送回到了别墅,一进门厅,就先看到了站在一旁举着鸡毛掸子佯装打扫卫生的王妈。 顿时心中一凛。 平时这会儿家里除了她也没有别人,王妈无须此刻做出这种勤快的样子。 除非…… 这个时间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时清宜向前两步,绕开遮挡着视线的茂盛青铁,这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简炀倚在沙发上,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了几颗,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修长的手端着水晶雕花的高脚杯,琥珀色的酒液在其中轻轻晃动着。 桌上的冰桶中,一瓶轩尼诗李察干邑斜斜躺在其中,眼看已经见了底。 虽然醉着,但简炀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在时清宜探头的一瞬间,转头望过来,同她对上了视线。 “哟,”简炀掀起一边嘴角,笑得嘲讽:“我太太回来了?” 时清宜脚步一滞。 简炀晃着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朝着时清宜一步步走来。 气势压迫感极强。 “今天打扮的这么乖,嗯?” 简炀自上而下扫视着时清宜的打扮,嗤笑了一声:“打扮成这样,还指望别人看得上你?”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不知道吗?难道是等我告诉你?” 简炀逼近了她,居高临下盯着这张白净的小脸。 时清宜垂着眼帘,一副乖顺的模样,在心中暗自接话。 当然是知道沈渊不喜欢她这种风格,所以才更要这么打扮。 更是因为,吃她这套风格的,除了面前的他,还会有别人吗? 她就是为了钓他啊。 时清宜顺着简炀的气息,偏过了脸。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也没有什么表情,可偏偏就惹怒了敏感的简炀。 “你装什么逆来顺受!我简炀委屈你了吗?!” 手中的高脚杯应声跌落,脚下长毛地毯上顿时蓄满了酒液,酒香四散溢开。 “时清宜,你刚才去给沈渊送你亲手煎了六个小时的药!”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站在时清宜的面前,因为愤怒充满胸腔而喘着粗气,脑子里的线绷得紧紧的,整个人都处于失控的边缘。 可她却是表情淡淡的,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他一句:“你说呢?” 于是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简炀暴怒,他的手狠狠扼住了时清宜小巧精致的下巴,用力,将她的脸颊掰正。 强迫她与他对视。 可发现她皱着眉毛,露出吃痛的神情后,又猛然放松了手指的挟制。 他见不得她吃苦。 就像是昨天时清宜在办公室里坐下时,露出被高跟鞋磨得破皮的脚腕,他就叮嘱王妈等她回来后一定要盯着她涂药。 “阿炀,你喝醉了。” 静谧的氛围里,时清宜那双清亮亮的眸子正专注地看向简炀,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像有魔力一般,陡然点醒了醉着的简炀,这一瞬间,简炀脑子清明,只觉得自己先前的情绪过分暴露了。 他不想传达给时清宜的感觉是,自己太在意她的举动。 因为他太清晰的知道,时清宜已经受够了他的爱。 于是。 简炀压低了眉梢,盯着时清宜的眼神里冰冷的宛如千年雪山:“你顶着简夫人的名头,不能再做出一丝一毫损伤我名誉的事情!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方才对时清宜的在乎,就这么在三言两语中转化成了对名誉的介意。 时清宜的眸光暗了暗。 ……原来他在乎的只是他的声誉吗? 她险些就要这么以为了,可突然,简炀握着她下巴的手,在颤抖。 时清宜探寻地看向他的脸,终于在佯装冷酷的他的眼底捕捉到那一抹脆弱的神色。 她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阿炀…… 于是,时清宜动了。 她白皙冰凉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拢住,随后,缓慢而又坚定地将他的手拨开。 “阿炀,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时清宜踮起脚尖,落在简炀唇角的一个吻。 简炀顿时感到一种奇怪的失重感。 就像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掉进了什么陷阱,却又甘愿沉溺。 他那双炽热的大手被时清宜牵着,晕乎乎地跟着她上了楼,来到了她的房间里。 ……三年以来,他第一次进入她的房间。 整个房间里清新淡雅,月白色和水蓝色交织,到处漂浮着属于时清宜的香气。 简炀便只觉得更晕了。 时清宜为他脱下外套,又叫王妈拿来睡衣,像是摆弄人偶似的,简炀任由摆布,乖乖地换上了睡衣,被她塞到了床上。 “你喝多了,睡会儿吧。” 温柔又清冷的嗓音犹如魔咒,简炀便听话地闭上了眼,困倦与疲惫同时袭来。 他睡着了。 时清宜坐在床边,视线落在了他紧紧与她十指交扣的手上。 﨔 第三十一章 不知道他一直扯被子是掩饰什么 简炀只睡了三个小时,就因为口渴清醒过来。 房间的遮光窗帘拉上了,室内昏暗一片,看不清楚东西。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坐起身,靠在床沿,习惯性的去拿水杯,摸了个空,昏睡之前的回忆才陡然回到了脑子里。 他没有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在,在时清宜的房间…… 后知后觉,属于时清宜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他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两下。 ……一瞬间,难以自制的,心神荡漾。 此刻,门突然被无声打开。 时清宜缓缓走进来,脚步安静,悄无声息。 “醒了?” 看见坐起的简炀,时清宜惊了一声,紧接着指挥他:“阿炀,把窗帘拉开,透透气。” 简炀去摸电动窗帘的按钮,却又摸了个空。 和他房间里的装修不一样。 好在门敞开着,透出了一点光,时清宜走到床边,将手里的醒酒汤放在床头的斗柜上,随后,一手撑着床沿,一手绕过简炀去找按钮。 于是简炀鼻间的香气更盛。 电动窗帘启动,缓缓拉开,窗外余晖透过偌大的落地窗,洒落在实木地板上。 简炀不动声色地拉过被子,往自己的腰间堆了堆。 “喏,喝点醒酒汤。” 知道喝多了刚睡醒的人会有点懵,时清宜也不在意简炀的沉默。她坐在床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珩珩放学了,王妈把他接了回来,现在在楼下花园里玩。” “我煲了雪梨无花果百合汤,珩珩很喜欢,一会儿你下楼也喝一点。” “煲汤”这两个字仿佛关键词,触发了简炀的反应。 正喝着醒酒汤的他动作停顿,抬眼望向时清宜:“熬够六个小时了吗?” 时清宜一滞。 简炀冷笑一声,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你误会了。给沈渊的药,是秋亦薇守着六个小时煎的,我哪里会煎中药。” “以后秋亦薇会告诉他的。” 时清宜毫不犹豫就把秋亦薇卖了。 秋亦薇当初说的所谓馊主意,就是让她们故意去接近对方老公,观察自己老公有没有吃醋,以此来判断他们对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感情。 眼下,简炀十分明显地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时清宜要是再不坦白从宽,这件事怕是能直接化成他们两个人感情中的刺。 这可留不得。 “原来你和秋亦薇那天见面,是因为她想要你帮忙,去推进她和沈渊的感情。” “等一下,那秋亦薇来找我,是为了让沈渊吃醋?” 仿佛有根线将所有散落的珠子串联起来,先前所有的疑点也都有了解释。 简炀气得直咬牙:“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我不知道她给了你多大的好处,但是,下次你不许再配合她了!” 闺蜜就是用来背锅的。 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闺蜜头上的时清宜,一脸乖巧的点了头。 “我知道错了。” 简炀眼底情绪翻涌,注视着像只收起利爪的乖顺小猫似的时清宜,没再说话。 以及喝着汤的同时,又空出一只手来,像想掩饰什么似的,再次堆了堆腰间的被子。 晚饭过后,简炀就去了楼上书房工作。 喝酒误事,一下午耽误了不少,得尽快处理。 全部处理完已经到了晚上十点,简炀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后陷在沙发椅中,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肩颈。 “叩叩叩。” 厚重的书房门被人敲响,声音很弱。 “之珩?” 之珩的个子矮,力气小,自己打不开门。简炀站起身,朝着门口走过去,手刚握上把手的时候,门开了。 他的视线径直落在门外的时清宜身上。 两人中间还夹着一个小小的简之珩。 他一只手抱着小狐狸的毛绒玩具,另一只手则拽了拽简炀的裤腿,露出委屈的神情。 时清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珩珩对我还是……有点戒备,我没办法哄睡他,他需要你。” 虽然简之珩内心想接近妈妈,但过往的经历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他头顶,他虽然没什么记忆,可那些害怕时清宜的印象,还是深深烙在他心里。 尤其是到了晚上,正是小孩子最脆弱、最依赖人的时候,时清宜努力了半天,简之珩也不愿意再接近她,自己缩在帐篷的小角落里,默默地抹着眼泪自闭。 给时清宜心疼极了。 她只好陪着珩珩来找简炀。 听完之后,简炀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他弯下腰,把简之珩抱在怀里,就朝着门外走去:“之珩乖,爸爸陪你。” 说着,眼尾似有若无地朝着时清宜这边扫了一眼。 时清宜跟在他们身后:“珩珩,妈妈也一起,好吗?” 这样是可以的。 简之珩把头埋在简炀的肩颈处,歪着头悄悄看了一眼时清宜,又急忙收回眼神。 闷闷地“嗯”了一声。 时清宜敏锐察觉到简炀的身体也放松了一些,她垂下眼帘,嘴角微微上扬。 哄睡的过程照旧,简之珩缩回自己的小帐篷里,怀中紧紧抱着和他本人差不多大的玩具熊,听着简炀在帐篷外给他讲故事。 时清宜念书的时候,声音圆润清脆,断句干净,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 简炀则是另外一种风格。 他声音很低,念起字来沉沉的,每个尾音都向下,仿佛低声吟唱着催眠咒。 一遍故事讲完,帐篷里就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时清宜小心翼翼拉开帐篷一条缝,瞥了一眼,冲简炀摆摆手,小声比划着:“睡啦!” 简炀点点头,把绘本放回书架上,起身出门,径直朝着自己的卧室里走去。 没有再和时清宜说一句话。 时清宜站在原地,望着简炀的背影,轻咬贝齿,思绪万千。 忽然,起风了。 夜里的风很大,发出“呜呜”宛如鬼魅怪叫的声音。窗外树影婆娑,树叶哗啦哗啦地碰撞着,令人心神不宁。 时清宜倏然揪紧了睡裙一角。 﨔 第三十二章 我怕,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凌晨一点。 简炀睡了一下午,此时还不困,拿着平板查看着报表。 只是今晚的风罕见的大,窗外的树木都瑟瑟发抖,甚至听到了树枝被吹断后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的响声。 很吵。 吵得他头疼。 简炀按住额角,思绪忍不住飘回到白天的事情上。 酒精上头的时候,会放大人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他的理智几乎克制不住冲动,想冲着时清宜怒喊: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他能给我给不了的?! 他是真的要被怒气冲昏了头。 好在最后及时刹车,将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若不然,时清宜肯定又会对他露出看舔狗一般的嫌恶眼神…… 等一下,他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后来酒精上头的厉害,他晕了片刻,后面的记忆有些记不清了。 到底忘了什么? 正思量着,他察觉到卧室的门动了。 他把平板放在一旁,双手交叉置于身前,静静地注视着门口。 最先露面的是纯白色的睡裙衣角,随着主人的转身,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随后,时清宜抱着自己的枕头,歪着脑袋,在门边窥探着,却猝不及防同好整以暇的简炀对上了视线。 静默。 恰时狂风大作,再次呜呜作响,时清宜只觉得有无数鬼魅躲在风中,叫她汗毛直竖,明显地打了个颤。 简炀注意到了。 “我……”时清宜掐着自己的掌心,压抑着哽咽的情绪,努力装作平静道:“我,我不喜欢这种天气,有点怕。” 实际上,她是真的怕大风天。 狂风呼啸的时候,风声可怕,给她带来的感受也可怕。总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荒原中,承受着孤寂的酷刑。 她和秋亦薇闺蜜多年,每逢大风天,秋亦薇知道她害怕,都会跑来和她同睡,安慰她。 现在,她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辗转反侧许久,还是在恐惧的笼罩下难以入眠。 时清宜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来找简炀。 反正她是真的怕,那他身为法定老公,安慰一下不过分吧? 简炀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再抬眼看向时清宜的细瘦的身形,眸光凝成了化不开的浓黑。 “所以,”简炀没动,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注视着她:“你想做什么?” 时清宜乌黑长发柔软的搭在裸露的白皙肩头,黑白对比鲜明。 她细瘦的胳膊紧紧抱着枕头,平时清冷的柳叶眼此刻瞪得大大的,眼底透出一丝惊惧,眼底似乎还有似有若无的水汽,楚楚可怜。 不过是一瞥,就引得简炀心尖微颤。 时清宜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指了指他的床:“一起。” 狂风再次大作,似乎又吹断了树枝,“砰”地一声打断了房间内的静谧。 时清宜再也无法忍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着自己的枕头,掀起简炀的被角就钻了进去。 同一时刻,简炀动身,移到了床的另一侧。 和时清宜之间的距离,接近于隔着牛郎和织女的银河。 时清宜躺着的地方,还留有简炀体温的余热。 她将自己的枕头放下来,又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一个小瑞士卷,这才感觉安心了许多。 好像窗外的风也小了许多似的。 落地灯在时清宜这边,于是那边的简炀整个人便陷入黑暗,看不清神色。 只是片刻后,他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纸巾。 时清宜眨了眨眼,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有眼泪在打转。 生理性的害怕,她自己都没发现。 “谢谢。” 时清宜绷紧了小脸,粉嫩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从深灰色的被子中伸出细嫩的胳膊,接过纸巾,擦掉了眼泪水。 简炀仗着自己的面色隐在黑暗之中,肆无忌惮地盯紧了时清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刻的时清宜有一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时清宜总是一副举重若轻、云淡风轻的模样,看起来无辜又清纯,实则心里暗自使着坏主意。 他是知道的。 可他就爱极了她如小狐狸一般的狡黠。 而此时的时清宜,脸庞素净,未施粉黛,在对大风天的惊恐之下,像只刚幻化成人的小白狐狸,赤着脚就慌不择路的逃窜到了这里。 祈求他给她让出一方庇护天地。 他以前从未发现,时清宜居然害怕狂风天。只是偶尔有那么几天,时清宜会很早回到卧室里,谁也不见面不说话,直到第二天晌午才会出来。 他以为她是心情不好,现在回想一下,那几次的天气都是如这般的狂风。 怕雷雨天的人多,怕狂风天的人简炀还从没听说过,所以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今天…… 是第一次,她向他暴露真实的弱点。 简炀用视线细细描绘着时清宜的轮廓,心软得发酸。 如果他们的感情同正常夫妻一样,他一定早就把她揽在怀中,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脊背,一点一点安抚她,让她不再害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简炀的眸子暗了暗。 他们两个虽然睡同一床被子,可中间仍旧空着至少一臂的距离。 而且……他也根本不能对时清宜做出亲密的举动。 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紧攥成拳,简炀忍受着从心底传来的爱而不得的痛苦,无声地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调整好了心跳,便闭上了双眼。 假装入睡。 时清宜的余光偷偷瞄到简炀闭上了双眼,她这才侧过身来,默默地注视着简炀。 如果说一开始对简炀只是“有点意思”,那么,今天之后,她对简炀的感情似乎……不太一样了。 先前,她在他到底喜不喜欢她这件事上游移不定,无法确认。 简炀藏得太深,以至于连擅长读懂人心的她都给迷惑了。 只是,真挚的爱意无法隐藏,哪怕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就像是今天的简炀。 他极力克制自己,句句不提爱。 可他的眼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她告白。 﨔 第三十三章 你真是一手好算计 想到那双狭长眸子里压抑不住的情深,时清宜嘴角的弧度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只觉得无限欢喜。 这份欢喜在此刻,凝成了一份小心翼翼的勇气。 她仔细听着简炀的呼吸声,直到变得均匀绵长,似乎是睡沉了,她才将将放下心。 然后。 伸出了手。 手在被子下悄悄地移过去,顺着简炀的胳膊的肌肉向下,勾住了那一双嶙峋的大手。 不同于她带着寒意的体温,简炀的手热乎乎的,像是烧着一团火,放上去一片暖意,舒适极了。 原本只是小指轻轻勾住了简炀,可眼下,在狂风四起的深夜,对温暖的眷恋更甚,下一秒,她的整只手都滑入简炀的大掌中。 插入缝隙,十指相扣。 这种手心都紧贴着的触感让时清宜感到安全。 她的目光上移,逐一描摹着简炀的锁骨,脖颈,下颌,鼻梁,眼睛,额头。 最后再次落下,看向他的嘴唇。 简炀是薄唇,平日勾起笑来颇有风流倜傥的感觉,只不过他除了嘲讽时便不怎么笑,更多的时候,这双唇都是紧绷着的。 时清宜起身,手肘支在简炀枕头边,托着自己的脸颊。 他好像真的睡得很沉。 ……天赐良机。 时清宜杏粉的唇微张,轻轻吻上了简炀的嘴角。 其实简炀一直都没有睡着。 他闭着双眼,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一样。 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陷入睡眠。 直到一只冰凉凉的小手钻到他的手里,和他十指相扣,简炀有那么一刻,连呼吸都险些紊乱了。 这么亲密又暧昧的事情,居然是时清宜主动的。 这样的认知,让简炀整颗心都开始怦怦怦地慌乱跳动起来。 浓墨般的夜里,他的心跳声比风声更大。 这只小手安分守己,乖乖躺在他手心,汲取着他的体温。 简炀正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就感受到布料的摩擦声。 时清宜动了。 她俯在他上方,清甜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有些痒,但很快,另一个柔软的凉意触感就落在了他唇角。 这一刻,简炀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了。 在他酩酊时,时清宜也是这样,主动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角。 ……时清宜主动的。 简炀的喉咙难以自抑地滚动了两下。 他再也无法忍耐,睁开了狭长的眼。 正对上时清宜清亮如水的眼眸。 时清宜的心中顿时惊慌一瞬,面上却控制的很好,若无其事的模样。 就好像她什么都没做,而刚好,简炀醒来了。 她的耳垂和脸颊已然飞上嫣红,只是落地灯昏黄,将她的情愫一并掩下。 “你做什么?” 简炀眉梢微抬,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 目光锋利,却又莫名多了一分缠绵,好像恨不得看到她心里去似的。 时清宜张了张嘴,努力在脑子里想一个正当理由。 还好她脑子转得快。 “啊,我是在想,明天的话,我们可以……” 可以和珩珩一起在花园里踢球玩。 如果我们两个陪他一起踢球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简炀粗暴地打断了。 “明天?” 他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 “是啊,明天,你不是说你明天也在家里办公吗?” 时清宜以为自己记错了,向他再次求证了一遍。 “呵,”温热的薄唇掀起,说出的话却降至零下:“时清宜,你真是一手好算计。” 晚上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他接到了时家父母的电话,说明天想来上门拜访。 他点头答应了。 本来没有多想,可时清宜提到明天,就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盒,连带着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在时清宜因为出去找男模的事情被他发现当晚,他就断了对时家的投资。 时家父母第二天上门,他见也没见,直接拒绝,将人打发了回去。 现在他们又来。 时清宜虽然不喜欢时家父母,但她却非常听他们的话。 所以…… 今晚时清宜之所以这样主动,根本不是出于她的本心。 而是,时家的父母要求了她什么,为了明天他们来的时候能获得自己的一个好脸色,时清宜便主动前来,哄他开心。 想来,要不是这次他提出离婚,时清宜必然会像从前那样,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低头。 更遑论主动接近他,甚至爬上他的床。 他只是时清宜拿来讨好时家的工具人。 仿佛有一碰冷水兜头浇在简炀酸涩的心口,将摇摇晃晃的小火苗浇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的简炀,整颗心已经冷到发痛。 他穿着灰蓝色绸制睡衣,坐起身的时候因为动作略粗鲁,胸口的扣子被扯开了两三颗。 但简炀无暇顾及这些。 他逼近她,盯着她的眸子,说不清是因为怒火还是伤心,他声音隐隐颤抖着。 “时清宜,你闹够了没有!” “让我猜猜,你父母是不是对你卖惨,他们告诉你,你必须想方设法留住我,不然,时家拿不到投资就会破产,是吗?” 他笑得仓皇又难看。 简炀啊简炀,你怎么会又这样轻易失守真心,将她的戏弄当了真。 “不,不是,没有!” 时清宜连连摇头,如瀑般的黑发有些凌乱,发丝黏在她的脸颊上,整个人如小鹿般茫然失措。 她是真的没有。 时清宜很快冷静下来,紧紧盯着简炀:“这几天我从来没有和时家有过任何联系,不信的话你可以查我的通话记录。” “至于我爸妈怎么要求的我,那些都是你的猜测,不是真实发生的,你不要……” “够了!” 简炀眼尾漫上殷红,他咬紧了后槽牙。 “你把记录都删干净了,所以才不怕我查!” “至于你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瞎,我看得出来!” “至于你,”简炀脸颊肌肉紧绷,满眼是被戏耍后的怒火:“我比你更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简炀而言,像有荆棘环绕在心脏上,每一次心动,迎来的都是更深的刺痛。 实在是……太痛了。 时清宜愕然。 她骤然明白,这一刻,已经无所谓真假。 重要的是,简炀已经决定,一个字也不会信她了。 简炀在之前受到的伤害,远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得多。 在狂呼的风声中,简炀起身,大跨步离开,房门被他狠狠甩上,发出暴烈的摔门声。 不知去向。 时清宜抱着简炀的盖过的被子,蜷缩着坐在床头一角,在时隐时现的呼啸声中醒了一整宿。 天光微亮时,风终于停歇。 时清宜昏昏沉沉地跳下床,刚打开门,就被门外的王妈给惊了一下。 王妈正拿着毛巾在地上擦,见门打开,急忙道:“夫人你先等等,我把这里的烟灰处理完你再出来,省得沾脚上。” 时清宜抬起的脚又落下,看着毛巾上的灰渍,陡然反应过来。 昨晚简炀没走。 他在门外的走廊里,抽了一整夜的烟。 﨔 第三十四章 我让你守护了吗 秋亦薇前脚目送简炀走出棱镜咖啡厅,还没来得及品尝一番自己的那杯咖啡,后脚就被冲进来的沈彤给抓住了。 “哎哎哎,做什么!” 秋亦薇怕咖啡洒了,连忙护着杯子猛地灌了一口,这才转过头,对着沈彤怒目而视。 “你讲不讲素质!有没有礼貌!是不是三好学生!” ? 三好学生你个大头鬼! 沈彤举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单反相机,一手叉腰,趾高气昂。 “秋亦薇,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这些证据都已经交给我哥了!你等着吧,你要完了!” 沈彤没想到,秋亦薇听完她说的话之后竟然如此淡定。 她“哦”了一声,紧接着又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继续捧着咖啡喝。 这什么破咖啡,比她哥还重要吗?! “秋亦薇,你听明白了吗?你刚刚跟简炀哥见面的照片我都发给我哥了,还有那朋友圈,我全都发过去了,听明白了吗!” 沈彤弯下腰,趴在秋亦薇耳旁,声音巨大,恨不得把她耳膜给震破了。 秋亦薇揉揉自己的耳朵,紧接着转头,桃花眼里闪耀着细碎的光芒,用不亚于她的声量大声道:“听明白了!!!” 沈彤这才后知后觉,整间咖啡厅的人都朝她们这里看过来,连同咖啡厅的老板,也黑的堪比锅底灰。 她向来要脸,一溜烟钻入包间中,把门拉上,坐在刚才简炀坐着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抱着胳膊,盯着秋亦薇。 “那我就大发慈悲一下,等你喝完了咖啡,就跟我立刻回去,这是我哥的要求!” 秋亦薇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着咖啡,眼神上下打量着沈彤的姿势。 对面这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每个坐在这儿的人都这么拽。 秋亦薇翻了个白眼。 而沈彤作为她哥派来的胸前挂着尚方宝剑的前线钦差大臣,坦然接受了这个白眼。 罪后讨厌她这个正义之臣,倒也是人之常情。 等到秋亦薇终于慢吞吞喝完了咖啡,跟着沈彤坐上她那辆限量粉色保时捷之后,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精心造型的长卷发,精神饱满道:“走,找你哥去!” 沈彤将二十分钟之前接收到的白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踩下油门:“我什么时候说带你见我哥了?” “不是你说,你哥让你带我回去吗?” “是啊,回云月湾。” 秋亦薇捋着头发的手骤然顿住。 “什么?”她转头看向沈彤:“送我去医院,我要见你哥。” “神经病吧你!” 沈彤从小没学过脏话,此刻只能用骂骂咧咧的语气说着一点都不脏的话。 “你今天给我哥头上扣绿帽子,还好意思去见我哥?反正你见不到了,我哥特地嘱咐的,不让你去医院找他。” “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哥了!” 秋亦薇沉默了。 要是放在一星期之前,有人告诉她,她和一个身家数亿的世家富二代结婚,不用见老公,每天都能随便花钱,那她肯定美滋滋得不得了。 可现在,这滋味就不一样了。 秋亦薇咂摸咂摸,甚至还觉出来一丝酸涩。 那个人高马大胸肌健硕八块腹肌浓颜系的霸道帅哥总裁,怎么,怎么就不愿意见她了呢? 秋亦薇拿起手机,给沈渊噼里啪啦编辑了半天消息,发出去之后,秒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于是她彻底瘫在副驾里,两眼无神地望着天。 “哈!联系不上我哥了吧!” 沈彤在一旁幸灾乐祸:“你就是我哥的祸害,离他远点吧!” 而这一远,就是三天。 此后的三天里,沈彤黏秋亦薇黏的更紧了。 她上厕所她守门;她半夜三点溜出去她安了警报器狂响;她逛商场乔装打扮后试图溜走打车去医院,结果被她报给商场经理,集全商场之力将她抓了回来。 抓到秋亦薇的时候,所有员工还毕恭毕敬地对她喊着“沈太太”。 秋亦薇裹着六十岁老太太的花头巾,戴着墨镜,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的长裙,欲哭无泪。 满心悲哀。 什么沈太太! 她只是个连老公的面都见不到的可怜人! 再看向一旁叉着腰闪亮登场的沈彤,秋亦薇不由得仰天长叹。 既生薇,何生彤! 按照原本的计划,秋亦薇还打算每天给天阙的总裁办送点礼物,但沈彤跟这么紧,算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这天晚上,秋亦薇趴在自己的卧室床上,盯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已经给沈渊发了无数条消息,收到的全都是【已被对方拉黑】的红色感叹号。 这么久了,沈渊仍旧不松口,还让沈彤防她防得这么死,不让她主动去医院见他。 看来…… 秋亦薇的心沉了沉。 她……玩脱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想到自己的超绝天命帅哥老公即将离自己远去,秋亦薇就觉得悲从中来。 她趴在床上,被子蒙着脑袋,呜呜呜呜地就哭出了声。 客厅里。 正在悠闲边踩椭圆机边看剧的沈彤,接到了沈渊的电话。 “她还去天阙送礼物了么。” “没有!” 沈彤挺起胸膛,声线嘹亮:“我没让她去!” “做得不错。”沈渊敷衍地夸了她一句,之后又道:“那她为什么不来医院。” “哥,你不是不让她来吗,我把你守护得很好!” 好不容易等到了领导要汇报成绩的时候,沈彤立刻雄赳赳气昂昂的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同沈渊讲了一遍。 末了,她道:“综上,她每次想来都被我给按回去了!” “放心吧哥,你的安全由我来守护!” 这时,她才注意到,从她方才讲述事情开始,电话那头的沈渊就没了动静。 “哥?” 终于,电话那头冒出了一句:“我需要你守护吗?” 大概是信号问题,总觉得咝咝啦啦地令人害怕,像是她哥在咬牙切齿一样。 沈彤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深呼吸的声音,随后,沈渊又开口。 “她现在在干什么。” “啊……我在客厅蹬椭圆机呢,秋亦薇应该在卧室,等下噢。” 沈彤揣着电话,赶忙跑到了走廊,靠近卧室的时候蹑手蹑脚,然后,小心翼翼地拧下把手,推开了一条缝。 呜咽声从门缝里飘出。 沈彤怔住,举着电话很小声的回答。 “秋亦薇,她,她在哭诶……” 﨔 第三十五章 终于再次见到他 哭完以后,秋亦薇痛定思痛。 她可是无人能敌的秋亦薇,怎么能被一个区区沈彤打败! 所以,她必须上点更厉害的手段! 隔天,秋亦薇从酒柜里搬出了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酒等等,严格按照网上搜的比例,调制了一杯长岛冰茶。 度数之高,有“酒精炸弹”的美称,保证沈彤一杯就倒。 当然,还有另一个外号,叫做断片酒。 刚好沈彤出来,秋亦薇站在料理台后,将自己精心调制的长岛冰茶递给了沈彤:“来,清晨喝一杯,清清肠。” 说着,自己端起一杯模样看似相同实则是其他饮料兑的可乐,先喝了起来。 沈彤见状,不疑有他,接过就喝了两口。 “嗯?” 她是家里的乖乖女,从没去过酒吧,自然也没喝过酒,喝了一口只觉得有些奇怪:“这是酒吗?” “不是不是!” 秋亦薇的脚尖将刚刚忘了收回的伏特加往这边缓慢勾了勾,以防被沈彤看到。 “大清早的喝酒,我疯啦?这里就是我网上学的各种饮料兑的,好喝吧?” “好喝是好喝,就是……” 沈彤还想说点什么,门铃声突然被按响。 沈彤走过去,按下接通键,听到那边道:“您的衣服已经洗好,交给物业给您送上来。” “好。” 沈彤应了一声,回过头来,脸颊飞起两片粉红云霞,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秋亦薇,我怎么觉得有点晕啊?” 秋亦薇赶忙上前,将玻璃水杯从她手中接过,随后搀扶着她:“哎呀,你看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嗯……没睡好……” 沈彤跟着点点头。 昨晚被她哥训了,确实没睡好。 一整晚翻来覆去都是她哥那张恨不得把人吃了的目光。 跟噩梦没区别,怕都要怕死了。 “那赶紧再睡个回笼觉吧,我扶你去!” 秋亦薇没想到沈彤的酒量这么菜,她也不敢再让她继续喝,将她扶到了卧室床上。 一撒手,沈彤就像只沉甸甸的面粉袋子似的,“咚”地一声就砸进了绵软的床里。 “秋亦薇,我哥说……” 沈彤的声音埋在松软的被子里,闷闷的,听不清。 秋亦薇怕她憋死,使出牛劲儿,把沈彤翻了个身,这才拍了拍手:“小嘴巴,不说话!” 沈彤果真闭嘴了。 计划通! 秋亦薇心里美滋滋的,笑得很贼。 早知道沈彤这么菜,她早就哄骗着给她灌了才是! 门铃声再次响起,物业送清洗的衣物上门了。 秋亦薇接了过来,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顿时就移不开视线了。 真是雪中送炭啊。 她的SVIP病房卡给了时清宜还没拿回来,本来还在发愁怎么进去,这就送来了关键道具—— 圣安私立医院的护士服。 秋亦薇转身,对着沈彤卧室的方向合掌拜了拜。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说完,秋亦薇不敢耽搁,唯恐迟则生变,拎着衣服袋子立刻打车冲到了医院。 她轻车熟路到了顶层,进了卫生间把衣服换掉,刚巧,就听到两个护士正在洗手台前聊天。 “到底谁要来啊,这么大的阵仗,我们从今天早上六点就得过来等着。” “你不知道?是二十年前还声名赫赫的林鹤年老先生啊!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再出诊了,所以最近名气没有那么大了。” “啊?真的没听说过,很厉害吗?” 提起这个林鹤年,听起来年纪稍微大些的女人的声音里满是崇拜。 “你不怎么接触中医所以不清楚,他可是凌江最有名的老中医,今年都九十多岁了!要不是托沈总的福,我哪有机会能见他出诊啊!” “而且今天还不止林鹤年老先生,咱们周医生的老同学、在望京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主攻神经科的程医生也会来,就是他把林鹤年老先生请过来的。” 小护士已经被绕晕了,护士长仍旧兴致勃勃,敲了敲小护士的脑袋。 “反正一会儿人会很多,好几个科室选了医生护士过来,你记得跟紧我,挤到前面见识见识。” 这句话小护士听懂了,猛猛点头:“姐,没问题!” 卫生间的秋亦薇也猛猛点头。 没问题! 这么多人都去沈渊的病房,她包能混进去的,包的包的! 秋亦薇换好了护士服,戴好护士帽,戴好口罩。 走到洗手台镜子前看了一眼。 完美! 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躲到安全通道里,静静等着门外的动静。 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大批人从安全通道门口走过,脚步声嘈杂,还有许多交谈的声音。 来了来了! 秋亦薇看准时机,打开门,混到人群最末尾。 周围都是其他科室的护士,她们大部分彼此陌生,所以看见秋亦薇也没诧异,以为是别的科室的同事。 就这样,秋亦薇顺利的跟着人群,进入到了沈渊的病房里。 人很多,大概有二十多个,好在病房很大,容纳这么多人也松散有余。 站在角落里,秋亦薇隔着人群,终于看见了对她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沈渊。 比起上次见面,沈渊看起来疲惫了不少,今天早上大概还没来得及刮胡茬,青色的胡茬微微冒头,配合高眉骨的浓颜长相,周身的男人气更重了。 她忽地想到,沈渊好像有四分之一的混血。 怪不得骨骼感这么重呢。 沈渊明明在同一群白大褂的医生交谈,可冥冥之中,他却突然朝着这个方向扫了一眼。 眼神一如既往的漆黑凌厉。 秋亦薇赶忙低下了头。 一瞬间有一种当年在课堂上面对老师目光的错觉。 “林老,沈先生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再跟您仔细复述一遍。” 一直负责沈渊的主治周医生,对着坐在轮椅上的林老先生介绍着沈渊的情况。 沈渊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自己的病历资料。 他想,今天该起更早一点,把胡茬给刮了的。 﨔 第三十六章 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 年过六十岁的主治周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开始给林老先生极尽详细地将沈渊的状况讲了一遍。 在最开始,沈渊刚出ICU的那几天,复健训练的效果还是很有效的,甚至让他都认为奇迹降临了。 可还没高兴一天,效果就显著下降了。 沈渊恢复一日不如一日,脾气也大得厉害,周医生更是头疼。 为此,他摇来了自己的老同学,之前一直在望京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在神经恢复方面有显著研究的程医生,来给沈渊看病。 原本以为老同学来了就能有解决办法,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两个六十岁的小老头一起对着片子叹气。 老程(对着片子指指点点):“你先前真的不是骗我的吗,就他这个样子,真的能像你说的训练得那么好?” 主治医生老周(拍桌子):“你可以不信我的人品,但是不能不信我说的话!” 老周说干就干,调出训练场地的监控给老程看,老程这下没话说了。 他摩挲着下巴,盯了半天,一拍脑门:“你喊我来作甚?喊你老师去啊!像神经康复肯定是经验越多越好的。” 主治老周的眼镜边缘闪过一丝光芒,冷冷一笑:“是我不想吗?” “我怎么找,烧纸吗?” 接着,他就用胳膊肘戳了戳老程:“你以为我叫你来是需要你啊?” 直到此时,老程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喊我来治病,是喊我来摇我老师啊!” 老周嘿嘿嘿的笑。 所以,借着程医生的人情,在沈渊的“大力支持”下,才有了这次隐退许久的林鹤年老爷子九十多岁的高龄出诊。 林老爷子虽然年纪大,留着长长的花白胡子,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但耳聪目明,头脑清晰,听病情描述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时而上手检查沈渊的腿和腰椎、脊背部位。 沈渊注意到,林老爷子检查的手法和其他医生都不一样,他以点带面,每次出手都是穴位。 要说风格,倒是和那天的秋亦薇有些相似。 “前几天的康复训练还是很好的,他以现在的程度居然能做到……我都以为是奇迹降临了!” 主治医生老周每次讲到这里就极为惋惜。 当时想得太美了,还指望沈渊能成为自己医史上浓墨淡彩的一笔呢! 结果只是昙花一现。 林老爷子没有说话,反倒是又喊了自己学生程医生的名字:“你说说,你和周医生是怎么想的?” 老程看了一眼老周,然后开始老老实实地说明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与此同时,老周也在一旁补充探讨。 这两位经验丰富的医生讨论,让一旁前来参观的其他医生护士都如获至宝,纷纷掏出笔记来记。 这时,在一片低着头匆忙记笔记的人群中,一个仰着脸直直盯着病床的人就十分显眼了。 沈渊抬起眉梢,余光斜睨了过去。 ……没反应?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正视着秋亦薇,才发现她的视线压根没落在他身上。 她在极度认真地听旁边的林鹤年讲话。 他说得不多,在老周和老程中间插进去只言片语,可就是这么三两句话,秋亦薇的眸子就亮闪闪的。 好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们三人讨论了许久,林老爷子露出疲态,摆了摆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德高望重的老爷子发话,谁敢忤逆。 周医生摆摆手,其他人就很有眼力见的纷纷告辞离开。 见状,秋亦薇又是跟在人群最后一个,作势要关门,实则等所有人走了以后,她又折返,趴在入口处的小走廊那,探出一个小脑袋。 林老爷子是中医背景,说话的时候会提出很多穴位,而这正是主治周医生所欠缺的。 周医生是彻头彻尾的西医派,程医生因为师从林老爷子,同时拥有中药西药的背景。 “哎,你怎么没走啊!” 周医生转头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护士,正要赶她,就和那张美艳大气的脸对上了。 等下,这不是…… 周医生犹豫地看向了沈渊。 沈渊摆摆手:“不用管她,您继续。” 果然…… 这喜欢玩play的小年轻就是不一样哈。 周医生在心中腹诽一句,随后俯下身,对林老爷子殷勤道:“老爷子,人已经散了,您看看怎么说?” 方才人多,说话不便,更重要的事情要在人少的时候聊。 林鹤年抬起眼皮,朝着秋亦薇那边看了一眼,眼神定了定,似乎是端详了她一下。 接着才转过头来,手指在床沿处轻扣,看向沈渊。 “脊柱受损,阳气不通,气血淤积……” “小子,试试针灸吧。” 沈渊身形微顿,余光瞥了角落里的那个柔美身影一眼。 他冲着林鹤年道:“实不相瞒,其实在前几天,我大概是有接受过一次针灸治疗的。” 周医生瞪大了眼:“啊?” 哪个天杀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扎他的人? 沈渊不紧不慢解释:“是一个朋友,家里长辈是针灸治疗神经的,她说想试试,我就随她去了。” “毕竟,我想再坏也坏不到哪里了。” 沈渊表情平静,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周医生急忙道:“那也不行啊!谁知道会不会影响疗效……” 等下。 他和老程同时对视。 沈渊接受所谓针灸的时间,是不是和他康复表现良好的时候对上了? 林鹤年摆了摆手,让周医生闭嘴,出言道:“贸然针灸肯定不对,凡事还是要和主治医生商量下比较好,做一个风险把控。” “不过,你这针灸确实也做对了,她的判断也没问题,我猜,怕是施针稚嫩了点,所以效果也很短暂。” “那……”程医生试探着询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您要给沈先生施针吗?” 林老爷子正抚着花白胡子的手顿住了。 一个狠狠眼刀瞪了程医生一眼。 “逆徒!我都已经九十多岁了,一把老骨头了,哪里做得了这个!” 沈渊的眸色暗沉下来。 “不过,要是你打算通过针灸途径再试试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人选推荐。” 林老爷子将胡子一抚到底,缓缓念出一个名字:“吴一针。” 周医生和程医生面面相觑,齐齐摇头:“不认识。” 林老爷子冷笑一声,扫了一眼他们:“你们认识就怪了。” “吴一针是他的外号,是个乡野医生,平时四处游走,给人看病换吃食,见过的疑难杂症怕是比你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多。” “我们想见他都得看他性子高不高兴,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针灸方面的造诣,真是令人嫉妒啊。” 能让林老爷子说出这番话,想必真是很有天赋的一个人了。 程医生追问道:“他年纪有多小?” “估计七十了吧。” 六十多岁的两人哽了一瞬。 行吧,在九十多岁的林老爷子眼里,他们的确都算“年纪不大”那一批里。 周医生追问道:“那这位吴一针先生,要怎么请到他?” “哼,”林鹤年摇摇头:“不知道。”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露过面了。” 﨔 第三十七章 强制爱也是爱 周医生脑子转得最快:“人还活着吗?” “废话!” 林老爷子要是手中有根拐杖,现在肯定毫不留情要落周医生身上了。 “给他发消息是回的,只是很久不出山了,没人请得动他。现在大概在哪个山头隐居吧,他就喜欢山山水水的。” 眼下房里只剩他们老熟人,周医生说话便也没什么顾忌,直接问道:“用钱请不动吗?” 沈渊略一沉思,补充道:“可以的话,吴先生和他儿女、孙女的生活,我都可以一并包揽。” 三人都知,沈渊简单的“包揽”二字实则包含着许多,比如,最起码会让吴一针三代人都过上远比普通人优渥的生活。 但林鹤年摇摇头:“他不缺钱,钱打动不了他。” “那……”程医生想了一下,“藏品呢?” “啊对对对,什么山水画,文房四宝……那些文人墨宝什么的,沈先生都可以尽力去找的。” 没想到,林鹤年又是摇摇头。 “他对这些没有爱好。” 说着,冲着两个六十岁医生小老头翻了个白眼:“你们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要是就凭这些就能请他出来,至于这么多年不出山吗?” 周医生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那让沈先生在网上发个通告,只要能够请来吴先生的人,就给报酬,不就好了吗?” 林老爷子被这个馊主意给哽了一瞬,才开口:“那得有多少人去骚扰他?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了。” 得,怎么样都不成了。 病房里一片安静。 沈渊沉思片刻,开口:“老先生,您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再想办法联系他。” “这是当然。” 林老爷子补充道:“联系方式给你们,但至于怎么请到他,你们自己加油吧。” “能请到您,能得知吴先生的联系方式,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 沈渊沉声应下,没有拿钱砸人的土老板做派,倒是客客气气的,让林鹤年心中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了不少。 “我想问问……” 角落里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是三年前在翠屏山住过一阵子的,吴……吴二牛吗?” 四人的视线齐齐落在秋亦薇身上。 秋亦薇的记忆和原主已近融合,她在脑海中搜索着回忆,努力比划形容着:“个头不是很高,干瘦干瘦的,眉毛中间有一颗黑痣,手指特别长,骨节不怎么明显……” 三年前,原主送回秋家相认的那段日子,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听完他们的聊天之后,不知怎的,秋亦薇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一双因为常期手捻艾绒而泛黄的指尖、少见的男性骨节不明显的细长手指、以及话很多总是拉着人不停聊天的小老头。 听完她的描述,林鹤年明显惊讶了。 “吴一针是他的外号,二牛是他的本名。你这个小丫头,居然见过他?” 秋亦薇点点头:“我外公开了个针灸堂,三年前他在那住过一段时间。” 听了这话,林老爷子脸上露出稀奇的神色。 “三年前?这小子三年前还出来过?小姑娘,你可能是目前所有人里,知道他最新消息的人咯!” 最新消息。 三年前。 秋亦薇额头上恨不得冒出三条黑线来显示她的无语。 再看周医生和程医生,很好,这两个人看起来比她还无语,小声吐槽着。 “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这上哪儿找去啊……” 秋亦薇看向沈渊。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静,高高的眉骨压着深邃的眼睛,那双眸子深似幽潭一般,浓黑得令人看不清。 他垂着眸,看上去是在看手里的病历,但要是再仔细追究,就会发现,他看的是自己的双腿。 垂下的长睫,像乌云遮蔽了他的脸庞。 不知怎的,秋亦薇就突然感觉到,他在难过。 他已经在尽量克制了,看起来冷静又理智,可心底最深处的难过已经溢了出来。 被秋亦薇接收到了。 她的心脏顿时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油然而生了第一个想法。 她不想让他难过。 紧接着,第二个想法紧跟着就冒了出来,叫做: 强制爱也是爱。 于是,秋亦薇迈了两步,走过走廊,堂堂正正地站在沈渊面前。 她要向他要一个承诺。 “如果——”秋亦薇在由内心深处蓬勃而出的莽撞裹挟中,陡然想起还要给自己加一个假设前提,这样听起来好像更靠谱一点。 “我是说,如果我能把吴先生请过来给你看病的话——” 她拖长了尾音,没有说完,眨着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沈渊。 她可不要钱,她有的是钱。 沈渊朝着她看过来,眉梢微抬,嘴唇微抿。 仿佛读懂了她心中所想似的,片刻后,沈渊开口:“正常范围内,我拥有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那,我做到的话,你就答应我三个要求!” “周医生、程医生和林老爷子,都是见证,你不能反悔!” 沈渊直视着她的双眼,眼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看不出任何情绪倾向。 末了,他终于点头:“一言为定。” · 沈彤是被来电给震醒的。 嗡嗡嗡,嗡嗡嗡地在她耳朵旁边响个不停,像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特别烦人。 她伸出一只手,在床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手机,掀起眼皮按下接通,就继续合上双眼了。 “喂?沈彤?一会儿你来医院接我一趟,ok?” “嗯……” 沈彤闷闷应了一声,就按下锁屏,手机一扔,继续睡。 ……等下。 刚刚是谁?! 沈彤骤然惊醒,瞪大了眼睛。 是秋亦薇? 去医院,接,秋亦薇?! 她她她她她她她混进去医院去了已经?!! 沈彤抓起手机就反手给秋亦薇打了电话:“你在哪儿?在做什么?离我哥远点!”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立马改口:“也、也不要离太远。” 毕竟昨晚接完她哥那阴沉沉的电话之后可是做了一整夜的噩梦呜哇哇!! 电话那头的秋亦薇听起来倒是很欢快:“离得不近不远,也就是坐在床边喂他吃饭的程度,来,张嘴,啊——” 沈彤瞪大了眼:“秋亦薇你这是趁人之危!你给我等着!!!” 她哥的安全是不用守护了,但她哥的贞洁,还是得由她来守护! 﨔 第三十八章 要不然原谅她吧 时清宜坐在楼下慢慢地喝着粥,头晕乎乎的不太舒服,身上也总觉得疲惫。 大概是因为熬夜的原因吧。 自己也才不过二十四岁,就熬不动了? 王妈说简炀天一亮就出门了,没开车,至于去了哪里,她就不知道了。 时清宜“嗯”了一声,手肘撑在餐桌上,支着额角,回忆片刻,问王妈:“今天家里有客人来吗?” 王妈的眼中露出惊异。 “有啊,夫人,今天您家里人要来啊,预约了上午十点的时间,您忘了?” 时清宜低下头,纤长手指攥紧了勺子,搅弄着碗里的粥米。 她不是忘了。 她是压根不知道。 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今天时家人约了要来简家拜访。 也难怪…… 时清宜的动作顿住,回想起昨晚简炀翻涌着悲愤的神情。 难怪简炀在那个时候提起了她的父母。 他以为,他们今天要上门拜访,所以提前要时清宜去讨好简炀。 她因为是天赐良机的亲密,在他眼里,却变成了百般心机的谄媚。 事情一环又一环发展到这个地步,眼下,她说什么,简炀都不会信了。 时清宜轻轻叹了一口气。 比起对结局的担心,她心中现在更担心的居然是简炀去哪儿了。 真是糟糕。 她脸色苍白,唇角却勾起一丝极其浅淡的苦涩笑意。 心疼一个男人,就是心动的开始。 她大约是有些……陷进去了。 不知怎的,时清宜觉得反胃,她捂紧了嘴巴,跌跌撞撞地朝着卫生间奔过去。 该死……房子太大也不是好事…… 王妈犹豫着。 要是以前的时清宜吐成这样,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最近几天,夫人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她客客气气很有礼貌。 还是去看看吧。 打定了主意,王妈跟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夫人,你怎么样啊?” 时清宜洗了洗脸,头疼得厉害,扶着墙打开了门,虚弱开口。 “没事。” “就这还没事呢!” 王妈表情夸张的叫了一声,上手扶住了时清宜,紧接着又叫道:“哎呀,夫人,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呀这是!” 简之珩刚睡醒,手上还拖着和自己一样高的大玩具熊。 听到这个动静,他丢掉了手里的玩具熊就跑了过来,两只小手抱住了时清宜的腿。 他也要来扶住妈妈! 王妈一看,又赶紧回头招呼保姆:“小唐,快来,把小少爷抱走,可乱成一锅粥啦!” 王妈和简之珩的这一顿折腾,使得时清宜头更大了。 她摆摆手,阻止了想要把她往房间里送的王妈:“不去卧室了,我就在沙发上坐着吧,一会儿我爸妈还要来。” 自己的卧室和简炀的卧室,都留着简炀的气味。 闻到了,心里会有点难过。 客房又冷冰冰的,还不如在沙发上。 王妈心想,沙发哪行? 可毕竟时清宜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王妈也只好顺着时清宜。 小唐把简之珩抱走去喂饭,时清宜裹着一张乳白色的羊绒毛毯,斜斜地倚在沙发扶手上,原本就白的一张脸,此刻更是白的吓人。 王妈拿了温度计来给她量,刚刚38.2°,打算去给她拿药。 时清宜扫了一眼,拒绝了王妈:“先烧着吧,等38.5°了再用药也不迟。” 王妈心里嘀咕。 别人病起来,都是任由安排。 这夫人病起来,主意倒是比平时还正许多。 不过…… 病起来,倒是显得夫人更好看了。 王妈没什么文化,只觉得时清宜现在乌黑的长发披肩,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眉头微微皱着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简炀接到了王妈的电话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时清宜披着乳白色羊绒毯子,似是睡着了,细眉拧在一起,令人一眼看出她的不舒服。 听到脚步声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比平时更水润,少了几分天真的无辜,多了几分倦怠的沉静。 面色苍白,脸颊因为发烧而微微红着,就那样歪着脑袋,似是无力地朝着简炀看来—— 简炀握紧了拳。 他真不争气。 明明生了一整个晚上的气,甚至气得出去跑了十圈才将那股暴躁的情绪发泄了许多,这一回来,看见时清宜的第一面,他就想…… 要不然原谅她吧。 她都已经看起来那么可怜了。 不就是给时家的投资吗?他又不是给不起…… 简炀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使得理智再次上线。 冲动被压抑在了心底。 他面不改色地坐在了沙发另一侧。 时清宜眼睛有点累,看不太真切,见他这么半天没有动静,不打算主动理会她的样子,她只好先搭话:“回来了?” “嗯。” 简炀闷闷应了一声。 心情不好,他下意识地掏出了烟,在即将点燃的那一刻,瞥了一眼时清宜。 她像只小仓鼠似的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不太舒服地蹙眉,阖上了眼,没有注意到他这里。 算了。 简炀收回打火机,将烟盒随意往桌子上一丢,仰面瘫在沙发里。 两个人谁都没有在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这里等谁。 客厅的座钟到了十点,发出了十声沉闷的钟响。 伴随着这声音如约而来的,正是时家父母。 还多了一个人。 时清宜歪着脑袋,掀起眼皮,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人。 一身精致的小香风穿搭,黑色的卷发披在肩上,耳垂、脖颈、手腕都搭了满满当当又明晃晃的首饰。 整个一身像极了一首庞大的交响乐,令人看着就觉得眼睛吵。 她先冲着简炀盈盈地笑,大大方方地喊道:“姐夫!” 又转向时清宜:“姐!” 紧接着,自来熟地就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苏芷繁,是时烈的未婚妻,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啦!” 语气俏皮但修饰繁多。 长辈还没有说话,也没有向简炀介绍她,她就自己先开口说话,这么没有规矩,怎么不见时立强和秦美琴指责她—— 时清宜抬眼,看到时立强和秦美琴看向苏芷繁的眼底,满是欣赏。 她微微一怔。 﨔 第三十九章 是你对不起他 三年前,时清宜被送回时家的时候,在时家得到的指责远远大过于宠爱。 明明时立强是她的生父,却对她百般挑剔,觉得她仪态不好,学识不够,穿搭太土,没有千金小姐的气质…… 明明秦美琴是她的生母,又遗失了她这么多年没养在身边,却在见到她第一面的三分钟之后,就开始挑她的刺,说她看起来太虚弱了,没有富贵命,脸色太白像个死人…… 以前的时清宜一直不明白。 秋亦薇他们不喜欢,她他们也不喜欢,那父母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眼下,在看到苏芷繁的这一刻,她终于有了答案。 苏芷繁就是他们理想中的女儿。 她没大没小地冲着简炀自我介绍完了,时立强才笑着开口:“准儿媳不太懂事,女婿你多包涵。” 简炀依旧瘫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了苏芷繁一眼,视线又移到时立强身上,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很明显瞧不上她。 时立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秦美琴反应倒快,知道简炀现在不开心肯定是因为时清宜,于是转头就冲着时清宜指责:“你怎么回事?能不能懂点事,不要给简炀添乱了?” “让你嫁给简炀,是来伺候他的,不是让你来当大小姐的!” 秦美琴边训着,边用余光观察着简炀的神色。 见这么训斥时清宜,简炀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下就有数了。 苏芷繁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先坐下来……” 秦美琴凑到时立强耳边,小声且快速道:“这回时清宜是真的招惹简炀了,你瞧瞧简炀的样子。” 时立强沉着脸,愤愤地瞪了对面的时清宜一眼,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痛骂一顿。 时清宜整个人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了一张素净苍白的小脸,她观察着沙发上的位置,觉得有一丝可笑。 她独自一个人坐在最左边的沙发转角处;简炀坐在沙发中间靠右的位置,他旁边紧挨着坐的是苏芷繁;再往右的转角沙发,是时立强夫妻两个坐着。 这个格局就好像,他们四个才是一家四口,而她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大概是受生病还是受原主记忆融合的影响,时清宜心中不由得难过起来。 但她理智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上无波无澜地注视着这一切。 “姐夫,你今天怎么在家里,没去公司呀?是休假了吗?” 苏芷繁扮演“小姨子”起来,天真的恰到好处,她仰着脸认真发问,嗓音不甜不腻。 “嗯。” 简炀应了一声,手指间把玩着他纯黑浮雕的都彭打火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接着道:“好不容易请一天假,就在家里休息一下,不像有些公司,因为没钱所以只能在家里呆着。” 这话说得直白又一针见血。 嘲讽时家的公司没米下锅呢! 饶是苏芷繁,张了张口,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更遑论时立强,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秦美琴心理素质挺好,她脸庞光洁饱满,明明已经五十岁了,看起来却和三十岁的人差不多。 她扯了扯时立强的胳膊,眉眼弯着,散发出母性的慈爱光辉:“简炀,今天咱们不聊公司的事情,就是来唠唠家常。” “咱们都是自家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解决了,咱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是不是?不要伤感情。” 秦美琴主动把话题引到了这里,紧接着,她就转头看向时清宜的方向:“清清,前几天的事情,是你对不起简炀,你知道错了吗?” 时清宜冷眼与她对视,紧抿着唇,没说话。 气氛一瞬间将至冰点。 “咔哒”、“咔哒”。 只有简炀修长的指骨间的打火机仿佛完全没有感到尴尬一般,不紧不慢地,一声声响着。 秦美琴也没想到,时清宜居然敢不接话。 她的视线落在时清宜身上,细细长长的眉毛顿时竖起来,眼底的嫌弃恨不得直接溢出来:“你怎么这么邋遢?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家,就这么裹了条毯子就出来了?” “真是一点千金的风度都没有……真不是在身边养的,现在也晚了,怎么补都没用……” “好啦好啦,妈,您消消气。” 苏芷繁的脸上绽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搀着秦美琴的胳膊,热络地哄着她。 时清宜冷眼瞥着面前感情好得不得了的婆媳俩,嘴角微微勾起。 倒是稀奇。 这只是订了婚,还没正式结婚呢,叫“妈”就叫的这么亲密了。 这知道的以为是婆媳,不知道的还当时亲闺女呢。 时清宜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旁边站着的王妈招招手:“王妈,麻烦来一下。” 她今天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是一场硬仗,再不吃个药把烧得昏沉的体温给压下去,怕是要输给他们了。 时立强和秦美琴这趟来的目的就是当着简炀的面,痛打她这条落水狗,不打得她痛得叫出声,就不算完。 可她今天偏偏不想让他们如愿。 原本简炀就认为她听从他们的话,要是今天再顺着他们给简炀认错,她跟简炀就算是彻底完了。 她只是发了烧,又不是傻了,蠢事她才不干。 一颗退烧药、一杯水喝下,时清宜继续裹在小毯子里缩着。 但很快,她能感受到药效起作用了,整个人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先前迷离的眼神此刻也一点点聚焦。 “妈,姐姐也是贪玩而已,毕竟之前没有过过好日子,这刚回到咱们家没几天,就又嫁出去了,肯定没玩够。” “不过呀,姐姐,你还是得收收心,已经嫁人了是不一样的呀!更何况,姐夫这么又高又帅,要什么有什么,你怎么不珍惜的呀!要是换成我,我肯定好好对自己另一半的。” 苏芷繁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得黑白分明,说完这话,自己先咯咯的笑了起来,撒娇似的扯了扯秦美琴的手:“妈,您说嘛,是不是呀?” “是啊,繁繁都懂的道理,偏偏清清不懂啊,你瞧瞧她,到现在都不说话,跟我们作对呢!” 秦美琴被时清宜的沉默气到,发现自己战斗力不够,干脆激一把身旁的时立强。 时立强是个二世祖,脾气从小暴躁到大,秦美琴这么一说,他双眸一瞪,立刻就觉得时清宜是用不说话来挑战他的威严。 他伸出手,抓着茶几上的水晶灰烟灰缸,就狠狠砸了出去! 﨔 第四十章 你们弃之如敝履,而我视若珍宝 地上有毛毯,烟灰缸咕噜咕噜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时清宜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烟灰缸,她没看清,但不妨碍她造谣。 于是她冷冷开口:“磕掉了一个角,这个烟灰缸二十万,赔吧。” 秦美琴一听这个就坐不住了:“二十万?!时清宜,你现在是连父母也要坑了吗?” 苏芷繁张口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恨不得黏在地上那烟灰缸上。 简家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一个烟灰缸就要二十万呀! 时清宜是不是骗他们的? 苏芷繁赶忙转头,向简炀求证:“姐姐就爱逗我们玩,烟灰缸哪能这么贵呢,姐夫,你快管管姐姐!” “咳,”听到这个价格,时立强先前上头的愤怒此刻骤然一空,听苏芷繁这么递台阶,他绷着脸,强硬着道:“简炀,不能由着她胡来,咱们可是一家人。” “咔哒”的火机声终于停了。 再不停,怕是能直接蹿出火来了。 简炀仍旧后仰着倚靠在沙发上,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抱着双臂,掀起眼皮,凉凉地扫视了一圈时家三口人。 过去的三年,每次回到时家的时候,时立强和秦美琴对时清宜都非常地好,嘘寒问暖,恨不得把时清宜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 简炀一直以为,那是找回了亲生血脉的欣喜。 可今天看下来,这和他以为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时立强和秦美琴夫妻两个,要是真的关心时清宜,怎么从进门到现在,都看不出来时清宜不舒服? 他们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进门就直奔着压着时清宜向他低头。甚至中途时清宜喝了水吃药,他们也像完全没看到似的。 从头到脚,彻头彻尾,都不在乎时清宜。 而时清宜的反应又是这么稀松平常,没有丝毫意外。 她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时清宜从来没有说起过,在私下里,她受到的一直都是被打压、被无视的、受到冷漠的、被人嫌恶到厌弃的对待。 简炀想,在我这里是宝贝的人,怎么到你们那,就能弃之如敝履。 你们凭什么? 你们有什么资格? 简炀的眼神一分一分地暗了下去,冷得同如千年寒霜,令人心颤。 “是啊,你这个姐姐的确爱逗你们玩,”简炀掀起嘴角,冲着苏芷繁挑了一下眉梢:“这烟灰缸,明明要四十万的。” 说着,他又转向了时立强:“时清宜到底是护着自己家,把价格说少了一半,不过呢,想必岳父大人不会这么抠门,对不对?” “这,这……” 时立强讪笑着,拖着不应。 要是以前,区区四十万,他随便包个女人都不止这个价钱。 可现在沈家和简家同时断了对时家的投资,公司资金链濒临断裂,哪里还有这些闲钱? 时清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没想到,简炀居然会帮她。 时清宜一边揣摩着简炀的想法,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浑身开始发汗,手脚也使得上力气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座钟。 已经十一点半了。 刚刚昏昏沉沉的,秦美琴和苏芷繁一唱一和说了很多,但她都没听进去。也刚好,时间到了,该收尾了。 时清宜再次看向简炀,正巧,他也转头看着她。 “阿炀,”时清宜认真地注视着他,缓缓开口:“我想和我家人单独聊聊,可以吗?” 简炀不置可否,只抱着臂盯着她。 如此对峙了几秒,看出时清宜眼底的坚持,简炀轻微眨了下眼,身体前倾,长臂向前一伸,捞起烟盒。 “出去抽根。” 众人目视着简炀离开门厅,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时清宜,时家不养闲人,要是时家倒了,你也休想再过上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千金生活!” 时立强摆出父亲的架子,站在时清宜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今天当着简炀的面,你死活不认,要是简家真断了投资,你绝对是第一个死的那个!” “……哦。” 时清宜轻轻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道:“你们其他两个人,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秦美琴皱了皱眉,直到此时,她才终于觉得时清宜好像不太对劲。 以往她挨训的时候,也是这样沉默着,神游着,挨完训以后就像鬼魂似的飘回去。 但每次吩咐她的事情都照做。 可这次与之前不同,她明目张胆的沉默是明面上的挑衅,她漫不经心的反问是对他们的反抗。 秦美琴细长的眉毛压了下来,那双精明的眸子里闪了一下光。 时清宜翅膀硬了。 打算脱离他们的控制了。 这绝不可以。 秦美琴优雅地坐在沙发上,遥遥地看向时清宜,声线尖利,语气嘲讽。 “时清宜,你是胆子大了,反了天了?我是你亲妈,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我的亲生女儿就是这么对我的?” “时清宜,要是没有我这个妈,你就过不上现在的好日子,别以为你现在有多厉害,离开了时家,你什么也不是!” 秦美琴以为自己字字戳心,必然使得时清宜痛哭流涕。 却没想到,时清宜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厌烦神情。 “这几句都说腻了,下一个。” 时清宜转头看向苏芷繁:“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啊?我……”苏芷繁余光瞥了眼其他人的神色,赶紧摆摆手:“你是姐姐,我怎么敢说你呢。” “好,都说完了是吧,现在换我说。” 时清宜终于挺直了脊背,将裹着自己的毛毯拉开,将脸颊旁散乱的发挂在了耳后,显得更有精神了一点。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以后别想拿时家要挟我做任何事。” “从今往后,时家于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你们认不认,这件事情在我这里就这么定了。” 时家三人从没想到,居然会从时清宜的嘴里听到这种话。 原本他们把今天的安排想得十分简单,左右不过是当着简炀的面骂一顿时清宜,然后再告诫她多讨好简炀,让他高兴。 如此一来,简家对时家的投资自然而然地就恢复了。 没曾想,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更没想到,这程咬金居然就是时清宜。 “逆子!” 﨔 第四十一章 没想到他会帮她 时立强气得恨不得再砸点什么,但他环顾了一周,担忧价格,最后那双伸出去的手还是攥成了拳头。 “时清宜,你以为你是靠自己获得这一切的吗?你靠的是时家!” “你给我记好,当初我们是怎么把你送到简家的,就能怎么原封不动的把你拉下来!” 时立强眼神阴狠,宛如面前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只必死的猎物。 “哦,好啊,我等着。” 时清宜仰头,向后倚靠在沙发靠背上。 她低,他高。 可偏偏她却看起来才是闲适悠然的猎手。 “如果除此之外没别的事情的话,”时清宜朝着门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走吧,不送。” “你!” 时立强没打算走,还欲和时清宜理论,偏偏此刻简炀抽完烟回来了。 他今天一身运动服打扮,双手插在裤兜里,上身是圆领的运动短袖,明明是一身悠闲的打扮,可配上那张绷着的脸,实在是让人一点也放松不下来。 “这么巧,”简炀站在时清宜坐着的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盯着时立强,双眸冷淡:“岳父准备走了?” “哪能……” 时立强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简炀给打断了。 “那岳父记得把我这宝贝烟灰缸赔给我,账单我会派人寄过去的,记得签收。” 说着,简炀就仿佛没注意一般,踢了一脚烟灰缸:“瞧瞧,真碍事。” 时清宜侧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简炀一眼。 她听出来了他的意有所指。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帮她。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饶是厚脸皮的时立强和秦美琴,此刻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今天没谈好,那就下次再来,总比拖着不走谈崩了要好。 时立强和秦美琴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接连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时清宜,这才拉着苏芷繁向门厅走去。 很快,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对不起,”时清宜语气非常郑重,冲着背对着她的简炀道歉:“也谢……” 谢谢你三个字还没说完,简炀就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她未说出口的话,消散在被他裹挟而起的微风中。 算了。 时清宜轻叹一口气,捞起身旁的羊毛毯子,蜷缩在了沙发上。 在鬼哭狼嚎的风声中熬了一整夜没睡,发了高烧,又和时立强他们对抗到现在,时清宜太累了。 毛毯盖到一半,她的手就垂了下去。 睡着了。 简家别墅位于私家庄园里,时立强他们的车停在了庄园门口,从别墅门厅出来,要走过长长的一段林荫路,才能够到庄园。 “这里可真好看。” 漫步在林荫小道上,苏芷繁观赏着庄园的景色,忍不住发出了赞叹声。 但时立强和秦美琴可没心情看这些。 刚在时清宜那受了气,他们现在可是一肚子火。 秦美琴先开口抱怨:“你瞧瞧,都怪你当初说要接回来,这倒好,才用了几年,就不听话了!” “亲生的有什么用!” 时立强立马将自己的责任撇了个干净:“那是时清宜他外公家非要把血脉接回来,关我什么事!” “我当年压根就没打算接回来,你知道的啊,不能现在怨我!” 时立强说得这倒是事实,噎得秦美琴哑口无言,末了,她终于又憋出一句:“都是基因不好!这女儿生的,像他妈!” “可不就是像她妈,”时立强撇撇嘴:“倔的像驴!” 他们两人互相推诿着,完全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林荫道旁,还有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跟着。 虽然只有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但足以让简炀发现,时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而且…… 时清宜的身世,一定有问题。 简炀略一思忖,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这种事情虽然也算豪门辛秘,但时家不过是个破落豪门,时立强已经将门户败得差不多了,这一代全靠着长辈留下来的联姻撑着。 所以,要是想打听他们家的事儿,还是比较方便的。 树荫下,简炀背靠着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时清宜方才发着烧的那一幕,手里的烟燃烧了一根又一根。 直到一整盒烟尽了,手机终于再次响起。 解锁,查看消息,点开资料。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随后,越来越慢。 简炀的手指悬在时清宜五岁进入福利院时拍的那张天真的笑脸上,迟迟点不下去。 手机蓦然落地。 这时,简炀才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曾经的时清宜……居然受了那么多苦。 他从未发现,他以前知道的那些所谓“事实”,全是时立强编的。 从一开始,他就误会时清宜了。 他以为时清宜是一个被普通人家收养的小女孩,虽然有哥哥和弟弟,但还是在爱里长大,后来依靠着学习成绩考上了大学,凭借着胎记被时家认回。 时立强将失而复得的她视若掌上明珠,秦美琴将错付了二十多年的母爱统统浇灌于她,而时清宜知恩图报,所以从此对时家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可真相是另一个版本。 时立强的第一任妻子在结婚的第一年生下时清宜,第二年生时烈时难产去世。 谁都没想到,丧期还没过,时立强就将自己在外面的相好秦美琴扶了正,带进了家门。 时清宜被居心不良的保姆掉了包,辗转多个人贩子,最后被一对好心夫妇收养,但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就再次抛弃了时清宜。 于是,五岁的时清宜,被送到了福利院。 她在那里生活,长大,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被时家找回。 没有人告诉她,秦美琴压根不是她的生母。 而时立强这种混账,更是彻头彻尾的子凭母贵的拥趸。 他喜欢谁,谁的孩子就金贵。 他不喜欢谁,谁的孩子就是草。 他喜欢秦美琴,秦美琴喜欢时烈,所以他就也喜欢时烈。 至于另外一个女儿,不管是曾经的秋亦薇,还是现在的时清宜,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 而秦美琴之所以喜欢时烈的原因,大概连时立强都不知道。 他给时烈定下的未婚妻,就是秦美琴的亲生女儿,苏芷繁。 换句话来说,秦美琴这么多年,都在为自己的亲生女儿铺路。 简炀弯腰捞起手机,眼神冰凉,嘴角平直。 这两个人不是真心对时清宜好的,还敢算计到他头上。 他不会要他们好过的。 﨔 第四十二章 他竟以色诱人 简炀又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身上闻不出什么烟味,他才迈开长腿回到了别墅。 王妈正对着沙发上的时清宜发愁。 夫人居然真的睡在沙发上了,真愁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眼角余光瞥到颀长身影从门厅处走了过来,王妈顿了顿,眼皮微跳。 昨晚先生和夫人又吵架,这时候她可不敢上前去触霉头…… 正胡思乱想着,简炀已经站到了沙发面前。 他俯下身,手背放在时清宜的额头上探了探。 退烧了。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且绵长,瓷白的脸像极了娃娃。 简炀不由得屏息,手指在时清宜的眼角眉梢轻轻摩挲着,视线向下,落在那张比之前红润了一些的软唇上。 如果可以一直保持这样多好。 这张漂亮的嘴唇不会说出伤人的话,这双清澈的眸子不会露出嫌恶的情绪。 只有她的眼睛闭上了,他才生出几分勇气,将压抑在心底的爱意暴露。 简炀一只手越过时清宜的肩膀,另一只手垫在她的细瘦的腰肢下,经常健身的他极其轻松就将时清宜公主抱了起来。 哪怕是沉睡着,时清宜都知道给自己找个好姿势。她的头在简炀的胸口处蹭了蹭,像小猫似的,随后就又安稳睡去了。 简炀抱着她,一步步走上楼梯,站在走廊口犹豫了一瞬。 最后还是将她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里。 …… 凌江圣安私立医院SVIP病房内。 秋亦薇端着一碗粥,对着沈渊示意她要喂他喝。 沈渊的视线在粥上扫过,紧接着又掀起眼皮淡漠地看了秋亦薇一眼。 “沈家的太太,不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秋亦薇还不了解他吗? 就是想拒绝又不想明说,然后把帽子扣在她头上。 她才不会顺着他呢。 秋亦薇一只手端着粥,另一只手拿起了勺子,冲着沈渊理直气壮道:“不好意思,做秋亦薇的丈夫,就得接受这种被老婆伺候的事情。” 老婆。 听到这个词,沈渊顿了顿。 默不作声地在心中回味了一遍。 随后,他回过神,把手举到秋亦薇面前,面沉如水:“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腿受伤,手没有。” 秋亦薇眨了眨眼,有点心虚。 她习惯性的觉得躺在病床上的人都需要被喂饭,真的忘了沈渊的双手其实没事…… “哈,哈哈哈哈……” 秋亦薇用脚把移动床上桌给勾了过来,把粥放在上面:“好了,那你自己快趁热吃吧!” 她就坐在一旁,手肘支在床沿上,两只手托着下巴,眼睛恨不得一闪一闪亮晶晶地盯着他吃。 他怎么可能吃得下? 沈渊连勺子也没拿,垂眼同秋亦薇对视:“我有事问你。” 秋亦薇立刻直起腰,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大腿上:“你说!” 回想起那天看到她和简炀一起喝咖啡的场景,沈渊就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时清宜说,去找简炀,是你自己的主意?” “嗯?” 他面色沉着,眼底阴翳,不过一个字,就尽显逼问的气势。 秋亦薇的腿已经软了。 不是怕的。 是馋的。 谁懂啊面前的男人在质问的时候发出“嗯?”这个腔调真的很勾人啊啊啊她真的很吃这套啊啊啊啊—— 沈渊注意到面前的秋亦薇的脸颊微红,原本明媚飒爽的人,此刻竟然扭捏了起来。 他的心沉了沉。 原本以为时清宜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想利用秋亦薇好让自己离婚脱身。 却没想到只是提到简炀的名字,秋亦薇就脸红成这样…… 沈渊移开了视线。 他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自取其辱。 袖子却突然被拽住。 秋亦薇白皙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袖子,轻轻拽了拽,仰着巴掌大的明艳小脸看着他。 “那个,就是,嗯……” 她的眼珠左右乱瞟,一副心虚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心一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 “你能不能对着我,再‘嗯?’一声?” ……? 沈渊缓慢眨了下眼,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他问:“你刚刚听见我说话了吗?” 秋亦薇无辜地点头:“听到了呀!” “我刚刚说的什么?” “你说……”秋亦薇歪着脑袋,学着沈渊刚才的语气:“嗯?” “就是这个,再来一遍,你再说一遍!” 她摇晃着他袖子的动作更剧烈了。 沈渊被气得笑了一声。 却没想到,秋亦薇的星星眼闪啊闪,贝齿咬紧了自己饱满的唇:“啊!这样也好帅啊!” “啊我死了!” 她一副被他的美色击中胸口的样子,双眼紧闭,双手捂住胸口,脑袋猛地向下一垂,金棕色的长卷发散在脸颊旁。 随后,她又缓缓歪着抬头,只睁开了一只眼,长睫扑闪,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观察着他的反应。 沈渊心头微颤。 他按捺住涌动的心潮,不动声色,学着她的样子,微微歪着脑袋,平静地同她对视着。 秋亦薇疑惑地眨了一下眼。 他也跟着眨了一下眼。 下一秒就收获了一个双手捂脸惊声尖叫的土拨鼠秋亦薇。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啊啊啊啊——” 果然…… 沈渊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从没想到过,被人称作商界枭雄、单凭一只手也能掀起惊涛骇浪的沈氏掌舵人,如今居然也沦落到了以色诱人的地步。 他真想问问秋亦薇,他是第一天长这样的吗? 还是说,她先前都是瞎的? “我再问你一遍……” 沈渊的声音虽比先前轻了一些,但咬字果决,一字一顿:“你去找简炀,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他看到,秋亦薇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向下,移到了他的嘴唇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唇。 “秋、亦、薇?” 沈渊咬紧了牙。 “啊!”秋亦薇终于回神,快速将沈渊刚才的问话过了一遍,想起了时清宜的叮嘱: 闺蜜就是用来卖的! 要是沈渊问起来,一定要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 于是秋亦薇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是我,不是我!” “都是时清宜的主意!” “她说这样的话,我们的感情就能更好,我就可以……” 说到这儿,秋亦薇猛然刹车,心虚地抬眼看了一眼沈渊。 不行,不能再说了,沈渊可听不得这个。 “说。” 秋亦薇抿了抿唇,闭上了眼,视死如归:“我就可以跟你生孩子。” “……” 气氛死一样的静默。 秋亦薇眯着睁开一只眼,偷偷瞄了一眼沈渊的神色。 看不出来生没生气。 那就是没生气。 她的手指又向前,勾住了沈渊温热的小指。 她抬眼,试探着道:“那个,就是那个……‘说!’,可以再来一遍吗?” 﨔 第四十三章 想亲 沈彤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了医院,按了病房门铃再推开门,喊着“哇呀呀呀呀”就冲了进去。 “秋亦薇,不许你碰我哥!” “……噶?” 病床边,秋亦薇正剥着香蕉皮,朝着沈彤看过来。 紧接着,她一面看着沈彤,一面挑衅似的伸出了长长的手臂,指尖轻轻戳了戳身旁沈渊的脸。 秋亦薇坏笑:“碰了。” 沈彤的双眸几欲喷火。 “啊啊啊啊啊啊——你故意的——” 沈渊凉凉瞥了沈彤一眼,喊了她的名字:“太吵了。” 沈彤闭上了嘴。 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游移。 怎么回事? 她哥这就原谅秋亦薇了? 她不就贪睡了一上午吗,怎么总觉得这两个人的氛围变得更奇怪了? 有一种…… 就蒜硬挤进去也是橘外人的感觉! 秋亦薇不紧不慢地继续把剩下的香蕉皮剥开,凑到沈渊嘴旁:“吃一口?” 沈渊偏了一下头。 “那好吧。” 秋亦薇也不恼,自己吃了起来,还不忘冲着沈彤摆手招呼:“过来坐!” 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沈彤咬牙切齿,走到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侧头盯着秋亦薇:“你叫我来干嘛?” 秋亦薇吧唧吧唧吃了会儿,朝着沈渊伸出手。 沈渊垂眼看了她的手一眼,又移回她的脸上,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行吧,我自己来。” 秋亦薇俯身,伸长了手臂,从沈渊的那侧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巴,这才再次开口。 “有一个名医推荐的隐居山林的针灸大师,可以治你哥的病,我呢,是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最新消息的人。” 提到这个,秋亦薇就十分得意:“所以,找到大师的艰巨任务就落在我这……” 她做了个弯起胳膊的姿势,拍了拍自己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落在了我这强有力的肩膀上!” 沈彤:“……” 秋亦薇又转头,双手捧住沈渊的大手举到自己心口处:“老公,你不要怕,等着,我一定带他回来见你!” 沈渊直勾勾盯着她,然后,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她的小手中抽离出来。 与此同时,他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也算是应了。 秋亦薇心下一喜。 沈渊已经知道回应她了! 这怎么不算有进步呢! 看来昨晚连夜苦读的《如何教小狗回应你》十分有用! 沈彤看不下去秋亦薇像个女流氓一样在占她哥的便宜,追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一会儿啊,”秋亦薇的眼珠子还黏在沈渊的脸上移不开,只有嘴空着回应沈彤:“等你吃了饭,我们就出发。” “啊?” 沈彤吃惊,这么快就走? 秋亦薇的视线再次落在沈渊的唇上。 他罕见的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好像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离开,眉峰上挑,那双形状明显的唇微张。 他的上唇M峰明显,下唇偏厚,唇中还有一道微微下陷的凹痕。 每次看到这张唇,秋亦薇就会忍不住想,要是和他接吻的话……感受一定很好。 软软的,厚厚的,可以轻轻的咬一咬,像果冻一样Q弹…… 秋亦薇毫无自觉地舔了下自己的唇。 沈渊的神色忽地一凛。 让秋亦薇瞬间惊醒。 “啊,我,就是……”她回神,努力在脑内回想着刚才说到哪里了,接着道:“找医生都是赶早不赶迟的,更何况,康复更是不能拖。” “我刚才已经给外公打过电话了,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所以我想早点过去问问具体什么情况……” 不知为何,眼前沈渊的视线让一向自认为厚脸皮的她有些紧张,心跳也加速了许多,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渊打断了。 “沈彤,你出去吃饭,吃完再来。” “噢……” 沈彤站起身,乖乖地出门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秋亦薇的十指搅在一起,不知为何心脏跳动得十分剧烈,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 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沈渊,可偏偏,刚刚沈渊那微张的唇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马上就要走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沈渊了。 于是,心中的色欲终于战胜了万分的纠结,秋亦薇的视线像极了小蚂蚁,一寸一寸,向上攀爬。 途径上下滚动的喉结,掠过下颌线,最后堪堪停留了那张唇上。 秋亦薇抿了抿唇。 想亲。 沈渊的气息放得很缓。 他注视着面前秋亦薇一副为色沉沦的模样,想起她方才舔嘴唇的模样。 殷红小巧的舌尖,像极了小蛇,嗖的一下就钻进了他的心底。 与此同时,落在他唇上的视线,简直如同火一般滚烫。 这团火灼烧着,膨胀着,蔓延着,连带着沈渊都烧了起来。 他如果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那就枉活到现在了。 只是,先前那么大胆的人,现在怎么就像只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他眉峰一挑,骤然俯身,向着秋亦薇的方向前倾。 猝不及防的,两人鼻尖的距离只有一拳之近。 浓眉之下,那双黑沉沉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底色是罕见的温和。 秋亦薇瞪着面前这张骤然放大的俊朗的脸,心脏剧烈跳动,下意识地屏息。 可沈渊离她那么近。 两人温热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秋亦薇又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不行啊,她要是过分动手动脚,沈渊会生气的! 面对不良诱惑,她一定要说:不…… 沈渊压低了声线,沉沉道:“嗯?” 秋亦薇本就不多的理智瞬间被这一声灼烧殆尽。 面对不良诱惑,她一定要说,不,不够! 于是仰着头就吻了上去。 在嘴唇相接的那一瞬,秋亦薇就紧张的闭上了眼。 她从来没接过吻,这是人生第一次。 她小鸡啄米似的轻轻舔咬着沈渊的唇,紧接着又无师自通地张开了嘴,舌尖描绘着他唇的轮廓,在最偏爱的下唇处流连忘返,吮了又吮。 软软的,厚厚的,轻轻的咬一咬,就像果冻一样Q弹…… 秋亦薇迷迷糊糊地想,怪不得都说谈恋爱好,接吻的触感简直比想象中还要好…… “停。” 沈渊蓦然攥住了她的肩膀。 﨔 第四十四章 她沉迷色相 她的桃花眼水润迷离,杏粉色的唇泛着一抹殷红,被握住肩膀推开之后,茫然地看向沈渊。 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她亲了? 沈渊浓眉紧皱,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粗重起来,他紧紧盯着秋亦薇,喉结上下滚动。 ……他引以为傲的定力,只需要秋亦薇一个小小的吻,就全线溃败。 太丢人了。 可秋亦薇哪里想得到这些。 她的视线在沈渊的眉眼处打了个圈,又落在了他的唇上。 那唇被她蹂躏的发红,边缘处已经蔓延开了一层胭色,上面还有着一层亮亮的水渍,是她留下来的痕迹。 秋亦薇看得眼神都直了。 尽管沈渊的手还握在她肩上,可她不管不顾地再次向前,莽撞地又一次吻了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秋亦薇在刚一开始就知道伸出舌头,想要撬开沈渊的唇。 沈渊被她压得身体向后倾,只得撤回了手撑在身后,用来保持自己的平衡。 他眸色越发幽暗,压抑着的喘息声仍旧克制不住的粗重。 僵持之间,病床旁边的电话铃突然响起。 秋亦薇被惊扰,猛地睁眼。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现在,不知何时起,她已经上了床,整个人将沈渊压在了身下。 沈渊的胳膊撑在床上,承载着他们两个人的重量。 “我,我我……” 秋亦薇这才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 她想要起身,却忘了自己的手扶在沈渊的肩上,这么一使力气,惹得沈渊闷哼一声,倏然向后倒去。 他倒在床上,她倒在他身上。 电话铃还在响着。 “对不起、对不起!” 秋亦薇连连道歉,慌乱爬起来的时候,身体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硬硬的地方。 ……她明白了。 但她闭口不言! 上次沈渊因为这件事发飙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眼下自己是真真切切占到了沈渊的便宜,要是再拿出这件事来讲,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这人,还是很惜命的。 秋亦薇默默地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的手势,就听见沈渊已经接起了电话。 是护士打来的,询问要不要一会儿进行康复训练。 “暂时不用,一会儿我通知你们。” 电话挂了。 沈渊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盯着面前低垂着头、好像犯错的小孩子一样的秋亦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还以为她之前玩的有多花,原来都是假厉害啊。 “那个,就是这个,我……” 秋亦薇的大脑飞速转着,努力给自己占了沈渊便宜找一个借口。 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你看,我要为你奔波为你卖命,我还不要钱,是不是?那提前收点定金,不过分吧!” 秋亦薇伸出手指了指沈渊的唇。 沈渊的脸色瞬间黑了,伸出大手将她跋扈的手指按下。 “好了,不要再说了。” 沈渊又恢复到先前沉稳克制的模样。他努力遮掩着眸底仍旧风起云涌的海潮,沉着声线道:“你有什么需求,及时和我说。” “遇见事情不要自己一个人琢磨,多问,多商量,别冲动。” 说着,沈渊的余光瞥了秋亦薇一眼。 他在这里正经的交代着,秋亦薇虽然两只眼睛都盯着他,可眼神明显神游,嘴角还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不正经。 沈渊敲了敲秋亦薇交叉握着放在床沿上的手背。 “嗯?” 秋亦薇的眼眸瞬间亮起,假装自己刚刚完全没有走神的样子:“怎么了?” 沈渊单刀直入:“你刚刚在想什么?” “这小子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真好看,要是能再给我亲一口就好了,嘿嘿。” 嘿……嘿…… 看着沈渊平静到像看小丑的眼神,秋亦薇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嘴比脑子快的臭毛病。 算了。 虽然今天才发现她是个沉迷色相的小丫头,但好在,他还有一副在客观意义上也属于优越的好皮囊。 至少她对他的喜欢,是货真价实的。 这就够了。 沈渊眉目舒展,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沈彤去而复返,还拎了一个焦糖布丁碧根果千层回来。 她的表情很臭,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将蛋糕递给了秋亦薇。 秋亦薇捧着蛋糕,两眼放光,但嘴上还要挤兑一下沈彤:“黄鼠狼给鸡拜年了!说吧,你在里面给我下了什么毒?” 沈彤气得跳脚:“我下了耗子药!秋亦薇你不吃就给我!我喂狗都不给你!” 沈彤话刚说完,秋亦薇就眼疾手快地拆开了盒子,美滋滋地舀了一口送进嘴巴里:“真好吃,真甜,谢谢小姑子!” “这么大的蛋糕你吃独食?!” 沈彤原本就是打算整个都给秋亦薇的,可看到秋亦薇真就毫不谦让的自己一个人大吃特吃,沈彤就不爽了。 她拿起另一个蛋糕叉勺,就开始和秋亦薇抢了起来。 “哎哎哎,你这人,真是不尊老爱幼,目无尊长!” 秋亦薇抢先斥责了一声沈彤,趁她气得想骂人顾不上挖蛋糕时,秋亦薇抢了一块巨大的蛋糕,用手护着,晃晃悠悠地转头送到沈渊面前。 露出谄媚的笑。 “老公~你吃~” 沈彤未说出口的气话顿时被哽在喉中,连同蛋糕一起噎住,手忙脚乱地拿起水灌了几口。 老天奶,秋亦薇喊起老公来比这蛋糕都腻! 恶心心! 沈渊倒是面不改色,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要,接着继续低头,用平板处理起公司里堆积的事情。 秋亦薇吃得差不多了,丝毫不管还在埋头吃的沈彤,拍了两下她的脊背:“站起来,我的兵,送我奔赴战场了!” ……沈彤又急忙拧开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等下。” 沈渊坐直,点了点病床旁边的柜子:“过来拿,第三层。” 秋亦薇听话,拉开了第三层抽屉,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 她好奇地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朵由粉钻组成的蔷薇花。 﨔 第四十五章 他的世界都是荒芜 “啊!原来它掉在了这里……老公,谢谢你,我真的超级喜欢的!” 这份感谢与称赞迟来了三年,但仍旧取悦了沈渊。 他垂着眼,看上去依旧在处理文件,但仔细看去,屏幕内容划上划下,却始终还是最开始的那一份。 秋亦薇小心翼翼地将粉钻蔷薇再次系在了手机上,一旁的沈彤羡慕得咬牙切齿。 “两千万的钻石啊……就这么被你这么随便的挂在手机上了……” “多少?” 秋亦薇以为自己听错了,挂好以后,她还晃了晃手机:“两千块?” “什么鬼!” 沈彤被她的不识货惊到,发出一声鬼叫:“两千万!个十百千万的万!!!” 秋亦薇宕机了。 三秒后,她手忙脚乱地就拿起手机,竟是要摘下来。 这么贵的东西万一再弄丢了她会悔恨到直接撞墙的!!! “沈彤,你别吓唬她。” 沈渊一直注意着这里,制止了沈彤的大呼小叫,随后对秋亦薇道:“喜欢就挂着吧,沈太太负担得起。” 沈彤再次落泪。 她的冤大头哥哥! 怎么就没人这样对她呢! 秋亦薇垂眸,看着掌心里这朵小巧精致又熠熠生辉的蔷薇花,想起这是沈渊送给她的婚后第一个礼物。 “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这份比钻石还要贵重的、沉甸甸的真心,她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看向沈渊的时候,秋亦薇的眼神清明,嘴角上扬,笑容灿烂。 沈渊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的。 于是紧绷的嘴角,也蔓延出笑意。 二人之间流动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情愫。 “啊,时间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沈彤看了一眼时间,拎起自己的包就站了起来:“融江离这儿得开三个多小时呢,现在出发,等到了,天也黑了。” 融江就是秋亦薇外公外婆家的小镇。 “好。” 秋亦薇应了一声,攥紧了小小的蔷薇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转头,依依不舍地看了沈渊一眼。 沈渊坐得端正,正凝神注视着她,见她回头,沈渊轻轻颔首,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我在这里等你。 秋亦薇接收到了他给的信号,整个人便立刻精神焕发起来。 “等我!” 甩下这两个字,她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干嘛啊这么有劲儿,真当自己是兵啦!” 沈彤一面吐槽着秋亦薇,一面冲着沈渊挥挥手,关上了门。 方才的喧闹瞬间消失,房间里只剩下了自称,顿时落针可闻。 沈渊以手支颐,继续处理着文件。 明明自己是很喜静的,可现在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真奇怪。 秋亦薇明明才刚离开,他怎么现在就开始想她了。 沈渊已经决定好了。 时家养了秋亦薇二十一年,他们想要通过秋亦薇从他这里获得点什么作为错养孩子的补偿,他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他作为秋亦薇的丈夫,秋亦薇是他认定的唯一的妻子,那他就应当承担这些。 另外,秋亦薇还想和他要个孩子的话,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 她想要一个孩子来维系和他的关系,如果这样能够让她安心的话,那就照她想的去做。 毕竟…… 她都已经那么喜欢他了。 想到白天的那个动情的吻,还有秋亦薇因他而沉沦迷离的神情,沈渊眸光微动。 秘书递上来的文件终于批完,沈渊决定先粗略浏览一遍邮箱,没有重要事情的话,接下来就进行康复训练。 于是,一封与其他所有工作邮件都格格不入的匿名视频邮件,就这么跃入了沈渊的视野中。 沈渊盯着这封邮件许久,都没有点开来。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里面的东西会像潘多拉魔盒一般,只要点开了,后果就不可能再控制得了。 但再三斟酌之后,他还是点开了。 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还有什么能比他现在的状况更差呢—— 视频里是凌江市KTV最大的VIP包厢。 长长的沙发上,整整齐齐地坐着一排七个男模,他们风格各异,从年上daddy款到年下小奶狗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衬衫领口解开到第五颗,十分大度的露出了锻炼得当的胸肌。 夜视监控下,所有人脸都清晰可见。 男模们的对面,是一个留着长长大波浪、一身火辣红裙打扮的女人。 这件熟悉的红裙…… 沈渊觉得喉咙被什么扼住了,呼吸艰涩起来。 他的理智正拼命告诫他,不能看了,不要看了。 快点关掉。 可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 视频里,侍应生正在为那个女人倒酒,她低头注视着酒杯,酒杯将满,她举手叫停。 她晃着酒杯,来到了沙发上最左边第一个男模的面前。 女人的手将男模的下巴抬起来的这一刻,她的脸也在灯光下暴露地极为清晰。 是秋亦薇。 下一秒,她含了一口酒在嘴中,搂着面前男模的后颈,便吻了上去。 酒液就顺着男模的下颌滑落,流进衣领里。 秋亦薇这才松口,拍了拍面前男模的脸,笑吟吟道:“一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想亲你。” “弟弟真有心机,是特地照着姐姐喜欢的样子长的吧?太坏了。” 最后,还不忘摸一把胸肌,品鉴一下男模的锻炼成果。 就这样,一段二十分钟的视频里,秋亦薇将七个男模全都过了一遍。 男模的嘴巴甜,她的嘴更甜,和男模调起情来势均力敌,一看就是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手。 视频播放结束,屏幕陷入长久的黑暗。 沈渊向后靠在床沿,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黑屏。 他忍不住想起,刚才明明就在这里,那样勾人而又甜蜜的吻,那样直白而又热烈的爱意,居然都是假的。 又或许,吻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只不过秋亦薇是个贪恋色相的人。 她对他的喜欢,不过是和那些男模一样,对长相尚可的皮囊的青睐罢了。 沈渊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又或许,他已经彻底没有感受了。 二十分钟的视频,每一秒都与凌迟无异。播放结束的那一刻,心脏也疼到了巅峰,于是,他所有的感官都封闭了。 他看不见,听不到,尝不出,嗅不了,摸不着。 死寂感如影随形,将他缠成茧蛹。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都是荒芜。 …… …… …… 1v1,双洁!!!信我!!! 﨔 第四十六章 晾着他 时清宜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窗户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只有几缕稀薄的云飘过,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伸出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随后就看到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水温刚好。 时清宜心想,王妈真贴心。她便半坐起来,捧着保温杯小口地啜饮着。 大概是因为昨晚穿得睡衣太单薄受了冻,又一整夜没睡,导致免疫力降低,这才发了烧。 以前贫穷,生病对她来说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 不仅会难受,更会因为做不了更多家务而遭到更多的责骂,偶尔也会挨打。 所以她很讨厌生病的状态。 不过自从吃了退烧药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再发烧,应该没什么问题。 时清宜浅浅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人有了点精神,肚子就会先举起造反的大旗。 饿了。 时清宜决定去楼下找点吃的。 她换了件睡裙,就近在衣柜里拿了件长袖睡衣,披在肩上就出了卧室门。 时间刚过九点,别墅里已然漆黑一片,十分安静。 这个时间珩珩应该已经被哄睡了,这么早关灯的话……简炀应该也不在家,王妈就也下班了。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冰箱里有现成的面包之类可以充饥的东西,不然凭现在她刚发完烧的体力,做不了饭,真的就只能饿到天亮了。 时清宜走到了空无一人的厨房,打开了昏暗的小灯,拉开冰箱。 好消息,有吐司片。 特大好消息,还有颗粒的花生酱。 时清宜眼前一亮。 吐司片是白天现烤的送过来的,还剩下两片放在那里,连同花生酱一起,被时清宜拿了出来。 她拿着这些绕过料理台,径直走到餐桌前,打开包装。 与“哗啦哗啦”的包装纸的响声一并而来的,还有忽然亮起的耀眼灯光。 她原本开的是餐厅里最暗的那盏小灯,现在,中间的吊灯突然亮了起来。 时清宜一时不太适应这样的亮度,伸出手挡了一下眼睛。 手放下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身上披着藏蓝色的丝制睡衣,与此同时,很明显的情侣款睡衣,就穿在面前的简炀身上。 简炀的皮肤本身就白,藏蓝色衬的他皮肤更白了几分,他的手中把玩着另一个都彭打火机,“咔哒”两声,扣上,丢在了餐桌上。 “就吃这些?” 他挑眉,探究地朝她看过来。 时清宜轻轻“嗯”了一声,安静地坐在座椅上,等了几秒,简炀没再说话,她便伸出手,再次想要打开面包的包装。 却被简炀长臂一伸,给按住了。 “这么凉怎么吃。” 简炀丢下这句,就从她的手里拿走了面包,连同那罐花生酱,都拿到了料理台上。 由于体力不支,时清宜半趴在餐桌上,用手撑着脑袋,注视着在料理台后开始忙活的简炀。 昨晚还那么生气地摔门离开,今天却又主动来给她做饭。 时清宜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白天她和时立强他们“做切割”的言论,被简炀给听到了。 或者说,从她说自己要和家里人单独聊聊的开始,简炀就已经准备好从头听到尾了。 想到这里,时清宜的眼尾上扬,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做对了。 简炀现在应当因为昨晚误会了她而愧疚,所以现在才对她这么好。 那么接下来…… 就晾着他吧。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时清宜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简炀的脾性。 他被曾经的时清宜伤害得太深,所以已经产生了应激反应,时时刻刻都会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上她的当。 所以,时清宜越是表现出对他的好,他反倒警戒心更强,更容易应激,将两人的关系推得更远。 倒不如先这么晾晾他,等他冷静下来,再徐徐图之。 本来肚子就饿,大脑又活跃起来盘算着这些,时清宜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饿昏过去了。 “啪嗒”一声,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阳春面被放在了时清宜面前。 “刚发了烧,吃点汤面,会舒服一些。” 时清宜坐直了身子,满脸都写着诧异。 她原本以为简炀顶多烤个吐司片就算不错了,充其量再做个三明治,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做饭。 “你……” 时清宜垂眸,抿着唇,整理了一下表情,随后仰起脸,眼神无辜又倔强,带着距离感的客套。 “谢谢你,简炀。” 简炀张了张口,但看着时清宜的神色,还是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他默不作声地又回到料理台上。 过了片刻,一个精致漂亮的三明治就出现在了餐桌上。 时清宜正捧着面小口小口的喝着,看见三明治,困惑地朝着简炀看了一眼。 “我以为你更想吃三明治。” 简炀解释道。 时清宜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沙哑:“有点吃不下了。” “那就别吃了。” 简炀脱口而出,末了,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好像有些置气似的,又补充了句。 “刚发了烧,少吃点对肠胃好。” “嗯。” 时清宜应了一声,捧着汤慢慢喝着,不再开口。 简炀拉出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他心神不宁,心里记挂着时家那点糟污事,便又拿起了打火机,打开又扣上。 咔哒,咔哒。 时清宜余光瞥了一眼简炀。 他刚洗过澡的样子,头发长长了,柔顺地搭在前额上,现在又是没什么脾气的状态,眉目柔和,竟有了几分小奶狗的气质。 倒是别有一番感觉。 简炀察觉到时清宜在看他,便侧过头去,眉峰挑起:“怎么?” 方才那几分罕见的奶狗状态顿时消失殆尽。 就算是狗,也是狼狗。 时清宜收回视线,声音不轻不重,吐出一个字:“吵。” “……” 简炀哽了一瞬,扬手把打火机收在了手里,不再玩它。 餐厅顿时安静下来。 时清宜不觉得有什么,倒是简炀先觉得不适应。 他看时清宜吃得差不多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轻咳一声:“现在九点四十分……你要去睡觉吗?” 时清宜歪着头想了一下,摇摇头:“不了。” “睡了一白天,现在睡不着,我觉少。” “嗯,我知道。” 气氛再一次陷入尴尬。 这一刻,简炀开始怀念起前几天的时清宜了。 至少那时候的时清宜,会主动和他说话,会喊他“阿炀”,会在他生气的时候还过来试图哄他。 不像现在…… 清清冷冷的,好像多和他说一句话都是负担。 不过。 简炀眸色微暗,现在时清宜对他这样,也是他自找的。 如果昨晚没有误会她的话,今天就应该能够抱着哄着生病的她睡觉了吧? 心脏酸酸的,像是变成了柠檬,又被谁用力挤压了似的,流出酸涩的眼泪。 就是这样的感觉。 简炀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那个被他加热又凉掉的三明治,试探着问道:“那一会儿……你做什么?” “没事做的话,和我一起去书房吧,我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也要很晚睡。” 哪怕只是短暂的沉默,对简炀来说也无异于煎熬。 但好在总算看到曙光。 因为时清宜轻轻颔首,说了句:好。 﨔 第四十七章 什么重要的事,这么匆忙 简炀头一回觉得,书房这么大是件让人讨厌的事情。 书房最左边是他的办公桌,与办公室如出一辙的实木办公桌,又大又沉,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 时清宜则半倚在对面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身上披着一张原绒色的针织毛毯。 暖色的落地灯光映在她的脸上,轮廓柔美,整个人如同一幅暖色的画,叫人看了就心生暖意。 在时清宜身上这种平静气质的感染下,简炀心底的暴躁正一点一点的消融。 终于彻底归于平静。 耽误了一天的办公进度,在此刻倏然间加快。 刚开始的时候,是简炀一直在看文件的间隙,余光注意着时清宜的一举一动。 现在,简炀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专注工作,倒是轮到了时清宜分心。 她膝盖上的书页,许久都停留在这一页。 原本觉得自己不困的,可吃饱了汤面之后,饱食的倦怠感很快就涌了上来。 再加上灯光昏黄,四下安静,只有简炀在那边翻着文件亦或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的零星响声,简直是天然的助眠环境。 困倦袭来,时清宜也懒得站起来回房间睡,反正…… 一会儿简炀会把她抱回去的。 于是时清宜把书一合,半躺在沙发上,沙发毯拉到最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就坠入了无尽梦乡。 于是简炀从繁忙的公务中再抬头时,见到的就是已经酣眠的时清宜。 那双狭长又一贯阴鸷的眸子,此刻眼底盛满了化不开的柔情。 文件的处理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因为他总是忍不住抬眼,一眼,又一眼,贪婪地看向时清宜。 终于,在确定时清宜彻底睡熟了之后,简炀迫不及待地将手上的工作丢在一旁,站起身大跨步地朝着她走去。 一开始提议来书房,就是为了这一刻。 一个刚发了烧、还没有痊愈的人,身体急需睡眠来修复,怎么会不困呢? 终于被他给等到了。 如同上午一般,他动作轻柔地将她公主抱起,送到了她的卧室里。 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简炀在她的床边,坐了很久。 其实今晚,他有很多话想问时清宜。 比方说,他做得阳春面好不好吃? 其实以前他完全不会下厨的,只是有一天听许飞然说,男人总得会做碗汤面,哪天需要哄老婆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一碗热汤面下来,老婆保准消气。 结婚三年,时清宜从来没给过他哄她的机会。 今天简炀做了汤面用来哄老婆,可老婆既没有消气,也没有夸他,只是疏离而客套的说了一句谢谢。 再比方说,为什么可以那样理所当然的拿出凉掉的吐司片就要直接吃掉? 是因为以前过的都是这种经常吃冷食的日子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对待自己了?不管有多晚,只要她想吃热食的话,都可以把他喊起来。 不管有多晚,他都一定会耐心给她做碗热汤面的。 不,不对,只有热汤面太寒酸了,他应该再多学着点做吃的。 顺着这个思路细想起来,简炀诧异地发现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清宜从来没有表现过食物的热衷。 好像她吃什么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生存,至于好不好吃、爱不爱吃,对她而言都成了奢侈到不必考虑的问题。 对她的怜惜从内心深处密密麻麻的生出来,最后化成了对自己的谴责。 简炀无声叹了口气,伸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 时清宜还未醒来时,就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在看她。 她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简之珩站在床旁边,吃力地抱着那只硕大的熊玩偶,那双童真稚嫩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时清宜。 “怎么了?” 时清宜朝着珩珩伸出手,想抱抱他的小身体。 珩珩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拥抱。 然后,他的视线避开时清宜,落在地面,小手紧张地捏着玩具熊,许久才蹦出一个字。 “饿。” 虽然不明白今天的简之珩为什么饿了会来找自己,毕竟平时都是直接让保姆小唐给直接抱走吃饭的,但时清宜还是从床上坐起来。 “宝贝,你等一下妈妈,洗漱好就和你一起去吃,好吗?” 简之珩点了点头,抱着玩偶熊乖乖地原地站着,等时清宜。 这是爸爸给他的任务。 他不可以不听。 其实更早的时候,简之珩总会叮嘱他多去找妈妈。 可每次他去找妈妈,换回的都是时清宜一次次将他推开。 简之珩没有记忆,但没有记忆不代表没有感受,那些被推开被拒绝的印象,深刻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抗拒的肢体动作,就是他的记忆。 “我好了,走吧,珩珩。” 时清宜从卫生间走出来,帮简之珩抱住了玩具熊,另一只手牵着他的小手。 好在…… 好在这次的妈妈,没有像以前一样推开他。 看到餐桌的这一瞬,时清宜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过是一个早餐而已,怎么…… 餐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 一眼扫过去,蛋糕、欧包、三明治、豆浆、油条、海鲜粥、鱼片粥、热汤面、流沙包、虾饺…… 从西式到中式,最主流的几样餐食都在餐桌上了。 简炀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了,冲着简之珩招招手:“过来,爸爸抱。” 时清宜打算挨着简之珩坐在另一边,却被简炀制止了。 他冲着自己身边的位置扬了下下巴:“坐这儿。” 时清宜顿了顿,还是如他所愿,在他身旁坐下了。 简炀看上去专注地给简之珩夹菜,实则余光一直盯着时清宜这边。 她会吃什么?爱吃什么? 在简炀默不作声的满怀期待里,时清宜拿起了勺子,盛了一小碗鱼片粥。 简炀立刻在心中记下。 可不多时,他就发现了端倪。 时清宜大概不是爱吃鱼片粥,只是因为鱼片粥离她最近而已。 简炀若无其事的调换了几道饭菜的位置。 果不其然,只要离她最近,她都会去夹一小口。 直到吃不下。 看着放下碗筷不打算再吃的时清宜,简炀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这桌早餐算是白花心思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到。 但好在,时清宜的脸色好了很多,嘴唇也红润起来了,看起来健康多了。 她正专注地注视着简之珩吃饭。 他正捧着一碗鳕鱼南瓜小米粥,每次都要用小小的嘴唇先触碰下勺子,确保不热了之后,才放心地送进嘴里。 简炀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不怕烫了?” 简之珩刚塞了一大口粥,点了点头,看向时清宜。 简炀猜测道:“妈妈教的?” 简之珩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再次点了点头。 “……噢。” 简炀若无其事地敲了敲桌面,声音低了下去:“挺好的。” 时清宜眨了眨眼,眸光清透,并不作声。 餐桌上陷入安静。 门厅处忽地传来响动声,时清宜以为是佣人,没有在意,却不曾想,这脚步声直奔他们而来。 绕过门厅的屏风,来人身影显现,婀娜火辣的曲线,长长的卷发披在肩上,一张烈焰红唇,极其吸引人的眼球。 时清宜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就这么看着千芊雪袅娜地走了过来。 “简总,”她的怀中抱着一摞文件,“这是今天内要您过目的合作条款,十点时有一场线上会议……” 简炀皱着眉头:“你怎么过来了。” 前几天都是她把资料送到庄园门口递给佣人,但今天她假称有份重要文件要亲手递交给简总,已经和简总报备过了。 又恰巧,简炀为了这顿早餐,特地屏退了其他佣人,不让他们打扰,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让千芊雪进来了。 “文件放在旁边柜子上,你就可以走了。” 简炀的余光瞥见时清宜平静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些烦躁,想要快点打发千芊雪走。 却没想到,千芊雪弯下腰来,露出姣好的风光,同简炀低声道:“简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是关于……” 后面声音太小,便听不到了。 简炀原本放松的身形突然绷紧,他转头对着时清宜丢下一句“我去处理点事”,就匆匆站起身,同千芊雪离开了。 什么重要的事,这么匆忙。 时清宜的视线落在餐桌上的黑金浮雕都彭打火机上。 连向来随身带着的打火机都忘了拿。 﨔 第四十八章 拿到了她的把柄 一开始简炀说要居家办公的时候,千芊雪气的牙痒痒,以为时清宜使了什么狐媚子招数,使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直到昨天过来送文件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陌生的劳斯莱斯在简家庄园门口停着。 于是千芊雪心下微动,车停在不远处,看见三个人走出庄园。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时清宜的父母。 他们看上去气压很低,脸色很差,男人和女人互相指责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孩在神游,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千芊雪想,他们大概率就是在简炀面前吃瘪了。 如果简炀看重时清宜,会对她的父母这么差吗? 一定不会。 那么…… 想来是因为简炀看不起时清宜,所以连带对她父母态度也不好。 想到这里,千芊雪的眼角眉梢都漾起了春意。 一个自己没有能力的菟丝花,还带着全家扒在简炀的身上吸血,时清宜还挺会做梦的。 她也不想想,自己到底配不配。 像时清宜这样觉得家里小有几分财产、自己小有几分姿色,给丈夫生了个孩子,就以为稳坐夫人宝座的女人,千芊雪已经见了不少了。 而她见过的那些女人里,没有一个下场好的。 短短三五年就被抛弃的大有人在。 更何况,现在简总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简总却从来不向外界提起过他的夫人和孩子,两个人的感情状况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千芊雪捏紧了手中的文件,心中暗下决定: 她要帮助简总,尽快甩开这一家子的吸血鬼! 好巧不巧,刚打了个哈欠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 昨晚千芊雪的小姐妹们喊她一起去酒吧坐坐,她便去了。 小姐妹给她指着卡座里的一个长相十分出挑的男模,说他很难点,约了一个月才约出来这么一个晚上。 千芊雪埋头于手机,和时烈联系着想要再套出点时家的话,听小姐妹这么夸,她便抬起头看了一眼。 男模正举着高脚杯,晃着里面琥珀色的香槟酒液,那张白净秀气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吹嘘道:“前两天遇见了一个阔姐,出手特别大方,直接给了我们双倍的价钱,带上我,点了七个一起出台。” 小姐妹A立刻道:“一口气点七个?怎么会是阔姐,那得叫阔太。” 却被男模立刻反驳了:“就是千金小姐!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跟你们比……”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扬起嘴角,无声笑了一下。 虽然没说出口,言外之意溢于言表。 要比她们阔上很多。 小姐妹B质疑他:“你肯定在骗人,谁家千金会做这种事,还一口气点七个出台,肯定是你骗人。” “诶,这可就说到点子上了,”男模得意洋洋地掏出手机晃了晃:“我拍有照片!” 不过短短一个照面接触下来,男模就已经看穿眼前这群女人的消费水平了,同先前的千金小姐比起来,她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层的人,根本接触不到。 那么,就算看看照片,也无所谓。 在这种心理和酒精上头的刺激下,男模真的在相册里翻出照片来:“喏,就这个,你们看是不是吧。” 夜场灯光昏暗,拍照的时候开了闪光灯,照片上的男模已经很白了,而身旁的女人比他还要白上三分,素净冷白的一张脸,黑长直齐齐披在肩上,长相清冷,气质超凡脱俗。 只觉得应当是于冰山之巅遗世独立的人物,不该出入这红尘俗世。 千芊雪抬头的一瞬,发亮的手机屏幕跃然进入她的视野,照片上女人的脸清晰可见。 那么眼熟。 千芊雪一时间说不清是惊愕还是惊喜,亦或是同一时刻两者都有。 时清宜的把柄,竟然就这么轻松地被老天送到了她手上。 千芊雪立刻放弃了这边正在对时烈的钓鱼,收起手机,转头看向了男模那边,追问道:“然后呢?” 见先前一直埋头不怎么搭理他的漂亮女人都被他吸引了视线,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在聚集到了他身上,成了焦点的中心,他便更加得意起来。 “然后……她就约了我下次见面啊!” 出于虚荣,男模把还没开始玩就被人扫地出门的事掩了下去,只讲着抬高自己身价的事情。 就连千金小姐都对他这么上头,眼前这群女人更该争抢他了吧! 果不其然。 男模眼睁睁看着先前对他并不感冒的千芊雪举着酒杯挤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长裙开叉到大腿根部,风情万种地同他聊着天。 千芊雪能够在总裁秘书这个位置上稳坐两年,自然很会套话,再加上一圈姐妹的配合,三轮酒灌下来,哪怕是酒量如海的男模,双眼也开始模糊了。 于是,千芊雪拿着手机俯身,一边录着视频,一边将男模手机相册里和时清宜的合照、以及两个人说下次再约的微信聊天记录都录了下来。 直到今日,此刻。 她假借查到了时家的消息,骗的简炀跟着她离开了餐厅,来到了别墅二楼的露台上。 简炀姿态闲散地坐在了摇椅上,没有示意千芊雪坐下,只是颔首:“说吧。” 千芊雪明显欲言又止,简炀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说。” 于是她这才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点了几下,呈在手中,同简炀道:“简总,这件事是我越界了,但确实是我无意中听到的,只是想到对我们公司可能会有影响,所以……” 懒得听她说这么多,简炀径直从她手中拿过手机,垂下眼帘,点开了屏幕正中的播放键。 看到画面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不过短短一分钟的视频,简炀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一整年那么漫长。 手机里播放着两个人的合照、以及那些暧昧调情的聊天记录,对面的头像是一颗画风清新的Q版小竹笋,网名只有【清】一个字,而朋友圈的个性签名,也是一如既往的【凝视深渊】。 是时清宜没错。 这些照片,和聊天记录,全都是时清宜本人。 “简总……?” 不知过了多久,千芊雪的一声呼唤,将简炀从即将溺死的深海里拖了回来。 他突然清醒,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呼吸一般,长长地、颤抖地、极尽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 “嗯,知道了。” 明明没有说话,简炀的声音却沙哑的厉害。 “你去书房,把雪茄拿过来。” 﨔 第四十九章 她不值得 时清宜一边注意着简之珩吃饭,一边在脑海里回想方才千芊雪的行为。 上次见面是在天阙集团的总裁办,简炀在场,她即便再不喜欢她,也得对着她低头,叫一声总裁夫人。 可今天的千芊雪,就这么直接闯进了家里,目不斜视地直奔简炀,明明简炀也在,可她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看向他。 不对劲。 时清宜若有所思,不自觉地摩挲着手里的勺柄,思考着一件事。 千芊雪到底有什么底气才能够这样无视她? 她不会辞职,更不可能跟简炀有什么,那剩下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拿到了她的什么黑料? 时清宜眉心一皱,猛地攥紧了勺柄。 她喊来保姆小唐照顾简之珩,拿起餐桌上的打火机,就匆匆上了二楼。 于是,时清宜走到露台的那一刻,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简炀背对着她,松散闲适地躺在摇椅上,一双长腿随意支着。 身材曲线婀娜火爆的千芊雪,穿着低胸的紧身裙,正弯着腰,将点燃的雪茄递给简炀。 紧接着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两个人完全没有在工作的样子,倒像是悠闲自在地享受起了这片刻静谧的时光。 时清宜的眼睫微颤。 先前哪怕她察觉到了千芊雪对她的敌意,但因为确认了简炀的表现,她便没把千芊雪放在心上。 可眼前的画面,第一次让她真实感受到了威胁。 黑金浮雕打火机沉甸甸地坠在手里,时清宜不过停顿了一秒,就毫不犹豫地将它丢在了地上。 不大不小的一声“砰”,但足以让前面的两个人一齐回过头来。 时清宜的目光极快地从面前两个人的脸上扫过,心中微沉。 简炀的脸色明显比刚才阴沉了许多,看过来的那一刻,眼底的戾气宛如实质。 而千芊雪的姿态甚至比刚刚还高傲了几分,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甚至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时清宜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蹲下身捡起火机,随意道:“打算来给你送火机的,不小心掉了。” 她同他们对视着,话落在了地上,没有人接。 时清宜的视线冷淡地从简炀脸上扫过,同千芊雪对视着。 千芊雪仿佛一个刚刚接通电的机器人一般,突然有了反应,笑了起来:“哎呀,真是麻烦夫人了。” “不过——” 她话锋一转,头微微歪着,眼角朝着简炀的方向斜了一下:“简总在抽雪茄,我已经都给打理好了,用不上打火机呢。” 雪茄在简炀指尖静静灼烧着。 他没有再说话,甚至收回了视线,转回头去,举起雪茄,缓慢而悠长地抽了一口。 三秒过后,烟雾吐出,云雾缭绕。 千芊雪十分体贴地关切道:“简总,我去给您备点喝的吧。” 随后,千芊雪站起身,步履优雅,从站在原地的时清宜身旁走过,扬起一阵微风。 那气味时清宜很熟悉。 扑鼻而来是苦艾的香气,即刻又融在干燥的木头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淡淡烟草味。 是简炀惯用的香水,艾慕。 他和她的距离到底有多近,才能染上这样浓郁的味道? 时清宜眼神微冷。 她的手指握紧了冰凉冷硬的打火机,一步一步,缓慢走到了简炀身旁。 “简炀。” 时清宜开口,声音不同以往的冰凉,现在倒像是被冷风吹透了似的,尾音带着一丝颤抖。 “刚刚千秘书从我身边走过去,我闻到了艾慕的味道。” “所以,你们刚刚做了什么?” 时清宜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说完这句话,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右手,摩挲着左臂,似乎是被冷到了的样子。 雪茄在简炀手中静静燃烧着,乌睫低垂,整个人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下颌线条绷得很紧,整个人一如时清宜手里的黑金打火机,坚固又冷硬。 好像怎么也暖不热。 时清宜的心愈发担忧起来, 哪怕是最一开始,发现她点男模的那个晚上,简炀都如火山喷发一般,将情绪爆发出来。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以沉默为深海,将她沉溺。 所以这也意味着,刚才千芊雪告诉他的,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事情。 甚至可能动摇了简炀对她感情的根基。 忽然,起风了。 刚才时清宜还有些装的成分,但现在凉风一起,她真的有点冷,瑟缩片刻,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简炀一言未发,倒是千芊雪端着一杯拿铁走了上来。 “简总,今天喝拿铁吧,和雪茄搭配起来会好一点。” 她旁若无人地挤开了站在一旁的时清宜,将拿铁放在简炀面前的小圆桌上。 简炀顿了顿,起身,端起拿铁就喝了一口。 见状,千芊雪朝着时清宜飘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时清宜面上不显,却在心底气得冷笑了一声。 简炀为了气她,连平日里基本不碰的拿铁也是端起来喝了。 时清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气场冷寂。 她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就离开了。 察觉到脚步声的远去,简炀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她生气了。 她凭什么生气? 明明被伤害的人是他,被捅了一刀又一刀的人是他,掏出了真心还被戏耍践踏的人,还是他。 她凭什么? 他甚至都要原谅她了。 可她呢? 看见他的时候如避蛇蝎,看见男模的时候脸颊倒是紧密地贴在一起。 她口口声声说着想和他认真在一起,可实际上呢?在他以为她发烧休息的那些时间,她却还在给男模发着消息,说他们两个很合拍,有机会下次再约。 很合拍?! 下次再约?! 那他呢? 他算什么? 他迎合她那么多年,给她盛大的婚礼,给她家里的扶持,整天像舔狗一样跟在她身后,却连一个男模都比不上。 对啊,是啊,他一个合法的丈夫,在妻子这里的待遇,连鸭子都比不上! 简炀想到这里,苦涩与怒火一同在心口炸开,他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只好仰着躺在了躺椅上,手臂遮住了眼睛。 不要流泪,也不要发出声音。 简炀,她不值得你这样。 她不值得。 一团干涩的棉花塞在简炀的胸口,呼吸不畅的同时,还被磨得生疼。 真疼啊。 时清宜来到监控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千芊雪被简炀以找文件的理由支到了书房,简炀独自一人在躺椅上,手臂遮着脸,看不出表情。 可她就是知道,他在难过。 定了定心神,时清宜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转头对监控室的保安吩咐。 “这里的监控,半个小时之前到现在,都给我调出来。” 﨔 第五十章 近乎一种自虐 露台的摄像头安装在天花板角落,刚好将千芊雪手机上的画面呈现得一览无余。 画面放大,锐化,视频开头时清宜原主那张脸和男模的合照十分清晰。 两个人的脸颊亲密地贴在一起,时清宜的笑意虽浅,但也足以看出她的心情不错,如果这张照片放在网上,甚至会被夸养眼的一对俊男美女的程度。 时清宜顿时感到太阳穴都在疼。 这种事,她该怎么解释? 毕竟照片上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她,不过,是穿书前的她——总不能直说吧? 不然下一分钟就被直接送进精神病院看脑子了。 时清宜轻叹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再度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中,千芊雪手机里的视频继续播放,再后面就是很长的一段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字体太小,就算放大画面之后又锐化,还是看不清。 只能隐约看到聊天记录里,左边的人头像是绿色,右边的人头像颜色倒是很杂。 线索就导致为止了。 时清宜能够知道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 她注意着画面中两个人,发现千芊雪在面对简炀时,身体的距离也合适,没有失去分寸贴上去的状态。 那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那么浓郁的“艾慕”的气息? 分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身上的香水味是别的…… 时清宜怔了怔,视线重新移回画面中,定睛看了一眼千芊雪。 先前酝着疑惑的眼神,此刻已然清明起来。 她再往前翻着监控。 果不其然,在千芊雪借口有事要说、和简炀一同离开餐厅之后,她跟在简炀的身后,从随身的包包中掏出了一瓶香水,往自己的身上喷了喷。 千芊雪想故意制造自己和简炀之间的隔阂。 不过,就凭这点手段,根本不够看。 时清宜紧抿着唇,手指点了几下,将这几段画面拷贝下来,传到自己的手机里。 随后,她正准备离开,监控被切换到了实时的画面,余光瞥见,千芊雪还没有回来。 简炀仍旧一个人在露台上。 他此刻已经坐起身,高大的半个身子俯着,两只手都拿着手机。 即便监控的视角导致手机屏幕被他的背影挡了一半,但时清宜还是辨认了出来,他正在看的,是千芊雪刚才给他看的那段视频。 所谓她和男模的合照以及不知道具体内容的聊天记录。 这一刻,时清宜如梦初醒,她骤然意识到了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 为什么在得知她约了七个男模之后,是简家的保镖出面去找她,而不是简炀本人? 他是知道她在哪里的。 他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因为…… 简炀在抵触。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他想避开。 甚至这几天,在时清宜的努力下,简炀看起来是想要忘记这件事的心情。 他好像觉得,只要自己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听也不看,那么,时清宜向他低头了,这件事就可以就这么囫囵过去了。 没必要追究太多。 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就好。 可他极力想要避开的事情,却在今日,猝不及防地被人当面拍在了脸上。 ……当下这一秒,时清宜想要刀了千芊雪的心都有了。 千芊雪简直就是个阴险的刺客。 她好不容易哄好的老公,就这么被从阴暗角落里突然蹿出来的千芊雪给捅了一刀! 该死。 时清宜思忖着对策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实时监控中简炀极其细微的动作。 他的身影孤零零地在原地,骨节明显的手指颤抖着,机械地在屏幕上滑动,反复播放着这段视频。 就像是拿着一柄生锈的钝刀,一次又一次剜进最柔软的心脏。 近似于一种自虐。 于简炀而言,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以雷霆之势按住他的脑袋,逼近那张合照,告诉他,你必须得看。 看清楚,她是如何对待你的。 看清楚,自己的真心到底给了什么样的一个女人。 看清楚…… 看清楚她的心。 一股寒意顺着简炀的脊椎蜿蜒而上,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是自己的另一个声音,在颅内发出绝望的呢喃声: 她不爱你,她不爱你,她不爱你…… 简炀反复默念着这四个字,试图让自己牢牢记住。 心痛到,连呼吸都沾染了铁锈味的腥甜。 身后响起“笃笃”的高跟鞋的声音,简炀骤然回神,将视频关闭,伸出手拿起方才晾在烟灰缸旁的雪茄。 千芊雪抱着文件回来了。 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分门别类地将需要签字、需要过目等文件都整理好,放在了简炀的一旁。 简炀面上若无其事,定了定神,拿起文件便开始阅览。 这几天因为简炀居家办公,推了很多工作,所以千芊雪的工作量轻松了很多。 她手上的工作已经做完了,现在装作在忙的样子,实则一直偷偷打量着简炀。 前面两天,在他的要求下,千芊雪每次都是放下资料就离开的。 但今天,她没有主动提出要走,而简炀便也默认了。 千芊雪心中一阵窃喜。 自己这第一仗,打得着实漂亮。 她和简总之间的进展简直飞速。 现在都可以陪在简总身边办公了…… 千芊雪沉迷在自己的欣喜中,未曾注意到,她先前给简炀做的那杯拿铁,除了第一口,直到后面咖啡彻底凉透,简炀都没有再碰过一次。 当天晚上,偌大的餐桌上只有时清宜和简之珩。 比起早上满桌各式各样的早餐,今天的晚餐只有一道菌菇炒蛋、鸡蛋羹、丝瓜汤,以及一块专给小朋友吃的鲜虾饼,简直算得上是简陋。 千芊雪已经离开,简炀独自在书房里待着,晚餐是佣人送上去的。 简之珩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平日里爸爸忙着工作也很少陪他晚餐,平时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居多,此刻也照旧愉快的大快朵颐。 时清宜注视着面前的菜,一时间有些难以下咽,蓦地,她想起了秋亦薇。 要是薇薇在的话,此时此刻她一定会喊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然后逼着她吃饭。 秋亦薇的理论就是,不管有多大的事情,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要好好吃每一顿饭。 对了,时清宜想到,秋亦薇说她今天要离开凌江,去融江的外公外婆家。 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不知道她到了没有? 她给秋亦薇打了个电话。 﨔 第五十一章 猫碰见猫薄荷 沈彤先把秋亦薇放在外公家门口,自己找了个地方去停车。 融江下午刚下了小雨,小镇路上泥泞,秋亦薇踮起脚尖在地上跳来跳去躲避泥坑的同时,接到了时清宜的电话。 “喂?清清?” 秋亦薇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随后终于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站定,拿出纸巾弯腰擦了擦裙子上的泥点。 “对呀,我已经到外公家门口啦!” “对了对了,”秋亦薇一拍脑袋,给时清宜汇报自己近日战况:“沈渊那个闷葫芦,冷了我这么久,终于被我找到了突破口!” “嘿嘿,不得不说,美色真香!” 这边的时清宜听到秋亦薇恨不得擦着口水的声音,顿时哑然失笑:“真吓人,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沉迷美色的你。” “是啊是啊!” 说到这个秋亦薇自己也觉得神奇。 她其实特别抵触和别人的肌肤接触,女生好一点,男生的话则完全不行。 秋亦薇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又活泼外向,可但凡距离别人身体距离近一些,她的内心就极其不自在,浑身上下跟过敏了似的,只想离对方远一点,难受得不得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沈渊就像是猫见到猫薄荷似的,满脑子都想亲近。 秋亦薇沉思片刻,给这件事下了定论:“我瞧那沈渊定是妖男,给我下蛊。” 时清宜被她给逗笑了。 等时清宜笑完,秋亦薇在这头问她:“你怎么了?” 好闺蜜就是这样,即便她在笑,也能听出来她的不对劲。 时清宜顿时沉闷下来,低声将上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秋亦薇顿时也觉得棘手起来。 “怎么是那天晚上的事情……要是之后都还好说,之前的事,可怎么解释?” “哎,要是能直接让这件事不存在就好了……” 秋亦薇也跟着认真的愁眉苦脸起来。 时清宜却是被她这句话提醒,心中一动。 “秋亦薇!你等等我!你怎么跑那么快!” 电话那头传来了另一个女声,时清宜听出来那是秋亦薇的小姑子:“你去外公家,她也跟去了。” “是啊!” 秋亦薇冲着沈彤挥挥手,对时清宜解释:“免费的司机,免费的聊天搭子,还有,是沈渊的免费监控摄像头!” 沈渊让沈彤跟着来,肯定还是想让沈彤监视她的。 可恶啊,她明明已经从良了好吗! 啊不对,她从来就没有走上歧路过! “薇薇,谢谢你,我已经有想法了,你先快去外公家吧。” 时清宜的语气听起来竟然轻快了许多。 于是秋亦薇觉得自己真厉害。 三言两语就能启发时清宜,她不是天才,还能是什么? “不用谢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对闺蜜挂了电话,秋亦薇便立刻收起脸上的笑脸,冲着沈彤凶巴巴道:“我一直都站在这里等你!你凶我做什么!” 沈彤为了躲避地上的泥泞,也提着裙子跳来跳去的,听到秋亦薇这恶人先倒打一耙的动静,早就习以为常了。 于是她也凶了回去:“我就喊你等我一下,你凶什么!这是你对尊贵的小姑子应该有的态度吗?!” 秋亦薇扬起下巴,冲着她撇撇嘴:“巧了,这就是对小姑子的态度,如果是对尊贵的司机大人,我倒是更尊敬几分。” “你!” 沈彤每次都吵不过秋亦薇,气呼呼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们两个已经站在了小院的后门处。 是一个大铁门,上面有两个铁狮子圆环,由于存在已久,圆环处已经被摸得锃光瓦亮的。 秋亦薇拍了拍门环,长长地喊了一句:“外公外婆——”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响起了脚步声,铁门打开,就是外婆那张盈着喜气的笑脸。 她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双手捧住秋亦薇的脸,眼眸中难掩亮色:“哎呀,我们家的宝贝囡囡回来啦!” “诶,这是……” 外婆的视线移到一旁的沈彤脸上,神色微怔。 沈彤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 她不喜欢秋亦薇,对这所谓的秋家更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沈渊让她来,她就跟来了,完全没想到后面还要和秋亦薇的家人相处。 “我,我是……” “哎呀,这系我小姑几啦!” 秋亦薇拍了拍沈彤的肩膀,对外婆介绍:“沈渊的妹妹,叫沈彤,这些天和我一起住在这儿。” “好哇,好哇,是个乖囡囡呐!” 外婆冲着沈彤笑了起来,慈眉善目,沈彤的心里骤然放松了一些。 沈家是凌江世家,规矩森严,她在这一代又是个平庸的女孩子,平时和家里叔伯爷爷长辈相处起来,总是过分拘谨。 但秋亦薇的外婆…… 沈彤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外婆,发现她正善意地冲着自己笑,于是便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回应。 下一秒就被秋亦薇又拍了一巴掌:“笑那么难看做什么!” “你好烦啊!” 两个女孩子打打闹闹,原本安静的小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小声点啦,”外婆轻声提醒她们:“外公在前院扎针呢。” 前院是外公家的针灸堂,平时施针都在那里。 她们的声音便迅速小了下去。 “外婆,我们先去放行李呀,等外公忙完,一起吃晚饭。” “好啦,薇薇你带着彤彤去吧,我继续去给你们做饭呀。” 外婆指了指厨房。 “好!” 秋亦薇一口应下,转头就拎着行李箱直奔二楼自己的房间。 “都说了你等等我!” 放行李是借口。 真正想做的事情是—— 秋亦薇把箱子一扔,门一反锁,拿出手机就给沈渊打了个视频电话。 给她的亲亲帅老公打个电话以解相思之苦,顺便再隔空揩个油! 却没想到,电话的铃声响到自动挂了,沈渊都没有接。 怎么回事? 秋亦薇坚持不懈地继续打。 直到第九个视频电话,沈渊才终于姗姗接起。 “啵啵啵!” 视频一接通,秋亦薇就在这边亲了几口,可视频那边的画面,却是沈渊面若寒霜的一张脸。 明亮的光线里,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更加凌厉了几分。 明明是和上午一模一样的脸,也没什么表情,可偏偏让秋亦薇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有点发怵。 这不对…… 明明上午他还是引诱她的猫薄荷,怎么眨眼间就变了? “你,你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秋亦薇试探着询问,尾音不自觉的拖长,带着几分甜腻的讨好。 可沈渊甚至没有回应她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沉,沙哑的声线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似的:“到了?” “嗯……到了。” 秋亦薇刚说完,“咚”的一声,屏幕骤然黑了下去。 她捏着手机呆立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按在视频通话键上的余温。 沈渊怎么回事? 竟然就这么把电话给她挂了?! 秋亦薇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不抱希望地等着他再打回来,或许是因为刚刚突然有事也说不定—— 但手机安静地像是在外太空似的,再也收不到任何一条消息。 悄无声息的,凉意从她的指尖蔓延至心底。 﨔 第五十二章 他不理我 沈彤将自己的行李在房间里收拾好,这才气鼓鼓地出门去找秋亦薇。 秋亦薇真是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本来应该是秋亦薇这个主人家收拾好来找她的,这下倒好,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换成她去找她了! “秋亦薇,你整理好了吗!我饿啦——” 沈彤在外面毫不客气地拍着门。 秋亦薇这才从猛然惊醒,先去给沈彤开了门,才又回到自己的箱子旁边整理。 “哎,不是吧,你这么磨叽的?” 沈彤的小嘴像百灵鸟似的,叭叭叭个不停:“你连箱子都没有打开诶!看看我,都已经全部都整理好了,你认输吧,利落方面这你可不如我!” 意料之中的反唇相讥没有到来,秋亦薇罕见的沉默,只是埋着头静静地将自己衣服拿出来,放进了衣柜里。 “噶?” 沈彤盯着秋亦薇的一举一动,察觉到了不对劲。 和刚来时候的情绪,完全两模两样啊。 发生什么了? 沈彤坐在床尾的一张年头已久的摇椅上,歪着头看秋亦薇:“你不对劲,怎么了?” 秋亦薇手上的动作一顿。 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哥他不理我。” “……啊?” 沈彤更迷茫了。 “刚才出发前的时候,他不是还挺——好的吗?” 还说什么“沈太太负担得起~”这种豪气冲天的话。 结果现在又不理秋亦薇了? 沈彤没有头绪,不敢对她哥有什么置喙,看着面前低气压的秋亦薇,也不敢说话。 等下,哥嫂吵架,为什么她这个小姑子在左右为难啊! 明明和她没关系的! “没事,算了,正事要紧。” 秋亦薇甩了甩脑袋,似乎恨不得将这件事甩出脑子去:“我们先去找外公。” 等她收拾完,两个人一同从木质小楼上走下去,到了前院的针灸堂。 沈彤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新鲜得很。 针灸堂中,深褐色的木柱撑起屋脊,四角飞檐斗拱,门前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明枢堂”三个大字。 堂前是问诊看病的地方,浮着艾草和中药材的香味;再往后,木质屏风将空间分隔开来,几张病床上,男病人都直接或躺或趴在床上;旁边一道帘幕后面的私密之地,则是女病人所属。 此时,秋亦薇的外公穿着一身纯白的太极服,正专注地坐在一个病人身旁,三指捻针,正在施针。 “这就是你外公啊?” 沈彤打量着这个鹤发老头儿,干瘦干瘦的,不怒自威,绷着脸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吓人。 秋亦薇点点头,拽住想要上前去看的沈彤:“等外公结束我们再过去。” 天色已暗,这是最后一个病人,秋松年施针结束,叮嘱病人几句后,才站起身。 都已经这会儿了,薇薇该到了吧? “外公!” 说曹操曹操到,秋松年这才念叨一句,秋亦薇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哎!” 那张原本看上去威严十足的脸,在看到秋亦薇的这一刻,瞬间融化一朵花:“我们囡囡来了。” 看上去慈爱得不得了,和刚才严肃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秋亦薇照例拍了拍沈彤的肩膀,介绍道:“沈渊的妹妹,叫沈彤。” 秋松年嘴角笑意不变,那双蔓延皱纹的眼中透出一缕精光,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一眼沈彤,这才点了点头:“沈彤,你好啊,过来这一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沈彤赶忙摆摆手,下意识地缩在秋亦薇身后。 虽然面前这位老爷子笑起来和蔼得很,可她心里总是有点毛毛的…… “外公可以休息啦?” 秋亦薇环视一周,跃跃欲试:“没有我大展身手的余地了?” 秋松年哑然失笑。 他斜睨了秋亦薇一眼:“你这个小丫头,你能大展什么身手,说起来,上次沈渊还让人来把我祖传宝贝针拿走了,你拿回来了没有?” “拿回来了,好端端地放回原位了!” 秋亦薇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外公,您那针真好用,什么时候传给我?” “传给你……?哼哼……” 秋松年猛地回神:“你用过针了?” “用过了啊。” 秋亦薇点头,坦然承认。 秋松年站定,重新上下审视了一眼秋亦薇,还让她伸出手来,在她的中指处捏了许久。 眉毛渐渐拧成一团。 秋松年行医许久,识人断面也不在话下,方才看出沈彤本性良善,这才点了头。 只是一转眼,自己家这丫头变得不对劲了。 她先前确实表现出对针灸的兴趣,但向来都只是旁边看着,不敢下手。 不过几个月没见,她怎么敢直接用针的? 秋亦薇一脸天真,挠了挠头:“沈渊出了车祸,脊髓受伤,双腿没有知觉,我想着不然就死马当作活马医……” “你可真敢!”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过大,听得老爷子先是面色一震,随后龇牙咧嘴,指着秋亦薇“你啊你啊”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彤在场,秋松年也不好意思直白说秋亦薇如此莽撞,没准直接给沈渊扎的彻底废了,只好一甩袖子,背着手往后院里走。 秋亦薇笑嘻嘻地钻进厨房,帮着外婆把饭菜端到餐桌上,然后坐下,一同吃饭。 知道她们要来,外婆特地炖了新鲜的椰子鸡,香的沈彤吨吨吨连喝三碗。 见状,外公看向沈彤的目光比先前更和蔼了三分。 老一辈就喜欢胃口好的孩子。 能吃是福啊! 今天的秋亦薇战斗力倒是下降了些许,只喝了一碗鸡汤,不过小肚子也是已经吃得滚瓜溜圆的了。 秋松年朝着秋亦薇伸出手:“拿来吧,沈渊的病历。” 秋亦薇从包里拿出病历,递到了老爷子手上。 秋松年只看了片刻,但已然看明白了:“有点棘手。虽然可以施针疏通淤积,减缓一点,但想要重新站起来,还是……” 他叹了口气:“怪不得你来问我那家伙,确实只有他还能一试了。” 听到这话,秋亦薇顿时振奋起来:“那有他的消息吗?” 秋松年摇了摇头,但同时又道:“已经拜托病人了,如果见到有长相相似的人,就发消息给我。” 说着,他底掠过一抹深意,朝着秋亦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沈彤满眼的期待倏然落空。 秋亦薇意会到了外公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晚饭后,秋亦薇劝闷闷不乐的沈彤上楼休息,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秋亦薇这才转过头喊秋松年:“外公,现在可以说了吧?” 秋松年跟着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确认沈彤关了门,这才磕了磕水烟,道:“其实就在一周前,有人见到了吴一针。” 秋亦薇的桃花眼瞬间瞪成浑圆的满月,惊愕张口道:“真,真的?!” 﨔 第五十三章 凌晨四点,在床前守着他 秋松年老神哉哉地斜睨了一眼秋亦薇:“我还能骗你?” “不过呢,这事目前八字还没一撇,不能先让沈渊的妹妹听见了,最后又没找着人,显得……不好。” 秋松年对着秋亦薇解释自己的考量,外婆孙桂月在一旁补充道:“事以密成。” “哎,外公外婆说的是!” 秋亦薇爽快应了一声,随后追问道:“那这吴一针该怎么找他?” 秋松年吸了一口水烟,盘算着:“上次那人见他,是他去附近一个诊所卖草药,估计就是住在附近的山上,平时采采草药卖一卖。” “这几日清早,几个集市转一转,要是他在这山上住的话,总得下山买卖东西的。” “没问题!” 这是今天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秋亦薇觉得自己已经塌下来的脊骨终于有力气再挺起来了一些。 只要有消息,见过人,有了方向,剩下的事情对她来说就都不是难事。 只是…… 秋亦薇难以自制地回想起方才接通的视频里,沈渊一闪而过的冷淡眼眸。 外婆注意到秋亦薇的神态,关切道:薇薇,今天跑了一天辛苦了吧?你也上楼去早点休息吧。” “哎,好嘞。”秋亦薇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外公外婆,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便也匆匆上了楼。 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之中,外婆孙桂月这才担心地同秋松年道:“薇薇这是怎么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没见过她这么不开心过。” “难道是沈渊……?” 秋松年否认了她这个猜想:“沈渊那小子我看行,是沉默寡言了些,但也是重情义的人。” “我倒是觉得……” 烟雾袅袅从眼前升起,秋松年猛吸了一口水烟,眼睛眯了起来,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过…… 是件好事。 翌日清晨,日上三竿。 沈彤睡得昏昏沉沉,直到明亮的阳光从窗沿处爬到了枕头旁,她才被将将唤醒。 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她揉着睡眼惺忪的打开卧室门,正巧外婆在楼下喊她:“彤彤,你醒啦?喊薇薇一起下来吃饭哦。” “好的外婆。” 沈彤顺从地应了声,转头去隔壁秋亦薇的房间找她,打开门来,却是一怔。 秋亦薇不在。 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了在床尾,看上去像是没人睡过的样子。 沈彤环视一周,在窗户旁边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便签字条。 【回一趟凌江,等我回来。】 沈彤一怔。 秋亦薇竟然回凌江了?! 凌晨四点。 凌江圣安私立医院SVIP病房中。 病床上的沈渊,陷入梦魇,眉头紧锁。 他梦见秋亦薇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离婚协议书,追在他身后,逼着他签字。 梦里那双一向水润潋滟的的桃花眼变得模糊不堪,那双漂亮的红唇不断张合着,只重复着一句话。 “沈渊,离婚!” 沈渊不想,可梦里的秋亦薇还是按住了他的手,在那离婚协议书上按下了手印。 一份,又一份,厚厚的协议书,仿佛签不到头,每签完一张,就随风飘起。 漫天雪白的文件中,沈渊终于惊醒。 他喘息粗重,冷汗涔涔,那双一贯冷峭狭长的双眼,此刻瞪大了望向天花板。 不,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下一秒,沈渊猛地转头,就看到一双如含春水一般的桃花眼。 眸光中盛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担忧。 ……居然是秋亦薇! 她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单薄的肩膀微微前倾,手肘支在病床上,歪着头,蓬松的发丝散落在脸颊旁。 她眉间透出一股疲态,眼尾泛青,可目光却一眨不眨地锁在他身上。 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沈渊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手里,是不是拿着一整摞离婚协议书,要逼着他一份接着一份全都签完。 还好,没有。 等等。 他终于从梦魇中彻底清醒。 这不是梦,是现实。 所以,她怎么会在这儿?! 沈渊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凌晨四点。 白天与黑夜交接的时刻,辗转与反侧的时刻。 天空还是暗色的,遥遥的天际略微透出一点点挣扎的亮色。 距离日出,还有近半个小时。 她明明已经到了融江,也住下了,怎么会…… “你什么时候到的。” 沈渊支起胳膊,按下床边的按钮,床头自动抬升,帮他完成了靠坐的姿势。 趁此这个短暂的时间,沈渊眼帘低垂,整理自己杂乱的思绪,面上仍旧波澜不惊的模样。 “嗯……三点到的。” 她三点就到了,没有把他喊醒,就这么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静静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在这寂静无声的一个半小时里,她就这么一直守着他吗? 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秋亦薇,不过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好皮相,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沈渊停顿片刻,干涩的喉结滚动,哑着嗓音询问她。 “自己开车?” “嗯,”秋亦薇弯着眼,乖巧点头:“开沈彤的车。” 沈渊心中默想。 所以秋亦薇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出发,马不停蹄地开了三个小时的夜车,来到了这里。 以及…… 直至此刻,一道闪电撕开夜幕,照亮了秋亦薇苍白的脸颊,沈渊才惊觉,窗外竟然一直下着大雨。 雨势瓢泼,雨声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让人心生烦躁。 “为什么。” 沈渊抬眼凝视秋亦薇。 眉头压低,眼神冷峭。 “老公……你明知故问。” 秋亦薇嘴角上翘,努力保持语气的轻松,却在同沈渊对视的那一刻,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宛如一柄锋利的刀子,剜着她柔嫩的心脏。 好像过去几天她努力想方设法哄着沈渊,全都白费了。 仿佛一切都回到刚开始的时候。 不,不止。 沈渊的眼神,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可怖。 秋亦薇佯装不在意,脸上漾出一个明媚的笑,伸出手想要触碰沈渊,却被他立刻躲开。 “别碰我!”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如今带着刚被惊扰的怒气,宛如笼中困兽的低吼。 吓得秋亦薇顿时缩回了手。 桃花眼中顿时蓄满萦萦水汽。 昨晚突然被沈渊莫名其妙的对待、现在又被他避如蛇蝎一般,秋亦薇再也忍不住了。 “沈渊!” 她也提高了音量。 沈渊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委屈、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忧虑、开车三小时夜路的疲惫,以及在见到沈渊的这一刻,他的态度并没有丝毫惊喜,反倒是饱含着压抑的愤怒。 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 秋亦薇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她攥紧了拳,扬声道:“我才是要问为什么的那个!” 﨔 第五十四章 想让叛逃的他成为裙下臣 “明明在走之前,我们聊得很好,也已经约好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为什么?沈渊?” “为什么我一走,你就变了呢?” 秋亦薇语速紧迫,颤抖的尾音被藏匿在急促的呼吸声中。 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风裹挟着碎叶,连同豆大的雨点一起拍打在窗棂之上。 窸窣又嘈杂。 秋亦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英俊的男人。 她的目光执着又凛冽,几乎要将面前的身影盯出一个洞来。 可面对她激烈的攻势,沈渊却拿出了他最擅长的应对方式。 他没有任何回应,静静地侧过头去,以沉寂做出抗拒的姿态。 沈渊总是这样。 他一旦冷漠起来,整个人都成了一座万古冰川。 任外界如何惊涛骇浪,亦或是天雷涌动,他永远岿然不动,无人能在他这座铜墙铁壁之上寻见一丝缝隙。 如果换一个人,一定会被他的这份沉默给彻底劝退。 可很不巧。 他遇见的是秋亦薇。 倘若他是寒意蚀骨的冰,那秋亦薇就是焚天煮海的火。 火永远生机勃勃,永远旺盛,永远充满活力,永远肆意绽放。 于是秋亦薇伸出双手,面对这样抵触的沈渊,她坚定而强硬地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强迫他与她对视。 “沈渊,我知道,你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他的脸颊微凉,而她的掌心温热,热意顺着她手指的弧度静静蔓延而上。 染红了他的耳垂。 但沈渊的眸子,仍旧如漆黑的黑曜石一般,坚硬冷漠。 如此对视数秒,沈渊没有任何表情。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秋亦薇的视线从他的眉梢,逐渐向下,扫过鼻梁,在嘴唇停留。 秋亦薇心下稍顿,试图活跃一下凝滞的氛围。 于是她眯起眼睛,笨拙地扮演一只偷腥的小狐狸,假意俏皮。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亲你了!” 果然。 沈渊眼底的温度骤然抽离,嘴唇紧抿,绷成一条直线。 表情瞬间冷硬下来。 她对他,只有最浅薄的对皮相的欣赏。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在秋亦薇的眼里,和男模没有任何区别。 从没想到,他居然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居然认为自己可以靠脸留住秋亦薇。 视频里秋亦薇捧着男模的脸一一吻过去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一如此刻她掌住他脸的姿势。 沈渊突然觉得恶心极了。 他已经彻底看透。 她屡次突破他的身体距离限制,试探他的底线,然后一次次的拉低—— 根本不是出于什么所谓的“喜欢”。 而是出于秋亦薇的劣根性。 她生性爱玩,所以这种游戏对她来说手到擒来。 她喜欢的只是一步步突破他身体距离之后的成就感,让想要叛逃的他成为她的裙下臣。 仅此而已。 沈渊捧出自己的真心,而秋亦薇眼里能看到的他,只有和那些男模相差无几的样貌罢了。 毕竟,她说起甜言蜜语的模样,不论是和他们,还是和他,都别无二致。 所以她越靠近,越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沈渊便越觉得恶心。 这是爱吗? 不。 不是。 于是,沈渊的大掌覆上秋亦薇的手,下一秒,发力,将那双纤细柔嫩的小手,毫不留情地强硬从自己脸上拿开。 随后,沈渊再次抬眸。 他坐在床上,仰视着秋亦薇,却并没有一丝居于下位的劣势感。 气势亦如帝王。 “我再说一遍,”沈渊沉声,眸光凌厉如刀:“不、要、碰、我。” 带着香气的温热离他而去,脸上还残留着指尖的余温。 但这些,沈渊已经认清,这是裹着砒霜的蜜糖。 所以他再也不会甘之如饴地吞下去了。 秋亦薇的手悬在空中,将微微颤抖的指尖缩回。 她注视着面前如困兽般抗拒的沈渊,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好像…… 在讨厌她的触碰? 秋亦薇立刻将双手背在身后,她的视线落在沈渊紧绷的下颌线上,于是,又向后退了一步。 她停顿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缓声,柔柔地喊了一句:“老公……”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 意料之内,沈渊闭口不言。 笑话。 告诉她什么? 说他已经知道她只是个颜控,只要长得好看,所以是谁都可以? 说他已经知道在她心里,他和其他那些男模没有什么区别,好用来羞辱自己? 他没有自尊心的吗? 沈渊注视着秋亦薇的举动,她拉开了同他的距离。 看吧,果然。 她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动作,下意识地就表现出厌恶他的样子了。 沈渊自己都毫无知觉,他的手掌已然紧攥成了拳头,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细密的疼痛就像蛛丝一般,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 连呼吸都在牵扯着疼痛。 但他向来擅长冷静与理智,他将这份不听话又翻涌起来的心痛强行按住,埋藏在心脏最深处。 他告诉自己,已经不爱了。 彻底不爱了。 所以再也不会因为秋亦薇的举动而心痛。 再也不会。 沈渊强迫自己的目光从秋亦薇身上移开,落在旁边的窗沿上。 风雨依旧很大。 寂静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秋亦薇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无声地盯着沈渊的侧脸。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明明心脏的痛楚已经要溢出来,却还要努力装作不在意。 好像假装披上一身盔甲,就可以真的让心脏变得更坚硬。 看着他这样子,秋亦薇不知为何,眼尾鼻尖一同泛起莫名的酸涩。 如果说一开始,她对于沈渊的喜欢近似动物本能,炽热而原始。想要肌肤相贴,想要呼吸交融。 可现在,她更在乎的是—— 他在难过。 所以,她也难过了。 凝视着沈渊的侧颜,秋亦薇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在心疼沈渊。 不知不觉间,她竟已然踏入名为沈渊的沼泽中,被他包裹着缓缓下沉,牵挂他的情绪,连同悲喜,都同他一体。 “老公……” 其实原本“老公”两个字几欲脱口,但她敏锐察觉到他周身的抗拒,于是舌尖一顿,便硬生生将这两个字连同着涩意一起吞咽回去。 垂在身旁的手指微蜷,还是喊了沈渊的名字。 “沈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看见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沈渊背对着秋亦薇,所以她看不见,他眼底散开的漠然宛如浓黑的深潭,毫无一丝涟漪,满是死寂之气。 所以她对他的耐心,这么快就耗尽了? 拉远和他的距离。 改口不再叫老公。 再下一步呢? 是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样,闹着要离婚? 至于心疼他…… 沈渊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秋亦薇,你哄那些男模们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对吗? 﨔 第五十五章 她不想失去沈渊 “秋亦薇,这些虚伪的话,还有必要说吗。” 沈渊终于转头。 他已然整理好了自己,比起先前的漠然,现在脸上的表情更接近平静。 一种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都无所谓的毫无波澜。 昏暗的阴天,闪电终于消泯,可云层厚重,像是永远不会放晴。 “沈渊!” 秋亦薇直直看向他,她肤色白皙,眼神灼热地似乎要燃烧起来似的。 她为自己伸冤。 “你不可以说我虚伪,因为我对你的关心都是真的。” “你不可以这样污蔑我!” 秋亦薇一字一顿,字字真心。 她要沈渊听进去。 可沈渊却盯着她这幅模样,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再平静不过道:“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当然是真心的。 就像是你花言巧语哄他们的时候,也是真心的。 于是秋亦薇更加困惑不解。 她努力争辩,换来的却是他的漠不在意。 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到了这一步? 世间最难的事情,莫过于面对一道没有题干、没有提示、又偏要你解开的题。 可她必须解。 她不想失去沈渊。 眼看着沈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出原因,秋亦薇眼神暗了暗,只好拼命转着脑筋,想别的破解困局的方法。 没等她想到,却是沈渊再次开口,打破了寂静。 “秋亦薇,离婚吧。” 如雷炸在耳旁,秋亦薇挑眉,惊诧地盯紧了沈渊。 “你认真的?” 沈渊同她静默对视,不退缩,不避让,也没有任何情绪。 他默认了。 “好,就算你是认真的,”秋亦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你不要想了,我不同意。” ……被她毫不犹豫地驳斥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沈渊心中那根莫名绷紧的弦,突然松散了一些。 秋亦薇终于抓住了一点头绪,那双杏粉的唇一张一合:“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万一是误会呢?” “要么,我就不问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会像昨晚这样突然的挂电话,而且,也不可以不接我的电话。” 如秋亦薇所料,沈渊没有片刻停顿,直接否认了第一个选择:“没有什么要说的事情。” 所以…… 秋亦薇在脑海中复盘了这几天,确认没有任何纰漏。 于是她眼前一黑。 那就肯定是她穿来之前,留下的真误会了! 可在记忆中,原主和她性格如出一辙,除了不喜欢沈渊、被剧情要求走恶女路线以外,其他的小事都和她一模一样。 比如很喜欢玩,但又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叫了七个男模,而且只是让他们唱了歌跳了舞,什么都没做,就被抓包了。 那还能有什么事情? 秋亦薇顿时头都大了。 可如此一来,先前对于沈渊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也终于有了答案。 沈渊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心情在天堂和地狱来回转换,比跳楼机还要刺激。 他看似百毒不侵,可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扪心自问一下,换成是她,她也受不了。 更何况,向来以冷静理智示人的沈渊,更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 所以现在的沈渊…… 秋亦薇眼眸一亮,终于从杂乱无章的一团乱中抓到了重点。 沈渊认为,她对他的爱不是真的。 所以连带她的亲密接触都一并抵触起来。 想到这里,秋亦薇心神顿时稳定了几分,试探沈渊道:“那你的选择是,以后不许莫名其妙挂我电话,而且,我的电话都必须接。” “不接。” “你得接。” “不。” “接!” 秋亦薇同他拉扯几回,见僵持不下,便道:“你之前答应过我,如果我找到吴一针的话就答应我的三个要求,还算数吗?” 话题突然跳到这里,沈渊顿了顿,意味不明地深深注视了秋亦薇一眼。 秋亦薇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片刻后,沈渊终于缓缓点头:“我说话算数。” “好。” “那么,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吴一针在哪的人,”秋亦薇信誓旦旦:“所以,为了保证你的承诺的实现,你必须时刻知道吴一针的第一手消息。” “也就是说,必须每天都要和我联系。” 沈渊的眸光微动。 “吴一针不一定还活着。” “活着的。” 秋亦薇郑重点头:“我保证。” 沈渊敏锐察觉她话中的肯定,于是先前沉寂的眼底此刻有不信任的波动漾起:“所以,你有他的消息,但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哈?” 秋亦薇没成想,沈渊居然也会倒打一耙。 但幸好,这件事上她理直气壮。 于是秋亦薇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他生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挂了我的电话!” 一秒,两秒,三秒。 秋亦薇捧着自己的手吃痛地叫了一声:“……好痛。” 沈渊扫过去,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掌,已然红通通的一片了。 他眼睫一凛。 ……笨。 不知不觉,心头的寒冰悄无声息地消融了一个小小的尖角,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秋亦薇一边揉着手,一边不忘刚才的话题:“你看,论你接电话的必要性。” “你要是不挂昨晚那通电话,那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放缓语气,目光柔和,循循善诱。 沈渊被那双罕有的温柔秋水眸吸引,险些“嗯”一声要应她。 最后还是常年的理性占了上风,喉结滚动两下,将应声沉没。 “好,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沈渊擅长沉默,那秋亦薇就擅长单方面认定对方默认。 怎么不算一种天作之合呢? 见沈渊没有再出言反驳,秋亦薇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终于稍稍放下了点。 “一定要拿到第一线消息”这种丝毫不能威胁到沈渊的话,他却还是应下了。 理智告诉他不允许,可心告诉他,他还想和她联系。 虽然沈渊全身从头上下都写着抗拒,可秋亦薇看得分明。 他的心在说: 秋亦薇。 再爱一下我吧。 秋亦薇想。 ——我看见了。 﨔 第五十六章 他想要这朵玫瑰独一无二的爱 对于沈渊这种撬不开嘴的闷葫芦,只要能够保持日常联系,就还有缓和的机会。 秋亦薇浅浅松了口气。 不知何时,窗外的磅礴大雨骤然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顺着明净的窗户蜿蜒而下。 在云层之后,太阳悄然爬升,室内的采光比先前也亮了一些。 于是,沈渊眼中便映出这样一幅画面。 秋亦薇漂亮的金棕卷发略带散乱地垂在肩膀上,大概是因为冒雨下车进入医院的缘故,脸颊旁还有发丝凌乱地黏着。 她的眼下浮着一丝青色,眉眼间罕见地露出困倦,唯独诱人的唇,一如既往地泛着杏粉色。 此刻的她仿佛卸掉了心事一般,肉眼看上去轻松了许多,注意到他在看着她,便又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脸来。 沈渊仿佛被烫到一般,倏然垂下眼帘,转移视线。 理智先一步下达逐客令。 他拿起了一旁的平板,在上面迅速点了几下,似乎是要开始处理文件,同时冷淡开口。 “你要是话说完了,就可以走了。” 秋亦薇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这个狠心的男人! 她恨不得扑上去摇晃沈渊的肩膀再使劲儿捏他的脸! 但现在,也只能在脑海里想想了。 可能先前她过于暴露自己对沈渊的生理性喜欢,结果起了反效果。 那现在还是克制一下自己吧。 只是…… 她还是想要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渴望太强烈了。 她能清晰的辨认出沈渊身上除去雪松香气以外的、只属于他自身的味道。 她是真的很喜欢。 虽然以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少女怀春之际,秋亦薇也曾幻想过谈恋爱的样子。 在这样的一个微凉雨天,同恋人一起蜷缩在沙发上,被他抱在怀中,好好享受同一杯咖啡,亦或是同一部电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蜷缩了一下手指,看着窗外的天气,犹豫了一下,拎起了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离开这个充满让她眷恋的气味的房间,独自走向雨中。 算了。 秋亦薇安慰自己:细水长流!慢慢来! 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她伸出手,从额头处往后捋了一下凌乱的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气神一点。 这是她的习惯。 不管什么时候,或是又要面对什么,她都希望自己是挺拔漂亮的姿态。 “走了。” 隔着将近两米的距离,秋亦薇摆摆手,最后认真注视了沈渊一眼,转身潇洒离开。 注视着秋亦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渊的视线落回文件上,只是那些字仿佛都变成了一只只蚂蚁,在他的心上爬来爬去。 不得安宁。 他竟也有这样的时刻。 明明如他所愿,把秋亦薇撵走了,心中却也空落落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沈渊的眉宇间浮上困惑,他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分明终于看清楚,秋亦薇对他不过只是戏弄,没有真心,所以他也理应彻底死心,拉开和她的距离。 他做得没错,甚至是百分百正确的处理方式。 可为什么……心里不舒服,酸涩连同苦楚一起,不受控制地翻涌。 雨后初霁,晨光穿透云层一跃而下。 偌大的病房里,明媚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他端坐于病床上,右半边身体沐浴在阳光中,而心脏的位置则落在阴影之中。 温暖与冰冷交织。 像极了秋亦薇带给他的一切。 ……等等。 沈渊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以前的他,从没有奢求过秋亦薇的爱。 他知道秋亦薇不爱他,所以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能够让这朵玫瑰开得最鲜艳热烈。 他是抱着守护这朵玫瑰的想法去爱着她的。 可现在,他居然变得贪心了。 他居然想要秋亦薇的爱,而且还要独一无二的爱。 并且因为得不到这份爱而恼羞成怒,以至于罕见的情绪失控。 不过是再次明白了秋亦薇不爱他这个现实,可为什么,现在却如此难以接受? 秋亦薇刚到医院一楼的大厅里,就听到角落里有人在喊她。 “薇薇姐!” 她循声望去,发现是沈渊先前给她安排的助理,胡然。 在沈彤没毕业之前,一直都是胡然跟着她的,最近倒是没怎么见。 胡然手中拿着一把伞,冲着秋亦薇招手:“薇薇姐来,我给你打伞,咱们回车上。” 秋亦薇走了过去,扬眉,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恰好拿了把伞。 难不成是沈渊…… “是沈彤小姐跟我说的,”胡然为秋亦薇撑起伞,两个人一起迈入雨幕之中,“她说你连夜开车来这儿了,让我开车给你再送回去。” “……噢,这样,辛苦你了。” 原来是沈彤。 是她自作多情了。 十二楼的SVIP病房中,沈渊坐在轮椅上,注视着楼下渺小的人影。 手机还在保持通话中:“哥……我,我实在是想问一句,你这是打算以后走暗恋风了吗?” “你活腻了就直说。” 沈渊冷冷丢下一句,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沈彤,跟秋亦薇混了几天,说话越发大胆了。 此时此刻,沈彤正在心底疯狂吐槽着。 有没有搞错!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前面明恋了这么多年,现在居然又搞起了暗恋? 明明是他自己担心秋亦薇通宵没睡疲惫,把胡然喊过来,结果还要她一个小姑子出头认领。 她哥也不想想,自己这个废柴的样子,会做这么体贴的事情吗?秋亦薇怎么可能连这也分辨不出? 正午,融江,外公外婆家。 秋亦薇下了车,眼含热泪地攥住了沈彤的双手。 “妹妹,没想到你这么记挂我,知道我一夜没睡还特地找了胡然来,你心里有我!” 沈彤麻木地看了胡然一眼,胡然冲着她摇了摇头,于是沈彤又麻木地冲着秋亦薇点了点头。 “……噢,不用谢,应该的。” 行吧。 她不该怀疑她哥做事的正确性。 这秋亦薇居然真的分辨不出啊! 﨔 第五十七章 他没有那些男模有吸引力? 挂了秋亦薇的电话,她那句“要是能让这件事不存在就好了”一直在时清宜的脑海中盘旋。 她辗转反侧,寤寐难眠,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精致秀气的嘴角上翘,清秀的眼睛里漾起细碎狡黠的光芒。 不知等到了那时,千芊雪该如何招架,简炀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时清宜已经迫不及待了。 …… 今天是居家办公的第三天。 原本简炀定下这件事,是因为时清宜去医院探视了沈渊,所以他恨不得把时清宜锁在家里,亲自监视她,哪也不许去。 可没想到短短两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简炀坐在花园里遮阳伞下的圆桌旁,长腿交叠,阖眼揉着额头。 他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张时清宜和男模的贴脸合照,还有“合拍”“再约”这类字眼,在脑海里不断闪现飞舞。 于是一夜没有睡好,头疼得厉害。 耳旁传来隐隐约约的嬉闹声。 今天阳光正好,时清宜起床就带着简之珩在花园里玩,两个人一会儿踢球,一会儿观察地上的蚂蚁搬家。 小朋友“咯咯咯”的笑声接连不断。 简之珩很久都没有玩得这么开心了。 “简总,您的美式。” 千芊雪才端着咖啡走过来,轻轻放在了圆桌上,看了一眼天气:“今天阳光真好呢。” 简炀瞥了她一眼,端起咖啡,径直喝了一口。 千芊雪今天一大早就送资料过来,堂而皇之地就进了门厅,坐在沙发上等简炀。 就像是经过昨天一事,她自觉已经拉近了和简炀的距离,从此便熟稔了起来。 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没分寸,所以简炀才将她留在身边两年的。 可现在,她很显然已经失了边界感。 简炀不可能再将这样的她留在身边继续用了。 只等明天回到公司上班,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人事,让千芊雪辞职走人。 至于今天…… 简炀心不在焉地听着隔壁传来的嬉笑声,心想,至少今天,千芊雪还有点用。 先前由于时清宜而产生的痛苦心情,此刻已然酝酿生出了别的情绪。 比如,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简炀向来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就是为了向时清宜表明自己的真心。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让时清宜觉得自己没有性张力,甚至没有那些男模更吸引人? 既然如此…… 每每想到这里,简炀都觉得心中有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憋闷得厉害。 灌了两口冰美式,这才将心中的烦闷冲淡了些许。 “好喝吗?” 千芊雪注意到简炀的动作,立刻神采飞扬,开始介绍起她特地学的手冲咖啡的新方式。 不过,她才刚说了两句,就在简炀锐利而冷漠的注视下,偃旗息鼓了。 “话太多了。” 简炀毫不留情地斥责了她一句,随后,又朝着她伸出手:“文件。” 千芊雪哽了一瞬,逼着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这里。” 她从最下面抽出一份文件,特地放在上面,这才交给了简炀。 “这是瑞升公司的融资申请。” 简炀扫了一眼,径直把这份文件丢在一旁:“什么时候这种小事都要我来亲自处理了。” “简总您忘了,”千芊雪的语气意味深长,她提醒道:“这是夫人的娘家,时家的公司。” 时家? 简炀听着就更烦了。 时家外面瞧着是个干净门户,实则内里污糟不堪。分明落魄到靠着女儿联姻才勉强维持的破落世家,却还要压榨自己的亲生女儿时清宜。 简炀还没腾出手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舔着脸自己送上门来要钱了。 于是他冷笑一声,看也不看那份文件一眼,冷声道:“申请不准,打回去。” “是。” 千芊雪低头将那份落在一旁的文件收起来,脸上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意。 她就知道。 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做出这种事,更何况,原本简总就已经对时清宜腻了,她又帮助简总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简总对时家的态度,已经证明他彻底厌弃时清宜了。 想必,距离时清宜离开这栋房子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想到这里,千芊雪就忍不住环视了一周,打量着不远的未来她将会住进来的房子。 花园的设计细致精巧,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各种绿植有序排列其中,小径做得相对宽阔平坦,十分适合孩子玩耍。 下一秒,一个足球就咕噜咕噜地从远处滚了过来,一路恰好到了千芊雪脚下。 千芊雪弯腰,将足球捡起,朝着来人,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简夫人。” 她一字一顿,嘴角笑意弧度上扬,眼睛微微睁大了,直直盯着时清宜,透出一股得意的气息。 “您要的球。” 简炀放下手中的钢笔,也抬眼看向了对面。 他面色如常,努力克制着惊艳的感受。 今天的时清宜将长直发扎了两个慵懒的麻花辫,随意地垂落在胸前。 穿着一身浅青色连衣裙,掐腰设计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瘦腰肢,脚上是素白的帆布鞋。 向他看过来的时候,清秀的眸子分明纯粹动人,不含一丝杂质,却惹得他心下微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上前,将人圈在怀中。 时清宜注意到简炀上下滚动的喉结,以及下意识收起的长腿,心中了然,面上却仿佛犯了错的小鹿,惊慌失措的弯腰抱歉。 “阿炀,打扰你办公了吗?对不起……” 简炀定了定神,不耐烦似的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钢笔丢掷在大理石圆桌上。 “千芊雪,你去陪之珩玩。” 千芊雪一怔,转头看向简炀,难以置信道:“……我?” 简炀眉头微皱,这是他即将发火的表现。 还要他说第二遍吗?! 却在余光又瞥了一眼时清宜之后,硬生生将这股火压下,重复道:“对,你。” “好,好的简总。” 于是千芊雪手里抱着足球朝着简之珩走去。 聪慧如她,立刻就领悟了简总这样做的目的。 这是让她培养和小少爷的感情呢! 说起来,她的确是下一任简夫人最好的人选。 身家清白,学历优异,工作能力又强,为人大方得体,有自己的事业的同时,还能助力简总—— 她穿着高跟鞋,笃笃地走到简之珩面前,把球递给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姨姨陪你玩,好不好?” 谁都没想到。 下一秒,就听到“呜哇哇”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哭泣声。 简之珩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接连不断,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小小的身体后退一步,一边抽噎,一边努力发出了一个音节。 “……不!” 﨔 第五十八章 对简夫人的位置没有霸占的想法 千芊雪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不敢回头看简炀的表情,手足无措地想哄简之珩,可她不懂小孩,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倒是简炀发火了。 “简之珩!” 声音不高,但显而易见的严厉。 正在哭泣的简之珩被他打断了这一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简炀一眼。 爸爸居然,凶他? 凶他?! 片刻的怔愣过后,简之珩反应过来,紧接着是比刚才还声势浩大的爆哭声。 “哎、哎,好宝宝,不哭了,你最棒了……” 千芊雪心不在焉地哄着简之珩,心里却记挂着简炀刚才的发火。 不过是因为简之珩不愿意和她玩,简总就按捺不住发火了。 千芊雪越琢磨越觉得甜滋滋的。 她灵光一闪,握住简之珩的肩膀道:“姨姨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闻言,简之珩的哭声终于小了下去,他的眼底冒出惊喜的光,磕磕绊绊跟着复述了一句:“冰、冰淇淋?” 他在绘本上看到过冰淇淋,看起来很好吃很好吃,从来没有吃过呢! 千芊雪背对着简炀,因而看不到,听了这话之后脸色愈发阴沉的他。 简炀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时清宜,发现她分明面露难色,极快地看了一眼简炀,视线同他恰好对上,又立刻移开了眼神。 时清宜明显欲言又止,垂在身旁的手指蜷缩了下,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简炀心底窜出的无名火莫名更旺盛了。 就算他们在冷战,但时清宜还是名正言顺的简夫人,现在才哪儿到哪儿,怎么就不敢反驳千芊雪了? 她明明也不想让简之珩吃冰淇淋的,他这么小,之前又总是吃凉食,肠胃脆弱,定然不能碰冰淇淋。 时清宜怎么不反驳她?就这么任由千芊雪胡来? 难道她对简夫人这个位置,就没有任何霸占的想法吗? 她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在简炀心底酝酿发酵。 直到千芊雪拉住简之珩的手竟真的要带他去吃冰淇淋的时候,骤然爆发。 “不能吃!” 简炀的声音之严厉,千芊雪畏惧,下意识丢开了牵着简之珩的手。 简之珩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看千芊雪,随后那双蓄满雾汽的眼睛又看了看简炀。 最后,视线落在时清宜身上。 他委屈地撇嘴,朝着时清宜哇哇大哭起来。 爸爸又凶我! 时清宜终于忍不住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向前,穿着裙子不方便蹲下,便单膝跪在地上,毫不在意刚刚擦破还渗着血丝的膝盖,将简之珩小小的身体揽在怀里。 随后,她抱着简之珩站起身,转头注视着简炀,表情认真且严肃。 “简炀,有事你可以跟珩珩慢慢说,而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 她极快的扫了一眼身旁的千芊雪,视线又回到简炀身上:“就随便把情绪发泄在珩珩身上!” “你欠珩珩一个道歉,以及,不可以再有下次,否则,我……” 她咬紧了下唇,清隽的小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 似是知道自己的威胁无效,却又因为话已经说到这里,不得不继续往下说。 “我就跟你没完!” 清凌凌的声线仿佛山涧小溪,因为说话时咬字清晰而果断,又像冬日山崖上凝结的冰棱,扑簌簌地往下掉,一砸一个坑。 砸在简炀的心上,心情却意外地舒畅了一些。 简炀挑着眉峰,紧紧盯着时清宜离开的背影。 她居然因为简之珩的事情而生他的气…… 不错,算她还是个合格的简夫人。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愉悦弧度,紧接着,就被千芊雪给打断了。 她弯着腰在鞠躬道歉,胸口处一览无遗:“简总,对不起,我以前也带过其他小朋友玩的,他们都很喜欢我,没想到小少爷会是这个反应……” 她抬眸,悄悄打量着已经低头看文件的简炀,大胆试探道:“不知道小少爷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话,被人灌输了些什么……” 言外之意过于明显。 听出她的意有所指,简炀眼底闪过一丝厌烦,手指曲起,在文件上扣了两下,言简意赅道:“工作。” 千芊雪察觉到他的不爽,知道他肯定是听到心里去了,也定是赞同,所以才这么不痛快。 于是千芊雪绷紧了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重新回到简炀身旁坐下。 随后,鼠标在笔记本电脑上轻点几下,打开了一封邮件。 千芊雪把屏幕转向简炀,示意道:“简总,蒋总又发过来的邀您去私人酒庄的邀请函,这是第三封了,十分诚恳,看您要不要赏个光?” 先前简炀已经拒绝了一回,听见千芊雪又这么说,他抬头扫了一眼,看到邀请函的时间就是今晚,紧接着又写特地邀请简总携家人前来。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事实上,是蒋总蒋立平私下里找到了千芊雪,给她了些好处,试图通过这次的私人宴会来加深和简总的感情联络。 巧的是,在当下这个时机,蒋总又点明了携带家人前去,所以如果简炀去赴宴的话,他大概率会选择带上自己,而不是时清宜。 所以千芊雪这才这么卖力的向简炀推荐,旁敲侧击着从工作的角度讲这个小型宴会的好处,不过是随便走一走聊一聊,刚好给最近疲惫的他解个压。 简炀没再说话,那支昂贵的镶钻万宝龙钢笔在他的指尖旋转片刻,停下。 他终于点头:“可以。” 千芊雪的眼中迸发出惊喜,还没等她继续追问简炀要不要带女伴,就听到简炀继续吩咐。 “通知时清宜,让她带上简之珩,今晚和我一同出席。”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千芊雪登时怔住,难以置信地呆滞地重复了一句:“啊?” “啊什么,”简炀眉头皱起,上下扫视了一眼千芊雪,眼神意味不明:“我待会儿叫人带你整理下,晚上你也一起。” “啊!” 千芊雪脸上凝滞的笑容重新流动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几乎恨不得将简炀盯出一个洞来。 “谢谢简总!” 她脸上露出扭捏的神情,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简炀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在千芊雪身上,说完那句话,他转而低头,钢笔在修长的指骨间绕来绕去。 最后,笔尖轻轻在纸张落下。 那条裙子好像不错,挺适合……她的。 﨔 第五十九章 鱼上钩了 很快,千芊雪就收到了造型师的电话,约她在市中心的工作室见面做妆造。 她的笑意摆在脸上,同简炀汇报了一声,就坐着简家的车出发了。 千芊雪觉得自己像极了灰姑娘,此刻她坐的不是玛莎拉蒂,而是南瓜马车,很快,她就会变得焕然一新,漂亮动人,然后挽着王子的臂弯,成为宴会上最漂亮的女人。 想到这里,千芊雪的眉梢眼角透出一股得意。 可惜了,时清宜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只怕是到了晚上,她光鲜亮丽宛如公主,而时清宜没有妆造,怕是只能清汤寡面来衬托她了。 简家别墅中。 时清宜哄了简之珩午睡,就下楼来,看到客厅有四五个女士拎着几个行李箱,还有一整排衣服架子,正坐在客厅里安静地等着。 看见她,她们纷纷站了起来,礼貌道:“简夫人,简总让我们来给您做妆造。” 时清宜只疑惑了一瞬,转念就明白。 大概是晚上有宴会要出席,但简炀和她正冷战,所以没有告知她。 但偏又要带上她。 时清宜面色平静,冲着妆造师们点了点头:“跟我来衣帽间吧。” 傍晚,黄昏时分。 千芊雪乘坐着玛莎拉蒂姗姗来迟。 她选了一身淡紫色薄纱一字肩裙,心型的领口十分别致,脖颈间的钻石项链耀眼动人。 长发烫了大卷,垂在肩膀上,妆造亮眼夺目,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富贵。 千芊雪拎着裙角,自信地走进了别墅门厅。 她这样的浓颜美人,等一会儿时清宜见到了她,肯定要被她狠狠地惊艳一番! 客厅中,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姿背对着门厅,正仰着头,注视着不远处的上方。 是简炀。 他在看什么? 千芊雪顺着简炀的方向看过去,方才明媚的脸上瞬间凝结—— 旋转楼梯上,时清宜正缓缓拾级而下。 她穿着云锦苏绣玉兰纹旗袍,依照着身姿定做的手工旗袍,尺寸拿捏得当,整个人伶仃细瘦,宛如天上一抹薄薄的云烟,竟是要随风飘走似的。 她的头发挽了个古典又不失灵动的发髻,发间插了一支玉兰花的玉簪,少了几分上午的清纯娇俏,多了几分成熟清秀的美。 整个人宛如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气质典雅,分明不耀眼,却让人看见之后,便再也移不开眼神。 时清宜垂着眼睫,漫不经心地向下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缓慢从容地走下楼梯。 简炀的眼睛比那张薄唇更诚实,她心暗想。 分明和她在冷战中,却在她露面的第一秒,目光就黏在了她的身上,几乎像火焰一般滚烫。 这件旗袍的用料纹样,简炀在一年前看到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时清宜的模样。 她穿这件,最合适不过了。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整个人就像是从花丛出诞生的玉兰花精怪,清素冷淡中又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纯粹。 最是衬她。 “简总,时间不早,该出发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众人皆看向声音来源处。 千芊雪站在简炀背后,明明是在笑着,可本该明媚的笑容里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她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裙角。 在看见时清宜的那一刻,她心底居然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自卑感。 但千芊雪极快地反应过来,压下心中这个莫名的感受,打断了简炀看向时清宜的目光。 好在,她这一声的确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简炀不再关注时清宜,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千芊雪身上。 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简炀一如既往的表情凌厉:“走吧。” …… 宴会厅上,时清宜带着一身白色小西服的简之珩站在角落里,悉心照顾着他。 有一个小女孩跑过来,看样子不过也才三岁左右,在简之珩面前站定,奶声奶气道:“小弟弟,你真好看。” 简之珩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盯着她。 时清宜的手抚在简之珩的背上,在他耳旁安抚道:“小姐姐这是很喜欢你的意思,你说,谢谢。” 简之珩点了点头,紧张地冲着小女孩挤出了一个笑容。 “恬恬,过来!” 小女孩的父亲注意到了这边,朝着这边走过来,一手揽住了小女孩,继而同时清宜打招呼:“你好,我是黄旭,请问你是——” 时清宜微笑着点头:“时清宜。” “啊,久仰。” 黄旭只觉得这个名字略有耳熟,他是实业出身,先前数年都在异地发展,今年公司才迁到凌江,对凌江本地世家圈子不甚熟悉。 他思考了一瞬,便决定弯下腰,去询问女人身旁的小男孩:“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简之珩。” 简之珩一字一顿念完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就不好意思地向后缩了缩,牵住了时清宜的小指。 他不喜欢和陌生的大人说话。 时清宜的温软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珩珩的小手,安抚他,又给他递了一个“你真棒”的眼神。 简之珩不适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黄旭盯着简之珩,又急忙抬头,在周围的人群里环视了一圈之后,锁定了一个目标。 紧接着,他的脸上顿时堆上灿烂的笑容。 “哎呀!原来是简夫人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才认出来,千万别怪罪!” 黄旭爽朗地笑了两声,朝着时清宜伸出手:“我是个粗人,又是才来凌江,一时间不太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实在抱歉。” 时清宜依旧礼貌微笑,伸出手来同他浅浅握住。 宴会的主人蒋立平循声转头,注意到了这里。 今天这个小型宴会邀请的人都是他相对私交甚密的好友,人并不多,而这其中,唯独有一个人例外。 就是天阙集团的掌舵人,简炀。 此时此刻,他和两个好友正与面前的简炀谈笑风生,时不时地还和千芊雪打趣几句。 入场时,他们看到千芊雪是跟着简炀一同来的,便认为千芊雪的身份定然不可小觑,在同简炀交谈的时候,也顺带捧她几句。 可黄旭这不大不小的一声,在人数不多的宴会厅里,已然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 蒋立平对着简炀举起香槟杯,示意了一下时清宜的方向:“简总,您夫人?” 简炀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个问题似的,漫不经心地点头:“是。” “她内向。” 这时,所有人才将角落里这个清丽脱俗的美人联系起来。 原来这是简总的夫人啊! 霎时间,所有人看向时清宜和千芊雪的目光,顿时就变了意味。 简总既然是携了夫人和孩子前来,又光明正大把秘书带在身边,按照简总不近女色的风格,想必这秘书一定只是谈正事的。 于是正围着简炀说话的包括蒋立平在内的几人,对千芊雪的言辞倏然冷淡了许多。 而另一边,方才冷寂的角落里,瞬间变成了火热之地。 其他人和连带女眷,原本以为时清宜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来路,虽然见她气质脱俗,但担心惹事,便不愿意主动上前打交道。 现在得知时清宜的背景,便瞬间都围了上去,连带着简之珩,都被小朋友们围在了中间,整张脸顿时通红。 千芊雪侧头,斜斜打量了时清宜一眼,眼底一抹恨意飘过。 原本今天的时清宜就是该被她踩在脚下,是当她的陪衬的! 可现在,反倒是时清宜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她却被冷落了。 要是没有简炀,时清宜算什么东西? 千芊雪正咬牙切齿,就听得面前的蒋立平笑着同简炀道:“我这边珍藏了一瓶唐培里侬,2000年的,就是等着简总在,才舍得拿出来品尝。” 其他人纷纷捧场笑道:“老蒋,你可真是抠门!只有简总才是你的贵宾是不是!” 蒋立平笑着回了几句,接着道:“我现在叫人去酒窖里拿来,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品鉴。”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千芊雪顿时心生一计。 她放下手中的香槟杯,言笑晏晏道:“蒋总,我去吧。” 蒋立平看向简炀,简炀扫了一眼,面上没有表情,不置可否,于是蒋立平便点了头:“那就多谢千秘书了。” 千芊雪保持着礼貌的笑,直到转身便在心底暗骂。 刚才还口口声声叫她千小姐,现在倒好,直接叫她千秘书,拉开了距离!真是翻脸不认人的老东西! 她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穿过人群,在途径时清宜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速度。 果然,时清宜十分在乎她的一举一动。她喊住了她,询问道:“千秘书,你去哪儿?” 千芊雪回她:“简总要我去酒窖里帮他拿瓶酒来。” “嗯。” 时清宜应了一声,清亮亮的眸子目不转睛的同她对视。 鱼……上钩了。 时清宜眼睫颤了颤,狡黠如狐狸般的光芒从眼尾溜了出来。 她噙着笑道:“换我去吧。” 﨔 第六十章 “被”反锁在酒窖 “也行,简总还要我去楼上再拿个文件,酒就拜托简夫人了。” 千芊雪面上露出感谢的浅笑,也不推脱,一口应下,生怕她一客气就时清宜就不去了。 “我先安置一下珩珩。” 时清宜冲着千芊雪点了点头,随后微微俯身,拍了拍简之珩的脊背。 “珩珩,你现在去找爸爸,一会儿如果还没看到妈妈的话,记得让爸爸去找妈妈。” 简之珩还小,时清宜担心他听不懂,正准备重复第二遍,就看到简之珩重重点了点头。 他紧紧抓着时清宜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简炀,随后又指了指时清宜。 “带爸爸。” “找妈妈。” 时清宜眸光闪烁,露出惊喜之色,忍不住轻轻捏了捏简之珩的小脸蛋,夸奖他道:“对,没错!” 得到了表扬,简之珩立刻又害羞起来。 “去吧。” 时清宜拍了拍简之珩的肩膀,随后小朋友就朝着简炀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一把抱住了简炀的大腿。 简炀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把香槟放在一旁,下一秒就弯腰抱起了简之珩。 随后,继续和面前的蒋立平他们交流,似乎完全不在乎简之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在乎时清宜到底要做什么。 千芊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心中给“简总不喜欢时清宜”这边的天秤又加了一个砝码。 虽然简总偶尔让她摸不清想法,但这样量化累计下来,爱和不爱,也很分明。 千芊雪再次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时清宜身上这件价值不菲的精致旗袍,按捺下心中的嫉恨,转头朝着外面走去。 “走吧,我带你去酒窖。” 时清宜定定注视了一眼简炀利落挺拔的背影,转身离开。 片刻后,在她走到大门之际,简炀无声侧头,那双向来冷冽的黑眸斜睨着她,直至这道纤细的背影彻底消失。 千芊雪先前私下同蒋立平打交道的时候就来过酒庄,因而此刻也是熟门熟路。 酒庄里的酒分别存在两个地方,一楼是普通藏酒室,一些名贵的酒则存放在地下室的酒窖里,也正是她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这个酒庄的地下室也很大,走廊交错,千芊雪顺着一条走廊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指着前方的岔路口。 “就到这儿了,你往前走就到酒窖了,门锁密码在这,”说着,她递给时清宜一张写着数字的小纸条:“记得认清年份。” 没给时清宜回应的机会,千芊雪又道:“那我就先走了,简总工作上很多事情都需要我帮忙处理呢,真是走不开,就烦请简夫人自己拿了酒回去,没问题吧?” 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天衣无缝,根本不给时清宜说不的机会。 不过时清宜原本也没打算拒绝她。 于是千芊雪毫不犹豫地转身,踩着恨天高“笃笃笃”地步伐急切地就离开了。 时清宜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走廊。 仿法国巴洛克时期的洛可可装修,两边的墙壁搭配着暗金描边的菱格,走廊立柱是宛如丝绸般的奶白色,周围壁灯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目之所及,奢华雍容。 天花板的角落处,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这里,闪烁着的红点意味着它正在工作。 走廊很长,看起来还要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达尽头的酒窖。 于是时清宜也不着急,她不疾不徐慢慢向前走,给足千芊雪施展的时间。 果不其然。 不过片刻后,时清宜的余光注意到,面前的下一个摄像头正闪烁着的红点,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摄像头已经不再继续工作了。 时清宜不甚在意,她闲庭信步到了酒窖的门口,输入密码,打开大门。 扑面而来的冷气。 为了保证酒永远处在最佳口感,酒窖内分门别类地放置着不同温度的冷藏酒柜,温度在12°~16°不等。 不过对于只穿着一条旗袍,胳膊和小腿都赤裸的时清宜来说,温度还是有些低了。 她顿时打了个冷战,环视了一圈,开始找起要取的酒来。 找到存放唐培里侬的酒柜,视线扫过一排排的架子,可怎么都没有千芊雪说的那瓶年份。 门外传来十分轻微的窸窣声,时清宜侧对着门,耳朵竖起,但面上装作专注看酒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门外。 她踮起脚尖,向前小小挪动了一步,伸出手试图去拿酒—— 脚尖不知道突然踩到了什么滑腻腻的东西,顿时脚下一滑,下一秒,整个人重心失衡,狠狠向后。 “啊!” 一声惊呼,时清宜仰面倒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下后脑勺。 与此同时,酒窖的大门竟无风自动,砰的就关上了。 紧接着便是十分响亮的“咔哒”,门锁反锁的声音。 门外的千芊雪手中捧着2000年份的唐培里侬,扫了一眼头顶被关闭的摄像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今天的宴会,是她跟着简总一同入场的,全场的焦点本应该是她才对! 时清宜的存在,实在是太碍眼了! 千芊雪也没打算做过分的事情,她只想把时清宜关上一会儿,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 酒窖里面十几度的温度,虽然不够冷,但让她冷静一下,晾一晾,也是足够了。 刚刚关门的时候,恰好看见她摔倒在地。 虽然没有看清她手里有没有拿到酒,但那样慌张地摔下去,总得随手抓点什么,要是摔破两瓶酒……那也很正常。 千芊雪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她已经考虑好了,等到宴会结束,她自然会装作十分关怀总裁夫人的样子,在简总面前惊讶喊着:“哎呀,简夫人怎么不见了?” 然后再气喘吁吁地找上一圈,终于在蒋总存放着昂贵酒的酒窖找到了失踪多时的简夫人。 谁能想到身为大名鼎鼎的简总的夫人,居然可以蠢笨到把自己关到别人家的酒窖里,以及,还弄坏了别人收藏多年的珍贵的酒呢? 要是时清宜说门是反锁的,千芊雪就会反驳她:“可我来找你的时候,门并没有被反锁呀。” 到时候,所有人围观时清宜的目光,一定充斥着疑惑、不屑、嗤笑…… 只要想到这个场景,千芊雪就爽得头皮发麻。 这是她送给简总的最后一份礼物—— 彻底看清这个茶里茶气又蠢笨如猪的女人吧! 﨔 第六十一章 你是谁? 这一下,时清宜磕得着实不算轻。 她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打算真的伤害到自己,谁能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 时清宜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看着地上摔碎了精致漂亮的羊脂玉簪,浅浅叹了口气。 她还挺喜欢这玉兰花纹的簪子的。 算了,舍不得簪子套不着简炀,就当做是做戏做全套吧。 时清宜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走到了酒窖房门口。 酒窖隔音很好,时清宜就算拍门,外面也不会听到。 所以她也懒得装,只是象征性地拧了拧门把手,确认门被反锁也就收手了。 门外一丝动静也没有,千芊雪大概早就走了。 酒窖里的监控摄像头也都被关了。 也就是说,她在里面做什么,没人会知道。 于是时清宜闲庭信步地在各个酒柜以及酒架之间穿梭,在心中衡量着每一瓶的大概价格。 时清宜从不自认善人,她信以德报德,也信以怨报怨。 在福利院的生长环境让时清宜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方向你挥来第一个拳头的时候,一定要竭尽全力进行反击。 只有这样,才能制止对方继续挥出更多拳头,自己遭受更多伤害。 这件事上亦如此。 千芊雪既然已经敢主动出手设计她,那她就一定要反击回去,否则,沉默就等于纵容,千芊雪接下来只会更加有恃无恐。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时清宜的风格。 巡视一圈,时清宜终于选定了一款酒,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将这瓶酒从架子上抽了下来。 这酒的价格刚好。 不会昂贵到让千芊雪破罐破摔的地步,也不会让她觉得轻松攒几个月的钱就能偿还。 只是可惜这酒了。 时清宜的眼底闪着冷静的眸光,手臂发力,“砰”地一声,这瓶酒就被狠狠砸碎在地。 琥珀色的酒液裹挟着锋利的碎片四散飞溅。 有一两片棱角分明的残片划伤了时清宜纤细的小腿,殷红的血迹顺着白净的肌肤蜿蜒而下。 她微微躬身,低头整理着自己染上污渍的裙摆。 …… 自从时清宜的身影消失之后,简炀总觉得心神不宁。 无法专注于和蒋立平的聊天,他频频侧头,余光注意着方才时清宜走出去的门,却再也没看到她进来的身影。 “不好意思,简总,蒋总,我来迟了。” 千芊雪笑着走过来,身后跟着宴会的侍应生,手中捧着她方才取来的酒。 “没事,没事,来,简总请!” 蒋立平爽朗一笑,却是对上了简炀无波无澜、略带凛冽的寒眸。 “简总?” 蒋立平微微一怔。 简炀低低嗯了一声,扫了一眼乖乖站在自己身旁、抓着自己衣角的简之珩,努力按下心中不知缘由的不安。 不过才刚过去二十分钟,时清宜大概去卫生间了也说不定,这里到处都是侍应生,她总不该迷路。 简炀在蒋立平的盛情邀请之下品了一口唐培里侬,在他满是期待的眼神中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还不错。” 短短三个字,蒋立平心碎了一地。 居然做出这样的普通评价,简总想必一定是品尝过味道更好、更名贵的酒! 想到这里,向来爱酒的蒋立平的兴趣便立刻又燃烧了起来:“简总,您说说什么酒更好?” 简炀完全没有在意蒋立平说了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距离时清宜消失已经近四十分钟了。 心中的不安宛如一团乱麻,纠缠不清,让人恨不得将其一把火烧掉。 简炀压下的眉峰愈发冷冽,眼底似有烦躁的怒火悄然灼烧着。 时清宜到底去哪儿了? “简总……” 一旁的千芊雪这才从同旁人的交流中回神,察觉到简炀的异常。 她刚想出言转移他的注意力,却被简之珩带着哭腔的声音给打断了。 仿佛同爸爸心有灵犀一般,简之珩仰着头,用力拽了拽简炀的衣角,满脸委屈。 “妈妈!” “要妈妈!”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妈妈了,简直像在幼儿园呆了一整天那样漫长。 “找妈妈?好。” 简炀不假思索地弯下腰,将简之珩抱在怀中,看向蒋立平:“失陪,陪小朋友找一下妈妈。” “简总……!” 千芊雪情急之下急切喊了一声:“等一下,我们这边还在和蒋总……” 简炀身形骤然一顿。 没等千芊雪弯起嘴角,就看到简炀转头,神情冷峭凌厉,眼神如锋利的刀子一般刺向她。 “我怎么不知道,我简炀竟然沦落到要配合别人的地步了。” 丢下这句话,简炀一手抱着简之珩,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蒋立平是个人精,顿时察觉不对,他放下手中香槟杯,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 他责怪的看向千芊雪:“本来简总心情好好的,人家去找自己的夫人,你拦就拦了,还拿我当挡箭牌连累我!” “千秘书,这事咱们得另算!” 在座各位都是老狐狸,千芊雪是什么心思,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看在简炀的面子上,彼此给个体面。 谁能想到这千芊雪自己偷鸡不成,还把自己拖下了水!他今天是请简炀来培养感情以后好合作,不是来找茬的! 蒋立平朝着千芊雪愤懑地瞪了一眼,紧接着便一路小跑跟上了简炀,陪笑道:“简总,您稍等,我这就让人查监控,看看夫人在哪儿。” 他小心观察着,看见听了这话之后,简炀神色稍霁,这才放下了心,冲着侍应生招招手手。 “快快快,快去!” 千芊雪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找一个时清宜,居然在一开始就要用上查监控的手段。 她先前和时清宜分开走时候的监控,还没来得及删除。与其等着被简炀发现,不如自己先跳出来说明白,洗清嫌疑。 于是千芊雪顾不得正穿着高跟鞋的优雅姿态,她略带着趔趄,快步走到简炀面前。 “简总,刚刚我看见夫人了,就在往地下室走的那里……” 没等她说完,简炀的眉头一凝,打断了她:“现在带我去。” 千芊雪脊背一凉,下意识便拎起裙摆,听话地向前走了两步,这才回神,侧头虚虚瞥了一眼简炀。 前两天的简炀像极了岩浆,贸然触碰的话会被烫伤,但只要维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就能感受到舒适的温暖。 可现在的简炀整个人如同一片薄薄的铁刃,周身冷冽,锋芒毕露,这气场任谁一看都想要下意识地避开三分,生怕招惹他一个不顺,便恨不能当场血溅三尺。 千芊雪带着一行人到了方才和时清宜分开的走廊交叉口,道:“就在这里,简夫人朝着那走了,我就上楼去拿酒去了。” 蒋立平狐疑道:“简夫人去那做什么?再往前就是我家酒窖啊……” “这,就不知道了。” 千芊雪意味深长地欲言又止,一行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每个人皆有自己的猜测。 简炀眼眸微眯,看向走廊深处,咬紧了后槽牙。 时清宜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毫不犹豫,大步流星向前走着,心中的惴惴不安使得他的步伐越来越快。 千芊雪心中有鬼,想要在他之前赶到酒窖门口掩饰自己锁门的痕迹,便跟着一路小跑的追着。 酒窖门口,简炀终于停下,千芊雪忙不迭地上前:“方才蒋总告诉我密码了,我来开。” “不需要你。” 却没想到,简炀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 连带着将她已经放在密码锁上的手,都甩到了一旁。 蒋立平这才匆匆跟来,见状急忙上前,将千芊雪挤开,在简炀的注视下输入了密码。 “咔哒”一声,门锁启动。 门却丝毫未动。 千芊雪的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水,她努力往前:“我来……” 简炀的脸色瞬间布满阴翳。 他冷声道:“门被反锁了。” 声音冷酷料峭,像极了骤然降临的冬日,酝酿着暴风雪。 千芊雪即将接触到门锁的手,骤然停滞。 “哎呀,怎么会反锁呢!奇了怪了!” 蒋立平无暇顾及千芊雪的心思,他只想着赶紧打开门看看,别让简夫人在他们家里出了事,伸出手利落打开了门锁。 简炀放下简之珩,推门而入。 在简炀面前,挑高鎏金顶之下,足有两人合抱之宽的奶白色石柱前,一个单薄孤寂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 果真是时清宜。 她先前梳好的发髻因为失去了簪子而散落,漆黑的发丝垂在细瘦如瓷的脖颈旁。 那双素来清隽的柳叶眼,此刻含着碎冰般的冷意,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刚进来的简炀,连眼睫都未颤动半分。 下一秒,简炀反手就将门在身后合上。向前几步,紧紧地盯着时清宜。 月白色的云锦苏绣裙尾,已经染上了琥珀色的酒液污渍。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掠过那双纤细洁白的小腿上蜿蜒蔓延的血迹时,简炀难以自制的瞳孔一缩。 “你……” 他压低了嗓音,还没等他将问题问出口,时清宜先开口了。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断句干脆,尾音清脆。 “你是谁?” 简炀怔怔望向时清宜,薄唇张了又合,说不出话来。 时清宜在搞什么? 不认识他? 怎么会不认识他? 他听错了吗? 片刻后,大概是见他不开口,时清宜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清丽的眉眼中露出浓重的防备之色。 她再次开口质问。 “你到底是谁?” 望着这双黑白分明又满是警戒的双眼,简炀骤然意识到。 不是假的。 时清宜好像是真的…… 失忆了。 他的喉结无意识滚动,耳旁的所有声音尽数消失,仿佛进入了真空。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一寸寸向上,简炀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凝成了霜。 寒意刺骨。 﨔 第六十二章 喜欢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 融江镇。 凌晨三点,秋亦薇就起床了,四点就到达了雁山脚下,在集市中找了个高处的角落一坐,就开始盯着来往的路人。 昨晚她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根据外公说的吴一针出现过的诊所,以及附近的小山范围,推测出吴一针最大可能住在雁山。 雁山脚下是十里八乡最大的集市。随着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集市也仿佛逐渐苏醒似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热闹起来。 刚出笼的肉包子、新鲜的野山菌、水盆里扑腾的大鱼、竹匾上晾晒着的茶叶…… 秋亦薇这才后知后觉,她还是头一回来这样的集市。 这些蔬菜瓜果并非摆放整齐搁于货架之上,而是闲散自得的躺在各自的小摊上,买菜的过程亦如寻宝一般,比起今天想吃什么,倒不如说,今天遇见了什么。 沾着塘泥的棱角、带着夜露的紫茄子、又或者是躺在湿棉布上一看就新鲜脆生的青瓜,无论哪个,都是会让人突然改变原本食谱的存在。 这样浓烈的生活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一种舒适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她怔怔地盯着在烟火气中往来的路人,不知为何,便突然想起了沈渊。 他的身影极其强势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下一刻就霸占了心底的所有位置。 秋亦薇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她会突然想起沈渊。 大概——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 毫无章法,也毫无道理。 在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没有他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 秋亦薇拿起手机,亮起屏幕,点开同沈渊的对话框,手速极快地敲下了【想你了】三个字。 只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按下发送。 一向做事利落、从不拖沓的秋亦薇罕见的迟疑了。 这条消息,该发吗? 这算是她冒昧吗? 沈渊要是看见了,会又再次反感她吗? 她纠结片刻,还是逐字删除了。 可对秋亦薇来说,想念的心情从来不是可以压之于口的存在。 喜欢就要说出来,想念也是。 于是她翻出了先前沈彤提过的微博,随意注册了一个账号,头像和昵称都没来得及改,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第一条博文。 【想你了。】 来自@用户5201314。 瞥见这一串注册时默认的数字,秋亦薇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老天果然懂她,她对沈渊,可不就是这样吗。 安置好在胸腔四处冲撞的思念,秋亦薇收起手机,重新看向面前的行人。 她坐在半人高的木架上,在前方一米不远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摊位,一米见方的竹席之上,随意摆放着许多常见的中药材。 陈皮、茯苓、黄精、紫苏…… 秋亦薇的视线一一扫过,分辨着这些药材。品质不错,不过也都比较常见,没什么稀罕的。 要是罕见一些的,恐怕还能吸引来吴一针,这么常见的,恐怕他也懒得多看两眼。 ……嗯? 秋亦薇脑海里灵光一现。 与其大海捞针的找人,倒不如来一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不过一瞬间,一个完整的主意就在秋亦薇的脑子里成型了。 她干脆在这里支个摊子,打出高价收药材的旗号…… 如此以往,还能吸引不来吴一针? 看天色已然大亮,集市俨然有散去的迹象,秋亦薇也不再犹豫,说干就干,两手一撑就从架子跳了下来。 “借过,借过!” 她从售卖药材、戴着斗笠的胖老头儿身边挤过去,路过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的手。 手指出奇的长,不过指甲里沾满了泥,一看就是经常侍弄药材的手。 秋亦薇没有在意,收回视线,满脑子都在思索一会儿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回到明枢堂的时候,先前被她派到附近另外两个小乡镇上的胡然和沈彤都已经回来了。 她们两个早早吃完了早饭,坐在后院,一人捧着研钵,一人抱着药碾,乖乖地研磨着药材。 外婆在一旁抓药配药,时而抬头看看她们两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秋亦薇悄然站在后院门口,头倚靠在门沿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突然觉得,沈渊让她们俩跟过来也挺好的。 沈彤性活泼单纯,胡然安静勤快,一动一静,搭配倒是挺好。 她不在的时候,外公外婆的生活也能添上几分热闹。 正思索着,外婆转头看见了秋亦薇,脸上笑容更甚:“乖囡囡回来啦!” 沈彤一听,立刻抬头问道:“找到吴一针了吗?” 秋亦薇摇了摇头:“那肯定是没有,但——” 她拉长了语调,笑吟吟逗着沈彤:“但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可以把吴一针钓出来!” “什么什么!” 这话立刻勾起了沈彤的好奇心,她放下手里的活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秋亦薇,催着她:“你快说呀!” 秋亦薇“哼哼”两声,晃了晃脑袋,冲着沈彤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 “五?” 沈彤不解。 “no no no,”秋亦薇晃了晃手,义正词严道:“要知后续如何,v我五十万看看实力。” 沈彤:? 沈彤捋着袖子就冲了上去:“你说夺少?!!!” 她以为五十万是随随便便的小钱吗! 两个女孩在院子里肆无忌惮地追逐打闹起来,途经依旧埋头碾药的胡然,她默默的将手里的小药碾往后挪了挪,避开了她们。 不过,沈彤也没等多久就知道了答案。 吃了午饭之后,秋亦薇就带着她们两个一同出门,找了个小复印店,做了三张写着“收药材”的红布横幅,人手一个。 “明早再去的时候,就挂在我们的摊子上,知道了吗?” “知道了。”——这是胡然。 “知、道、了!”(咬牙切齿版)——这是沈彤。 “得嘞。” 秋亦薇拍拍手:“解散!” 一转头,她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手机。 沈渊的白天要检查、复健、工作,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片刻休息的时间。 所以,她现在终于可以给沈渊打视频电话了! 﨔 第六十三章 如今惶乱怯弱 像冰融的春水 铃声响了很久,直到秋亦薇以为要自动挂断的下一秒,对方终于接通了电话。 “喂?” 秋亦薇早已调整到自认为最好看的角度,她冲着镜头眨了眨眼,声音不由自主地嗲了起来,尾音拉长,娇软甜糯。 “阿渊,你在做什么呢~?” 视频那头,灯光昏黄,沈渊半张脸都沉浸在阴影之中。高挺的鼻梁弧线起伏,再往下是微深的人中,干净的唇线,以及转折硬朗的下颌线。 分明是柔和的灯光,却因为阴影的原因,使得沈渊只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显得更加浓厚。 几欲溢出屏幕的性张力。 画面里,沈渊沉冷地朝着镜头看了一眼,眼底的薄冰使得秋亦薇瞬间回神。 啊啊啊—— 秋亦薇,快收! 沈渊正反感自己花痴的样子,到手的老公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的飞了! 于是秋亦薇立刻正襟危坐,刻意检讨了一下自己,连同喊阿渊的亲密劲头都一起改正了。 “沈渊,我跟你汇报一下今天的进程——” 沈渊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余光打量着屏幕里的秋亦薇。 她分明奔波了一整天没休息,可望向他的那双眸子依旧神采奕奕,迸发着耀眼的光芒。 即便是隔着一层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活力四射。 不过…… 这团热烈的火焰,正在不受控地离他远去。 先前还唤他阿渊,下一秒就拉开了距离,连名带姓,疏离的过分。 没什么,这很好。 沈渊垂眉,心不在焉地在平板上写写画画,压下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告诫自己,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要收回曾经给予她践踏他的权力。 如今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节奏进行。 这,很,好。 “铛铛铛~铛!” 秋亦薇的音量骤然变大,她距离屏幕远远的,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张红布横幅来,展示给沈渊看。 “你看!到时候我高价收购,名头打响十里八乡,到时候想必那吴一针定会找上门来,毕竟,冤大头的钱谁不想赚!” 说着,秋亦薇自知失言,猛然闭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两颊鼓得像包子一样,连连摇头。 “不是说你是冤大头的意思!” ——毕竟寻找吴一针的花销,都由沈渊出的。 沈渊偏过头,凉凉地盯了秋亦薇一眼,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随即又收回了目光,视线移向自己手中的文件。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秋亦薇绞尽脑汁,把今天要说的话题全说完了,再加上又跑了一整天没休息,此时终究还是有点倦了。 她把手机支在桌子上,自己也伏下身子,歪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屏幕。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沈渊那里,因而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个角度,嘴巴比眼睛离镜头更近。 于是沈渊的余光里,那张漂亮的唇成了让他移不开目光的焦点。 让沈渊难以自抑地想起先前同秋亦薇接吻的时刻。 粉粉嫩嫩的唇,像花瓣一般,又泛着蜜糖一样的光泽,看起来软软的,吻起来还藏着清甜。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懂了那时的秋亦薇。 倘若对身体的喜欢,是人身为动物的本能,那秋亦薇的确情有可原。 可心脏却又因此钝痛几分。 毕竟,这个世界上美好的身体那么多。 她注定不会为他停留。 沈渊的眼睫轻颤几下,仿佛受惊振翅的蝶。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几分钟,他再没听到秋亦薇开口,内心斗争了许久之后,还是转头掠了屏幕一眼。 就被一直盯着镜头的秋亦薇逮了个正着。 她瞬间兴奋起来,脸靠近了屏幕,那双透亮的桃花眼一闪一闪的,宛如偷腥的小猫,得意地冲他弯起嘴角。 “哼哼,偷看我,被我抓住了吧!” 她好整以暇,等着他的承认。 却没想到,沈渊毫无波澜。 他语气平静,沉声道:“说完了,那就挂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叮”的一声,屏幕再次黑掉了。 沈渊挂断了电话。 秋亦薇愕然。 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手机,屏幕亮起,又悄然灭掉。 秋亦薇茫然地又趴了回去,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 倦怠感欺身而上,瞬间将她缠绕包裹。 她对沈渊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就好像接她的电话成了他的一个任务似的,只要接通了,放在那里,等她说完,挂掉,任务就完成了。 可事情本不该如此。 秋亦薇想起几天前自己的雄心壮志,那时的她信心十足,认定“强制爱也是爱”。 只是今天这么一尝,个中滋味属实酸涩。 但没关系,她总能把自己哄好。 秋亦薇委屈地瘪瘪嘴,再次拿起手机,翻出了微博,对着自己那串小学生一样的账号id【用户5201314】看了半天。 沈渊……沈渊…… 她在心中默念着。 渊=圆=o…… 薇=v…… 片刻后,系统弹出提示。 【恭喜用户:v2o1314,id修改成功!】 秋亦薇满足于自己精妙绝伦的奇思妙想,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微信名也改成了v2o。 于是,沈渊的手机屏幕弹出了消息。 【v2o:沈渊~晚安~】 【v2o:贴贴.jpg】 沈渊注视着她心血来潮改的不明所以的奇怪名字,眉头紧蹙。 之后几日,每天的凌晨四点,秋亦薇都准时起床,扛着自己大包小包的摆摊包袱,拎着瞩目的横幅,在雁山脚下的集市上支起了摊子。 生意很快就开张了,但要找的人一直也没见到。 于是这几天秋亦薇给沈渊打的视频电话的内容变成了—— “今天收了五百块钱的黄精,让外公看过了,品质不错,转手还有升职空间。” “今天居然有人来我这买了一株野山参!沈老板,这两千块你必须得给我记账上,这算我实力所获!” “……” 沈渊一如既往的只听不应,强迫自己的目光凝聚在文件上,而非屏幕里秋亦薇的脸。 一日日过去,秋亦薇的话也愈发少了起来。 直到这天,天气阴沉沉的,秋亦薇不知是不是受了天气影响,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视频接通之后,秋亦薇趴在枕头上,大眼睛眨巴眨巴,盯了半天沈渊,没出声。 沈渊扫了她一眼,任由她沉默,随后又低头看起了平板。 对沈渊来说,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秋亦薇却莫名觉得眼睛酸涩,心底也苦苦的。 她皱了下眉。 沈渊没有注意到。 他正专注地看着胡然给她发来的秋亦薇的今日行程,确认她没有遇见别的事情。 ——所以大概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这也很正常,人总不可能无时无刻都高兴,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太愉快。 于是沈渊安下了心,关掉秋亦薇的行程窗口,继续安静地处理自己的事情。 余光仍旧不由自主地关切着秋亦薇。 她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屏幕里的他。 许久,秋亦薇突然轻笑一声。 仿佛呢喃一般,轻轻念了一句话。 “你尚未出现时,我的生命平静……” 她欲言又止。 大概是因为兴致不高,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慵懒之意。 沈渊眉头微皱,朝着她看过去。 又是没头没尾、不明所以的几句话。 他定定看了秋亦薇一眼,眼底意味不明,唇紧抿成一条线,旋即移开了目光。 “今天有点累,”秋亦薇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鼻音隐隐约约:“先挂了。” 沈渊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几秒后,他意识到视频电话没挂,抬头,挑眉。 秋亦薇一只手撑住额头,桃花眼水润潋滟,轻轻冲着沈渊扬起笑意。 “没事,就是舍不得挂,再多看你一眼。” 有那么一瞬,他素来冷硬如铁的面具,裂开了一丝缝隙。 他急忙屏息,再看过去,屏幕已然黑了下去。 沈渊茫然片刻。 原来,看到骤然漆黑的屏幕是这样一种空落落的心情吗? 在他挂了电话之后,秋亦薇会像他这样,一直凝视着漆黑的屏幕吗? ……不,不会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沈渊的理智按了下去。 秋亦薇这种热衷皮相又热爱追逐新鲜感的人,才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 他浅舒一口积在胸腔的闷气,指尖在屏幕上跳跃,敲出了一行字,按下搜索键。 下一刻,沈渊的身形僵滞。 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来回扫视着屏幕上的文字。 “你尚未出现时/我的生命平静” “轩昂阔步行走/动辄料事如神” 是木心的《五岛晚邮》其中一首诗。 后半句是—— “如今惶乱、怯弱/像冰融的春水” “一流就流向你/又不知你在何处” 沈渊不动声色地垂眸,遮住眼底的暗潮汹涌。 﨔 第六十四章 找到吴一针 翌日凌晨三点,闹钟照旧响起。 秋亦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鼻子也堵了,嘴巴呼哧呼哧的冒着热气。 估计是感冒了。 秋亦薇翻出体温计来,量了量自己的体温,好在没发烧。 她浅浅松了口气。 只要不耽误今天继续去集市蹲人就行。 这几天高价收药材的噱头已经打了出去,摊位越来越红火,她算了算,怎么着也该等到吴一针再次下山的日子了。 所以不能停歇。 夏末秋初,夜幕中已经含着凉气,秋亦薇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凉气一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给一旁刚也出了门的沈彤吓了一跳。 “你打雷呢!” 她咋咋呼呼地叫了一声,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秋亦薇的反击,反倒是迎来了一句柔弱绵软的回答。 “你小声点,别把外公外婆吵醒。我感冒了。” 是夜,天气晴朗,月色明净。 沈彤眨眨眼,借着月光,看清了秋亦薇的模样。 她的眼角和鼻头都泛着红,眼眸不复平时水灵灵的模样,黯淡了许多。 骤然看见这么温柔不刺头的秋亦薇,沈彤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她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还好吗?没发烧吧?” “还好,没发烧。” 秋亦薇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嗓音微哑,继而,她眉梢一挑,坏笑着开口。 “妹妹,你这么关心我,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谢谢你的关心,我最喜欢你了。” “啊啊啊——” 沈彤捂着耳朵飞奔下楼,懊悔道:“我就不该多嘴!” 结果给了秋亦薇故意恶心她的可乘之机! 她才不要秋亦薇的喜欢,这个坏女人! 沈彤这种像含羞草一样一碰就合拢枝叶的性子实在好玩,冲淡了些许秋亦薇从昨晚就在心头笼着的淡淡难过。 她拎着东西,继续开车去雁山。 原本秋亦薇以为自己重感冒已经很不走运了,可没想到更不凑巧的是—— 居然还和同行结了怨。 就是秋亦薇第一天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戴着斗笠的胖老头儿。 他大概是憋了很久的怨气。 他连自己的摊子都没摆,就气冲冲地走向了秋亦薇这里,指着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秋亦薇不解。 她疑惑地注视着他,看起来约莫六十岁左右,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看到下半张脸圆圆润润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凶的样子。 秋亦薇努力回忆着上次和他的交集,猜测大概是觉得自己抢了他的生意,这才恼羞成怒的。 “我也收药材啊。” 秋亦薇指了指自己挂在背后的鲜艳的红色横幅,补充道:“你的那些药材我也收,你卖我就行。” 没想到,老头听了这话更生气了。 “我才不卖你!你这是扰乱市场!” 他气呼呼地指责着秋亦薇:“这些药材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你高价收这么多,是想做什么?又要炒什么药材的价格?” 秋亦薇登时哭笑不得。 合着把她当成药材贩子了? 她立刻澄清自己:“我不是药贩子,你想想,谁家药贩子炒价格是什么药材都收的?” 这话一针见血。 老头一怔,仔细一思索,觉得她说得好像确实没错。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打消他的疑虑。 高价收购普通药材就是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几分,质问道:“你说,那你高价收药材是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我们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容不得你在这使脏点子!” 这老头儿是雁山的熟面孔。 附近的居民见一向沉默寡言的他都冲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开炮,连带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也凑过来打听是怎么回事。 这一听,便也七嘴八舌的评论开了。 “就是就是,小姑娘肯定有坏点子!” “这反常的事,就是不对嘛!” “小姑娘,你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面对众人的围攻,秋亦薇没有丝毫畏惧,她依旧闲适地坐着,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等众人稍微安静了一些,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不过这件事绝对不会对大家造成什么伤害……” 老头打断她的话。 “小丫头片子,少在这巧言令色。” “你给大家交代句实底,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大有一副她不交代就不罢休的架势。 “好好好,我说我说。” 秋亦薇一扫周围这么多人,便冲着老头摆摆手,示意他过来:“我跟你说。” 老头狐疑地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秋亦薇。 “我是来找一个人——” 秋亦薇话说到一半,抬眼看到了斗笠之下,面前这老头的全貌。 他的脸圆圆的,眉毛中间有一颗黑痣。 等等?! 秋亦薇的视线向下,确认先前她见过的面前这人的一双手。 今天他的手洗干净了,手指长的很突出,骨节不明显。 除了胖了一点以外,其他的特征,分明和吴一针一模一样! 在听到秋亦薇说“找一个人”之后,面前的胖老头扫了一眼地上的药材,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形顿时僵硬。 他与秋亦薇大眼瞪着小眼。 随后,一步,两步,三步……向后退着。 秋亦薇站起身,眯起眼睛,咬着牙向面前的人道:“大爷,您这两年伙食挺好啊?” 却没想到被胖老头立刻出言否决了。 “胡说!” 他边说边向后,试图挤开围观的人群:“老头儿我的伙食一直都好!从来没瘦过!” 好一个欲盖弥彰。 好一个不打自招。 眼前这人不是吴一针,还能是谁?! 秋亦薇起身就要上前抓住他:“吴大夫你别走!” 却不曾想,吴一针灵活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末了还大喊一声:“不得了了!小姑娘要打老头儿了!” 人群“轰”地一声就嘈杂了起来,纷纷挤了上来,指责秋亦薇:“小姑娘,有话好好说,直接动手算什么?!” 秋亦薇被人群拦住,又因为重感冒头晕目眩使不出力气,竟眼睁睁地看着吴一针这个灵活的胖子蹬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就骑走了。 她顿时气急。 即将到手的老头儿,不能让他就这么飞了! 﨔 第六十五章 一桩陈年心结 秋亦薇连摊子都不管了,使出浑身劲儿往人群外面挤着。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不知为何,她浑身冒出一身冷汗,头重脚轻地向前走了两步。 顿时眼前一黑。 再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她躺在外公家卧室的床上,一时间有些茫然。 日光太盛,她想遮挡一下眼睛,却诧异发现手背上还有着静脉注射的针。 “诶,醒了!” 沈彤端着一碗糖水,打眼一看秋亦薇醒了,便立刻招呼着:“外公!秋亦薇醒了!” “怎么回事儿?” 秋亦薇诧异地抬了抬手,被沈彤按着放下:“你低血糖犯了,现在正输葡萄糖。” 她看了一眼输液袋:“再等等,马上就输完了。” “老天。” 秋亦薇的手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我这么壮如牛的人,居然也会低血糖。” 沈彤“啧啧”两声:“别忘了,你还重感冒呢!就算是牛也经不起重感冒的时候半夜起床犁地吧。” 秋亦薇被沈彤逗的笑了一下。 安静片刻后。 秋亦薇猛然坐起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许多:“吴一针呢?!” 沈彤被吓了一大跳,但迅速反应过来。 “什么吴一针?你找到吴一针了?” 秋松年刚迈进门就听见了这句,他面露惊诧:“你真找到吴一针了?” “他没承认,但我敢肯定就是他!” 秋亦薇三言两语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露出懊恼之色。 “他要不是吴一针,他跑什么?要不是我突然低血糖,肯定就抓住他了!” “不过,他为什么不承认?而且还要跑,就怕我缠上他?” 秋亦薇想不明白。 秋松年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蹙着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三年了,老吴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个结。” 闻言,秋亦薇和沈彤面面相觑。 听起来,这其中还有一桩陈年旧事? 提起这件事,秋松年的表情肃穆了许多,仿佛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停顿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始讲。 三年前,就是在秋松年的明枢堂里,来了一位双腿瘫痪的病人。 看了病情之后,秋松年紧皱眉头,感到棘手。至少,在他手里的康复希望不大。 却不曾想,偏巧遇到了当时云游到此处的吴一针。 吴一针只是扫了一眼片子,又上手检查了病人的腿,就轻巧应下,说没问题,肯定能康复。 病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听了这话,原本已经绝望的心顿时又燃起了熊熊希望。 吴一针亲手给他施针,复健,一天天过去,病人居然真的感受到了双腿的知觉恢复,眼看着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有一天,突生剧变。 病人的病情突然一落千丈。 明明好起来的双腿突然再无知觉,情况甚至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糟糕许多。 怎么会呢? 吴一针百思不得其解,找了许多原因都找不到头绪,而与此同时,病人的双腿不明缘由的感染了炎症。 面临着截肢的风险。 原本正值大好青春的年轻男人,面临瘫痪的双腿已是遭到了重大的打击,遇见吴一针以后以为自己能再站起来,却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却是彻底失去双腿。 他难以承受这个打击,在一个凌晨,往家中横梁上吊了根绳子。 病人的母亲难以接受,穿着孝服在明枢堂门口讨个说法,直言就是因为接受了吴一针的治疗,她的儿子才沦落至此,最后白白丢了性命。 要是没有见过希望,她的儿子还不至于失望;可偏偏吴一针给了他希望,又将他丢至崖底,最后甚至连双腿也保不住。 一个年轻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大起大落? 这件事使得明枢堂在那段时间被非议缠身,不过秋松年并不在意名声,他只惋惜年轻人失去的生命。 行医救人就是如此,向来没有什么百分百或是一定如何。人体比世界上最精巧的机械仪器还要精妙许多,纵使做好千万种防护,也难免会生意外。 吴一针行医多年,谨慎一生,自认经验丰富,到了却狠狠栽了这一遭。 他独坐明枢堂一夜,天蒙蒙亮,留下封针的字条,以及几株价值百万的罕见药材作为给那个母亲的赔偿,便悄然离开了。 从此以后,吴一针销声匿迹。 听完这个故事,房间里沉寂如水,秋松年和秋亦薇一左一右,沉默着闭口不言。 沈彤左看右看,憋了许久,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这该怎么办?” “好问题。” 秋松年再次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沈彤求助地看向了秋亦薇。 秋亦薇仰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天花板,半晌后,瞳仁才动了一动。 “葡萄糖输完了。” “啊!” 沈彤这才反应过来,刚站起身要出门,一只手就被秋亦薇拉住了。 “慌什么,外公在这呢。” 秋松年已经走了过来,利落地将秋亦薇手背上的输液针拔掉,用棉签按住了。 秋松年让秋亦薇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沈彤的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是凌江八卦之王许飞然,便按下了接通键:“飞然哥,怎么了?” 许飞然先是就沈彤的近况扯东扯西聊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你知道简炀那边出事了吗?” “简炀哥出事?” 沈彤疑惑追问:“没听说啊,怎么了?” 一听到简炀的名字,秋亦薇两只耳朵立刻都竖起来了。 屏气凝神地静静听着。 “不是简炀!是时家那个找回来的真千金,”许飞然强调了一句,这才继续道:“听说失忆了。” “什么?!!时清宜失忆了?!” 沈彤的嘴巴张得圆圆的,她只在电视剧或者小说里才听说过这种事,现实里这还是头一回。 一旁躺着的秋亦薇同时一怔,随后想到先前她和时清宜通电话的时候,清清就说自己有了主意,大概就是这个。 别说,这么一琢磨,好像还真行。 秋亦薇拿出手机,打开和时清宜的对话框,刚想夸她厉害,笑容倏然凝固。 她往上翻了几下。 最近几天,时清宜都没有给她发消息。 这不应该啊。 秋亦薇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会真出事了吧?! 想到这里,秋亦薇再也躺不住了。 她一把攥紧沈彤的胳膊:“走,现在开车,回凌江!” 﨔 第六十六章 失忆,对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 秋亦薇把胡然留在了融江,她和沈彤两个人轻装上阵就出发了。 沈彤一边开着车,一边小心地斜觑着秋亦薇的神色,试图套话。 “为什么突然回凌江啊?” 秋亦薇想起方才沈彤和许飞然聊天时提到,时清宜住的医院也在圣安。 于是她的手指揉着额角,咳了几声才开口:“去找你哥。” “啊……” 沈彤顿时安分了。 毕竟秋亦薇和她哥之间的状态变化莫测,不是她能妄加揣测的地步。 秋亦薇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等到了地方停车,沈彤转头看她,发现秋亦薇的脸苍白的吓人。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沈彤的话还没说完,秋亦薇就甩甩手,丢下一句“回头定会重谢妹妹”就急匆匆地走了。 沈彤停好了车,这才坐在车里,摸出手机给沈渊发了条消息。 【秋亦薇回凌江了,现在就在圣安。】 发完消息她才意识到,好巧不巧,时清宜住的医院,好像也在圣安。 是巧合吗? 沈彤的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秋亦薇坐在医院大厅的长凳上,一遍又一遍地给时清宜打电话。 始终没有人接。 她心急如焚。 深呼吸一口气,秋亦薇拨通了沈彤的电话。 “沈彤,把简炀的手机号给我。” “啊?” 沈彤犹疑着:“你要简炀哥的手机号干嘛?” 不会是趁着时清宜失忆,想挖墙脚吧? 前面不是还说对她哥爱的要死要活的吗? 这样的话,简炀的手机号她不能给秋亦薇吧? 虽然她是很不支持她哥跟秋亦薇在一起,但秋亦薇是她哥喜欢的人,那也没办法…… 沈彤胡思乱想了半天,耳旁传来秋亦薇提高了的声音:“你到底听见了没?” 她这才回神,慌张道:“你说什么?” 秋亦薇扶额,顿了顿,憋了一口气大声道:“我说!” “时清宜欠了我一百万!我要找她还钱!!!” “我的老天!”沈彤发出一声惊呼,立刻开始翻找手机通讯录:“这事儿可太严重了,得赶紧要回来,万一她真失忆不认账了那可不行!” 一串号码被沈彤发给了秋亦薇,后面还加了一句话:【我的要求不多,钱要回来之后记得是我给你的号码,给我买个包!!!】 秋亦薇哽住。 哪有这么傻的,事情都替人办完了才跟人谈条件? 既然沈彤这么诚心诚意地求她教导,那她就大发慈悲地给沈彤上一课。 于是秋亦薇压根没回她。 她点开号码,刚要拨打,就看到视线范围内的自己身前,一双纤细的脚正朝着自己走来。 与此同时,清棱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听说我欠你一百万?” 秋亦薇不可置信地仰头。 时清宜正俯身静静的看着她,唇角含笑,双眼弯起。 “清清!” 秋亦薇猛地站起,给了时清宜一个大大的拥抱。 “给你打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时清宜含笑抱回去,在她耳旁低声道:“我现在是‘失忆’状态,手机一直被简炀收着没还给我。” “抱歉,让你担心了。” 秋亦薇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说着,她抬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颀长矜贵的身影。 不是简炀,还能是谁? 秋亦薇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他他他……简炀!” “嗯,”时清宜面不改色,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就咬定我欠你一百万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我自会解释。” “现在……”时清宜松开手,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秋亦薇:“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有点感冒。” 秋亦薇心虚地躲避着简炀的视线,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问题不大。” “好了,现在确认我没事,你可以去找沈渊了。” 说着,时清宜的眼底溢出笑意:“不要枉费我特意选这里住院的心意啊。” 其实先前秋亦薇心里隐约有猜测,但现在得到了证实,还是被狠狠惊喜到了。 “我就知道!” 好闺蜜就是好闺蜜,该助攻的时候也绝不含糊! 就算住院,也要选沈渊住的医院,方便她近水楼台先下手! 谈起沈渊,秋亦薇的精气神立刻好上了许多,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见她这样,时清宜先前见她状态不好而悬起的心,也稍稍安了一些。 她拍了拍秋亦薇的肩:“快去吧。” “嗯!” 秋亦薇笑吟吟地点头,随即又同简炀的视线对上。 对方审视的目光凌厉,几乎要剜了秋亦薇一层皮似的。 先前的秋亦薇还是心虚,但如今她得到了时清宜的许可,底气骤然变得足足的。 于是,她恶狠狠地朝着简炀瞪了回去。 狗男人! 我还没嫌弃你配不上我闺蜜,你还先摆起谱来了! 有那资格吗你! 我呸! 秋亦薇挺胸抬头,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见她走远,简炀上前几步,下意识想握住时清宜瘦削的肩膀,却在意识到的这一刻及时收手。 于是他敛了步伐,跟在时清宜身旁侧后一步的位置,问她:“你认识秋亦薇?” 时清宜摇摇头。 “不认识,她喊着什么我们是好姐妹、之前我借了她一百万要我还钱,就冲上来了。” “……” 简炀哑口无言。 他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提醒时清宜:“你之前很讨厌她,因为以前……” “不要说了。” 时清宜倏然顿住脚步,转头,如瀑的黑色长发乖巧地垂在她的耳际。 那双眸子漆黑如深潭,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她仰头注视着简炀,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了,我对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不想活在完全没有印象的过去,明明我不记得,可凡事种种你都要给我定好了,因为以前如何,所以现在理应如何……” 她的眼神里浮现出不合时宜的执着与倔强,一字一顿道。 “我,偏,不。” “以后的生活,我自己会做主,你说的关于以前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说完这些,时清宜便转过头,掀起一阵清浅的香气,快步离开。 简炀站在原地,狭长的眸子微眯,意味不明地盯紧了时清宜的背影。 她果真失忆,连同从前的爱恨情仇都一并消泯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和她重新开始? 曾经隔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的阴差阳错的联姻、令人憎恶的隔阂还有她的所谓那些露水情缘……都可以一并抹去了。 简炀棱角分明的薄唇,缓缓勾起极浅的弧度。 …… 秋亦薇熟门熟路的到了顶楼的SVIP病房门口,手扶在门把上,停留片刻,努力压抑着胸腔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对她来说,可以真实的用目光丈量对方的轮廓,远比隔着屏幕来的要更喜欢的多。 不过,这份喜欢要克制一下。 不然她怕沈渊又会后退几步。 深呼吸了几次,整理好了心情,秋亦薇推开门,走过长廊,扬起最明媚的笑脸,扬声冲着沈渊打招呼。 “阿渊……?” “渊”字只喊了一半,便含混在嘴里,囫囵噎了回去。 笑容僵滞,悄然屏息。 面前不远处,康复训练场地中,有一个搀扶着沈渊进行训练的陌生的漂亮女人。 两人距离之近,仿佛相熟至深。 而不苟言笑、素来谨肃的沈渊,此时正笑意盎然。 秋亦薇从不知道—— 原来深邃冷冽的眉眼消融开来,竟是这般如春水温柔。 﨔 第六十七章 天降青梅 昨晚,沈渊破天荒地接到了林曼孜的电话。 林家同沈家是故交,他和林曼孜自小便相识,逢年过节双方父母便会见面,因而他们两个也彼此相熟。 林曼孜在国内临床医学专业本硕连读之后,又去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修医学神经康复学。 “巧了这不是,”电话那头的林曼孜刚下飞机,笑着打趣沈渊:“你总算是落我手里了。” 沈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当是给你练手了。” 听了这句话,林曼孜拖着行李箱,骤然站定。 航站楼前的风很大,她裹紧了单薄的风衣,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 “好啊,”她重新开口,“如果练手失败的话,那我负全责。” 负全责的意思是,你的后半生,都由我来负责。 沈渊,你能明白吗? 林曼孜屏息,静静等着电话那边的回答。 而她思念多年的声音仍旧似薄冰般波澜不惊。 “那倒不必,”沈渊沉声,三言两语打消了她这句似是而非的试探:“我还沦落不到需要谁为我负责的地步。” “你都孤家寡人一个了……” 林曼孜脸上仍挂着笑,只是觉得脸颊肌肉僵硬,笑起来都不自然:“还指望谁?” “不是孤家寡人。” 意料之外的,沈渊竟然否认了。 林曼孜一时愕然。 她分明求证过,是沈渊主动提出了要离婚,这才仓促处理了学校那边的事情,赶着第一时间飞回了凌江。 三年前,沈渊骤然宣布结婚,听到这个消息的她远在另一个半球,得知消息的时候连庆功宴的香槟都拿不稳了。 她以为沈渊那般无欲无求理性淡漠的性子,决计不会在三十岁之前结婚,更不会受所谓联姻制约。 怎么会如此突然的结婚呢? 明明不管从家世、学历、长相亦或是性格,她都是这个世界上与沈渊最相配的人。 他怎么能和别人结婚? 可木已成舟,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也不容许她做出不体面大吵大闹的事情,只得远远送上祝福,后面几年,除了明面上必要的礼节交往,她再没有和沈渊私下里说过一句话。 原本以为这段情愫会在时间和距离的双重叠加中彻底消泯,可连林曼孜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得知沈渊要离婚的这一刻,那仿佛已经悄然熄灭的小火苗,即刻死而复生了。 甚至起势凶猛,以至于顷刻间便火势滔天。 犹豫了一整夜,林曼孜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回来追沈渊。 曾经失去了一次机会,这次如果再不牢牢抓住,便真的彻底错过了。 她不能容忍自己连试都不试,就直接认输。 她不甘心。 沈渊这句“不是孤家寡人”在她心头萦绕许久,林曼孜终于找到了他未说出口的解释。 也是,沈渊只是提出了离婚,协议还没有生效,现在也还算是婚姻存续期间。 从事实上来算,确实不能说是孤家寡人。 但他只要有想离婚的心,就已经够了。 林曼孜知道,沈渊一向不喜说话,惜字如金,便也没有缠着他说太多,又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自家司机一路小跑赶了过来,替她拎走手中的箱子,恭敬问道:“大小姐,我们回老宅吗?” 林曼孜沉吟片刻。 原本她打算直接回东城区的房子的,那里离圣安私立医院更近,她去探望沈渊的话更方便一些。 不过,方才接通的电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回老宅吧。” 回老宅汇报一下自己的近况,以及,也要和长辈交代一声自己的动向。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想要和沈渊在一起,定然愿意。 如此一来,他们的进展便会更加顺利。 …… 翌日清晨,林曼孜一大早就到了沈渊的病房里。 多年未见沈渊,乍然一见,多出几分理所应当的陌生,却也更平添了几分熟男的魅力。 沈渊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沈渊抬眸看她,眉梢舒展:“回来了。” “嗯。” 林曼孜自来熟地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低头拿起沈渊的病历看了起来:“你这个情况,是挺严峻的。” “是,”沈渊没有丝毫意外,坦诚道:“最坏不过是后半生坐在轮椅上。” 如果换成旁人,林曼孜这时定会绞尽脑汁说上几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的话。 比方说“没事,一定会好起来的”,又或者是“我会努力帮你训练的,慢慢来”……之类的。 但面对的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沈渊,她便不会假以辞色,直白道:“有这个心理准备就行,不过,我会尽力的。” 沈渊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林曼孜在国外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神经科学与康复研究所,跟随的导师是ACRM最年轻的学术委员,资历很好,经手的案例甚至被收录进顶尖大学的医学院教材,专业水平不容置疑。 林曼孜没坐多久,电话就频繁响起。她已经决定为了沈渊回到国内发展,在国内事业的社交必不可少,很快便很繁忙。 这一点,沈渊自然也是明白的。 面对她充满歉意的眼神,沈渊倒是十分了然:“我复健训练时间是下午两点。” “没问题,”林曼孜点头:“那我到时间过来。” 林曼孜心想,在这个世界上要说她最和谁合得来,便只有沈渊了。 两个人身世相仿,经历相似,无需过多解释,一个眼神便会知道彼此的状况。 再合适不过了。 下午两点,她如约出现在病房,沈渊已经开始进行训练了。 林曼孜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状况,在心底进行着评估。 倏然,沈渊因为胳膊上的旧伤牵扯突然刺痛,扶着栏杆的手顿时一滑。 林曼孜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撑住了他,帮助他将重心稳定。 沈渊轻笑一声,似是漫不经心道:“还是不行。” 林曼孜闻言,便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还笑,心态倒是挺好。” 沈渊不置可否。 只是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晦暗。 他一向不擅长袒露负面情绪,哪怕是苦涩与不甘,也顶多化作一抹轻笑。 他正低头稳着重心,却觉得身前落下一道灼热的视线。 沈渊神色自若,抬眼看去,心底霎时震颤。 怎么是……秋亦薇? 他一直都不想被秋亦薇看到自己康复训练的样子。 笨拙的、失态的、风度尽失的……废人。 唯独在面对秋亦薇的时候,难堪的情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翻涌上来,在心口滞涩。 于是他的面色迅速沉冷下来。 克制到近乎没有情绪。 “你怎么来了。” …… 林曼孜怔忪一瞬。 这一刻,她的手中倏然一空。 沈渊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的接触,哪怕冒着再次失去重心摔倒的危险,也要勉力靠自己的力量撑住了栏杆。 ……他在避嫌。 于是林曼孜抬头注视着面前不请自来的女孩,目光里带着审视。 﨔 第六十八章 跟我走 看到自己的这一刻,沈渊先前温柔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那句“你怎么来了”,听在秋亦薇的耳里,更近乎一种直言的斥责。 好像她不该来这里似的。 秋亦薇皱眉,眨了眨眼,感受着心底泛起的莫名的不适。 微酸的,带点苦意。 若是放在平时,不过平常普通的一句话,秋亦薇肯定随口就打岔过去,可现在,大概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所以意外的脆弱。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竟觉得像一把无形的刀子似的,不经意就捅进了胸口。 这一刻,她的眼眸里闪过一瞬迷茫。 她揣着满心欢喜而来,为的就是此刻毫不留情的质问吗? 静默一瞬,眨了下眼,秋亦薇才从沈渊凉薄的语气中缓过神来。 注意到他身旁的女人。 她深栗色的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绑在脑后,高鼻梁,深眼窝,异域风格极强,很明显的混血。 她看着秋亦薇的目光凌厉又直接,仿佛她是什么长辈,而秋亦薇是晚辈,带着难以忽视的自上而下的审视之态。 虽然这个陌生的女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白大褂,但秋亦薇敢断定,她和沈渊绝对不是普通的医患关系。 于是秋亦薇缓缓站定,挺直脊背,伸出手,习惯性地将额前的发向后一捋,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她的视线从陌生女人身上移开,定定看向沈渊:“这是谁?” 沈渊还没开口,女人倒是莞尔一笑,抢先回应。 “我是和沈渊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世交,叫林曼孜。” “刚从国外回来,今后就留在国内发展了,请多指教。” 她长相漂亮大气,说话时落落大方,自然不做作,倘若换了别人,定会立刻对她心生好感。 但秋亦薇不会。 近乎动物本能的直觉,在第一秒就能判断喜恶。 或许在很久的未来她也会欣赏她,但无论如何,不会是现在。 秋亦薇沉默着,没有开口,目光移向沈渊。 沈渊同她对视着,继而补充道:“她之前在国外医院的工作是康复训练师,现在回国接替我的复健工作。” “噢,这样。” 秋亦薇平静点头,脸上浮现一个礼貌的微笑:“你好,我是沈渊的妻子,秋亦薇。” 沈渊的妻子。 秋亦薇。 沈渊攥着栏杆的手指再度收紧。 嶙峋的手背上青筋迸发,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克制的情愫。 这对秋亦薇而言,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她可以言笑晏晏若无其事地将这句话说上一百遍,心中都不会有一丝波澜。 可对沈渊来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巨石重重砸在心口。 这句话,听上一百遍,一千遍,他都不会腻。 不对,不…… 沈渊微微阖眼。 “啊,久仰久仰,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从没听沈渊提起过呢。” 林曼孜的声音打断了沈渊的思绪,她上前两步,先对着秋亦薇伸出手,礼貌又热情的样子。 话中带刺,但她仍旧扬着笑意,似乎完全觉察不到自己说了什么。 秋亦薇眼底掠过一丝锋芒。 她不知道林曼孜到底有什么底气说出这种话,但她秋亦薇从不是吃闷亏的人。 她伸出手,落落大方的同林曼孜的手握在一起,末了,同样唇角带笑。 “以前从没听沈渊提起过,不过,很高兴认识你。” 林曼孜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 作为天之骄女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这般直白带刺的嘲讽她。 怪不得沈渊要和她离婚。 这样狭隘刻薄的女人,沈渊自然是看不上的。 林曼孜目光温度瞬间冷了下来。 沈渊眉头微皱,凝视着林曼孜的背影片刻,转而才看向秋亦薇。 他轻抬下颌。 “你先回去,找地方休息一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沈渊安排的复健时间,他不想让秋亦薇继续待在这里,看着他像废人一样挣扎。 可不曾想,这句话说出口,秋亦薇的眼神骤然变了。 她眼睫扑簌,眸光微闪,似乎有泪花微妙闪过,又像是他的错觉。 顿了顿,秋亦薇才开口:“为什么让我走?” 沈渊一如既往的沉默。 理由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紧抿着唇,喉结滚动,却一言不发。 秋亦薇的视线从沈渊转移到一旁一脸无辜的林曼孜身上。 她要是走了,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那不行。 她走不了一点。 于是秋亦薇后退两步,一个漂亮的转身,干脆利落地坐在了训练场边上的沙发上。 她坚定摇头。 “我、不、走。” 随后,她扬起白净的小脸,毫不退缩望向沈渊,颇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却在对视的这一刻,捕捉到沈渊眼底闪过一抹纵容的温软。 下一秒,沈渊便移开视线,表情沉静如水。 让秋亦薇忍不住怀疑,方才那一眼是她的错觉。 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只闪现了一秒,就被秋亦薇否决了。 她不可能看错。 沈渊移开视线,仿佛专注地调整着辅助康复的器械,余光却情难自禁地黏在秋亦薇身上。 如此理直气壮直白又热烈的秋亦薇,永远会吸引他的目光。 “哥——” 气氛僵持之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沈彤指尖夹着方才沈渊给她的房卡,手里满满当当提着两大盒蛋糕。 走进来时,她先瞥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秋亦薇,立刻喊道:“秋亦薇!过来帮我提一下!这次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海盐巧克力——” 话还没说完,她就怔住,长长的“嗯?”了一声。 她没看错吧? 林曼孜? 这时也顾不得蛋糕了,沈彤随手把蛋糕往茶几上一丢,就朝着林曼孜跑了过去。 “曼曼姐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她像一颗炮弹似的,冲过去就抱住了林曼孜。 见状,秋亦薇立刻站起身,推着轮椅走到了沈渊身旁,朝着他伸出了手。 如春水般清透的眼眸,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跟我走。” 﨔 第六十九章 扛起整个沈渊的重量 沈渊垂眸,定定注视着秋亦薇。 他的脚搁在康复器械上,重心倚着栏杆,比秋亦薇高出许多。 视线如蜻蜓点水般在秋亦薇手中的轮椅上掠过。 在她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几乎是本能促使他想要即刻应下。 可转念便想到,要是转移到轮椅上的话,中间的动作定然少不了仓促的狼狈。 双腿毫无知觉,他不可能全程保持曾经的仪态风度。 于是沈渊目光在向他伸来的白皙手心上停留一秒,继而垂眸,语气坚决地拒绝了秋亦薇的要求。 “不了。” 一旁沈彤抓着林曼孜聊天的声音很大,她很兴奋,叽里咕噜说了很多话,十分热闹。 不过一米之隔的两人,却宛如被一层真空隔膜裹着,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而秋亦薇的那只手,还执意悬停在半空中。 “把手给我。” 她再次张口,声音不大,却因为坚定而异常清晰。 沈渊形状锋锐的眼睛里,盛着深邃的墨黑。 他了解她,向来说一不二,可像这样话少又执意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渊心有疑虑,沉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秋亦薇?” 低沉磁性的嗓音,尾音弧度上扬。 秋亦薇再也无法忍受。 她的手臂向前伸出,看上去白皙瘦弱的手竟意外的有力,捉住沈渊的胳膊,就朝着轮椅方向拉过来。 沈渊没有想到她竟会直接上手,重心便立刻失衡,他欲攥紧身旁的栏杆,却失之毫厘。 糟了。 沈渊绷紧了唇,脸色僵硬。 要摔倒了。 ——却有一双手稳稳将他撑起。 秋亦薇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先前在车上还累得睁不开眼,现在却能扛起整个沈渊的重量。 她拉着他的胳膊,环在自己肩颈处,整个人以一种半包围的姿势被沈渊圈在怀中。 距离轮椅不过一步之遥,但秋亦薇咬紧了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沈渊稳稳扶到轮椅之上。 末了,秋亦薇微微喘息着,下意识扫了一眼沈渊的胸膛,想起曾经摸过一把的健硕手感,心想,有肌肉的果然更沉一些。 直到坐定,鼻尖的玫瑰香气骤然远去,沈渊才悄然回神。 沉寂的面色之下,心如擂鼓。 她脖颈处的余温,还残留在他手臂内侧的皮肤上,依旧灼烫着他。 “哎,你们干嘛——” 林曼孜终于从沈彤密集的话语攻击中寻到一处缝隙,急忙打断她,继而朝着沈渊道:“后面是康复训练的时间,你不能走——” 说着,她顾不得许多,将拦着她说话的沈彤向旁边推搡开,三两步上前,拦住二人。 她的目光如同锋利的手术刀一般,直直剖向轮椅后的秋亦薇,冷声道:“在今天的日程安排里,后面的两小时是训练的时间,要按照时间表的安排来!” 随后,那锐利的目光又移向安坐于轮椅之上的沈渊,眉头狠狠拧成一团:“沈渊,你为什么不制止她?你明明最讨厌计划被打乱。” 秋亦薇握住轮椅的手微微一紧。 沈渊讨厌这样吗? 先前明明有过因为她而推迟了定好的安排,也没见过他有什么反应。 所以她从没注意到过这点。 顿了顿,秋亦薇不打算理会林曼孜,她欲俯身征求沈渊的主意。 但沈渊先她动作之前开了口。 “我出去一下,训练等我回来后继续。” 秋亦薇松了口气。 “?!” 林曼孜眉眼距离本身就近,如今眉毛一压,气势更显得不好惹。 “沈渊,”她的声音提高:“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这时沈彤跟了过来,方才被林曼孜推了一下,心中还有些迷茫的不忿,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不过眼下一瞧便明白了过来。 在她还小的时候,两家长辈一起见面吃饭,不是没有打趣过沈渊和林曼孜的事情。 二人年岁相当,经历相似,又门当户对,哪天在一起也理所应当。 甚至曾经的沈彤也一度认为,林曼孜就是她未来的嫂子。 只不过当沈渊突如其来破天荒地在家里宣布他要履行和时家的婚约之后,这些打趣的话就再也没人提过。 看明白局势之后,原本想上前来融洽气氛的沈彤,也顿时停住了脚步。 平心而论,她是真的挺喜欢林曼孜的,也希望林曼孜当她的嫂子;但另一边又是她哥,她不可能不听她哥的话。 至于秋亦薇…… 沈彤心情复杂,视线从秋亦薇身上略过一眼,落在自己拿来的蛋糕上。 嗯,秋亦薇是她的吃伴。 不过是买吃的时候会多给她带一份的关系。 她正欲退后,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时,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沈彤猛地抬眼,同沈渊撞了个正着。 “哥……怎、怎么了?” 沈彤小心翼翼。 见她还知道接话,沈渊眼底的冰冷消融些许,道:“你不是说很想林曼孜么,陪她聊聊天,在这等我。” “啊……?啊对对对!” 沈彤原本打算后退的脚尖一转,朝着林曼孜就走了过去,强行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朝着茶几处推走。 “曼曼姐,我特意买的蛋糕再不吃就化了,这家超好吃的,上次我跟……”秋亦薇的名字在嘴边打了个转,被沈彤硬生生咽了回去。 “总之你快过来尝尝!” “……好。” 短暂沉默后,林曼孜应下了沈彤的话。 试探一触即收。 沈渊没有直说,但她明白他已经给她留了面子。 她已然盘算清楚,至少目前自己在沈渊这里,充其量不过是发小的地位,更多的就没有了。 怎么会甘心? 但正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不能心急,小不忍则乱大谋。 沈彤推着她,她则忍不住转头,看见秋亦薇推着沈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房间门口。 﨔 第七十章 没有拒绝,就是准允 秋亦薇推着沈渊沉默向前走着,穿过医院大厅后门的小路,到了后面的花园。 沈渊察觉到秋亦薇的状态不对。 他知道应该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可他又忍不住妄加揣测。 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秋亦薇是因为林曼孜的出现而不开心? 倘若他的猜测正确,那么他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和林曼孜的关系。 不过是家中长辈彼此相熟,看着长大的而已,除去这层以外,平时连私交都甚少。 但…… 想起那摞放在斗柜抽屉中的厚厚一摞离婚协议书,沈渊幽深如潭的眼眸中,情愫渐渐消泯。 既然注定要离婚,那这种似是而非的小事,就没有特地解释的必要了。 早秋的天气忽冷忽热,昨天还冷得让人裹紧了外套,今天却又艳阳高照,直奔35度的高温。 不知是日光太耀眼,还是别的什么,秋亦薇突然站定,放开了推着轮椅的手,继而退后两步,掩着口鼻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先前在病房里绷着的那股劲儿好像随着这两个喷嚏同时泄掉了,秋亦薇顿时头重脚轻的厉害,有些走不动了。 她掀起眼皮,见沈渊已然操纵着轮椅转过身,在一片摇曳的树荫之下,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见她也回望过来,沈渊询问道:“感冒了?” “嗯。” 秋亦薇揉了揉鼻子,鼻音又厚重起来:“可能这两天天气温差大。” 沈渊不置可否,收回了视线。 她感冒了。 所以先前的情绪不佳、没有活力……都是因为她感冒了的原因。 并非是因为林曼孜。 此时沈渊心中浮上一抹庆幸。 幸好刚才理智占了上风,将冲动按得死死的,不然他自作多情的冒昧解释,此刻不知该有多尴尬。 他早该有这个觉悟的。 秋亦薇不会因为他的事情而情绪波动。 ……脑海中闪过昨晚同她视频时,秋亦薇冲着镜头呢喃般念过的半句话。 含蓄表露心迹的话语,放在这里却又像极了某种她意欲为之的调情。 她同那么多人逢场作戏过,这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于她而言信手拈来。 所以在他的理智再三复盘之下,终于选择将吉光片羽的记忆封存。 秋亦薇不过是随口一提,所以他不应郑重放在心上。 以防……误会。 沈渊侧目,看起来正专注于欣赏身旁花坛边还在盛开的小花。 他不着痕迹地觑着秋亦薇。 秋亦薇大概是因为清晨要早起,晨露浓重,因而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款防风外套,露出一截窄细的腰肢,黑色的阔腿工装裤。 不是以前娇媚的模样,更多了几分男孩子气的飒爽。 秋亦薇此时不甚舒服。 热意腾腾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明明该觉得热意十足,却偏偏连指尖也凉得厉害。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时间连走路都觉得有些乏力。 亦或是,跟身体没有关系。 心力耗费的时候,人也会觉得累的。 她无暇多想,上前走了两步,来到沈渊身旁。 缓缓蹲下,仰起脸看向沈渊,眼底流露出一丝疲倦。 “可以麻烦一下你吗?” 沈渊垂头看她,不语。 “我有点累,走不动了,借你的腿稍微靠一靠,好不好?” 话音落下之后,她又突然觉得自己说得不对。 抿唇,夸张地皱起眉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不行,我再重新说一遍。” 她的身体前倾,双手轻轻搭在沈渊的膝盖上,仰着脸,声音清甜绵软。 “我要借你的腿靠一下。”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你没有拒绝的机会。” 沈渊哑然。 重新说一遍,只是为了去掉“好不好”三个字。 原来向来粗枝大叶的秋亦薇,也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结。 秋亦薇又站起身,脱掉防风外套,露出里面穿的复古红工字背心。 随后,她再次坐在花园的小石阶上,将手里的外套递给沈渊:“帮我盖一下,谢谢。” 紧接着,整个人就这么自然地沉沉趴在了沈渊的膝头之上,金棕色的发随意顺着他的腿四散而落。 沈渊手中拿着她的外套,只觉得衣服上残留她的身体的余温滚烫灼热,手心隐约冒出汗意。 手指僵了僵,才重新活动起来,应着秋亦薇的话,把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她总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心情低落的时候也会好好吃饭,感冒的时候睡觉也会记得给自己披上外套保温。 他甚是喜欢她这样妥善珍惜自己的模样,同时心底又有一丝不敢细想的惋惜。 倘若她更不在乎自己一点,那他会不会有更多的可乘之机,去照顾她、安抚她,继而获得她的芳心? ……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不会是秋亦薇了。 他还是更喜欢看她把自己当个宝贝,昂着头像骄傲的小孔雀似的。 不过数秒,秋亦薇仿佛就已然酣眠。 沈渊仗着她看不见,歪着头,仔细沉静地端详着秋亦薇。 阖着双眼,浓密的长睫安静,仿佛栖息的蝶,呼吸绵长而又均匀。 像是迷途又长途跋涉的小兽,偶然经过铺着干草的温暖洞穴,便迫不及待地停下休憩。 ……那么。 他是让她安心的休憩之地吗? 沈渊久久注视着伏在膝上这只毛茸茸的小兽,抬手,欲轻拢她的发,却又悬停。 凸起的青筋在手背上蜿蜒,理智和感情又在激烈交战,手指久久没有落下。 算了。 要注意分寸。 既然注定要分开,就理应快刀斩乱麻,不能再徒增纠缠。 他总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但至少要恪守自己的底线;就像是此刻他顺从成为她的沙发,而他久悬想要抚她发的手终于收回。 秋亦薇的羽睫微颤,在沈渊视线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蜷缩成拳。 她没有睡着,只是贪恋沈渊的体温和气息,却又不能像以前一样直白扑到他的怀中,只得这样迂回。 好在…… 沈渊这次没有拒绝她。 没有拒绝,就是准允。 秋亦薇宽慰着自己。 树影婆娑,风意轻柔,四下安静,沈渊的呼吸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倏然困意来袭。 这次,她是疲乏到睡着了。 日光渐渐偏移,原本遮在两人头顶的树荫随之移动,从枝叶缝隙中洒落下来,落了满地碎金。 正午三点,早秋的阳光依然灼热,秋亦薇察觉到这热意,眉头微微皱起。 下一秒,一只大手就虚虚遮在了她的脸上,替她挡住了明亮的光线。 秋亦薇无意识地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呢喃一般,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她不知道。 她睡了多久,这只手就静默地垂悬在她的脸旁,遮了多久。 﨔 第七十一章 喜欢你这样的 时清宜捏着检查单子,独自做完了所有检查。 整个过程里,简炀都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沉默地陪伴着他。 他心中烦闷,想抽烟纾解些许,可医院禁烟,他便只好拿出随身的黑漆钯金打火机,大拇指打开又合上。 盖子开合时发出的“cling”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清宜眉头微皱。 随即,她一个急转身,站定,直直地望向简炀。 简炀随之顿足,指节分明的手指间把玩着的打火机也骤然停住。 时清宜伸出手,两只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他手中的打火机抽走,收在自己掌心中。 “太吵了,没收。” 动作十分自然。 丢下这句话,时清宜没有再多说,转身就朝着自己的病房里走去。 今天天气热,她穿了一条样式简单宽松的无袖小白裙,黑发如瀑,像一朵干净的栀子花。 转身时掀起的香气,迷乱了简炀的眼睛。 他一时失神,空了的手指蜷了下,又即刻攥紧,垂在身旁。 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他进入房间的时候,时清宜已经安坐于病床之上,斜靠在靠枕之上,曲着双膝,姿态娴静,安静地翻着手上的书页。 那枚黑漆打火机被搁置在她身旁,冷冽坚硬的气质,同整个氛围都格格不入。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床尾,悄然蔓延在她赤裸的脚尖。 简炀的视线自她的清隽的侧脸而下,无意识地游移至光洁的脚趾,仿佛被烫到似的,猝然收回了视线。 他浅浅调整了下呼吸,反手将门悄无声息地关上,继而迈进房间,落座在床边的会客厅的沙发上。 身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一双长腿随意交叠,他的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头向后微微侧着,注视着时清宜。 他和她之间,从未有过如此安谧的时刻。 仿佛过去的纠葛从不存在,他和她再无其他乱糟糟的干系。 有的只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两个人彼此的陪伴。 “所以……” 片刻后,时清宜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转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简炀,张口打破沉寂氛围。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我们的关系?” “是兄妹?亲人?朋友?还是……” “恋人?” 简炀的喉头一紧。 他克制着面上的表情,唯独克制不了眼底流露出的暗藏野心的占有。 “你觉得呢?” 问题抛回给时清宜。 “我觉得……不是恋人。” 没想到,时清宜最先否决了这个答案。 她给出了理由:“恋人的身体距离不会骗人,我和你,很陌生。”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叫简炀无法辩驳。 同时,却是有一股怒火从心脏里直冲而上,宛如喷发的岩浆,将整颗心灼烧吞没。 无法压制。 掏出手机,翻出那张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那张照片,上前两步,俯身,将手机举在时清宜眼前。 “你说对了,”简炀咬紧后槽牙,声音喑哑宛如被砂纸打磨过:“这才是你男朋友。” 时清宜终于亲眼看到了这张合照的清晰版本。 只开了霓虹灯的包厢里,她和男模的脸上映着斑斓的色彩,紧紧贴在一起,她眼底泛着笑,而男模笑意明显。 时清宜微微皱眉,身体后倾。 思考片刻,她再次下了定论:“他不是我男朋友。” “很明显,这张我不是正常状态,喝醉了被人这样贴上来合影,很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以及……” 她的面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之情:“长得真丑,像蛤蟆。” “我不可能看上他。” “?” 简炀的视线跟着又扫了一眼男模的脸,平心而论,长得还算能看,不过,听时清宜这么一说,确实……挺像蛤蟆的。 这个带着厌恶之情的比喻明显取悦了简炀,他眼底的怒意消散些许。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简炀的手指在屏幕上一抹,屏幕迅速黑了下来,低头,刘海的碎发遮住眼眸,手机被他收回在口袋中。 很明显的试探,所以要移开视线,以防暴露。 可这个问题,时清宜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随后,视线微微向下,落在他鼻梁一侧的小痣。 清秀的唇一开一合,声音果断干脆—— “你这样的。” “……” 简炀的动作凝固,这一刻,不知为何,一向不知畏惧的他,却陡然不敢抬头。 不敢直视时清宜的眼睛。 他想起几天前,在蒋家酒庄的地下酒窖里发现时清宜的时候。 她竭力装作冷静,却掩饰不住失魂落魄的不安。 于是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西服覆在她身上,遮住被酒液浸染的脏污裙摆,抱着她,走出了房门。 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各怀心思地聚在这里。 便见到身形高大的简炀,怀中抱着连脸都被他的高定西服遮住一半的简夫人,迈着稳健的阔步走了出来。 纤细洁白的小腿垂在他的臂弯处,随着他的步伐节奏轻轻晃动。 千芊雪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她紧紧盯着简炀怀中的时清宜,眼中的妒火几欲迸发。 简炀在她面前停顿一瞬。 “明天自行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声音蕴着亘古寒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不管她有没有出事,你都跑不了。” 千芊雪的瞳孔骤然地震,身形也颤抖起来。 不过是在酒窖里呆了几十分钟而已,时清宜能怎么样?能出什么事?!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明明对时清宜丝毫不在乎的简炀,居然会生气到如此地步?! 撂下这句话,简炀抱着时清宜即刻离开。 车上。 时清宜被乖巧地安置在后座中,身上的西服外套散发着苦艾和松木味交融的淡淡香气,她轻嗅几下,随后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简炀。 像极了一只刚幻化成人形的白狐狸,天然有着魅惑诱人的姿态,自己却浑然不觉,眸中尽是天真。 时清宜甚少这样直接看人,多数时候她的视线都是飘忽的、游移的、漫不经心的。 大概是因为失去记忆,所以才这般。 直白的目光干净纯粹,却不知为何,简炀只是同她对视了一眼,嗓音便哑了下去。 他艰涩道:“你在看什么。” 时清宜不说话。 她伸出手,纤细冷白的手指带着冰凉的温度,向他靠近,轻轻落在了他的鼻梁之上。 那里,有一颗小痣。 凉意一触即收。 “这颗痣……很熟悉。” 时清宜歪着头,纯粹的眸中浮出明显的疑惑。 简炀心底震颤,喉结滚动。 许久后,才沉声“嗯”了一声。 﨔 第七十二章 回家 几经检查之后,医生给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轻微脑震荡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颅脑损伤,引起记忆紊乱,但大多都是暂时性的。 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就能自然恢复。 听到这个定论,简炀心绪复杂。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时清宜一辈子都不要记得以前的事情…… 只要她不记得,他就可以当做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她是他的简太太,是他阴差阳错又上天注定的姻缘,是他发誓会好好守护一辈子的时清宜。 可若是真的长久失忆,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损伤吧?这样的话…… 他又舍不得。 方才和时清宜聊到她喜欢的类型,那句“你这样的”一出,简炀便逃避着以找医生看检查结果的借口,仓皇离开病房。 现在已经从医生那里回来,站在病房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 简炀下意识从口袋中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中,拿打火机的时候,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他的打火机还被扣留在时清宜那儿。 算了,那就不抽了。 他颀长身形倚靠在走廊的墙上,牙齿间轻咬烟嘴,陡然失笑。 尽是苦涩。 他骤然发现,他好像压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时清宜。 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冷漠的、对他充满抗拒的时清宜,面对那样的她,他应付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他习惯被时清宜讨厌。 所以,现在哪怕时清宜对他毫无反感之情,甚至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存在的真实好感,都让他觉得失重。 提心吊胆,如坐针毡。 想不出来,便不愿再多想。 简炀随手将未燃烧的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叩开病房的门。 他佯装若无其事,掩饰着再次见到时清宜时的心如擂鼓。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你选个时间。” “也不急这两天,如果你在这里住着还不错的话,多待两天也行。” 时清宜深深地看了简炀一眼。 她住院的这几天,简炀忙得连轴转。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赶来医院守着她,晚上还要赶回家里哄珩珩睡觉。 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他眼底泛青,胡茬已然又长了起来,疲乏却不自知,只是顾着她:“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于是时清宜没有立即答应,倒是朝着简炀伸出手:“手机。” 简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她打开天气预报。 【凌江,今日实时温度28°,体感温度26°,南风5级。】 【凌江,明日预计温度18-34°,南风3级。】 不再犹豫。 时清宜关掉app,手机再度锁屏还给简炀,同时道:“就今天出院。” “行。” 简炀不疑有他,一口应下:“那我们回去。” “我们?” 时清宜重复了一遍:“回哪?” 简炀没想到她敏锐至此,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脑海中迅速闪过适合时清宜居住的名下房产。 她应该……住在哪儿? 却没想到,在他迟疑一瞬之后,反倒是时清宜了然地点了头,长长地“哦~”了一声之后,一字一顿,缓慢念道。 “回~家。” “……嗯。” 时清宜注视着简炀,头微微歪着,弯起眼睛,眸光闪烁,水润的唇也扬起明显的弧度。 她坐在病床边沿,抬起自己的手,俏皮地扬起下巴:“扶我。” 微风轻拂,她的裙摆随之摇晃,日光从她身后映过来,她的轮廓融在光线之中,那鲜活的笑意却更为清晰。 注视着这样难得欢快的时清宜,简炀顷刻间失神。 他几乎都要忘了,在最早认识时清宜的时候,她就是这般模样。 干净,纯粹,性格底色沉静却也不失鲜活,像极了清晨沾了露珠的青竹,清雅灵秀。 先前所有的担心都消泯于时清宜这抹轻绽的浅笑。 像是在沙漠中禹禹独行的旅人陡然间望见了绿洲,简炀卸下了心底所有的提心吊胆。 几天也好,几个月也罢。 他只需要好好珍惜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就够了。 简炀也笑。 狭长的眼尾拉出弧度,嘴角上扬,轻笑出声。 “没问题。” 他朝着时清宜伸出手,清瘦嶙峋的大掌,稳稳牵住了时清宜细瘦白嫩的手。 他重复了一遍。 “回家。” …… 收拾好,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 简之珩白天不知缘由地哭闹不睡觉,天色刚暗,他便已经困得沉沉睡去了。 简炀和时清宜两个人单独用了晚餐之后,时清宜走到了别墅的旋转楼梯处,转头看向简炀:“我睡哪?” 简炀在心底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终于还是遵循了理智。 他抬手,指着时清宜的房间:“那里。” “那你呢?” “这边。” 分别位于走廊两侧,相反的房间。 “哦……” 时清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向简炀:“住在一个家,但不是一个房间,所以……是兄妹?” 接着,她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上楼梯,随口吐槽了一句。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简炀被她这句话噎到,无从反驳,却又觉得这样有话直说、带着软刺的时清宜颇为可爱,千般心思萦绕在心头,最后笑了一声。 王妈早被告知过时清宜失忆的事情,眼下,她注意到简炀的神情,急忙在心底祷告。 老天,好多年没有见到先生这么开心了。 夫人再多失忆几天未尝不可! …… 是夜。 明明白天还是温热的天气,到了晚上夜色浓重之时,忽起大风。 风声宛如野兽嚎叫,似要突破人的耳膜,直直钻入脑海中。 昏昏欲睡的简炀立刻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就下床,步履匆匆地朝房门走去。 清清怕大风天,他得过去看看。 却在手刚握住门把手的这一刻,实木门忽地响了起来。 “叩叩叩。” 简炀骤然顿住。 时清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睡了吗?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简炀便猛地打开门。 时清宜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眸色氤氲,满脸委屈,她吸了吸鼻子,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我害怕。” 简炀握住她的手腕,就将她拉了进来。 反手掩上房门。 﨔 第七十三章 她的体温这么低,能暖热被窝吗 简炀这才注意到,时清宜没有穿着她的睡衣,而是罩着一件宽大的男式简单白T恤。 ……是他的衣服。 下摆刚刚遮住她的臀部,三分之二的瘦白的大腿都露在外面。 再往下,她甚至没有穿家居鞋,白净的脚趾正赤裸着踩在实木地板上。 简炀忍不住想起午后那场吻过她脚尖的阳光,喉咙随之一紧。 他遒劲的手臂向下,揽住时清宜的窄细的腰肢,一个用力,就将时清宜整个人轻巧地抱了起来。 时清宜猝不及防,为了保持稳定,双手下意识地揪住了简炀的领口,抬眸,满脸不解。 他没有解释。 径直抱着时清宜到了卫生间,帮她冲洗了一遍脚,继而面不改色地又拿来了毛巾,蹲下身,捧起。 一点一点,为她擦拭脚上的水渍。 时清宜安静地像一只小猫,乖顺地任由简炀摆布。 他温热的手不小心触碰到脚面肌肤,只觉得接触的地方灼热无比,连带着心头都跟着狠狠一颤。 简炀低垂着头,遮掩着自己的表情,薄唇勾起一个压抑的弧度。 要克制欲望,不能吓到她。 毕竟…… 他甚是心虚,连他们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的事情都没有告诉过时清宜。 即便她失忆,他也不想乘虚而入,对她欺瞒诱骗。 他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简炀仔细体贴地将脚上的水珠全然擦干,刚欲起身,头顶突然落下绵软的重量。 时清宜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像对待小狗一样,揉了揉他的发。 声音温软。 “炀哥哥,好乖。” 这份重量一落即收,于简炀身上却仿佛落下千斤重,只觉得膝盖一沉,险些没能站起身。 炀哥哥…… 这样甜腻的称呼,时清宜从来没有这么唤过他,可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吃这套。 三个字在他心中剧烈翻腾,恨不得当即便掀起焚天巨焰。 简炀骤然想起一件事。 大概时清宜是真的把他当成哥哥了,所以才会这样喊他。 ……哥哥? 心底的滚烫骤然被这个念头浇灭,先前只觉得暧昧异常的称呼突然变的冷冰冰了起来。 简炀低低地舒了口气,站起身,声音冷静低沉:“我去给你拿鞋。” “可是我不想走路。” “……” 简炀背对着时清宜,听见这话,肩膀一沉。 他无可奈何地又转身来,认命弯腰,将时清宜从凳子上抱了起来:“我给你放床上。” “今天就在这边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好。” 时清宜的手依旧揪着他的睡衣领口,点了点头,因为距离很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胸口。 滚烫无比。 简炀不自觉地喉结滚动。 他目视前方,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俯身,将时清宜妥帖地放在床沿边上。 起身离开到一半,动作戛然而止。 他的衣领被时清宜的手指揪紧,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已然只剩下一点衣角仍旧绊在她手中。 于是简炀没有再动。 他这时才发现,不过几步距离,自己的睡衣领口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怀中的时清宜解开了几颗扣子。 领口大敞着,直至腰腹处都一览无余。 心脏猛地一颤。 简炀抬眼,向来阴鸷的眼底此刻充溢着努力克制的不可置信:“你……” 时清宜仰着头,仿佛对自己动作有多暧昧毫无觉察,眸光澄澈明净:“我害怕。” 仿佛为了配合她似的,彼时窗外静息片刻的风,此刻又忽地大作起来。 枝叶被吹拂,敲打在窗框之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声。 简炀哑然。 他深吸一口气,温热的大掌覆上抓着自己衣领的那只白嫩小手,指腹有些粗粝,缓慢的,将时清宜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 “……这样不合适。” 简炀直起身体,将睡衣下摆的两颗先行扣上:“我就在旁边的沙发上陪着你,不要怕。” 话落,他不再犹豫,迈开步伐朝着一旁的沙发处走了过去。 等他落座,目光再转向时清宜,顿时怔住。 时清宜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像一只瑞士卷似的,只露出一张小脸来,一双干净的眸子眨巴眨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闭眼,睡觉。” 简炀支起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搭在其上,拽了拽自己的睡衣下摆。 他心神不宁,随手捞过一只打火机,刚打开,“cling”的一声,就看见时清宜的表情变了。 她绷着小脸,嘴角向下,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手指动作骤然停下。 时清宜喜静,他玩打火机的声音,总是会吵到她。 简炀哑然,将打火机丢在一旁,举起双手:“不玩了,你睡。” 时清宜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她又蹭了蹭,把下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眉眼,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觉得,她还是气鼓鼓的。 简炀让她闭眼,她也没了刚才的顺从,就这样同他僵持着对视。 于是,简炀眼睁睁地看着这双明净的眸子里,一点一点,蓄满雾汽。 他再也坐不住了。 猛然起身,三两步来到床边,认命地坐在时清宜身旁,伸出手,将掩住她口鼻的被子往下扯了扯。 “小心捂死。” 声音听起来不耐烦又没好气,扯被子的动作却是与之相反的温柔轻缓。 时清宜顿时眉眼弯弯,毫不吝啬地冲着简炀露出明媚的笑意。 白皙的手从被子下窸窸窣窣地伸出,摸索着牵住了简炀垂在床沿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眸光闪烁,如点点繁星。 “我就知道,炀哥哥最好了。” “……” 算了,既然被她当成了哥哥,那就是吧。 小指处传来凉意,同他燥热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 时清宜体温一向偏低,手脚常年冰凉。 简炀的视线不由自主移向裹成一团的时清宜,担心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的体温这么低,能暖热被窝吗? 﨔 第七十四章 你明明想……是不敢吗?炀哥哥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时清宜又再度往被窝里拱了拱,声音清软地抱怨。 “被窝好冷啊……” 简炀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他忍不住想,反正,他们两个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关系,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所以就这样告诉时清宜,也是没问题的做法……对吧? 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躺下,抱着她,光明正大的替她暖热了被窝…… 除此之外多余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 简炀的心底正激烈地天人交战着,还未等分个胜负,思绪就被时清宜打断了。 那只冰凉的小手伸展开,捉住他的指尖,不由分说地就往被窝里带。 简炀一怔。 不过片刻犹疑,他的手掌已经被牵着钻入被下。 “你摸摸,”时清宜眼底含着一丝委屈:“这么凉,很难睡着。” “所以……” 时清宜仿佛冷极了,她的两只手都攀附上他的手臂,连脸颊都贴了上去,轻轻蹭了蹭。 “炀哥哥,帮帮我好不好?” “求求你……” 简炀喉咙一紧,屏住了呼吸。 这次,他不能再拒绝。 先前对时清宜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已经是他竭尽所能用地用理性在决断。 而如今,理智也已成强弩之末。 于他而言,满足时清宜的愿望这件事…… 几乎已成本能。 简炀即刻掀开被子,翻身上床,将时清宜圈在自己的怀中。 时清宜没有说谎。 她周身上下都冰凉着,方才明明热水浸泡过的脚,此时也再度冷得像赤脚从雪地里走了一趟似的。 简炀的体温向来燥热,比普通人还要高上几分,如今圈住时清宜,仿佛一个大暖炉,引得时清宜忍不住把脸埋在他胸前衣领处,小猫似的蹭了一蹭。 发出一声喟叹。 “好暖和啊……” 简炀身体紧绷,长臂却虚虚地圈着时清宜,手掌保持着分寸,丝毫不触及她的脊背。 于是,如此大的空间,也给了时清宜机会。 她的手再度不安分起来,沿着简炀的衣领向下摸索,摸到他先前扣上的那两颗睡衣扣子,试图解开。 指尖凉凉的,时不时触及他腰腹间,反倒是勾起难言的心火。 简炀缓慢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颤抖,低声询问时清宜:“你做什么?” 时清宜不说话。 直到她慢条斯理,将扣子全然解开,简炀整片胸膛都裸露在她面前,时清宜这才抬头。 她撑起身,被子从她的肩头滑落,但她不以为意,目光仍旧凝在简炀脸上。 伸出手,指尖虚虚落在简炀额头之上,继而下滑,悬停在鼻梁一侧的小痣。 “我刚刚就想问你……炀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简炀罕见的眼神游移,并不敢与她对视。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瞬,方才开口。 “嗯?” “我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兄妹的话……” 时清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几个字几乎被她清浅的气息给吞没了。 可与此同时,脸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简炀僵滞着,一动不动,眼睁睁瞧着那双水润的唇放大,随后…… 在他鼻梁的小痣上,落下轻轻一吻。 触感冰凉,气息却温热。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结束,时清宜的后半句才说出口。 “要真是兄妹的话……怎么我一见这颗痣,就想亲呢?” 她依旧直直地同简炀对视着,眼眸明净如小溪一般清澈。 明明才亲了他,可她却显得无辜又纯粹,好像方才这般暧昧的人压根不是她。 简炀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出手去摸自己刚被吻过的地方,却又意识到当下的状况,急刹车停住了。 于是右手便悬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却又被时清宜捉了个正着。 因为她先前的动作,被子已然都从她这一侧滑落,被角将将掩在她身上,简炀那一侧早已没了被子。 于是,这只温热的大掌,毫无抵御之心,顺从地跟着时清宜牵引的方向,从被角处钻了进去。 简炀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团火轰然炸开,他的手顿时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时清宜拉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侧。 腰间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撩了上去,他的手直接覆在光洁滑腻的肌肤之上,腰肢纤细,仿佛一只手便可堪堪拢住。 时清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从头到尾都在观察着他的表情,连同他的屏息与紧绷,一同看在眼里。 她没有错过简炀眼底泛起的暗色,羽睫微眨,顿时莞尔,轻笑一声。 抓紧了简炀落在自己腰间的手,以防他逃跑。 脸又向前蹭了蹭,趴在简炀耳旁,声音很轻很轻。 她说:“我错了。” 滚烫的气息搔着他的耳旁,简炀只觉得从耳朵到心里,都痒得厉害。 他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时清宜同简炀对视着,她头微微歪着,散落的黑发垂顺而下,在颈窝处打了个圈。 “之前我说,我们不是恋人,因为身体的距离不会骗人。” “是我错了。” “身体可以离得很远,但像这样,亲密接触起来却没有丝毫抗拒……” “只有恋人才会这样。” “我说得对吗……?” “炀、哥、哥?” 简炀愕然。 在她腰间覆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 肌肤的凉意已经被他指腹的温热蔓延,迅速升腾起灼热之意。 简炀呼吸急促起来。 时清宜伸出双手,捧起简炀的脸。那双琉璃般澄净的眼眸,此刻已经染上显而易见的迷恋。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轻声说话时,气息同他的也交缠在一起。 她说。 炀哥哥,你明明是想摸的…… 怎么不动了呀? ——是不敢吗? 下一秒,时清宜的气息便被尽数吞没。 简炀欺身而上,大掌钳制住时清宜的小巧的下巴,舌尖不由分说地侵入她的唇齿之中,攻城略地。 他喘息粗重,显然已经忍耐许久,像极了被逼至悬崖边上的人,退无可退之后,破罐破摔。 “清清……是你先的……” 他含混着道,声音沙哑,胸腔处涨满了痛意,还有足以燎原的熊熊欲火。 “你别后悔……” 时清宜的双手被他挟制,拉至头顶,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却没有一丝慌乱。 仿佛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被简炀蹂躏的殷红的唇,笑得纯情却又妩媚。 “炀哥哥……” “我这是……得偿所愿。” 简炀最后的理智轰然坍塌。 仿佛渴求一生的信徒,终于等得神女降临。 﨔 第七十五章 交给我 激烈而长久的深吻中,时清宜几乎窒息。 她的身形宛如拉满的弓,被简炀牢牢圈在怀里。 大掌抚在她的脊背上,清瘦的蝴蝶骨微微突起,热意覆上之后身躯顿颤,仿佛脆弱的蝴蝶要从怀中振翅而出。 他想要留住她,于是拥抱更紧了几分。 力气之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骨里,拆吃入肚。 更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藏起来,从此哪里也不许去,只得与他共终生。 直到时清宜的急促的喘息,简炀方才从担心失去的忧虑中回过神来,手逐渐向下,再次揽住她窄细的腰肢,轻轻摩挲着,安抚她。 唇自耳垂出发,吻过纤细的颈侧,清瘦的锁骨窝。 时清宜难以承受,向后仰起脖颈,露出满张的曲线。 她的手指轻轻落在简炀浓密的发间,再度蜷缩。 “炀哥哥……” 支离破碎的字句,从她口中逸出。 简炀眼底暗色几欲将他吞噬。 她苦等片刻,却只感受到简炀的手堪堪落在腰间,再没有放肆一步。 灼热难耐。 时清宜的手搭在他健壮的脊背后,趁机向下,从他紧实有力的腰侧划过,伸向腰腹正面。 倏然顿住。 他垂眼,喉间溢出难耐的喘息声:“清清……” 时清宜有点紧张。 却很坚定。 “炀哥哥,我想……” 简炀埋首在她肩颈间,气息滚烫,却一言不发。 可以吗? 他真的可以吗? 简炀再度陷入了挣扎。 清清现在失忆……对从前的过往一无所知。 倘若今天真的到了最后,那么,她再恢复记忆时,会接受吗? 还是会觉得他趁虚而入,因此…… 更厌恶他……? 到那时,这双因他而染上愉悦情欲的眸子,会再度露出那般寒如冰霜的冷漠目光。 单单是想到这样的场景,简炀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无法再承受那样的时清宜。 所以…… 不可以。 他不可以因为一时冲动,做出让时清宜讨厌他的事情。 绝对不可以。 于是简炀深呼吸,收敛动作,轻吻时清宜裸露的肩膀。 他努力从炽热的欲海中挣脱,声音低哑着同她商量道:“就到这里吧,好吗,清清?” “不要继续了,你会后悔……” 剩下的话,被时清宜的手捂回口中。 她仰面躺在深灰色的真丝之上,皮肤白皙,对比鲜明,墨发四散开来,那双干净的眸子,此时已然染上氤氲沉沦之色。 覆在简炀嘴唇上的手移开来,拇指轻揉简炀的唇。 她说。 喜欢…… 简炀垂首,欺身靠近她:“喜欢什么?” 这张极具攻击性的英俊面容骤然放大,时清宜的视线终于聚焦。 她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双分明同样沉沦却偏要挣扎的漆黑的眸,再次重复刚刚的话。 “喜欢……炀哥哥。” 简炀的心脏骤然像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因为满腔爱意,所以才痛得更厉害。 哪怕是骗他的,哪怕这句话的赏味期限只有短短几天…… 他也认了。 简炀掀起薄唇轻笑,在时清宜的眼睛上烙下轻吻:“交给我,好不好?” 时清宜拦住他的脖颈,乖巧闭眼。 简炀近乎痴迷地注视着她。 于他而言,她的愉悦就是…… 最好的告白。 不偌片刻,便丢盔弃甲。 “宝宝……好乖。” 简炀含笑,轻咬她的耳垂,另一只干净的手,一遍又一遍摩挲她的腰间。 这是唯一一处,她主动允许他触碰的地方。 因而他画地为牢,情欲焚身之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喘息片刻,时清宜寻回一丝清醒,眼底泛过不解。 “你……” “不用管我。” 简炀不愿被她追问这种事,便再度堵住她的唇。 只要她快乐就好了,不是吗? 这回的吻轻柔又绵长,他克制欲望,同她断续吻了很久,直至时清宜的气息彻底平复,简炀这才停下。 他撑起身体,先拉过衣摆遮了遮自己的腰腹,这才转身,有力的手臂自时清宜腰下经过,将她揽起。 朝着浴室走去。 他轻柔熨帖地为她清理,期间时清宜的脸埋在他胸口,未曾抬起过半分。 简炀声音低沉,笑她:“现在知道害羞了。” 时清宜不语,只是脸颊又贴在他胸口,抗议似的蹭了一蹭。 清理过后,将时清宜重新安置于柔软的大床之上,简炀起身欲立刻,衣角又被时清宜拉住。 她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掠过他的睡衣下摆,遮掩的欲望依旧昭彰。 简炀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侧过脸去,哑然低笑一声:“清清,放手,你要把我搞疯了。” 声线带着沙哑的涩意。 时清宜又何尝不知他的挣扎。 只是…… 想要解开他的心结,不能操之过急,总得顺着他来。 她的手终于放开。 简炀起身朝着浴室走去,不多时,水流声响起。 时清宜躺回床上,思绪散开。 先前已然安静的房间里,忽地再度刮起令人心颤的狂风喧嚣声。 时清宜下意识抓紧了被角,身体蜷缩,继而怔然。 其实风一直都没有停过。 只是…… 想起刚才的场景,她抿唇,热意自脸颊蔓延至耳垂。 她突然发现,简炀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爱笑的。 笑起来,也很好看。 等简炀再度回来,浑身尽是被凉水浸过的冰凉气息。 他坐在床沿,想等体温恢复再躺下,却被时清宜再度抓住了手臂。 “进来,”她眸中泛着细碎的光,同小狐狸一般狡黠:“我人好,向来投桃报李。” “这回换我给你暖。” 他被她不由分说拽进已然热腾腾的被窝,还有满怀软玉。 简炀阖上双眼,紧紧拥住怀中的人,心中暗自喟然。 昏黄的落地灯下,时清宜白日里读过的诗集书页正静静摊开。 在她敲门之前,简炀刚刚读完最后两行。 ——让我尝一滴蜜。 ——我便死去。 﨔 第七十六章 他们才是同类 圣安私立医院,花园中。 秋亦薇正昏昏睡着,骤然身体猛地一轻,似乎是从高处跌落下来,如此,便惊醒了。 眼前什么影子倏然掠过,秋亦薇眨了眨眼,便觉午后的日光刺目。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遮了一下,嘟囔道:“真可怕,这么亮的光,我居然也能睡着。” 沈渊沉沉看她,眸色深邃,看不出情绪。 抬头见他这般,秋亦薇一怔,顿时拍了一下脑门。 坏了! 她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完全忘了时间了! 秋亦薇顿时慌慌张张地问道:“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现在几点了?” 沈渊的双手交叉握着,置于身前,声音冷淡:“我没拿手机,也没戴手表。” 所以,根本不知道几点了。 沈渊这话刚说出口,便骤然沉默下来。 秋亦薇也跟着沉默了。 她的心底怦怦直跳。 侧过头去,紧抿着唇,压抑着嘴角想要上扬的弧度。 原来,沈渊竟也会有这样不打自招的时候。 他没带手机,也没戴手表,居然就这么静静地在这儿,陪着她睡了一觉…… 这要不是喜欢,她秋亦薇倒立洗头! 只是到底为什么,先前好好的沈渊,却又开始对她冷淡了? 难道……是因为林曼孜回来了? 这…… 秋亦薇先前轻盈的眸光此刻又沉了下来,她不自觉咬了下嘴唇,思索着这件事。 可她总觉得,沈渊对林曼孜也并不是那么热情。 或许……是他在面对她时伪装出来的冷漠? 一时间,秋亦薇越想越乱。 沈渊低咳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你回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啊……就是……” 突然被问到这个话题,秋亦薇一时结巴。 她总不能说,是为了看时清宜,然后她的医院在这就顺带来看他的吧? 至于吴一针的事情,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她也不想和沈渊汇报,总想等尘埃落定了再和他讲。 不然,万一中途生出变故,凭空让人产生落差,反倒弄巧成拙。 那还能怎么说…… 秋亦薇哑然,于是她猛然站起身,顾左右而言他:“时间感觉也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沈渊的目光锐利,定定看向她,像是要把她看个透彻。 他纹丝未动,张口只吐出一个字来。 “说。” 声音磁性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听得秋亦薇膝盖一软。 这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性张力…… 她恨不得在心底咆哮:他是不是知道她就吃这套,所以故意这样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可面上却垂下长睫,咬紧了唇,生怕将这狂热爱意泄露而被讨厌。 刚才站的过猛,一时间头有点晕,于是她又缓缓蹲下,双手搁在沈渊的膝头,照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心里弯弯绕绕百转千回。 她向来敢作敢当,怎么做就怎么说,但牵扯到了时清宜,便还是转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她又想,总之她也是来看沈渊的,哪怕清清住在别的医院,她既然回了凌江,便也总要看沈渊一眼。 所以,这也算不得骗他。 如此想通之后,秋亦薇的底气便足了起来。 她心一横,开口道:“我就是……想你了!” “回来看一眼就走,就一眼!” “……” “嗯。” 沈渊低低应了一声。 秋亦薇闻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短促的应声中,带着些捉摸不透的愉悦。 她悄悄抬头,瞥了沈渊一眼。 骨骼浓重,下颌线锋利,嘴角平直,照旧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好吧,可能是她先前的错觉。 “回去吧。” “哦……” 秋亦薇稳了稳神,觉得现下好多了,便重新站起身,就往前走。 走了几步,顿觉不对。 沈渊怎么没跟上来? 秋亦薇站定,回头,疑惑。 秋亦薇:? 沈渊:? 秋亦薇眼中浮现困惑,道:“你这轮椅不是电动全自动只能操控……” 的吗? 明明之前沈渊还操控它转了个圈,把自己的方向转过来对着她! 以为她没看到吗! 可沈渊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原地,下巴微抬,定定地注视着秋亦薇。 宛如一种无声的对峙。 对视三秒之后,秋亦薇乖乖地走了回去,推起了沈渊的轮椅。 她暗忖,也是刚好,这轮椅轻巧推起来不费力,反倒还给了她一点支撑。 以及…… 离得这么近,沈渊颈后的雪松香气似有若无地往她鼻尖里钻,惹得她心中痒痒。 盯着沈渊从领口里露出的冷白皮肤,秋亦薇眼馋地叹了口气。 沈渊侧脸,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她这个脑袋里一天到晚琢磨的…… 准没好事。 回到病房中,沈渊瞥了一眼茶几上已经融化大半、没怎么吃的蛋糕,继而抬眼看向沈彤。 “吃了这么多,你们晚上该吃点清粥小菜了。” 沈彤瞪大了眼睛。 谁吃得多了? 她一口都没吃,净在这陪着曼孜姐姐说话了! 还有,你们指的是谁? 她和秋亦薇吗? 但沈彤没敢多问,只得支支吾吾嗯了一声,就算糊弄过去。 林曼孜再看见他们的时候,表情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就像是先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她怀中拿着一份表格,上面详尽记录了沈渊的身体数据。 笔尖在纸张上勾勾画画,随后收起,插在胸前的口袋中,看向沈渊:“休息好了吗?继续复健吧。” 沈渊颔首,却是没动。 他侧过脸,瞥了一眼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秋亦薇,随后,又意有所指地定定看了沈彤一眼。 沈彤一个激灵。 妈耶,她哥又下任务了! 不得不说,听妈妈的确实没错,跟在沈渊身边的确很长本事。 最起码,她现在的眼力见比以前高出了不止一个level,能立刻明白她哥的意思了! 沈彤赶忙起身,挽住秋亦薇的胳膊,试图将她往门外拉。 “秋亦薇,走啊,我们该回去了,晚上还要回外公外婆家,别让他们担心……” 秋亦薇抿唇,同沈渊对视,欲言又止。 他坐于轮椅之上,脊背挺直,面容一如既往的俊朗。 在他身旁站着林曼孜,四分之一的日耳曼血统使得她高鼻深目,与沈渊如出一辙的浓颜。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起来智慧又机警,一闪而过的眸光,又同沈渊很像。 先前因为急切没有注意到,而这一刻,这一眼,秋亦薇意识到了一件事。 沈渊和林曼孜,才是同一类人。 不是出于社会分化的物质、教育背景亦或是其他,而是凭借着秋亦薇的本能识别—— 他们两人气质如此接近,是同类。 一时间胸腔翻涌着混沌的漩涡,分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只觉得隐隐约约,心底迟缓钝痛。 沈渊在等。 等她说,再见哦沈渊。 或者说,我走啦,记得接电话哦。 再或者…… 什么话都可以。 只是,这次她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留下。 瞥了他一眼之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一次都没有回头。 沈渊的手指不自知地攥紧,手背青筋蜿蜒暴起。 心情像暴雨前翻涌的乌云,冷意一寸寸凝结。 﨔 第七十七章 有件事和你聊 暮色将至,秋亦薇和沈彤一齐回到了融江的外公外婆家。 小院里不知何时布置了一连串小灯,亮着暖黄色的光,在微凉的夜里散发着阵阵暖意。 秋亦薇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远处细细打量了一番。 沈彤停好车追了上来,见她驻足,便得意地挺起了胸膛:“我和胡然一起弄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确实,”秋亦薇点了点头,紧接着,她转过头,冲着沈彤露出坏笑:“我就说嘛,彤彤最好了,我最喜欢彤彤了。” “啊啊啊啊——你快闭嘴谁要你喜欢啊!” 沈彤捂着耳朵立刻跑走,到了小院里才停下来,借着门的掩护,悄悄回头看秋亦薇。 今天林曼孜姐姐突然出现,以及她看向秋亦薇的眼神,都让沈彤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莫不是她们两个要……打起来吧? 其实不出意外的话,沈彤原本应该百分百站在林曼孜那边的才是。 是一起从小长大的姐姐,对她一直都很好,情绪稳定,性格独立,而且林家和沈家交情也不错,这两个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可问题就在于……出意外了。 这阵子因为沈渊的要求,她不得不一直跟着秋亦薇厮混在一起,虽然总被她三言两语气得上蹿下跳,可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秋亦薇……其实还挺好的。 想到这里,沈彤一时有些气馁。 怎么回事啊! 怎么她哥和她感觉都被秋亦薇给拿捏的死死的呢? 难不成,秋亦薇就是他们沈家的克星?! 她正胡思乱想着,秋亦薇已经走了过来,路过她的时候,极为顺手地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发什么呆呢,进屋去,天气凉,小心感冒。” “啊啊啊秋亦薇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 沈彤捂着脑袋,气呼呼地又跟了上去。 屋子里,外婆已经熬好了粥,外公下厨炖了条鱼,鱼汤乳白,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胡然正在大堂里摆放着凳子及碗筷,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看过去:“薇薇姐,彤彤,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饿死啦!” 沈彤扑到餐桌前,捧着自己那份碗筷,饿得就敲了起来:“饿了饿了饿了……” 秋松年端着鱼汤走过来,小心地放在红木桌上的隔热垫上,瞧了一眼沈彤,笑着道:“那今天这鱼汤,你得多喝两碗才行。” “没问题外公!” 秋亦薇抽走沈彤不断敲击的筷子,再给她放回碟子上:“现在胃口挺好啊,最近胖了几斤?” 沈彤被戳到痛脚,竖起眉毛,怒视着秋亦薇,气成了河豚。 孙桂月端着玉米青菜粥走了过来,放在餐桌上,沈彤一见就嚷嚷开了。 “这么巧!我哥今天下午还说呢,让我们晚上多吃点清粥小菜……” “是呀,”外婆笑眯眯地,接着沈彤的话继续道:“薇薇感冒了,就得吃点清淡的,这样肠胃消化没负担,才能好的更快一点。” “噶……?” 沈彤回想起白天沈渊状似无意说出的话,陡然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捧着自己的那碗粥,埋头喝了一口,视线悄悄暼向秋亦薇。 秋亦薇咬唇,盯着粥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眉目明显比下午那时舒展许多。 沈彤一直摸不透沈渊的状态,又不可能直接贴脸开大去问他,于是只好通过蛛丝马迹来“揣摩圣意”。 眼下,沈彤在心底偷偷给秋亦薇加了一分。 目前,1:0,秋亦薇胜出! 有沈彤和秋亦薇,在她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嘴仗下,一顿晚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饭后,胡然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绘满了线条,递给秋亦薇:“我没蹲到吴一针,但是打听到了他住的地方。” 秋亦薇展开图,发现竟然是雁山的地图,而吴一针就住在雁山半山腰的小房子上。 地图画得十分详细,因为是山里,所以一些独特的树或者石头等造型,也一并都画了出来,方便指引方向。 但凡拿着这份地图,就肯定能按图索骥,找到吴一针的居住地。 “我的天,这么详细,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拿着这份地图,秋亦薇爱不释手,来回翻看感慨,继而抬眼,打量着胡然,这才发现,胡然的手背和手臂上,都是被枝叶、石头等划伤的痕迹。 雁山未经开发,植被葱郁,在山径中行走要艰难很多。 秋亦薇顿时皱眉,急忙拉过她的手仔细查看:“伤口处理了吗?疼得厉害吗?辛苦你了,你看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胡然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打断了秋亦薇的话:“薇薇姐,你不用费心,等我工作日志交上去,老板会给我发三倍工资的。” 负责给胡然发工资的老板,就是沈渊。 沈彤在一旁听到这话,立刻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询问她:“我哥这么大方呢?你这工作日志怎么写的,快教教我!” 说着,沈彤的眼中迸发出兴致勃勃的神采:“我也要写一个,到时候让给哥给我发三倍工资!” 秋亦薇歪头,盯她三秒,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张口问她:“你哥现在给你开多少工资?” 说到这个,沈彤就有点泄气。 “这是我上班第一个月,他还没提过工资的事情呢……” “噢,明白了,是零。” 秋亦薇点了点头,继续道:“零的三倍,是多少?” 沈彤怔住。 那不还是零吗?! “啊啊啊——” 秋亦薇总是有办法一句话就能让她破防! 这边沈彤抓耳挠腮,但不发工资的罪魁祸首沈渊则毫无自觉。 傍晚时分,他直到康复训练结束之后拿起手机查看消息,这才看到了沈彤上午就给他发过来的消息,说是秋亦薇已经到医院了。 想起她今天进门之后,诧异地看向林曼孜的眼神,沈渊不由得捏紧了手机。 一旁的林曼孜刚整理收拾完器械,准备离开,就听到沈渊开口。 “曼孜,我有件事想和你聊下。” 﨔 第七十八章 她没给他打电话 林曼孜挑眉,双手插在口袋中,直着腰板,歪头看向沈渊:“你说。” “以后在秋亦薇面前,我不想再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了,明白吗。” 沈渊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声音沉静,仿佛说出的事情无足轻重。 但林曼孜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她太了解沈渊,所以在这看似平和的语气里,能捕捉到那一丝克制着的威压。 林曼孜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缓解着眼睛的酸涩之感,随后扯出一丝微笑。 “知道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嗯。” 沈渊低低应了一声,“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给的报酬相当可观,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我要做的研究也很有帮助,是难得一见的样本。” 林曼孜语气轻松,扬起手中密密麻麻的记录同沈渊晃了晃:“算我赚了。” 其实,她更想问沈渊。 关于离婚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初既然执意要离婚,现在为什么又拉扯着不离了? 现在他对秋亦薇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但万千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许久,林曼孜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语气轻快地同沈渊告别:“我走了,明天见哦。” 沈渊照旧不置可否的沉默。 林曼孜定定凝视了沈渊一眼,继而轻轻关上门。 她反复衡量,左右推敲,想到今天沈渊反复无常又捉摸不透的行径,决定关于秋亦薇的事情还是不要在沈渊面前再提起为好。 倘若她逼着沈渊去探究他自己的心意,要是最后彻底死心要离婚那倒没什么,可若是他还在犹豫,被她推了一把思索之后觉得秋亦薇还不错,终于决定不离婚的话—— 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所以,这件事还是得从秋亦薇这里下手比较好。 林曼孜原地站定,医院走廊的窗户没关,狂风从外面扑了进来,吹得手中的记录页哗啦哗啦地响。 她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随后放回口袋之中,再度迈出的步伐骤然轻快了许多。 秋亦薇从沈彤的哀嚎中挣脱出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整个人呈“大”字一头栽在床上。 还是床舒服啊…… 秋亦薇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今晚外婆熬的蔬菜粥好喝,外公炖的鱼汤也好喝,吃完以后只觉得浑身舒服了不少。 蓦地,她想到下午时分,推着沈渊回到病房时,沈渊冲着沈彤突然冒出的没头没尾的让她们晚上喝粥的话。 方才私底下她又问了外婆,果不其然,是沈渊打了电话叮嘱的。 心中便生出一丝甜意。 她在床上瘫了片刻,觉得精力恢复够了,便一个鲤鱼打滚翻过身来,摸出手机。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给沈渊打今天的视频电话了。 打开微信的这一刻,下方弹出一个小红点。 有新的好友添加。 打开来,秋亦薇怔住。 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林曼孜。 不过只犹豫了一瞬,她便点下了通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倒要看看,林曼孜能出什么幺蛾子。 好友申请只有简简单单的“林曼孜”三个字,通过好友之后,她也再没说什么,连一个客套的表情包都没有。 出身姣好向来以天之骄女自居的林曼孜,向来不擅做虚与委蛇的事。 秋亦薇撇撇嘴。 倒不得不说,要是林曼孜上来客套两句,她会更厌恶她,反倒像现在,因为不喜欢所以懒得说的爽利样子,倒还合了三分秋亦薇的胃口。 秋亦薇随手点开林曼孜的朋友圈,下一秒,表情僵住了。 两个小时之前,大概是在沈渊康复训练结束之后,林曼孜刚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照片上只有她的手,与一看就是男人的遒劲有力的臂膀。 正是她帮助沈渊进行训练时,搀扶着他的画面。 配的文字也很有意思,是一句歌词。 【我想确定每日挽住同样的手臂】 在屏幕上划着的拇指悬停在半空中,许久未动。 秋亦薇垂眼,脑海里浮现出她离开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正是沈渊和林曼孜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 那种“他们是同类人”的想法宛如猛兽一般不断撕咬,试图瓦解秋亦薇的心防。 秋亦薇退出林曼孜的朋友圈,切回到和沈渊的对话框。 可播下通话键的按钮,却总也按不下去。 秋亦薇犹豫许久,顿觉疲乏。 算了。 她把手机往床边一丢,翻身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反正今天见过面了,这个电话,不打就不打了。 更深层次的原因,秋亦薇不愿去想。 她的经历简单,原本就没心没肺地被父母宠爱着长大,即便后来认定不是亲生的,她也大大咧咧不甚在意。 不在意,就不会被伤害。 而像今天这样带着点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就会让她大脑宕机。 想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也想不明白该怎么做,干脆就先不管了。 总之手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明天仍旧要起一个大早,顺着胡然给的地图,去雁山上蹲吴一针。 这才是正经事。 不多时,秋亦薇便酣然陷入了睡眠。 而与此同时,病房里,沈渊一边处理着公务,一边心神不宁地盯着手机。 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了,秋亦薇还没有打电话给他。 这是……为什么? 沈渊终于忍耐不住,给沈彤打了个电话,将早早睡下的沈彤从睡梦中惊扰醒来。 “秋亦薇睡了吗?” 沈彤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睡了吧,我也不知道啊,我俩不在一个房间。” “你去看看。” “噢……” 沈彤下意识地听话下床,随后脚步顿时定住。 先前秋亦薇说过,要回报就要先提出来,等帮人办完事再提,就已经晚了。 于是头脑立刻清明,沈彤开始给沈渊谈条件:“哥,你先说好,给我工资怎么定的,你你只要给我定好,我立刻就去打探秋亦薇。” 沈渊哽了一下。 这么明显的作风…… 他寒声道:“秋亦薇教你的?” 沈彤无端打了个冷战,立刻坦白从宽:“上次我就这么在她这吃的亏……” 沈渊闻言,无声笑了一下。 秋亦薇真是…… “行,你的工资暂定和胡然一样,要是表现的好,升职加薪。” “没问题!” 沈彤的脚步立刻轻快起来,她摸到秋亦薇卧室旁,拧开门,偷偷看了一眼,随后悄声给沈渊汇报。 “已经睡着了!” 沈渊握着手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些许失落。 ……就连视频电话,她都已经懒得给他打了吗? 﨔 第七十九章 封针 第二天凌晨四点,手机闹钟就响了起来。 秋亦薇看了一眼窗外仍旧漆黑的夜幕,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洗漱收拾。 因为已经锁定了吴一针的住处,所以可以不用再去集市蹲人了,胡然和沈彤也不必再早起,仍在睡梦中。 秋亦薇用冷水洗了脸,这才清醒了几分,拎起背包独自走出了小院。 开车到雁山脚下之后,开始上山,此时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光线微亮,降低了不少上山的难度。 秋亦薇也不矫情,拿出胡然精心绘制的地图,踩着登山靴,就往山上走。 雁山是座小山,实则不高,只是鲜少有人来往,没有小径,便难走了许多。 总是向来体力良好的秋亦薇,也是费了不少体力,她一手撑住树干,努力向上爬,一面在忍不住在心里想,胡然看起来文静,没想到体力却是超出寻常的好。 待她跟着胡然的地图成功找到了吴一针在半山腰上的小房子,此刻太阳已一跃而上,高悬晨昏线之上。 秋亦薇打量着面前的小院子,忍不住感慨。 这吴一针,的确是个会享受生活的。 院子里两畦菜地,仔细一看,一畦是常见的蔬菜,另一畦则是常见的药材,都打理的茂盛茁壮,长势良好。 没有养什么小动物,因而院子里清静又干净。 她站在用低矮篱笆隔开的院外,正打量着,就听到房间门“吱呀”响了一声。 吴一针睡醒了。 伴随着开门声,吴一针睁开眼,同三米开外的秋亦薇对视了个正着。 一秒,两秒,三秒。 吴一针面无表情,倏然退后一步,把门关上了。 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吗,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不过七十岁的年纪,精神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不至于吧? 每天的八段锦五禽戏太极拳都白打了? 吴一针正犹疑不定,就听见门外响起了小姑娘的声音。 “吴二牛!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吴一针的手顿时抖了一下。 知道他本名的人实数不多,都是和他渊源颇深的人才知道。 这个看起来脾气火爆的女娃娃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谁派来的?! 吴一针二话不说,直接从屋内把门反锁了。 随后才倚靠在窗户边沿,同秋亦薇传声:“胡说八道!喊谁呢!我不认识!” “行行行,不管你是不是,反正我都认定你了!” 秋亦薇毫不客气,冲着紧闭的房门喊道:“老头儿,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不聊不聊!” “那我自己进来了啊!” 吴一针的“不”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秋亦薇灵巧地翻过篱笆,正正踩在院内两畦地中间的埂上,小心翼翼避开两边的植物。 “你你你……!” 吴一针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正欲斥责,就被秋亦薇从窗缝里塞进来了一张纸。 “喏,这是我想求你来治的病人病历,你瞅一眼。” 吴一针脸色骤然变了。 他攥住这张纸,反手就塞了出去:“你别给我,我不管!” 秋亦薇本来也没指望一来就能拿下吴一针,她便也不气馁,就顺势将病历叠了起来,自报家门:“我外公说你封针了,你真想好了吗?” 外公? 这性格直率的女娃居然是秋松年那谨小慎微的老小子的外孙女,真看不出来。 一听是从秋松年那来的,吴一针的警惕心顿时卸下不少。 这么多年,秋松年那老小子还是挺和他合得来的,若不是当年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他当年还真打算就在明枢堂住下来养老了。 “封针这事儿吧,”吴一针的语气没了先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无脑抵抗,多了几分思索后的沉静:“当初既然选择封针,就是想好了的。” 秋亦薇拉长尾音,长长的“嗯”了一声,思索几秒,又追着吴一针问:“那要是有人死在你面前,你救还是不救?” “不救。” 吴一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做出了回答。 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在封针的时候就想了。 人这一生,生死有命,是生是死都是命中注定,他既已封针,就没有资格再插手别人的死生大事。 更何况,活了这么多年,吴一针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 人的每一个行为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每做出一个举动,就是踏入了一个新的循环,正循环,亦或是负循环。 倘若他选择再度启针,那就有一必有二,事情只会朝着他用针的方向一步步走下去。绝对不存在只用了一次针,以后就再也不会用的场景。 所以早在写下“封针”二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绝对不会再动一次针。 这的确在秋亦薇的意料之外。 她打听了吴一针的事情,又听了先前外公和他相处的点滴,推敲下来,总觉得像吴一针这般悬壶济世多年的人,最基本的慈悲之心总要有的。 可谁知他这么大彻大悟,恨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秋亦薇顿觉,这下有些难办了。 仿佛听出了秋亦薇这片刻沉默中的纠结,吴一针长叹一口气,劝她:“小丫头,你还是回去吧,这事儿没人能劝得动我。” “也就是看在秋松年的份儿上,我给你个好脸色,不然的话……” 吴一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扫帚,吓唬秋亦薇:“我早拿扫帚给你打回去了!” “这不是没打嘛!” 这种程度的吓唬对秋亦薇来说连挠痒痒都不算,她再度将手心里紧紧捏的病历往窗缝里塞:“封针就封针,瞧瞧病历总可以吧?” “你别给我!” 吴一针哪里比得上眼疾手快的秋亦薇,她三两下就将病历推了进来,纸张丝滑划过缝隙,紧贴着墙壁落了下来。 吴一针气呼呼的:“老头儿我老花眼,看不清!” “啊?” 他的一时推脱,秋亦薇却当了真。 翌日一大早,吴一针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高近一米八的放大版病历,被做成了易拉宝的样式,就那样摆在了他房门正门口。 从病历后面探出来一张面容较好的脸蛋。 秋亦薇笑眯眯地问他:“吴大夫,你看这么大,现在能看清了不?” 吴一针眼前一黑。 﨔 第八十章 要不要主动给她打电话? 偌大一个病历恨不得贴在吴一针的脸上,但他愣是一眼都没看。 把易拉宝推到一边,吴一针转头就是侍弄自己的那些花花草草菜菜。 秋亦薇跟在他身后,平时一张叭叭叭不停的小嘴,今天倒是安分了不少,蹲在他旁边,静静地看他的动作。 吴一针心下莫名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但又一想倒也正常。 这女娃娃就是来求他的,总得顺着他吧?他喜静,这女娃娃就安静,好像也没错。 于是吴一针便也没再多想,就当没秋亦薇这个人,专心地做起自己手头的事情来。 该说不说,秋亦薇的眼力见还挺不错。 他一伸手,她就知道他要洒水壶还是小铲子,一递一个准。 终于,吴一针弄完了所有琐事,直起身来捶了捶腰:“哎哟,我这老腰——” 话没说完,视线落在秋亦薇脸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凝固了。 “你吃的什么?!” “嗯?” 秋亦薇一怔,立刻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块馒头塞进了嘴里,整个脸颊鼓鼓的像只包子。 “你放在桌子上的馒头啊。” 吴一针气得瞪大了眼:“那是我最后一天的口粮!就这么被你吃了,我吃什么?!” 怪不得刚刚这女娃娃一直不出声,原来在这死命嚼馒头呢! 也没水,不嫌噎得慌! 秋亦薇努力嚼嚼嚼了半天,还是咽不下,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道:“那您下山再买点口粮不就得了?我跟您说,赵婆婆蒸的馒头包子嘿,雁山一绝!” 听她这么说,吴一针一甩手,胖胖的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你下山去!买了给我送上来!你不是来求我的吗?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可秋亦薇却摇了摇头,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此言差矣!” “确实是求你,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请你出山,我自然是想方设法不让你在这山上待着咯!” 此乃——“赶”蛇出洞第一步! 吴一针气得脸红脖子粗,努力瞪着睁着一双眼,可惜眼睛太小,又吃得圆滚滚,实在是看不出威严来。 再遇上秋亦薇坐在那里,一双水润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尽显无辜,人生得明艳好看,也不藏着掖着,直白坦率地就把自己的目的大大方方的说给他听,实在是…… 实在是又生不起来气! 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勾心斗角吴一针都见过,年纪越大,越讨厌心思深沉的人,也是吴一针越来越避世的原因。 所以,秋亦薇这样连坏都坏的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的人,如今惹到了他,那可真是—— 踢到棉花啦! 吴一针从没想过,人到古稀,还能尝到欲哭无泪的感觉。 而秋亦薇正仔细端详着吴一针的反应,见他虽然生气,却并不暴跳如雷,明白自己这兵行险招还真是走对了,忍不住弯起眼尾,无声笑了起来。 昨天她从雁山回去,可是琢磨了很久吴一针的心思。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打破吴一针封针的誓言,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的一切都好说。 她将吴一针无论如何都不会动针的想法告诉了外公,外公听了之后长叹一声,只觉得怕是艰难。 毕竟,连是否挽救将死之人的状况都考虑在内了,吴一针想必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才会这般斩钉截铁。 但秋亦薇一直都认定一个朴素的道理: 办法总比困难多! 所以,一定还有办法,能够使得吴一针不得不动针…… 她辗转反侧,冥思苦想,试图寻找突破口。 而与此同时,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另一个人—— 沈渊。 已过晚上九点,先前雷打不动的视频电话还是没来。 沈渊已经询问过沈彤,她已然继承了秋亦薇几分反骨,仗着天高皇帝远,支支吾吾地不告诉他她们在做什么。 就连胡然也似乎被秋亦薇买通了,一问就是不知道秋亦薇今天的动向,说她自己一大早背着包就走了,也没说去哪里。 然后就到了现在…… 秋亦薇已经回到家了,沈彤也说她早早就关灯在房间歇息了。 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电话? 沈渊心神不宁地盯着墙上的挂钟,手上的工作已然无心处理,每隔几秒,他就要抬头看一眼。 总觉得时间走得很慢,又走得很快。 已经九点三十分了…… 可手机依然像被屏蔽了信号似的,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沈渊握紧了手机,硌得掌心生疼。 他甚至不敢承认,这一点一滴过去的三十分钟内,几乎每一刻,他的内心都在天人交战着。 要不要主动给秋亦薇打个电话? 可是,秋亦薇明明不在乎他,他又这样主动打电话,会不会显得太上赶着了? 他于她而言,不过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千分之一,要是又回到最开始被厌恶的处境的话…… 沈渊无波无澜多年,唯一的心绪波动皆源自一人。 所有的繁复情绪都是头一回的体验,沈渊为此感到陌生。 甚至连他自己潜意识里都不敢承认,对此,他手足无措。 不知道怎么样是对,怎么样是错,秋亦薇是怎么想的,而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沈渊紧攥着手机的手背青筋嶙峋。 他犹豫着,打开了秋亦薇的对话框。 心脏剧烈跳动,几欲逃脱胸腔。 浅浅地舒了一口气,按下拨通键—— 下一秒,电话倏然接通。 沈渊怔愣一瞬。 居然恰好,秋亦薇先他一秒,打来了电话。 那头的秋亦薇明显也没想到电话会这么快接通,她的眼底瞬间漾起明晃晃的笑意。 “怎么接的这么快呀?我猜猜……” “该不会有人一直守着手机吧?” 秋亦薇随口开了句玩笑,心知肚明只是凑巧遇见沈渊拿手机了而已,便没再继续追问。 于是错过了沈渊眼底那一丝努力掩饰的慌乱。 “今天,胡然和沈彤都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沈渊佯装无事,敛住情绪,先向秋亦薇发起了质问,语气安静冷淡,一副公事公办之态。 “啊,这个嘛……” 秋亦薇在枕头上半趴着,歪着脑袋,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搪塞沈渊。 她外面穿了件衬衫,里面穿了一件吊带睡裙,这么一歪头,不经意之间,皎白的胸前便露了大半。 沈渊宛如被烫到似的,倏然收回视线,垂眸,轻咳了一声。 “你……注意一点。” 﨔 第八十一章 她对我会有额外的真心吗 “啊……?” 秋亦薇反射弧有点长,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沈渊侧着脸,避开视线。见她不解,只得佯装镇定道:“衣领。” 秋亦薇低下头扫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伸出手拉起领口遮了一下。 即便是隔着屏幕,也有令人脸红耳热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秋亦薇有点不好意思,连屏幕都不敢再看,悄悄瞥下眼去。 于是沈渊余光中将她的害羞之态一览无余,目光柔和了片刻。 他想,要是这份害羞是真的就好了。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看不懂秋亦薇。 明明讨厌着他,却在他提出离婚的时候突然反悔耍赖,拒绝提议。 明明厌恶他的触碰,却又时不时想往他身上扑,好像特别喜欢他似的。 又或者是,明明玩得很开,见多识广,却总是在面对着他的时候,似有若无地透露出自己笨拙又青涩的模样。 如果不是知道秋亦薇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沈渊怕是真的会被她这副浑然天生的娇憨之态给欺骗。 沈渊又想起那段视频里的内容,秋亦薇和男模们娴熟互动的模样,像把锯齿锋利的刀刃似的,在他的心脏上来回拉扯,痛得鲜血淋漓。 每每想到这里,沈渊都觉得他正于无尽黑暗中堕落下沉,黑夜宛如粘稠的实质,将他的口鼻都要掩塞。 沈渊眼神一凛,咬紧了后槽牙。 他竭力使自己在此刻不要去想起那些污糟的事情。 “沈渊……” 清软甜糯的声音响起,秋亦薇又转过头来注视着他,表情认真,倘若没有面上那两抹挥之不去的粉霞的话。 “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康复训练呀?” “……嗯。” 沈渊低声应她,目光又恢复他惯常平静无澜的模样。 “那……” 其实秋亦薇原本只是单纯的想例行询问沈渊的康复状况,可提到这里,却又难免想起林曼孜先前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 她的手,正紧紧挽在沈渊的臂弯中。 呼吸没由来地放缓了许多,秋亦薇疑惑于心头悄然而生的莫名不适,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问出口。 “沈渊,你……很讨厌别人碰你吗?” 模糊不清的疑问。 沈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秋亦薇想问什么,可在这个询问句式的限制下,又似乎多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思忖之后,他便只好先如实回答:“也没有。” “噢……这样。” 秋亦薇重重点了点头。 那种难以言喻的疲乏感又冒了出来。 她歪着脑袋,软软地趴在了枕头上,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像一只刚淋过雨的湿漉漉的小狗一般。 她想,沈渊也没有讨厌别人碰他。 所以,他可以和林曼孜正常接触,唯独不喜欢她触碰他。 这个意识一旦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之中,就像是有一颗硬硬的蓖麻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植入到最柔嫩的心脏里,从此以后,每次跳动,都伴随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丝丝缕缕,同呼吸一起缠绕着,无孔不入。 这样陌生的体验,秋亦薇从未有过。 屏幕对面,沈渊哪里会感受不到她骤然下落的情绪。 只是她不肯明说原因,他便也不知该如何切入询问,正思忖着怎么说才足够周全,犹疑之间,就被秋亦薇匆匆打断。 “沈渊你好好休息吧,晚安。” 毫无铺垫的匆忙晚安,以及仓促切换的黑屏。 秋亦薇慌慌张张地挂断了电话。 沈渊哑然。 挂了电话不过半小时,秋亦薇在床上思来想去睡不着的时候,卧室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来,竟然是沈彤。 她手里捧着一只白天从集市上买下的苹果形状的可爱的陶瓷碗,里面盛的是热汤汤的红糖姜汤。 “快趁热喝了!感冒好得快!” 秋亦薇欣然接了过来,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捧着小小的碗,便一口一口啜饮了起来。 “怎么样,好喝吧?这个是我的拿手绝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着秋亦薇的评价。 “好喝!” 秋亦薇露出与以往并无二致的笑容,却连沈彤也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太好。 因为…… 要是秋亦薇心情好的话,这时候绝对要挤兑她两句。 也怪不得她哥使唤她来给秋亦薇熬红糖姜汤…… 秋亦薇啜饮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随后,她捧着碗,抬头询问沈彤。 “我想问问你,林曼孜和沈渊之间的关系……你方便吗?” “啊……” 沈彤张着口,眼睛眨巴眨巴,没有立刻出声。 她努力在脑子里复盘着当前的战局。 她哥掏了一个限量版包包让她大晚上从床上爬起来给秋亦薇熬红糖姜汤,此为偏心! 再加一分! 目前秋亦薇2:0! 那她就应该站在她哥这边。 “咳咳!” 沈彤清了清嗓子,尽量言简意赅:“她啊,虽然说起来跟我哥是发小,不过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我们跟着大人一起见个面,吃个饭而已。” “而且啊,自从我哥结过婚之后,我都没再见过她了,所以上次见她才觉得稀罕。” 沈彤高高昂着下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却是偷偷觑着秋亦薇的神情。 ……可恶啊,看不出来! 秋亦薇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将剩下的姜汤喝了个干净,就起身“轰”沈彤回去:“今天感觉舒服多了,彤彤大厨快回去早点休息吧!” 沈彤也不推辞,转身就走出了房间,房门关上的第一秒,她就摸出了手机,给沈渊发消息。 【报——!大王!刚刚秋亦薇问我林曼孜的事情了!】 沈渊一直等着消息,瞥见屏幕的那一刻,心中一紧。 其实秋亦薇果然还是在意林曼孜的吗? 若她对他只是普通对皮囊的喜欢,也会这般在意自己身边出现旁人吗? 还是说,她对他,会不会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多出了一丝额外的真心? 﨔 第八十二章 什么悬壶济世 分明是阎王索命 秋亦薇把吴一针从雁山上诱拐了下来,带着他在山下到处吃吃逛逛,鞍前马后地给吴一针买了许多吃食。 除了先前提到过的赵婆婆的蒸馒头蒸包子,还有桂花糕、艾糍、萝卜糕…… 秋亦薇拿着糕点,往吴一针手里塞:“吴大夫,吃点!” 吴一针绷紧了脸:“老头儿年纪大了,吃不动!” “噢!” 于是他手里的食物分量顿时少了很多。 大部分都被秋亦薇炫进了嘴里。 吴一针却是盯着秋亦薇,脑海中思绪翻涌。 她触觉敏感,很会察言观色,望闻问切的能力天生就高出别人一截,又心思纯粹,不得不说,着实是一个好苗子。 于是他突然开口询问:“你跟秋松年学了吗?” “学了学了,”秋亦薇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忙不迭的点头:“不就是百会穴、合谷穴、内关穴……” 她将人体穴位图自上而下背了一遍,没出错,吴一针却听得紧皱眉头。 “就学点这些?我看你对草药不是还挺了解的?” “那些值钱嘛,嘿嘿,”秋亦薇俨然一副天真废柴的模样,“至于针灸,外公教过我,但总也记不住。” 她笑得天真憨厚,看得吴一针暗自摇头。 秋松年这老小子一身的针灸本事,虽说不是令人惊叹绝伦的精妙,但也远超普通人。 如此看来,怕是真要失传了。 算了,时也命也,这些都是命。 就像自己积累一生的针灸本事,不也压根找不到传承的人吗? 吴一针便又兴致缺缺了起来。 一连几天,秋亦薇都雷打不动的出现在吴一针小院门口堵他。 她不过两天就摸清了他的口味,每天就拎着装在保温桶里的热乎的豆腐脑和油条,往小院门口一站。 吴一针就得看在美食的份上心甘情愿给她开门。 秋亦薇不像以前求他出马的人,她不威胁、不谄媚、也不卖惨,悠闲自在地跟在他身边,又极有眼力见,他眼神一瞥,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几天下来,吴一针只觉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在秋亦薇的照料下,长势都更好了些。 再之后,秋亦薇就会花样百出地引着吴一针下山。 刚开始吴一针还防备着,可后来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来,便放松了警惕。 他简直是一块无懈可击的钢板,这个年龄才二十岁出头的女娃娃,能耐他何? 不过,事情倒也有那么一丝微妙蹊跷之处。 就比如—— “是老头记性不好了吗?怎么这几日,总感觉摆摊的人年纪越来越大呢?” 吴一针懒洋洋地漫步在集市上,打量着两边的摊子,眉眼间透出疑惑。 前阵子还有三四十岁的壮年呢,这几日怎么都变成了老头子老婆子了? 等下,那边那个胡子花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九十多岁老大爷,不待在家里颐养天年,跑出来卖什么猪啊? 猪一撅就给他撅三里地开外了啊! 秋亦薇在一旁跟着摇头,语气无辜又茫然:“可能最近经济不景气,多一个人出来就多一份力量嘛。” “是吗?” 吴一针避世多年,对经济大局不甚了解,听秋亦薇这么说,虽然狐疑,但还是点了头。 两人闲庭信步,穿梭在各个摊位这种,不多时,秋亦薇的手上又拿满了热腾腾的小吃。 “哎你这……” 吴一针看着她,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骤然被身后传来的惊慌失措的惊呼声给打断了。 “老头子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两人齐齐回头。 不远处的卖菜的摊位上,一个看起来约莫在六十岁上下的光头大爷面色僵硬,头缓缓歪向一侧,青紫的嘴唇开合了两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左眼已然不自然地耷拉成了一条缝,秋亦薇这才注意到,他左半边脸都在扭曲着。 “怎么了呀这是?” 同他一道的大妈顿时手足无措,抹起了眼泪,向周围的人求救着:“怎么办,这怎么办,求大家帮帮忙……” 她上手使劲儿按着大爷的人中,试图将他唤醒,可看起来毫无作用,大爷半边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下跌倒。 旁边的人立刻呼喊道:“这是中风了!” “我的天?!” 秋亦薇瞪圆了眼睛,冲着吴一针道:“吴大夫,您看,您快看啊!” 吴一针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不为所动,继续埋头向前走,似乎旁边的这些嘈杂都与他无关。 “我不看,也不会管,人各有命——” 话说到一半,一个身影疾速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在途径他的时候,还丢下了一句:“快看我!我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 吴一针骤然停住了脚步。 他抬眼,注视着秋亦薇高举双手,手中拿着他再眼熟不过的针灸包,挤进了人群之中。 “让一让,让一让!我来,放着我来!” 原本铁了心不会多管闲事的吴一针,此时此刻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竟再挪不动一步。 他的视线,焊死在了秋亦薇那道纤细又充满活力的背影之上。 她……她要做什么? 不会是…… 秋亦薇挤进人群最中心,推开围着的人:“起开起开,保持通风!” 随后,她打开了针灸包,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寒芒,使得在场的所有人放下心来。 除却吴一针。 只有他的心随着那露出的银针,而高高悬起。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除了秋亦薇,再无旁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秋亦薇以一种拙劣的手势将银针从针灸包里拿了出来,继而,深吸一口气,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冲着老夫妻保证:“你们放心!我学过的,肯定能行!” 紧接着。 在大妈满眼灼热的泪水中,高高举起银针,深吸一口气,声若洪钟,音色嘹亮,高声喊道:“扎,百会穴!!!” 这一刻,吴一针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百会穴?! 这哪是悬壶济世,这分明是阎王索命来了!!! 什么封针。 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什么时也命也。 都去他的吧!!! 他绝对不允许一个只懂针灸皮毛的三脚猫当着他的面就敢索病人的命!!! 要死啊!!! 吴一针再顾不得许多,他目眦尽裂,声嘶力竭喊出了一句:“给我住手!!!!!” 秋亦薇的手登时悬停在半空中。 﨔 第八十三章 这是造孽啊 吴一针不知道从哪儿爆发的力气,他三两步向前,拨开拥挤的人群,就钻到了最中间。 手伸得很长,急急忙忙把针从秋亦薇手中给夺了过来。 “你起开!让我来!” 他生怕秋亦薇要抢着来,施针的速度极快,娴熟而精准,稳住了光头大爷的病情。 随后他才抬头怒目瞪着秋亦薇。 “愣着做什么,快打120!” 附近的人家常用的交通工具基本都是自行车或者电三轮,总归不如救护车来得快。 “打120也来不及!我直接喊人送吧!” 秋亦薇毫不含糊,冲着远处伸着小脑袋朝着这边看来的胡然和沈彤招了招手。 “来了!” 两人明白秋亦薇的意思,胡然转头去开车,沈彤则急忙跑了过来,帮秋亦薇扶着病人。 车很快便来了,一伙人齐齐努力,将大爷抬进车里,大妈跟着一起上车。 然后,大妈盯着后排的人怔住了。 “秋……秋大夫?!您怎么在这儿?!” 秋松年急忙摆手,让大妈噤声,随后从车窗缝隙处扫了一眼外面的吴一针。 还好,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于是秋松年低声道:“快,我们先把人送医院再说!” 胡然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路上,秋松年一边照看着病人的病情,一边琢磨,谁也没想到,秋亦薇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想出来的无厘头的点子,居然还真的给她做成了。 前几日晚上,大家正吃着晚餐,秋亦薇突然将手中的筷子一放,眼睛当即放出光来:“有了!” 沈彤听后,下意识地一颤。 “有……有孩子了?” 下一秒,其他四个人的目光齐齐凝聚在沈彤的脸上。 “我我我开玩笑的……” 沈彤咬着筷子讪讪一笑,急忙扯开话题:“秋亦薇你快说,有什么了!” 秋亦薇冲着沈彤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这才继续刚才的话:“我想到该怎么让吴一针出手了!” 吴一针可以做到在人之将死之际不予出手,也可以做到冷眼看着擅长医术的旁人去救人。 但他绝对做不到,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在他面前自信施针的时候,可以无动于衷。 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多少都会有厌蠢的心理。 对方可以极为擅长,也可以一无所知,偏偏绝对不能半桶水乱晃荡还要充当大尾巴狼。 没有一个人能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 为了配合这个主意,秋亦薇动员了雁山脚下的人家,给了可观的报酬,说服对方让年事已高、有基础疾病的人出面。 同时,这几天也拉上沈彤胡然以及秋松年,就是怕吴一针不出手的情况下,还能有所保障。 于是…… 连秋亦薇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地就朝着她希冀的方向发展了。 如今大爷和大娘已经被胡然他们火速送往医院,集市上的人群也分散开来,原本热闹的摊子上,现如今只剩下吴一针和秋亦薇两个人。 这时,吴一针才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秋亦薇:“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秋亦薇嘿嘿一笑:“谢谢吴大夫夸我,治病救人嘛,应该的。” 吴一针被这句哽地险些背过气去。 “我这是夸你吗?!那可是百会穴!不管是中风还是脑溢血……都不能一上来就扎!” 吴一针气急,怒斥着秋亦薇,给她掰开揉碎了讲了病理,秋亦薇倒是很乖,听得十分认真,最后才点头:“明白了,不能扎。” “……” 合着听了半天,就听到了这一句。 吴一针说不清是无力还是怜悯地看了秋亦薇一眼,放弃了对她的教育。 算了,这孩子是真没天赋。 他扶着身后的墙缓缓坐下,摸了摸身上,想抽一口水烟,发现出门的时候忘带了。 这时,一支水烟从旁边递了过来,吴一针一怔,抬眼看过去,就看到秋亦薇盈盈笑脸:“吴大夫,找这个呢?” “哼!” 吴一针接过来,深深抽了一大口,这才将自己先前的不安慌张压了下去。 不夸张的说,自己的心脏简直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一样,要不是身子骨好,指不定刚才就被秋亦薇这举动搞得一命呜呼了。 “说你会吧,你对于穴位也就是一知半解,”吴一针抽着水烟,烟雾袅袅升起,“说你不会吧,你捏着针竟然真的敢下针。”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想要害死谁?” 吴一针心有余悸,叮嘱着秋亦薇:“以后千万不要胡乱给别人施针了,秋松年是秋松年,你是你,你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这针灸技术并不会因为血缘而遗传……” 秋亦薇不以为意,嘻嘻一笑,另起了个话题:“吴大夫,我给你的病历你看了吗?” “嗯?没有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但吴一针还是顺着秋亦薇道:“怎么了?” 秋亦薇轻描淡写道:“我给他施过针了。” 吴一针:“???????” 震惊到连烟都忘了吐出来,硬是给七十岁老头给呛了好几下。 秋亦薇连忙帮他拍背顺气。 “你,你,就你这技术,你给人施针?” “嗯!” 秋亦薇重重点头,脸上仍旧挂着虽然明媚但在吴一针眼里看起来完全是不知死活的笑容。 吴一针只觉得自己脑子这一刻都麻了。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已经尖叫了起来。 这是造孽啊啊啊!!! 他呼吸有些急促:“为什么不让秋松年去施针?” “我外公说他治不了,所以只能我上了。” 好。 好一个秋松年不行,所以让她上。 吴一针听完之后,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被秋亦薇这左一榔头右一榔头的震撼消息给砸得喘不过气来,呆呆地坐在地上,木然地抽着水烟,休憩了许久。 终于才重新积蓄了力量,站起身,转头指着秋亦薇。 “走!立刻带我走!回明枢堂!” 﨔 第八十四章 可心动向来不由人 简家别墅。 是夜,狂风大作,喧嚣嘈杂。 凌晨三点,时清宜被这风声惊扰,睁开了眼。 不过是稍微一动,身后正在熟睡中的简炀似乎就有所察觉,他眼睛仍然闭着,却是下意识地揽住了时清宜,随后给她掖了掖被角。 时清宜的目光瞬间柔和。 心中最柔嫩的地方蓦地一软。 她拉住简炀的大手,轻轻摩挲着安抚他,随后支起身子,动作尽可能的小幅度,在简炀那边的枕头旁摸索着。 终于,摸到了手机。 那天千芊雪传给简炀的视频如同悬在时清宜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放任这件事情一直不解决,哪怕简炀可以说服他自己不在意,这件事也会成为横亘于他们二人中间的刺。 所以,她必须解决掉。 简炀的锁屏密码很好猜,就是她的生日。 她进入相册,很快就翻到了当初千芊雪传给简炀的视频。 视频的前半段是她和男模脸贴在一起的照片,后半段则是…… 她和男模的聊天记录。 时清宜瞳孔微缩。 在穿来的第一天,时清宜就把手机里的通讯录还有聊天记录都翻了个干干净净,她敢保证,绝对没有这段聊天记录。 但这段录屏里,又特地点开了她的头像,通过微信号确定的确是她。 所以…… 时清宜眼底闪过一抹寒芒,柳眉微皱,将事情的真相拼凑出来。 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动过她的手机。 以及,包括点男模这件事,也处处都透着疑点。 时清宜从来不是会喝醉的人,可照片里她居然毫无抗拒地和男模贴那么近,除了被下药以外,没有其他可能。 看来,男模这件事情……必须彻查。 她思忖着,无意识地轻咬着手指。 手指却突然被人握住。 她心底一惊,下意识地按了熄屏,转头。 简炀像只大狗狗一般,埋头在她裸露的胳膊处蹭了蹭,模模糊糊地低声道:“亮。” 噢。 时清宜顿时反应过来,他不喜见光。 于是连忙起身将手机放回原处,再度躺下,揽住把头埋在她怀中的简炀,揉了揉他茂密的发。 “关灯了,睡吧。” “唔……” 简炀昏昏沉沉,眨眼间便又陷入了酣眠,呼吸均匀沉稳。 时清宜等了片刻,见他睡沉了,不再有动作,揽住他的手臂微微缩紧了些。 就好像…… 怀中抱着稀世珍宝。 于时清宜而言,生存是她的第一本能。 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怎么好好的活下去,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首要思考。 其他事情对她来说都太奢侈了,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长久的理智自持因怀中这均匀滚烫的呼吸,而松动了片刻。 她垂眸,在简炀的额发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她心知肚明,爱情是最昂贵的奢侈品,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得到它的垂青。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命运的幸运儿,所以也从未奢求过获得。 可心动,向来不由人。 夜深人静,风声狂乱之时,时清宜终于窥见了潜藏在自己心底的不安。 她在怕。 怕失忆的这段日子里,不能培养起同简炀的感情。 怕……简炀对她失望。 从什么时候开始,简炀的情绪也会牵扯到她的理智了呢? 简炀的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他体温比普通人高上一些,时清宜只觉得暖和与舒适。 于是在暖意熏陶之下,困意再度来袭,时清宜困倦地阖上了眼。 翌日清晨。 简炀还要去公司,因而起了个大早。 他动作幅度很小,蹑手蹑脚地起身,生怕惊醒了还在酣眠的时清宜。 坐在床沿处,转头看着时清宜安静清秀的睡颜,简炀只觉得心底顿时软地一塌糊涂。 那双形状锐利的眼眸,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静静地凝视了时清宜片刻,手虚虚抚在她脸颊旁,怕惊醒她,于是又微颤收手。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简炀拿起手机,站起身,看了一眼时间。 手机因人脸识别而迅速解锁,于是,那段视频赫然跃入简炀眼中。 眸光霎时凛冽。 他的拇指微动,下意识地第一反应就是退出相册,却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凝滞了。 昨晚他拥着时清宜便酣然入睡,连手机都没再碰。 那么。 是谁在昨晚看了这段视频,又仓促忘了退出? 答案不言而喻。 简炀的目光缓缓落在时清宜的脸上。 她一无所知,抱着还有他余温的被子,睡得正沉。 眉头舒展,似乎一夜好眠。 她为什么……要偷偷看他的手机? 明明先前说过讨厌这个男模,也说过对过去不感兴趣。 那她为什么要看? 她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简炀垂眸,攥紧了手机,心乱如麻。 到了公司之后,人事部向他汇报千芊雪已辞职,简炀应了一声。 这时,总裁办门口响动,略有些奇怪的步伐声踩了进来。 简炀却不意外,他眼也没抬,先开口道:“比我来得还迟。” 来人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但仪态倒是周正,他眼观鼻鼻观心,在偌大的老板桌前站定,认错:“刚康复,腿还不是很好用,简总包容。” 简炀扫了一眼他的腿:“嗯,难为你了。” “哎,我也没想到,千秘书竟然那么不争气。” 来人名叫于锦,自从简炀接手集团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第一秘书。 三个月前,因为突发车祸,双腿骨折,简炀便给他批了假期,让他好好休养。 一秘的位置空缺出来,于锦精挑细选,在秘书部中选了他认为更机灵聪明的千芊雪,却没想到,最后却捅了个大篓子。 恰好也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期限,于锦便匆忙回来上班,给千芊雪收拾烂摊子。 他上前一步,手撑在桌子上,将手中的U盘放在了桌子上,朝着简炀的方向推了推。 “简总,这是我从蒋总那拷贝过来的监控录像。” 简炀挑眉。 “还是于秘书效率高。” 他伸手接过,插在了电脑上。 﨔 第八十五章 都在她的算计之内,是吗? 蒋家的私人酒庄远远不止明面上的那些监控摄像头,毕竟有许多贵重的酒及其他财物,因而还有更多私密摄像头安装在暗处。 只是千芊雪不知道。 于锦跑了一趟蒋家酒庄,亲自盯着将所有时清宜出现过的监控如数拷贝,未曾有一丝遗漏,交给了简炀。 简炀眸色阴翳,视线紧紧盯在屏幕上,锁定了时清宜的一举一动。 她是不小心摔倒的,头上那支他精挑细选的玉兰羊脂玉发簪摔了个粉碎。 她站起身,揉了揉脑袋,似乎有片刻的宕机,神情茫然。 简炀心中掠过一丝心疼。 他猜想,大概就是这时,她失去了记忆吧? 随后,随着画面上人的动作,简炀的表情凝固了。 被关在寒凉的酒窖里,本应失忆惊慌的时清宜,看起来却怡然自得。 她走过一排排的酒架,不知道在打量着什么,随后,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瓶来,没有任何犹豫,便摔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玻璃碎片连同暗色酒液一同飞溅。 她小腿上的伤痕,大概就是这时来的。 之后,她就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双臂抱膝,没有丝毫慌张的模样,只是静静地在等着什么。 他知道,她在等他。 简炀呼吸微窒,他捞出一根烟,不知为何,打火机的火苗微微颤着,点不着烟。 他眸光一扫,这才发现,是他的手在颤。 直到香烟点燃,尼古丁的气息涌入肺部,又袅袅吐出,简炀才自觉获得片刻冷静。 他的视线再度飘回屏幕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身影出现其中,抱着时清宜一步步走了出去。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骤然黑了下来。 简炀纹丝未动。 他盯着屏幕,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青烟缭绕也未觉。 他不想承认,可面前的事实却又不得不让他接受这个现实—— 时清宜是故意的。 她被关进去或许是意外,但后续不管是砸酒亦或是淡定镇静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失忆的人能做到的条理分明。 那么。 简炀眨眼,窗外阳光刺目,只一眼,几欲灼烫得他要落下泪来。 昨晚他们那般的亲密无间,也都在她的算计之内,是吗? …… 时清宜起床之后,陪着简之珩用完了早餐,两个人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球,就听到佣人来报不速之客。 时烈居然来了。 佣人犹豫着,请示时清宜的意见:“要不要和先生说一声?” “不用。” 时清宜摇头,将简之珩交给佣人:“你陪着少爷玩一会儿,让时烈进来吧,我去会客。” 她上楼换了一身衣服,再下楼的时候,时烈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见她第一眼,时烈便笑了起来:“姐姐,好久不见。” 时烈和时清宜是亲姐弟,都是淡颜系长相,他笑起来的时候,用春风化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完全没有半分先前薇薇吐槽过“超雄男”的模样。 对于这个半路出现的亲姐姐,时烈从来未曾有过一点亲近之情。 更遑论这个便宜姐姐又极为听从父母的,自从嫁到简家之后,便服服帖帖地从简家拿钱来养时家。 根本用不着他出面来哄。 也因而,这也是时清宜被寻回时家三年来,姐弟两个的第一次单独聊天。 时烈其实是被迫来的。 沈渊那边虽然没有给他好脸色,却在无声无息之间恢复了给瑞升的投资,虽然不多,但好在稳住了现金流,可以继续维持。 而简炀这边,却是出了大事。 不知为何,简家的天阙集团突然变卦,先前好好的合作突然暂停,聊好的后续投资直接取消,甚至于有消息说天阙正在接触时家的竞争对手。 这下,时烈便慌了神。 他查来查去,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上次父母来了一趟简家之后开始的,他回去问时立强和秦美琴,他们却守口如瓶,只埋怨时清宜翅膀硬了,有用的信息却一句不说。 还好,他的未婚妻苏芷繁是个拎得清的,私下里告诉了他那天在简家别墅,父母得罪了简炀和时清宜的事情。 时烈便再也坐不住,趁着简炀不在家的时间来找时清宜,希望可以缓和关系。 时烈在沙发上坐得端正,眉目朗正,光风霁月。 他冲着时清宜柔和的笑:“姐姐,先前的事情我都听芷繁说了,我觉得都是爸妈的错,所以特地来给你赔罪。” 时清宜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接话,时烈的脸上便露出尴尬的神色:“姐姐,好歹我们是亲姐弟,骨子里都流着时家的血。” “现在姐夫追着时家的产业围剿,时家过不好的话,姐姐你也过得不好,是不是?” 简炀追着时家围剿? 时清宜心中诧异。 她面上不露,点了点头,话语间却是回绝:“你姐夫的心意,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听了这话,时烈笑得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了。 为什么做不了主? 还不是因为她自己作的!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时清宜一眼看穿时烈强撑着的笑容,在心底的怀疑名单上将他的名字划去。 男模这件事很明显是为了让简炀动怒,而从时烈的角度来看,她这个亲姐姐和简炀的感情越好,他就越获利。 反之,她和简炀的感情越差,时烈就越焦灼,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这件事不会是时烈的手笔。 那还会有谁? 时清宜面上三言两语敷衍着时烈,心底一一思索着有可能下手的人。 到底是谁……最想让简炀把她给甩开? 此时,佣人又匆匆上前,对着时清宜恭敬道:“夫人,有客人来访,是时家的苏芷繁。” 时烈顿时眼前一亮:“芷繁来了!” 他转头看向时清宜,满脸期待道:“姐,快让芷繁进来吧!” 时清宜心中微动,缓缓抬眼。 她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﨔 第八十六章 我想去调查男模的事情 “清宜姐姐~”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声撒着娇的甜腻娇声。 时烈脸上的表情骤然放松下来,他的目光紧紧跟在苏芷繁身上,含着笑:“你逛完街了?” “哪儿能呢?” 苏芷繁嗔怪地瞪了时烈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说要来清宜姐姐这儿,我哪有心思逛街,半路就回来了。” 说完,她便看向时清宜,语气中满是试探:“姐姐,你还在生爸妈的气吗?” 时清宜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却是只见苏芷繁诧异地捂着自己的嘴:“啊,我刚刚才突然想起来,姐姐失忆了,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时清宜骤然抬眼,表情不善地盯紧了苏芷繁。 一旁的时烈满脸茫然:“失忆?姐姐失忆?什么时候的事儿?” 时清宜失忆的事情没有在圈子里保密,但所有人都默认时烈是时家人,必然知道,所以这些天从来没人当着时烈的面提起嚼过舌根。 时烈便一无所知。 不过疑惑完,他也即刻反应了过来,怪不他时清宜刚刚净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什么“对姐夫的心意做不了主”之类的,都是因为她失忆了,压根不知道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啊! “不是,你这……” 时烈先前松散俊朗的面容便皱了起来,他有些不耐烦地转头看向时清宜:“你都失忆了,还跟我谈什么啊?” “谁说我失忆了。” 时清宜眼刀一横,凉凉剜了时烈一眼,立刻否认。 可见她这样否认,苏芷繁的笑容反倒更盛。 “清宜姐姐,你要是没失忆的话,你说说,为什么简总扶持咱们家好好的,突然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对啊,你说啊!” 时烈也来了劲,立马跟着追问:“这事儿起因就是因为你,你要是没失忆,不可能不知道!” 时清宜那双清隽的柳叶眼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人。 沉默许久,未说寸言。 “我真服了,”时烈颇晦气:“居然真失忆了,不然这事儿不可能忘。” “我提醒提醒姐姐吧,在帝爵会所,301包厢内……你点了七个……还记得吗?” 苏芷繁笑吟吟地,欲言又止,满脸期待地注视着时清宜的表情。 但时清宜什么表情都没有。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移过来同苏芷繁对视的时候,莫名叫苏芷繁背后顿生凉意。 这就是失忆的人的眼神吗? 空空洞洞的,让人看一眼就害怕。 苏芷繁顿时皱眉,不适地捏了捏时烈的手,岔开话题道:“既然姐姐失忆了,就该好好休息,反正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 眼看今天又是空跑一趟,时烈心中烦闷,看向时清宜的表情也再没了先前耐心又和善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蔓延的戾气。 他站起身:“你好好在简家待着,好好伺候简炀,别得罪他。” “别管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你只需要记得一点,时家过得不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记住了吗?” 时清宜缓缓抬眼看向时烈,一言不发。 眼神之漠然,无端令时烈也心中一惊。 “走吧走吧!” 苏芷繁扯着时烈的胳膊,就朝外走去,还不忘吐槽:“你姐姐跟鬼魂似的,吓死人了……” 时清宜盯着二人出门,身影消失在门厅之后,才向后一仰,慵懒歪斜地靠坐在沙发之上。 她沉吟片刻,摸出手机,给秋亦薇去了个电话。 “薇薇,你还记得当时点了男模,在哪个包间吗?” 把秋亦薇给问愣了。 “我还真不知道……你等等啊。” 秋亦薇倏然挂断,过了片刻,她又打了回来:“我问沈彤了,她说没注意过包间名,只知道在三楼角落,就冲上来抓我了。” 时清宜一时愕然。 薇薇不愧是薇薇,这么快就已经将小姑子收为己有了,这种事都敢直接去问。 她低笑了声,同秋亦薇阐述自己的想法。 苏芷繁到底是没心眼,还是太过有底气。 帝爵会所的301包间,这种细节,连时清宜和秋亦薇这两位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苏芷繁却知道。 谁有问题,不言而喻。 听得秋亦薇恨不得直接从雁山回来:“我对当时的场景都断片了,还以为是穿书的原因,结果居然是……” “嗯,大概率……”时清宜点头:“我们都被下药了。” 她安抚秋亦薇:“这边交给我来查,你先忙。” “好!” 身为彼此的嫡长蜜,从来都无需客套。 时清宜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膝盖。 这件事,查肯定是要查的。 该怎么查,让谁去查,却又是一桩需要仔细思索掂量的事。 自己先查出个水落石出肯定最为保险。 可她被时家认回的这三年里,处处被时立强和秦美琴防着,从不让她沾手时家生意。 因而,她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手都没有。 要不然…… 就借由简炀的手…… 目前虽然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她被人陷害,但不到水落石出证据确凿之时,时清宜也不敢百分百保证。 她还是有些担心。 但让简炀插手查证,借着追查的名头,她确实也能顺其自然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失忆装不了多久,迟早都要恢复,她希望尽可能在被简炀发现之前,把他们先前感情中的隔阂清理干净。 她不想留下任何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尽快解决,总比积重难返要好。 时清宜如此思忖着,便打定了主意。 当晚,简炀回到家里,时清宜含笑迎了上来,为他接过脱下的西服外套。 一阵微小的电流在心脏蔓延开来,酥麻中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疼痛。 简炀嘴角平直,眼底流露一抹苦涩。 这样温馨的场景,明明是自己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如今终于得来,却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一场镜花水月。 脆弱不堪,如梦幻泡影,轻轻一戳便会破碎。 简炀敛眉。 却听得时清宜道:“你认识帝爵会所的人吗?” “问这个做什么。” 简炀想起昨晚被她翻过的手机,心底微沉,未作答应,反问她。 时清宜面色如常,平静淡然:“我总觉得男模这件事情太可疑了,想查查看。” “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查,所以想问问你这边……” 可疑吗? 还是旧情复燃,想借着这个名头再去找那个男模重修旧好? 简炀的手倏然握拳,他神情正常,可眸色却阴鸷了下去。 “行,明天我派人来给你用,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﨔 第八十七章 别扭,但要一起休息 简炀压制住内心的情绪翻涌,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在简之珩旁边,为他盛饭。 时清宜眼睁睁看着自己提到要查帝爵的事情之后,简炀周身的气场冷淡了下来。 她心下一顿。 虽然猜想到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简炀可能会有些不开心,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 虽然他面色如常,可大概是心里乱极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从说完这件事以后,他就再没有抬头朝着时清宜看一眼。 他在逃避。 见状,却是让时清宜更加下定了决心。 既然这么重要,那就绝对不能再拖着,一定要尽快解决才好。 时清宜想好对策,便心中不再慌乱,既然简炀若无其事,她便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的模样,安安静静陪着简炀和珩珩一起吃饭。 却是让简炀心底更加烦闷。 他吃了晚饭,借口工作太忙,便直接钻进了书房。 强压着心底的烦躁不安,处理了些许公务,便再也沉不下心。 他难熬地盯着对面的时钟,直到指针指向十二点,房门都没有再响起。 她也没来看他。 时清宜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昨晚还在说喜欢他……不过一个白天,就又变心了吗? 是因为看了那段暧昧至极的聊天记录吗? ……等等,时清宜不会是觉得他不行吧?!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地涌上来,搞得简炀的脑子要爆炸。 他再也受不了。 果断起身,长腿迈着阔步,起身出了书房。 却是又驻足在书房之外。 简炀转头,朝着右边走廊深处看过去。 那里是时清宜自己的房间。 ……她会又回到自己卧室里休息吗? 要不要先去看一眼? 简炀被自己心中的纠结简直要弄疯了。 他做事向来坚决果断,从不喜犹豫,可自从遇上了时清宜,似乎从此就成了一个犹豫怯懦的人,总是左右为难,总是担忧后果。 他厌恶透了这样的自己。 片刻后,简炀倏然转身,朝着自己的卧室方向去了。 时清宜到底如何,与他无关—— 推开卧室门的这一刻,他第一眼便先看向床上。 大大的双人床上,一个被子裹成一团、连脑袋都埋住了的突起。 ……是时清宜。 心底却是瞬间松了口气。 简炀拧起眉头,走上前去,欲用力掀开被子的这一瞬,还是缓了几分力气。 时清宜紧闭双眸,睫毛宛如栖息的蝶,一副乖顺的模样,已然睡熟。 简炀莫名被气得笑了一声。 睡着了还把自己的脑袋捂上,也不怕闷死自己。 他洗了个澡再回到床上,时清宜仍旧睡得香甜,一动未动,只是头发不知何时被黏在脸庞,怀中还紧紧抱着他的被子。 简炀伸出手,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温柔,轻轻把时清宜脸颊上的发丝捋到了一旁,继而又试图将被子从她怀中抽出。 可抽了几下,却未成功,她抱得很紧。 简炀沉了眸。 他只得轻轻喊她:“时清宜……清清?松开,把被子给我。” 没指望她真的有反应,可她偏巧真的听到了。 时清宜眼睫半掀,迷茫地盯了一眼简炀,随后便放开了自己的被子。 下一秒,伸手,抓住了简炀的胳膊就往怀里带。 她声音罕见的甜软,带着睡气的黏黏糊糊:“困,睡。” 简炀没防备,被她这么一拉,重心失衡,半倒在床上。 她说完这话,眼皮一阖,不顾简炀的状态,就这么死死抱住了简炀的胳膊,让他动也动不得。 僵持半晌,简炀凝视着时清宜的睡颜,终于认输。 他顺势躺下,左臂被时清宜揽在怀中,温热清晰可触。 眸色暗沉,心绪繁杂的同时,身体却又该死的诚实。 简炀的喉结滚动几分。 倍感折磨。 身子僵硬了片刻后,他浅浅舒了口气,侧过身来,同时清宜低声道:“放开我的手。” 时清宜像是没听到似的,手又用力抓紧了几分。 简炀扶额。 他只得继续道:“放开我这只手,我才好抱着你。” 纤细的小手松开了。 ……她果然听得到。 时清宜真的……太知道怎么拿捏他了。 只是这样的她,却像翩飞的雁,从来都不甘心在他这里栖息。 简炀心沉了沉,强行压下这份又欲翻涌而至的痛苦,右手放在时清宜的脊背上,轻轻一揽。 她便十分默契地靠了过来,躺在他的左臂之上,整个人嵌在他的怀中。 时清宜睡了这么久,被窝仍旧冰凉。 直到简炀也躺下来,她的周身才暖了几分。 简炀遒劲的手臂揽紧了时清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怀中。 时清宜,那个他……也能像我这样,能很快地将你暖热吗? 他肯定不能。 他做那行,最是肾虚,肾虚必然体寒…… “唔……” 时清宜像小猫似的,似乎觉得极为舒适,在他的怀中蹭了蹭,又发出一声嘤咛。 于是简炀的身体再度诚实。 时清宜睡得安稳,他却咬紧了牙。 直到后半夜疲乏终于铺天盖地袭来,才终于昏昏入睡。 翌日一大早,等时清宜起了床,简炀早已不知所踪。 只是自己的被角,被掖得很严实。 她下了楼,却意外发现客厅中早已坐着一个人,严阵以待。 看见她之后,这人立刻起身,恭敬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夫人好,我叫于锦,简总说这几日让我跟着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先找我。” 噢,是这样。 时清宜点点头,随口问道:“你先前跟着简总是……” “我是简总的一秘,先前因为车祸休息了三个月,昨天刚回来,听夫人这边有需要,便立刻过来了。” “现在简总那边跟着的是新换的二秘,叫何阳。” 听了这话,时清宜再次抬眼,看了一眼于锦。 这人借着这么一句询问,就三言两语替简炀澄清了先前千芊雪的事情,也隐晦表达了千芊雪已经离职的消息。 是个聪明人。 怪不得简炀让他来跟着自己。 既然是聪明人,那办起事来就方便了。 时清宜笑着点头:“好,那就麻烦于秘书了。等我陪着珩珩用过餐,我们就去帝爵。” 于锦点头应下。 趁着时清宜用餐的功夫,他便联系安排好了帝爵那边的人。 同时,汇报给了简炀。 﨔 第八十八章 查监控,但被撞见 到了帝爵,老板已然在门口等着,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 “我听于秘书说,这次夫人来是想查什么事情?” 老板看起来五大三粗,肌肉壮实,脸上留着络腮胡,明明是四四方方的脸,笑起来却显得和蔼可亲。 时清宜笑得柔和:“只是想来查个监控。” “没问题!” 老板拍着胸膛,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模样:“简总已经打好招呼了,一个月内的所有监控都在,您想怎么调就怎么调。” 他先一口应下来,却又转而为难道:“只是,这毕竟涉及到客人隐私……” 时清宜早已猜到。 她便道:“我只调我自己的,哦对,还有秋亦薇。” 未等老板再说,她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老板。 老板接过,屏幕上赫然是秋亦薇,点下播放键,她笑吟吟地对着镜头道:“我也要调自己的监控,就全权委托时清宜帮我啦!” 他大跌眼镜。 帝爵不仅仅是休闲娱乐的会所,更是圈内信息汇集的八卦之地,对于时家这真假千金的怨恨,他耳闻已久。 如今却是这么和睦的样子,他以前怎么从不知道? 但视频是铁证,老板便将手机还给时清宜,谄媚道:“好,没问题,都听夫人的。” 于锦细瘦得像一根竹竿似的,一瘸一拐地跟在时清宜身旁。 时清宜注意到了,诧异道:“你腿伤还没好,就来……” “没办法,”于锦笑道:“先前的秘书捅了大篓子,当时是我力排众议让她顶上一秘位置的,出了事,也只能我来收拾烂摊子了。” 时清宜垂眸。 轻巧地将千芊雪出现的责任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话只怕不是简炀叮嘱的,他向来直白,鲜少用这种传话的方式,只可能是于锦自行揣摩简炀的心思才这么说的。 这就好。 于锦够聪明,又会揣摩简炀的心思,这两个条件加起来,不愁解不开简炀的心结。 时清宜心下稍松。 她和于锦被老板领到了帝爵的监控室里,保安处的人早已在其中等候,配合着时清宜便开始查起了先前的监控。 老板便退了出来。 同一条走廊里,被前来的林曼孜撞了个正着。 帝爵会所是林家的产业之一,林曼孜虽然前几日才回国,但身为帝爵的老板认得出她。 “大小姐,您怎么来这儿了?” 老板恭恭敬敬地同林曼孜打招呼,接着道:“是找我有事吗?” 林曼孜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牌子,漫不经心道:“爷爷说要你备上两瓶酒,晚上要用,没指定牌子,说让你自己定。” “哟,明白,明白。” 林老爷子爱茶不爱酒,但凡要酒便是宴请客人,在这方面老板远比林老爷子更摸得准客人的口味,因而都要提前告知老板。 他点点头,转身刚要往酒窖里去,就听得林曼孜又叫住了他:“出什么事了吗,这个时间还特地跑一趟监控室。” “哦,倒也没什么事。” 老板下意识地顺着林曼孜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监控室,解释道:“时家二小姐过来调监控录像。” 林曼孜蹙眉,时家? 好像有点耳熟。 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一问的事情。 林曼孜摆摆手:“行了,你去吧,晚上爷爷要会客的名单我调整下发你,记得安排好。” “那肯定,老爷子会客是咱们帝爵最大的事儿。” 老板谄媚笑着,搓了搓手,便转身离开。 他刚迈出几步,就听到背后再度传来林曼孜的声音。 “等一下,你说的时家,是有一个养女叫秋亦薇的那个时家吗?” 老板转头颔首:“是呀,就是这个时家。” “今天来的是时清宜,她要调前阵子她来这里的监控,哦对了,还有秋亦薇的,也要调。” 他敏锐察觉林大小姐对时家很感兴趣,便试探着投其所好多说了几句。 果然,林曼孜眉梢一抬,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这个时清宜调的所有监控,你都拷贝一份,发给我。” “尤其是……关于秋亦薇的。” “好。” …… 监控室里。 时清宜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画面中的她只身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包厢中,随后一个男模出现,正是先前和她有过合照的那个。 两个人的手中都拿着香槟杯,中间隔着一张茶几,边喝边交谈。 灯光斑斓闪烁,看不清楚时清宜的表情,却能见到对面的男模眼神飘忽,已然露出醉意。 随后,从门外再度走进来一个男模,手上拿着一瓶酒,走到了时清宜身旁,为她斟满酒杯。 不知他说了句什么,时清宜侧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后竟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对面的男模绕了过来,拿出手机,同时清宜的脸贴在一起,拍了张合影。 他还想再拍,但时清宜却突然醉了似的,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之上,后面再也没动。 再之后,便是五个男模鱼贯而入。 看到这里,于锦心下一紧。 这给他看到……合适吗? 是不是该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 他站在时清宜的身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神情淡然,没有丝毫慌乱,仿佛画面上的人不是她似的。 于锦反应过来。 要是真的发生什么难以入目的事情,夫人肯定不会如此淡定地让他看见。 他定定神,跟着监控看了下去。 画面中,几个男模在一起摇骰子喝酒,竟没有一个人去管沙发上的时清宜,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时清宜醒了过来。 再然后,就是简家的保镖出现了。 于锦在心中衡量着。 夫人这酒量不过尔尔,还叫了这么多男模,醉了就躺着睡觉,怎么想都觉得其中逻辑冲突。 要是为了喝酒,一两个男模足以陪她,人数再多只会徒增危险。 要是为了玩男模,那就不该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两杯就倒的酒量,有什么可玩的? 他正琢磨着其中的怪异之处,却又注意到时清宜正来回拖动着进度条。 “你看。” 时清宜伸出手指,点着屏幕上第二个走进来的男模的手,提醒于锦:“他这个动作,是不是往酒杯里放了什么?” 﨔 第八十九章 视频造了假 时清宜放大了画面,于锦弯腰,凑近了屏幕仔细观察。 男模的动作十分细微,但遮挡的手势清晰,于锦反复看了两遍,之后肯定地下了定论:“没错,是下了药。” 至此,他总算明白了时清宜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被人做局陷害了,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她,所以要带人亲自来查。 至于被她带来的自己,则是一个“双面间谍”。 一面向简总汇报着时清宜的动向,与此同时又会在简总那澄清她的清白。 他给出的消息,比时清宜自己去说要更让人信服。 借由他,时清宜就可以不费工夫,轻松解决横亘在她和简总之间的问题。 面上是柔弱无力的小白花,私下里竟这么聪明。 于锦由衷感慨。 怪不得简总对夫人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时清宜松了口气,紧接着再次打起精神来,开始寻找秋亦薇的监控。 当天晚上,秋亦薇穿着一身耀眼的酒红色吊带红裙,十分好找。 画面中的秋亦薇,手里端着香槟杯,一口香槟一个吻,竟是将七个男模都吻了个遍。 她的眸色瞬间冷了下去。 放大,仔细辨别,反复拖动进度条查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问题。 身旁的于锦没有声音,但凝固的气氛已然昭彰了他的心情。 碍于时清宜,于锦没有开口,但是在心底啧啧称奇。 同为时家的女儿,夫人是被人下药的,可这秋亦薇,看起来可太主动了,甚至乐在其中啊…… 他的思绪被时清宜打断。 “拷贝一下,我们带走。” 时清宜冷声吩咐,随后站起身,坐到了后面的沙发上,关于监控的事情就交由于锦来做。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满脑子都是秋亦薇的监控画面,她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到底是什么呢? 正思索着,她余光注意到先前一直在一旁闲着没事的保安瞄了她几眼,见她似乎没注意,这才站起身,朝着电脑走去。 保安走到于锦身旁,似乎是要帮他拷贝似的,对着屏幕指点着什么。 时清宜定定地盯了一眼,赶在保安转过来看她之前,移开了视线。 于锦拷贝好了,拿着硬盘朝她示意:都在这里了。 时清宜点头。 余光再次扫到保安,见他专注地坐在电脑前,正在认真整理监控。 转身离开。 到了帝爵会所的一楼大厅处,于锦让时清宜在这里等着,他要去开车,却被时清宜拒绝了。 她道:“再等一会儿。” 于锦不明白,但听话。 十五分钟之后,时清宜掉头,带着于锦回到先前的监控室。 此时监控室里已经换了一个保安,先前的保安据说是被老板叫走了。 时清宜便道:“刚刚忘了点东西,再来查一下。” 这个保安显然也是被叮嘱过,自觉让开了位置。 便盯着时清宜,又开始翻起了红裙子女人的视频,最后,把那女人同男模喝酒的内容全部删除了。 等他们离开,保安立刻给老板打电话,汇报刚才的情况。 帝爵会客厅里,手机放在茶几上外放着,林曼孜捏着手里的硬盘,听着保安的话,脸上绽放出得意的笑意。 “删了也没用,都在我这儿呢。” 时清宜拷贝走的全数内容,都在她这硬盘内。内容过多,她没有全看完,但把重头戏——秋亦薇同男模喝酒的视频,一帧一帧看了个仔仔细细。 心中喜悦无比。 她的心中已然诞生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她想,就算沈渊能接受这样的秋亦薇,那,整个沈家,也能接受吗? 这次,她定能帮沈渊走回正道。 于是笑意更盛。 车上,于锦坐在驾驶位,专注地开着车,就听到后面传来时清宜的声音。 “这不是秋亦薇。” “啊,是吗。” 语气里藏着怀疑。 于锦跟在简炀身旁多年,自然也熟知秋亦薇长相。 那画面里不是秋亦薇,还能是谁? 时清宜坐在后排,低头认真地看着平板上的视频。 第二次折返,再次查看监控的时候,她没有遗漏角落处的另一抹一闪而过的红色。 她追着那抹红色的镜头查过去,看到了另一个画面。 秋亦薇端着酒杯,只抿了一口,便直接醉了过去,大喇喇地躺在了沙发上,昏睡正酣。 这边秋亦薇一直在睡觉,而与此同时,那边包厢中的另一个秋亦薇却在和男模玩闹。 所以…… 是有人打扮得和秋亦薇极度相似,以假乱真! 也是看到这个视频之后,她才终于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点。 ——秋亦薇的酒量极差。 她和秋亦薇是两个极端,她看上去乖乖的,但千杯不倒,也是因此,那人才给她下了药。 而秋亦薇的酒量,“一杯倒”都算抬举,酒精度稍微高一点的酒,她沾一点就会醉。 这样的秋亦薇,怎么边喝酒边和那些人互动呢? 只是…… 这个证据,还远远不够。 想要为薇薇洗清嫌疑,那就需要更直观的如山铁证。 时清宜垂眸,再次打开那个假秋亦薇的视频,放大,一点一点,仔细查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对方一定有什么地方会露出马脚。 一定。 …… 正在开会之时,简炀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消息推送显示是于锦。 他心底倏然一紧。 有些心不在焉地匆匆结束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才拿出了手机,攥在手心里。 久久没有解锁。 他不想承认,这一刻,他心底居然生出了几许怯懦。 于锦跟着时清宜去了帝爵……然后呢?会发生什么? 时清宜到底会怎么选……? 﨔 第九十章 顺势而为 秋亦薇载着吴一针回到了明枢堂。 下了车,吴一针就熟门熟路地从院子后门进来,随手扯过檐下的一把躺椅,优哉游哉地躺了上去。 对着后来的秋亦薇伸出手,做了个来的姿势:“拿来。” 秋亦薇只愣了一秒,便立刻反应过来,一路小跑着到了吴一针的面前,从随身带着的包中掏出了沈渊的病历,递给了吴一针。 还贴心地问道:“吴老,看不看得清?我这儿还有十个两米高的易拉宝,我这就撑起来,等着嘿!” 听她这称呼,吴一针被气笑了。 “你这丫头,跟别人做事真是反着来。” 吴一针咬牙道:“别人都是一上来就恭恭敬敬的,到熟悉了反而不太恭敬,你倒好,一上来先喊我老头儿,喊我本名,再之后喊我吴大夫,现在我帮你忙了,你倒尊称吴老了。” “这哪里不正常?” 秋亦薇理直气壮。 她一面从杂物间里将易拉宝找出来,撑着杆子给立起来,一面对吴一针倒:“您先前不愿意帮我,那您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对陌生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到了现在,您愿意出手了,咱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是更上一层楼,称您吴老,那可是我的真情流露啊!”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吴一针小小的眼睛眯起来,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眼秋亦薇。 她在明明白白地向他释放一个信号: 世人总是对陌生人以礼相待,却对亲近的人失了分寸,但她秋亦薇不会。 她做人最讲义气,不会亏待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吴一针愿意帮她,获得的回报一定远超他的预期。 不过…… 想到这里,吴一针神色便黯淡了下来。 他唯一想要的东西,没人能给得了他。 易拉宝立起来了,秋亦薇拍拍手,十分满意,将其搬到了吴一针身旁:“看!” 吴一针整个人都被硕大的几个易拉宝包围了。 他瞥了秋亦薇一眼,思索了一下还是办正事要紧,视线便移在了病历上。 一张一张的仔细看过去,吴一针的眉头紧缩,许久,竟是一言不发。 最后,他认认真真将所有病历看了个遍,仰着躺在了躺椅上,摇了摇头。 秋亦薇顿时心下一紧。 “不至于吧?” 她探着头追问吴一针:“吴老,您这摇头是什么意思,死路一条了?这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 吴一针略一沉吟,又摇了摇头:“倒也不是。” “那您搞这么严肃做什么!” 秋亦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得我刚刚都喘不过来气了!” 话虽然夸张,但秋亦薇方才的心真的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呼吸都忘了。 这一瞬,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全是沈渊那张示意的脸。 要是真的站不起来,这对沈渊来说,简直是将人踩进尘泥里又碾了几脚的痛苦。 他向来矜贵高傲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薇薇啊,你可不懂吴老。” 从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秋亦薇眼睛一亮,热络着道:“外公,您回来了!” 正是去而复返的秋松年。 在他身后还跟着沈彤和胡然。 见到吴一针坐在院子里的这一刻,沈彤激动地攥紧了胡然的手,胡然拍了拍她,脸上也露出了欣然的笑意。 她又要发奖金了。 秋松年含笑踏进院,冲着优哉游哉的吴一针略一昂首:“老哥哥这是有把握的意思。” 吴一针的眉头骤然一紧。 秋亦薇陡然想起他先前的经历。 “嗐,这事儿吧,”秋亦薇摆了摆手,好像又不怎么在意似的:“反正我能请到吴老已经足够了。” “而沈渊呢,能接受吴老的治疗,也已经足够了。” “至于剩下的事情嘛,我坚信,命里八尺,难求一丈。” “随他去吧。” 秋亦薇转头,扒在躺椅的扶手上,一双漂亮的眸子眨啊眨的:“您说是不是啊,吴老?” 先前压在心头的巨石,便顷刻间湮为粉尘。 是啊,命里八尺,难求一丈。 不经意间便消散了些许吴一针的心结。 他前半生牵挂着如何救人,总是和老天相争,到了却才猝然发现,向来事不由人。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心思如此剔透,可偏偏行医方面又愚钝不开窍。 真是不应该。 活生生浪费一个好苗子。 吴一针叹惋。 秋松年同秋亦薇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先前那句也是故意试探。 吴一针既然已经动了针,那是不是意味着心结已消? 可他方才的反应已经显示出,他仍然过不去那个坎儿。 可行医最忌讳的偏偏就是有心结。 一边给人施针,又一边因为心结而束手束脚,边做边怀疑,无异于亲手给自己戴上镣铐,前行艰难。 这个道理,吴一针未必不懂,只是身在其中,便失了视角。 秋松年心底思忖着,面上却一派久别重逢的喜悦神色,走上前来,冲着站起身的吴一针:“老哥哥,许久不见,走,喝一杯。” 吴一针的眼睛瞬间亮起。 两人前后脚进了屋内,沈彤这才终于忍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健步冲到了秋亦薇身旁。 “哎,秋亦薇,他这就算真的要施针了?那个封针的话就不算数了?我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说着说着,沈彤越来越狐疑,竟要绕过秋亦薇上前去:“不行,我得去向吴一针要个肯定,他承认封针这事儿不算数了,我心里才安定。” 刚迈出一步,她就被秋亦薇揪着后衣领子给拽了回来。 “你要死啊!” 秋亦薇倒吸一口冷气,伸出手揽住了沈彤的脖颈,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沈彤不满地把她的手扒下来,怒视着秋亦薇:“你干嘛!” 秋亦薇拖着她出了门外,确保里面听不见,这才给沈彤解释。 “你现在去问他,不就是强调了这件事吗?万一他突然觉得拉不下脸,又不愿意施针了,最后最惨的是谁,嗯?” 沈彤张了张嘴。 “现在不挺好的吗?他不问,我不说;他一问,我惊讶。” “总而言之就是,话说得太清楚明白,就不好办事;但反过来,模模糊糊的,谁也别说谁也别问,事情也就这么推进下去了。” “懂不懂?” 沈彤木然地眨了眨眼,转头注视着秋亦薇:“似懂……非懂?” “行,知道你笨,慢慢悟吧!” 秋亦薇对着沈彤脑袋用力一敲,转身轻快地钻进堂内。 留下沈彤捂着脑袋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秋!亦!薇!你才笨!!!” 﨔 第九十一章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插手我们的事 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秋亦薇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争辩的声音。 她这几天好不容易睡个懒觉,没打算起床,但听了一耳朵什么“血海穴”“足三里穴”……等等,倏然便清醒了。 争辩的人是秋松年和吴一针。 而内容,自然是围绕着沈渊的病情来的。 秋亦薇便立刻起床洗漱,随后到了院子里,搬了把小板凳,就坐在二人身旁。 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本,凝神听着。 吴一针瞥到她的动作,心下欣慰一瞬。 虽然愚钝,但实在勤奋。 对于沈渊的病情,这两人甚至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秋松年偏向保守,他预计情况不乐观,施针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吴一针偏巧觉得险中求生,越是凶险才越要一试。 而在他的施针生涯中,铤而走险反倒更有奇效。 他的名声也是这么剑走偏锋的闯出来的。 但吴一针偏偏更喜欢和秋松年这种稳扎稳打的派别探讨病情,秋松年仔细又谨慎,能帮助他推敲出成功概率更高的施针方案。 而在两人一次次的交锋中,一旁的秋亦薇也是收获颇丰。 其实她本身的针灸经验已然不少,理解也足够,如今再听吴一针的思路,便宛如平坦的地基再筑高楼,顺顺利利便搭起来了。 两位老爷子的探讨中场休息,吴一针觉得口渴,伸出手刚要去倒茶,就有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先他一步,替他们二人都满上了茶。 “哼,女娃娃是有眼色。” 吴一针虽是嫌弃的口吻,眼底却是流露出欣赏之情。 一旁的秋松年却是被提醒了什么,他接过茶碗没喝,先转头看向了吴一针。 “老哥哥,说起来,你是不是一直想要一个称心如意的徒弟来着?” 吴一针抿了口茶,方才点头。 “是啊,不过现在也没这念想了。” “嗯?” 秋松年疑惑:“我知道这称心如意的徒弟不好找,但以你的名气,随便发布条收徒信息,还怕找不到得意的?” “太费劲,懒得折腾,”吴一针摇头:“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先不考虑,先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 他的余光瞥向坐在一旁又低头看着小本本的秋亦薇,在心底道。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替你这个外孙女造的孽赎罪! 一个天资愚笨又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在秋松年都没有检查过治疗过的情况下,竟然就这么鲁莽地给人施针…… 每每想到这事儿,吴一针都两眼一黑。 他可以对病人得不到治疗这事儿毫不在乎,但面对被秋亦薇这么糟蹋过的病人,实在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有违他为数不多的良心! 吴一针原本以为还要再等几日才会出发,却没想到,刚吃完早饭没多久,他还在院子里同秋松年聊着天,院子外就响起了车的“滴滴”声。 沈彤开车,秋亦薇进门招呼着吴一针:“吴老,咱们走啊!” 吴一针懵了。 “这就走?” “您知道的,这病不等人,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秋亦薇推着吴一针就往门外走。 秋松年打着配合,冲吴一针摆手:“老哥哥,回头见,快去吧!” “哎哎哎……” 吴一针就这么不由分说地被压上了车。 坐上车之后,手里还多了样东西。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秋松年那个祖传的针灸包。 吴一针一惊:“老秋这么阔气?以前我用过觉得趁手向他讨要多用几次,他都不乐意,现在居然这么大方就送给我用了?” “哎,果然还是我老吴……” “有魅力”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旁的秋亦薇就接话道:“嘿嘿,我偷的,外公不知道。” 她,偷,的。 秋松年不知道。 吴一针再次惊异地打量了一眼秋亦薇。 虽然她愚钝,鲁莽,但实在—— 称心如意! 他攥紧了手里颇有年代感的墨绿色丝绸的针灸包,连连点头:“做得好,做得好!” “反正又不是不还他了……” 边说着,边怜惜地摩挲了下针灸包。 秋松年这副针是世代家传,此类好针不会流传到世面上,属于有价无市。 所以纵使吴一针行医多年,各式各样的针也见过,可偏偏没有一副这么合他心意的。 以前他会因此郁结,空有一身医术,却没有使得顺手的针,也找不到称心的徒弟。但现在,已到古稀之年,便也想通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天命注定,命里没有就莫强求了。 到了凌江市圣安私立医院之后,已过正午。 秋亦薇安排沈彤先带吴一针去吃饭休息,她则在医院下了车,打算提前过来,当面告知沈渊一声。 不知道沈渊听到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一想到沈渊会开心的模样,秋亦薇心底不由得就泛起了甜意。 便加快了脚步。 匆匆到了沈渊SVIP病房门口,习惯性地掏出了卡刷门,却发现门居然打不开了。 她诧异片刻,转头就往护士台走。 却被人给拦下了。 正是穿着白大褂的林曼孜。 她应该还在上班时间,手中还拿着病历。 她个子比秋亦薇高出半头,高眉深目的浅褐色眼珠,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盯着秋亦薇,随后,缓缓开口。 “你以后不要来找沈渊了。” “我找我老公,关你什么事?” 秋亦薇反应很快,立刻就反驳了她。 果然,听到“老公”两个字,林曼孜的神色便难看许多。 “你做出的那些事情,根本不配当沈渊的妻子!你能不能有点廉耻!” “不好意思,我就是沈渊的妻子,你不乐意也没用。” “你等着吧,沈渊马上就会和你离婚,我看你能猖狂多久。” “离婚的事等离婚了再说,最起码现在沈渊还是我老公,怎么,不服?不服你憋着。” 秋亦薇从不吃亏,蛇打七寸,她句句不离“沈渊就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公”,如此行径,给林曼孜气得咬牙切齿。 两人正在争执之时,一个身穿正装、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了上来,他彬彬有礼,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厌烦。 “秋小姐,您好,我是沈先生离婚一事的全权代理人,以后就由我来和您交涉离婚的事情,沈先生不会再出面了。” 林曼孜的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自得。 秋亦薇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她退后一步,上下扫视了这个所谓的律师一眼,继而定定盯着他,眼神里满是冰冷的不屑。 她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插手我和沈渊的事?” 对面的两个人倏然怔住。 﨔 第九十二章 见到沈父 虽然心知肚明面前的秋亦薇除了“沈渊的太太”这个名头以外什么都不是,可偏就莫名被她给威慑住了。 这一刻,林曼孜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什么家世什么学历什么钱财……都是外物,外物都只能帮助一个人构建底气,而不能直接成为她的底气。 但,倘若这个人生来就有底气呢? 就像是此刻,分明在家世和学历上都压秋亦薇一头的她,却在秋亦薇的逼视之下,无端觉得自己矮上半分。 “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秋亦薇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他们,她一个利落的甩头,转身便要离开。 却是听到身后的那个律师接起了电话,他毕恭毕敬地“是”“是”了几声,便挂断了电话,火速奔着秋亦薇而来。 他奔跑向前,带着气喘地伸出胳膊拦住秋亦薇,开口道:“沈老爷子说,要秋小姐回沈家老宅一趟。” 沈老爷子? 秋亦薇努力回忆着,当时沈家和时家的联姻,就是沈老爷子一意孤行地要履行的职责。 和沈渊结婚这么久,或多或少都见识过沈家人的白眼,但沈老爷子的确是唯一一个态度正常的。 秋亦薇顿了顿,道:“稍等。” 随后便拿出手机给沈渊打电话。 她要问问沈渊,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不曾想,沈渊的电话却无论如何也没人接。 彼时林曼孜也已经追了上来,她追着那律师问:“沈爷爷叫她?叫她去做什么?有什么可见面的?” “你直接告诉沈爷爷,她不去……” 林曼孜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秋亦薇打断了。 “不,我现在就过去。” 林曼孜越是要拦着她,她就越要去见见沈老爷子。 不为别的,就为了气死林曼孜。 秋亦薇同林曼孜对视一眼,空气中两人的眼神几欲迸出火花来。 “请吧。” 律师向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秋亦薇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所以,忽视了被她甩到身后的林曼孜,再难遮掩的得意笑容。 沈家老宅位于市中心,四周却是绿荫环绕的安静之地,车在林荫道中开了片刻,才穿过这偌大的园林,开到别墅门口。 秋亦薇下了车,顺着佣人的指引踏门而入,刚到门厅,就撞见一个宽厚威严的身影,端坐在沙发之上。 同沈渊的气质如出一辙,其上位者的气息则更迫人。 竟然是沈渊的父亲,沈慎。 秋亦薇顿住了脚步。 此时此刻,不用多说,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情急之下,居然中了林曼孜的计了。 她刚才分明还有理智,知道要同沈渊打电话沟通消息,可沈渊电话不通,她的心底便难以自制的翻涌,林曼孜又故意那么反向刺激她…… 被冲昏了头脑,就这么上了车过来了。 要早知道是沈慎要她来,她绝对不可能来。 沈慎这人转断独行,简直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先前沈渊每次回老宅吃饭,都会和沈慎爆发争执。 沈慎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她,此时看见秋亦薇,想起林曼孜给他看过的视频,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跟我上楼!” 沈慎站起身,鹰眼狠狠瞪了秋亦薇一眼,转头甩手就往楼上走去。 林曼孜既然想让她直接面对沈慎,就是想看乐子,想看她被沈慎教训的下场。 那就让她如愿。 秋亦薇顿了顿,紧接着,毫不犹豫迈出长腿。 这老头看不惯她,她还看不惯这老头呢! 谁怕谁? 沈慎走到书房中央,没有坐下,转身直视着随后才缓缓走进来的秋亦薇。 “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不配做沈家的儿媳妇,律师你已经见过了,趁早配合,赶紧离婚!”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脸颊都绷紧了,显然已经动怒。 秋亦薇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视线在书房内逡巡一圈,锁定离她最近的一把红木椅子,悠哉悠哉走了过去,款款落座,这才抬头,看向沈慎。 她轻轻摇头,语气轻飘飘的:“不会离哦。” 沈慎的重话就这么打在了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上,千钧之力顿作化骨绵。 沈慎皱紧了眉头。 三年以来,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面前的黄毛丫头。 先前沈渊把她护得很好,从不让她直接和他接触,且这丫头也鲜少回老宅,是以,沈慎一直以为她是个娇生惯养长大后来又被抛弃磨了心气的大小姐而已。 可很显然,在他的威势之下不慌不忙的心理素质已经远非常人,又敢当面回嘴,只能说这秋亦薇—— 要么真的很强,要么就是蠢出生天,压根不怕死。 沈慎自然觉得,她是后者。 甚至比一般人更要蠢上许多。 但转念一想,时立强这个酒囊饭袋养出这么一个比他更蠢的闺女,倒也是正常。 于是沈慎冷笑一声,盯着面前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冷声道:“不离婚?那你回去告诉时家,小心点吧。” “你好奇怪啊?” 却是换来了秋亦薇的反问。 她仰头注视着他,眉梢挑起,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看傻子一样。 “我都姓秋了,这时家关我什么事?” 沈慎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来:“时家生你养你,你现在居然不认账?” “认啊,”秋亦薇点头:“但时家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渊还在给时家投资!” “啊?” 秋亦薇掏掏耳朵:“以前不知道,但谢谢你,我现在知道了,顿时觉得自己更爱沈渊了呢。” 沈慎:? 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沈慎居高临下,拿起手机:“我现在就断了沈家给时家的投资。” 秋亦薇却气定神闲:“断就断呗,我都说了时家的事情我不在乎。” 于是沈慎当即便打了电话,当着秋亦薇的面,让秘书停了给时家的投资。 其实是他装的。 毕竟一直给时家做投资的是沈渊,沈渊已然羽翼丰满,他不可能绕过沈渊做事。如今打电话,也只是为了装腔吓唬吓唬秋亦薇罢了。 可秋亦薇的反应却远超他的意料。 从沈慎打电话到挂电话,秋亦薇自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过一丝紧张,整个人看上去松弛得有些过分。 她是真的不在乎时家。 沈慎只觉得一团火堵在了胸口。 﨔 第九十三章 给人整破防了 沈慎对秋亦薇的厌烦更上了一层楼。 他怎么都没想到,秋亦薇居然是这样混不吝的人,非但没有威吓到她,衬得自己倒更像个小丑。 本以为时家是秋亦薇唯一的命门,没想到她完全没有一点在乎,一时间沈慎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毕竟沈渊将她保护得实在太好。 便让秋亦薇看出了端倪。 沈慎没有什么有效手段,只是硬凭着自己的威压在这里兴风作浪。 这招对别人来说有用,但对秋亦薇这种除了深渊以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来说,却连仅剩唯一的一丝恐吓也不复存在了。 于是秋亦薇仰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状似无辜,语气极为诚恳道:“爸,您说完了吗?” “说完了那我就走了。” ——但极让人气愤。 沈慎原本就因为沈渊对他的不敬就感到愤懑,现在就连这么一个不入眼的儿媳妇都敢这样随意地对待自己,沈慎的火气更大了。 “滚!” 他一巴掌拍在了旁边厚重的实木桌子上,声音之大,恨不得连窗户框都跟着抖上三抖。 秋亦薇却是从善如流,站起身乖巧应下:“得嘞!” 说完,竟就这么轻松地走出去。 房门关上的这一瞬,秋亦薇听到身后传来了重物落地的震耳声响。 但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她是知道的,沈渊一贯不喜欢这个父亲,所以她不仅没有丝毫顾忌,更好再气得他跳脚。 现在目的达到了,秋亦薇本来不爽的心情顿时愉悦了三分。 她脚步轻快,刚迈出书房,就拿出手机要给沈渊打电话。 都过了这么久了,电话总不能一直打不通吧? 手机才刚响了两声,面前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个不速之客,趁她不备,竟硬生生大力从她手中将手机夺走。 ——然后丢进了走廊边上足有半人高的花瓶内! 不知道花瓶内是不是泡了水,总之手机一掉进去,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秋亦薇抬眼怒目而视林曼孜。 “你、有、病?” 她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林曼孜凭什么这样对她?为了沈渊,她真的一点理智都没有了? 林曼孜压根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她先前已然同自己家人聊过关于沈渊的事情,家里人包括林老爷子都支持她。 而这边,当她把秋亦薇那段难堪的视频给沈伯伯看了之后,沈伯伯勃然大怒,对秋亦薇更是不甚满意,所以,沈伯伯肯定也会支持她。 那对秋亦薇这个已经注定结局的丧家之犬,还有什么给她面子的必要吗? 林曼孜本来就看不惯秋亦薇。 一个要身世没身世、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的女人,凭什么总是有一股势如破竹、恨不得比她还要厉害的气场? 是以,到了现在,林曼孜便再也不用压抑心中的不满,尽情释放开来。 “怎么,被沈伯伯骂了还要给沈渊告状?你能不能要点脸啊?” 林曼孜抱着双臂,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我要是你,连夜就收拾东西跟沈渊离婚,放他自由。” “人,总是得有点自知之明的。” 秋亦薇难以置信地眯起双眼,她伸出手,食指对准了林曼孜:“这句话,我同样也送给你。” “人,总得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林曼孜只觉得心底有一团怒火奋然直上,烧得她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来了,又来了。 秋亦薇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明明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处于地位的人,却总是敢这样大言不惭地来教育别人。 她一个废物,凭什么总是这样? 林曼孜气急,劈头盖脸地冲着秋亦薇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指指点点?你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差!” “你样貌不如我,智商不如我,家世不如我,懂、了、吗?” “垃、圾!” 林曼孜终于直抒胸臆,将闷在心中已久的话倾吐而出,顿时感到畅快了许多。 她终于戳破了这个现实。 秋亦薇该破防了吧! 听到这话之后,秋亦薇的确怔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缓缓地,她注视着林曼孜,居然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秋亦薇缓缓道:“谁告诉你,一个人是要用外貌、家世、智商或者其他……这些外在的条件来进行评比的?”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和物品不同,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所以,你一直都是这么被人比到大的吗?你真可怜……” 正说着,秋亦薇边摇头,边“啧啧”了两声,似乎真的叹惋极了。 林曼孜简直难以置信。 自己居然被秋亦薇怜悯了!? 被一直看不上的垃圾,觉得可怜?! “你什么都不懂!” 这回林曼孜是真的破防了。 她冲着秋亦薇“你、你、你”了半天,都组织不出一句有效的话来进行反击。 秋亦薇的角度,是她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注意过的事情。 她不想承认,秋亦薇的确是说中了。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活在人与人的比较之中。 小时候是成绩,再大一点是专业,到了现在,该比的就是另一半了。 她在同龄人的比较中一直都没有输过,所以,在关于伴侣的这场比赛中,她也不想输。 看来看去,最能让她赢的那个人,就只有沈渊了。 为了保持一以贯之的优越感,她必须拿下沈渊。 却是从没想到,居然在一个小小的秋亦薇这里破了防。 她凭什么、又怎么样敢那样说她的?! 秋亦薇一点都不关心林曼孜脑袋里的弯弯绕绕。 她假意掏了掏耳朵,道:“别在这装结巴,不想说可以直说。” 紧接着,压根不等林曼孜的回答,她就快步离开了沈家老宅。 走了许久,才从园林中走了出来,站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中,秋亦薇顿觉恍如隔世。 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 让人觉得荒谬又离谱。 就好像一夜之间,他们几个就都跟疯了似的。 还有那个……一直打不通电话的沈渊。 秋亦薇只觉得浑身疲累,还好今天穿得仍旧是方便上山的登山服,便大大咧咧地在街角处蹲了下来,缓了片刻。 随后,她想了想,朝着一旁好心的路人小姐姐借了手机,拨通了胡然的电话,叫了辆车来接她。 回哪儿呢? 片刻后,她疲倦倚靠在后座上,对着司机道:“去云月湾吧。” ——她和沈渊共同生活的“家”。 她累了,只想好好歇一歇。 可推开门,抬头的瞬间,秋亦薇的身形顿时凝滞。 离她不远的地方,沈渊正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﨔 第九十四章 他没接到她的电话 沈渊终于做完检查出来的时候,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三个钟头。 林曼孜推荐他来的这家新成立的专门致力于康复训练的医院,引进了国外最新的设备,不论是检查结果的精密度抑或是服务,都远远超过其他医院。 就是只有一个问题,不知为何,实在是太慢了。 虽然已经为检查预留出了时间,但因为实际所花的时间远远大于计划,因而沈渊有些心烦。 他从检查室里出来,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助理捧着手机急忙迎了上来,道:“二小姐一直在打电话,打了好几个了……” 沈渊眉头微皱。 除非有要紧事,不然沈彤不会一直打电话的。 他接过手机,按下接通键:“怎么了?” “哥,哥你终于接电话了!我的天!我给你打了一二三四五六……” 沈渊打断她:“说重点。” “哦哦哦!”沈彤急忙住口:“秋亦薇被爸爸抓过去了!” “什么?!” 他找秋亦薇做什么? 沈彤接着道:“我妈说,她听到书房里爸爸训斥秋亦薇了,听起来好像特别生气,就让我赶紧打电话给你。” “你快来家里救救她吧,爸爸发起火来太吓人了……” 沈渊面色一沉,吩咐助理:“回老宅。” 路上,他才发现竟有秋亦薇的未接电话,而他打回去之后,对方却迟迟不接,数个电话都石沉大海。 沈渊眼神凝重,焦灼的火焰在心底已然升腾。 他深知沈慎这些年不知缘故的剑走偏锋,越来越不讲道理,脾性很大。 所以除非必要,他从不让秋亦薇回老宅同沈慎接触,就算见面了,两人交谈说话也不会超过十句。 却没想到,他一直精心保持的局面,竟然在今天猝不及防地就被打破了。 好端端的,倘若没发生什么,沈慎不可能去找秋亦薇。 那到底是什么事……? 布加迪驶过人流,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角落处蹲着一个不起眼的人影。 沈渊以手支颐,靠在座位上,正凝神担忧着秋亦薇的局面,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观赏窗外的风景。 待他进了宅子里,先迎上来的是沈渊从未想到的人。 “林曼孜?” 他蹙眉,沟壑很深,眼神冰冷地看着林曼孜:“你在这里做什么?” “先别管我,你先管管秋亦薇吧,她脾气也太大了!” 林曼孜看起来气急了,眉毛狠狠拧在一起,指着楼上,冲沈渊告状:“沈伯伯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顶嘴,把沈伯伯气成什么样子了!” “这像话吗?一点都不尊重长辈,更何况他,沈伯伯还是你爸爸,她竟然这么无法无天,有把你看在眼里吗?!” 沈渊的脸色骤然凝重。 见状,林曼孜却是从心底油然而生出果然如此的愉悦。 沈渊向来克己复礼,最是看重礼节,他怎么会容忍秋亦薇这样挑衅自己的父亲…… “我父亲为什么找她?” 沈渊钻进手掌,手背的青筋暴起。 但林曼孜毫无察觉。 她正陷于即将揭露现实的兴奋之中。 沈渊一定从来没见过秋亦薇的这个视频,不然的话他不可能一直忍受这样的侮辱悬于自己的头上。 于是林曼孜自信地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按下了播放键,摆在了沈渊的脸前—— “喏,你看秋亦薇,到底在做些什么恶心事……” “砰”的一声,手机突然脱手而飞。 林曼孜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呆怔地看向沈渊。 本想下意识责怪他,却在与沈渊目光相接的这一刻,整颗心如坠冰窖,寒冷到甚至连身体都隐隐发抖。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渊。 他幼时一贯冷淡,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社交礼仪足够之后,比起别人,沈渊对她已然算得上是“亲切”了。 他会语气平常的同她说话,偶尔会笑,但从来没有像这样过—— 沈渊一双轮廓锋利的剑眉低低压着,深邃的眼瞳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像是,猛兽盯紧了猎物,犹豫的只是何时将其一击致命。 “你把这个视频给沈慎看了。” “好,很好。” 沈渊没有接着询问,他径直陈述了这句话,就移开了视线。 他冲着站在林曼孜身后,正担忧地看向这里的沈彤母亲点了点头。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随后,他再也没有看林曼孜一眼,操纵着轮椅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林曼孜便想伸手拉住他。 “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住他,也不知道就算拉住他要说什么。 或者她可以问,为什么这么注重礼节的他,居然会如此大不敬的直呼父亲沈慎的大名? 可这句话不用问出口,她仿佛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无论如何,如果现在让沈渊走了,那以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似的。 就好像…… 从他的世界里被驱逐出去。 她难以接受自己被沈渊用那样仇视的眼神注视。 伸出的手却扑了个空。 沈渊头也未回,她被助理拦下。 “林小姐,不好意思。” 助理礼貌道歉。 林曼孜恶狠狠地甩开他拦着自己的手,快步跑了上去,竟就这么抓住了轮椅的靠背。 轮椅倏然停下。 “你听我解释……” 林曼孜急切地看向沈渊,希望得到他的回应。她呼吸急促,紧张地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沈渊终于看她了。 先前的狠戾仿佛错觉,此时沈渊飘过来的眼神里无波无澜,却更让林曼孜难受。 他缓缓开口,声线平静。 “林小姐,自重。” 分明是平平淡淡的五个字,其中的疏离意味不言自明。 林曼孜狠狠一震。 助理赶上前来,挤开了林曼孜,推着轮椅便继续向前。 林曼孜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沈渊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明明都是为了沈渊好。 片刻后,却是攥紧了手掌,咬紧了嘴唇。 沈渊,你如果这么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她要背水一战了…… …… 车上,助理开着车,询问沈渊要去哪里。 沈渊沉默不语。 他查看着命人从老宅调出来的监控,看见秋亦薇的手机被林曼孜利索地丢进了半人高的花瓶里,神情冷然。 他思索着秋亦薇会去哪里,片刻后,才开口:“回云月湾。” 他赌,她会回那里。 﨔 第九十五章 先前说好的三个要求还作数 推开门,秋亦薇头也没抬,直接弯腰换室内鞋,待到换好抬头,入眼即是一张浓颜帅脸。 沈渊端坐在轮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无声地注视着秋亦薇的一举一动。 秋亦薇被吓了一跳。 她捂住胸口:“怎么不说句话,怪吓人的。” “对不起,”这时的沈渊倒是从善如流,道歉地很快:“我以为你会看到我。” “嗯哼。” 秋亦薇点了下头,就算应了。 她仰头挺胸,目视前方,目不转睛地就要从沈渊身旁经过。 先前给沈渊打了这么多电话他都没接,又遭了沈慎和林曼孜的气,她也正气在头上,不想以现在的心情去面对沈渊,想要独自回房间里待一会儿。 却是在经过沈渊身边的时候,被他伸出手,轻轻拽住了衣角。 用力不大,却稳当当扯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做什么?” 秋亦薇低头打量着这只拉住自己衣角的大掌。 骨节分明,青筋蔓延在嶙峋的手背之上,性张力十足。 秋亦薇真想唾弃自己,都什么时候了,别在这儿花痴了! 可对沈渊着迷这件事,就像是人饿了就要吃饭的本能,可以用理智克制,但可用的理智也不够多。 沈渊没有松手。 他仰着头,同秋亦薇对视着,眸色漆黑如潭,似有很多话要讲。 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秋亦薇心想,原本受了一肚子气不开心,现在沈渊还主动送上门来…… 好,这是你小子自找的! 她站定,转过身来,面对着沈渊,那双向来潋滟的桃花眼此刻灼烧着有如实质的怒火。 “沈渊,你之前不接我的电话,现在又拉着我不放,你想做什么?” 似是终于等到这个契机,她话音刚落,沈渊便立刻开口解释。 “我今天在其他医院做检查,手机放在助理那里,就没接到电话。等做了检查之后才发现有你的未接来电。” “但我后来打回去也没再接……” 秋亦薇一怔。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先前她或多或少都有些揣测,觉得沈渊是故意不接她电话的,她还以为他又怎么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会这么想,毕竟沈渊是有前科的人。 “行吧……” 秋亦薇喃喃着应了一声。 却是再回想一下沈渊的话,察觉到一丝奇怪的地方。 “去其他医院?” 秋亦薇着重重复了这句,补充道:“让我猜猜,不会是林曼孜推荐你去的吧?” “……” 沈渊唇角紧抿,略带艰难地点了下头。 “哦,我说呢。” 分明先前说“行吧”的时候,语气还软绵绵着,可此时此刻语气骤然就冷了下去。 秋亦薇气得笑了一声。 她微微俯身,伸出手,葱白般的食指自沈渊下巴而下,虚虚途径喉结,最后点在沈渊的胸膛上。 “行,”她毫不留情,愤愤地点着他,“你就继续听、她、的、话!” 沈渊周身一震,大掌倏然抓住了在他胸口作闹的秋亦薇的手。 温热的手指便蜷缩在他的掌心之中。 沈渊想说,他今天终于确认林曼孜的包藏祸心,以后他不会再听她的了。 可这话若是说出口,却像极了示弱,沈渊心有不甘,便卡在喉咙中央,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只是抓着秋亦薇的那只手,紧了又紧,不舍松开。 但在秋亦薇眼里,这份沉默不语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反驳。 他这般作态,不就是想说,还会继续听林曼孜的话吗。 再或者,又扯出什么道理来,就像是林曼孜的学历背景……他配合她,只是为了治病。 哦,对了,治病。 秋亦薇唇角笑意不复,她绷紧了脸,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沈渊的手中抽出。 掌心倏然空了,沈渊垂睫,顿觉心中也空了一块。 “吴一针我已经请来了,沈彤正招待着他,你抽空联系沈彤去让吴一针给你面诊吧。” 秋亦薇说完这话,便再度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沈渊猛地抬头。 吴一针?! 她居然真的请来了吴一针?! 这些天她的欲言又止,沈彤和胡然的莫名其妙的沉默……在这一刻,突然闭环。 沈渊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们几个如此隐藏关于吴一针的事情的进度原因。 大概是吴一针那边有了不易克服的难处,她们也不能确保自己能不能解决,因而才瞒着他,不想让他有了希望又再次落空。 “等一下,”沈渊急忙开口,嗓音低沉沙哑,他紧紧盯着秋亦薇离开的身影道:“之前说好的事情,都还算数的。” 秋亦薇停下脚步,回头,明艳姣好的面容上露出疑惑之色:“你说什么?” 沈渊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先前她那么急切的提出这个要求,到头来,最先不记得的人,居然还是她? 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吗? 沈渊短短地调整了下呼吸,佯装平静地提醒秋亦薇:“先前你说过的,找到吴一针之后,让我答应你的三个要求。” “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沈渊在心底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 他想,倘若秋亦薇的要求是,要他们两个人不离婚永远在一起。 只要之后她不再出去乱玩,不再有那些拈花惹草的行为,那…… 他就都可以答应。 至于视频的事情,他也可以看在吴一针的面子上一笔揭过…… 眨眼间,沈渊的脑内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却没等到秋亦薇肯定的回答。 他回神,便只看到秋亦薇的身影继续向前,与此同时,她兴致缺缺地回了一句: “哦,想起来了。” 就这样? 沈渊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秋亦薇,”沈渊喊她:“给你准备好了新手机和备用卡,就放在卧室里,你用吧。” “诶,这个好!” 秋亦薇回头,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明媚的笑脸来:“感恩的心,感谢有你!这新手机送的太及时了。” 说罢,她步伐轻快,一个转身,身影便消失在卧室门后。 沈渊独身孑然坐在客厅中央,心中千百种思绪翻覆涌动,迟迟不得解。 卧室内。 秋亦薇折腾好了新手机,登上微信,收到铺天盖地的信息。 被顶在最上面一直发来消息的,正是时清宜。 秋亦薇点进对话框,跃然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穿着红色长裙的窈窕身影的视频。 看起来竟有几分眼熟。 秋亦薇迟疑片刻,她怎么总觉得……这像极了自己呢? 于是点开了播放。 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看到这个视频。 﨔 第九十六章 她必须好好教育他 画面中包厢里光线斑斓,映照在女人脸上的光亮不多,但足以辨认出这就是秋亦薇。 一模一样的连衣裙,连同近似的身形,都让她此刻恍神片刻,几乎都要认为画面里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可她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她,不,不对,这应该不是她。 下一刻,女人抬起男模的下巴,将口中的酒液渡了过去,这一幕吓得秋亦薇好似被手机烫了手一般,慌忙将手机丢了出去。 老天奶,这绝对不可能是她! 秋亦薇向来厌恶陌生人的肢体接触,更遑论男模。 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秋亦薇急忙关掉视频,继续看着时清宜发给她的消息。 【清清:有人冒充你,这是同一时刻其他包厢的监控。】 接下来又是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她同样一袭红裙,正躺在包厢的沙发上酣睡着,甚至半张着嘴,看起来睡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秋亦薇连连点头。 【v2o:对对对,这才是我!上面那个是什么玩意,吓死我了!】 时清宜回复她。 【清清:我仔细对比过,你身上有痣的位置,那个女人没有。】 秋亦薇顿时精神一振。 她再次打开视频,放大,仔细观察着那个女人。 果然如时清宜所说。 【清清:我去帝爵调监控视频的时候,他们保安鬼鬼祟祟的一直盯着我们。】 【清清:我叫人买通了小保安问了下,说是他们把我之前调取的视频都拷贝了一遍,交给了老板。】 【清清:我当时察觉不对,就留了个心眼,他们当时拷贝走的视频只有假冒你的那段。】 【清清:同一时刻,你喝醉了在另一个包厢休息的视频,只被我拿走了,原件也被我删掉了,他们没有发现。】 秋亦薇捧着手机,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冲到时清宜面前为她狠狠鼓掌。 这样一来,万一有人想要利用视频生事,她这边也可以直接拿出视频证据作为澄清反驳。 【v2o:清清,爱死你了!】 【清清:知道你很爱我,但你先别爱,事情还没说完。】 说着,时清宜又甩了一张截图出来,是她和于锦的聊天记录。 于锦告知时清宜,帝爵是林家的产业之一。 【v2o:林家……等等,不会是林曼孜的那个林家吧?】 【清清:bingo】 秋亦薇捧着手机,盯着这段聊天记录,怔愣片刻之后,醍醐灌顶。 原来林曼孜看到了这段视频。 怪不得林曼孜今天突然那么有底气,在她面前撕破所有伪装的趾高气昂。 怪不得沈慎突然叫她回老宅,二话不说便是训斥指责她。 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一切的开始,都源于这个视频。 再往前,还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吗? 秋亦薇复盘着,便陡然想起她刚出发去找吴一针,沈渊的态度便突如其来的冷淡。 所以,沈渊在没有当面询问她的情况下,就直接默认了这个视频里的女人是她?! 她知道沈渊素来是凡事放在心底,面上绝不暴露一丝一毫,却未曾想,他竟然这么能装。 哪有人能接受的了这个的?! 要是秋亦薇遇见这种事,她一定会死死追着沈渊打破砂锅问到底,绝对不可能一句不问就这么认了。 可沈渊偏偏就是后者。 这一刻,秋亦薇甚至有些怀疑……沈渊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真的喜欢她的话,他怎么会如此毫无波澜地就接受了这件事? 倘若不是时清宜查证监控时意外发现,只怕是到了现在,她还在被蒙在鼓里呢。 于是秋亦薇越想越气。 崭新崭新的最新款手机也不香了。 【v2o:清清,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她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跃下,拉开房门,气势汹汹地走向客厅。 沈渊,我找你算账来了! 沈渊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听见脚步声,便将手中的文件折起来放在一旁,端端正正地注视着卧室的方向。 便看到秋亦薇雄赳赳气昂昂地拎着手机走到了他面前,下一秒,一道饱满的抛物线,沈渊反应很快,下意识出手便接住了。 沈渊怔然,眉宇间透出疑惑。 秋亦薇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站在沈渊面前,精致漂亮的下巴微微一抬。 “看手机。” 沈渊不疑有他,低头看向手机,下一秒,手指便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视频,此时此刻竟就这么张扬地出现在他和秋亦薇的面前。 沈渊没有点下视频的播放键,他漆黑的长睫垂着,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抬眼,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一言不发。 “好,你不说话,那就让我问你。” 秋亦薇深呼吸,努力平缓了一下心情,问他:“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在我出发去找吴一针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视频?” 乌睫微颤,沈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不说话就是默认,我知道了。”秋亦薇直接给他盖章,便继续推进下一个问题。 “我再问你,看到这个视频之后,你的想法是什么?” 秋亦薇的视角根本看不清沈渊的面色,他越是沉默,她便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焦。 于是,秋亦薇伸出手,捏住了沈渊的下巴,微一用力,便将他的脸抬起。 “看着我。” 沈渊抬头,不期然视野中便跃然而入一张美貌的脸。 秋亦薇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生起气来的模样竟也如此动人。 细眉拧作一团,漂亮的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像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因为生气的缘故,红润的唇正撅着,整个人美艳得不可方物。 沈渊的心中霎时一软。 虽然很漂亮,但他不想让她生气。 沈渊伸出大掌,覆盖上钳制自己的这只手,握紧,拉下,攥在手心里。 他喉结滚动,同秋亦薇对视着,片刻犹豫后,终于开口。 “我……会原谅你的。” 听了这话的秋亦薇:??? 她歪着头,难以置信地盯紧了沈渊,脑内迅速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他果然信了。 而且不仅如此。 他甚至还要原谅她。 秋亦薇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沈渊那边竟然独自走完一整个流程了。 真是…… 秋亦薇咬牙切齿。 这次,她必须好好教育他! 﨔 第九十七章 那不是我 “原谅?” 秋亦薇重复了一遍,带着气音:“你凭什么来原谅我?” 沈渊面色一凝。 在她心里,他竟然连怨她的资格都没有吗? 哦,对。 秋亦薇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错,毕竟她的生活方式一贯如此。 他不是不知道…… 苦涩与压抑的怒火交织,宛如潮湿的棉花堵在喉咙中间。 沈渊喉结上下滚动一瞬,盯紧了秋亦薇,缓缓开口。 “我和你,至少还没有离婚,是合法的夫妻关系……” 话尚未说完,被他攥在手心里的秋亦薇的手便挣脱开来。 秋亦薇方才进卧室之后,已经洗了澡换了件半袖睡裙,领口是绣着蕾丝的方形公主领,露出白皙的胸口。 她略微直起身子,定定地注视着沈渊,先前逃脱的那只手此刻抚在自己的衣领处,指尖勾住了领口。 缓缓下拉。 沈渊猛地闭上了眼睛。 她要做什么?! 见他闭眼,秋亦薇有点急,二话不说就去扒拉沈渊的眼睛:“睁开!你给我看!” 她离得很近,长发落下来,发尾扫着沈渊的脸颊,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混着体香,源源不断地被沈渊嗅到,于是更加闭紧了眼睛。 他低声道:“秋亦薇,你自重!” 听了这话,秋亦薇的动作骤然僵住。 下一秒,仿佛被烫了似的,急忙松开了捧着沈渊脸颊的手。 情急之下,她方才竟然忘了,沈渊最是讨厌她的亲密接触。 怕是刚刚又被他给误会她好色了。 秋亦薇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那阵让人心迷意乱的香气与体温骤然远离,沈渊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如此近距离的亲密接触,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考验。 理智会清空,心绪会紊乱,会短暂忘记所有事情,注意力都只会专注在她身上。 就像…… 被蛊惑了一般。 “沈渊,我是想告诉你,视频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沈渊抬眼,眼神凛然。 他难得一见的语速很快:“你说什么?” “你看好。” 秋亦薇的手指再次落在自己衣领处,往下稍微拉了两寸,停住。 “这里……” 葱白似的指尖点在白皙的肌肤,落下的地方,有一颗明显的小痣。 沈渊的目光随着秋亦薇的手指移动,目光一扫而过,匆匆移开。 随后,呼吸微窒。 他从不知道,她这里竟还有一颗痣。 秋亦薇身材很好,哪怕是剪裁版型普通的衣服,都会被她穿得凹凸有致,给人一种她总是穿着性感暴露的印象。 但仔细想来,曲线明显和穿着暴露是两码事。 秋亦薇是前者。 秋亦薇见他没说话,又捞起被丢在一旁的手机,点下播放键,放大了给沈渊看。 “这个灯光看起来很随意,但其实是精心调整过的,光都打在她的身上,脸上却偏偏很暗,不就是为了利用模糊的光线,来制造是我的假象吗?” 说着,她指尖轻点两下,将视频暂停:“看这里。” 画面中的女人,胸口的衣领开到了接近肚脐上方的位置,灯光打在她的身上,胸口处平滑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没人知道我这里有痣,现在,只有你知道。” 说到最后一句,秋亦薇放慢了语速。 沉沉的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砸进了沈渊的心底。 砸得他晕头转向。 其实无需视频佐证。 早在秋亦薇说出第一句“那个人不是我”的时候,沈渊就已经信她了。 遑论真实与否,她这么解释,他就会信。 而现在,秋亦薇如此急切地想要同他证明她的清白,沈渊便揣测出了另一层意思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 其实,秋亦薇挺在乎他的? 秋亦薇继续低头看着视频,进度条向后拖,到了另一个角度,再次放大,指着画面中女人的脖颈处给沈渊看。 “喏,她这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说着,秋亦薇将自己的长卷发撩在一侧,侧过头来,示意沈渊。 “我这里也有一颗,对吧?” 沈渊循着望过去,光洁瓷白的皮肤之上,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暗红印迹。 她偏着修长的天鹅颈,身子不自知地向他倾斜过来,裹挟着淡淡香气,全然不设防,将自己的脆弱之处全然暴露在沈渊的视野之内。 于是沈渊的眼中只剩下了眼前这片苍茫的雪,以及盛开的那一朵小小红梅。 他屏息,出自本能的,伸出拇指,轻轻碰了一下那颗小小的红痣。 燥热的手指,与温热光滑的肌肤接触。 静谧的空间里,两个人皆是浑身一颤。 秋亦薇撩着发的手指一松,发丝顺着脖颈散了下来,沈渊倏然惊醒。 他立刻收回手,面上镇定,手却尴尬地在膝盖上缩了又缩,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肌肤的余温仍在他的指尖残留。 回神之后,沈渊却是又有一刻恍惚。 在他的人生中,鲜少出现这样如同梦游一般的场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要做何时,满心满眼只剩下了秋亦薇一个人。 他浅浅呼吸调整着,总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他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呢? 就像是…… 像是,曾经的秋亦薇紧紧盯着他的唇那般。 心脏的跳动声简直在耳旁响起,如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咚咚作响。 原来,那时的秋亦薇,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秋亦薇撇过头去,咬紧下唇,只觉得脖颈处方才被沈渊触碰过的地方,现在正烫得厉害。 他明明不喜欢她的肢体接触,却又主动缩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沈渊究竟想做什么? 他知不知道,他这样简直是在考验她的自制力? 秋亦薇假意梳理头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掩盖住方才因为短暂触碰而过电的心率。 却是在瞥向沈渊的时候,见他依旧脊背挺直的端坐,双手交叉合拢于膝之上,分明是再正经不过的姿势,她却因他那轻轻摩挲的手指而红了耳朵。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偌大的客厅内,落针可闻。 﨔 第九十八章 不疼,我应得的 沈渊喉结滚动,试图打破这份静谧,却被秋亦薇抢了先。 她的手指缠着自己的长发卷啊卷,掩饰着自己的心旌荡漾,抢先道:“沈渊,你现在信了吗?那个人……” “我信。” 未等她说完,沈渊便迅速而肯定地点头。 他仰头,深邃的眼眸定定望向秋亦薇,轮廓分明的唇吐出的话语字字清晰:“从你说第一个字开始,我就信了。” 听了这话,秋亦薇绕着头发的手指动作顿住,她歪头,疑惑道:“这么容易就信我?” 沈渊顿了顿,再次点头:“是。” “只要你说……”再往后,他的声音便更低了下去:“我就会信。” 本以为这句讨巧的话会让秋亦薇宽心,却不曾想,正正踩在了秋亦薇的点上。 她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般,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盯着沈渊,冲他讨要说法:“那你拿到视频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问?” “我说不是你就信,那这么容易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解决?也不至于后来既折磨你,又折磨我。” 想到先前沈渊那缘由不明的突然冷漠,想到自己熬着夜开了四个小时车回到医院,迎接她的却是他的冷脸,委屈便像是漏了雨的屋檐,且雨势越来越大。 沈渊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又觉得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提起来又没什么必要。 欲言又止之后,他决定先安抚面前明显委屈起来的炸毛小猫。 “对不起。” 沈渊干脆利落地向她低头认错:“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态度放软,语气诚恳。 等了片刻,却没等到秋亦薇的回应。 沈渊犹疑着抬头,秋亦薇正抱着胳膊,昂着脑袋,居高临下地斜视着他。 嘴撅得高高的,都能挂油瓶了。 “怎么,”秋亦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整个人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你觉得我就是为了听这声道歉的吗?” 沈渊凝住,眉峰微挑。 ……那? 秋亦薇已然十分习惯将沈渊的沉默不语当成默认,于是更气了。 她俯下身,伸出手指,狠狠地点着沈渊的胸膛:“我要的根本不是道歉!” 沈渊向后仰着,看向秋亦薇的眼底划过一丝愕然。 “你……” 此刻秋亦薇的姿势正覆于沈渊上方,沈渊偏巧还抬头看她,距离极近。 秋亦薇微微屏息,面对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这张美貌的浓颜,心跳不由得慌乱了几拍。 “我是说,”秋亦薇定了定神,努力组织语言找回刚刚想说的话:“我问你的是,在看到视频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来找我求证?” 问题清晰直白。 却叫沈渊难以回答。 沈渊向来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对他人投来的注视视线已然习惯,可此刻他整个人被笼罩在秋亦薇的目光里,却觉得如坐针毡。 他擅长运筹帷幄,雷厉风行地拍板做决定,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的行动。 自会有成功的结果替他出面,压下所有朝他而来的质疑。 而向他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从来都不是他的长项。 于是沈渊嘴唇动了动,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避开了秋亦薇的视线。 秋亦薇看在眼里,知道他又打算闭口不言,但这次,她再不可能轻描淡写地就放过他。 她心思灵巧,转念便生出了新主意。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秋亦薇顿时装作一副站累了的样子,缓缓在沈渊面前蹲下身来,双手轻轻放在他的双膝之上。 二人的局势对调,秋亦薇即刻成了下位。 但谁都知晓,此情此景,她才是主导的那方。 她仰着脸看向端坐的沈渊,水雾般的眸子漾着些许萤光,长睫扑簌,楚楚可怜。 秋亦薇张口,声线清甜,语调却慵懒:“就是因为你从来什么都不和我说,所以我也一直都不了解你,更不知道你的想法。” 顿了顿,这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渊。 “不沟通,不了解,怎么做夫妻?” 沈渊的心骤然便被“夫妻”二字狠狠攫住。 心脏顿时软化成一汪柔软的泉水。 秋亦薇说完这话,仿佛十分疲乏似的,头埋下来,匐在沈渊的膝头,只露出半张线条流畅的侧脸。 于是沈渊放缓了呼吸,压抑着心底的贪婪,以目光为尺,静静地丈量着她侧脸的每一寸起伏。 倘若没有那个子虚乌有的视频,他和她,或许……早就该和好了吧? 秋亦薇年纪尚小,贪玩一些也正常,但仔细想来,她也很有分寸。 若是如此的话…… 先前秋亦薇坦坦荡荡表露出来的对他的那份痴迷…… 应该……不是假的? 他一时有些出神。 秋亦薇等了片刻,仍旧没等到沈渊开口,便有些气急,抬眼便看见沈渊难得一见的眼神飘忽。 这么严肃的时刻,他竟然敢走神? 什么怀柔之策…… 不管了! 先出了气再说! 于是秋亦薇抓住近在咫尺的沈渊的大掌,毫不客气地在大鱼际部位咬了一口。 她收着力,不轻也不重,浅浅两排牙印便赫然其上。 秋亦薇抬眸,挑衅似的看向沈渊。 沈渊手指不易察觉地微蜷,嘴角依旧平直,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 受了气就要撒出火来,他实在是喜欢极了这样的秋亦薇。 见他没什么反应,秋亦薇抿紧嘴唇,皱了皱鼻子,略一狠心。 这次,她再不是什么小猫,而是草原上捕获了猎物的豹子,恶狠狠地撕咬着自己的猎物。 洁白整齐的贝齿紧紧咬住了沈渊的大鱼际不松口,力量逐渐加重。 直至沈渊再也扛不住,闷闷地“哼”了一声,秋亦薇这才松口,放过了他。 她低声嗔怪:“就该这样,痛了就要出声。” 沈渊的手被她牢牢攥在手里,认认真真地端详着被她烙下的印迹。 齿印深刻清晰,泛着点点殷红,已然开始渗出斑驳血迹。 这一刻,秋亦薇心底忽然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 她轻轻抚了下齿印,抬眼看向沈渊。 “疼吗?” 沈渊摇头:“不疼。” 顿了顿,又接着开口,声线磁性又沙哑。 “我应得的。” 素来平直的嘴角,勾起明显愉悦的弧度。 他的眸中含笑,柔情似水,几欲溢出。 﨔 第九十九章 谢谢你 从手掌上传来丝丝痛感,却说不清道不明的缓和了沈渊的心防。 他先前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下来,任由秋亦薇帮自己揉着伤痕。 匿于心间的冰霜消融开来。 沈渊浅浅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当时……没认出来这不是你。” “而且,我也认定了是你,就更不可能拿着它去向你求证。” “这个举动对我来说,除了自取其辱以外,没有别的意义。” 说这话的时候,他露出一抹浅淡的苦笑,涩意明显。 秋亦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渊,专注地听他说完,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像……也有道理。” 她的双手仍旧捧着沈渊的大掌,懒散地将自己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沈渊的腿上,侧过头来趴着,半张脸便埋在了沈渊的掌心里。 她酷爱散发的造型,颈部的小痣还是以前和时清宜一起去游泳的时候才被她发现的,沈渊不知道也很正常。 至于胸前的……他不知道,那就更正常了。 虽然他们是已经结婚三年的合法夫妻,但至今仍旧一次深入交流都没有过。 更何况,沈渊又是这么绅士的人,方才她只是拉下衣领寸许,他就怕冒犯了她而慌忙紧闭双眼。 真是…… 秋亦薇想着想着,不由得咬紧了下唇。 沈渊这样性张力与禁欲共存的男人,很难不让她动心动欲啊…… 只是,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太难受了点。 沈渊垂首,眼睁睁地看着秋亦薇咬着下唇,眸光潋滟,白净的脸颊上飞起两片明显的粉霞。 “在想什么。” 沈渊的手被她这般枕在脸下,手指动了动,便轻易触碰到她的脸颊。 秋亦薇没躲。 于是沈渊的手指又动了。 一下,又一下,极为轻巧,却又带着缱绻,摩挲着秋亦薇的脸颊。 身周的空气倏然升温,烫得两人呼吸清浅急促,视线飘忽,不敢对视一眼。 秋亦薇感受着脸上的灼热触感,一股莫名的火焰吐着舌头舔舐着她的心脏,使得此刻的她蠢蠢欲动。 沈渊都主动这样了…… 所以,这个时候,问一下总可以吧? 纠结不过片刻,秋亦薇就下定了决心。 红润的唇微张,她的眼底泛起一丝少见的羞涩,她道:“沈渊,我有件事想问你。” 沈渊的手指顿了下,他垂眸看她,声音沉沉:“你说。” “你……”秋亦薇纠结些许,终于开口问道:“你能接受我叫你阿渊吗?” 沈渊毫不犹豫:“当然。” “那……叫你老公呢?” 这回沈渊给的反应倒是慢了半拍。 “……嗯。” “噢~” 秋亦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至少在口头称呼上,他没那么抗拒她了。 那…… 秋亦薇鼓起嘴,像河豚一样腮帮子鼓鼓的,内心些许挣扎铺垫之后,终于再度开口。 “那……你讨不讨厌我碰你?” 沈渊挑起眉梢。 碰? 先前同秋亦薇接吻时的记忆顷刻间涌入脑海之中,同面前秋亦薇正眨巴着眼睛望向他的场景融合。 他心弦微颤。 沈渊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但面上不显,依旧那般古井无波,说话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探讨什么正经话题似的,询问秋亦薇:“什么叫碰?” “啊?” 秋亦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纠结着该怎么解释。 “就是,就是……” 就是和你更亲密一点的接触。 可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沈渊好似完全看不出她的纠结似的,继续追问她:“我还是不懂,你得说清楚,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呢?” 秋亦薇这时才咂摸出味儿来。 她趴在沈渊的腿上,仰头紧紧盯着沈渊,终于捕捉到那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他是故意的! 秋亦薇分明看出沈渊的装傻,却一时间因为羞涩想不出主意回击。 可恶…… “蹲着累不累?” 沈渊却是先岔开了话题。 被他这么一提醒,秋亦薇还真觉得这样有点累。 她试图站起身,却因为腿脚一麻而没有站稳,险些摔倒。 沈渊及时伸出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谢”字还没说出口,沈渊遒劲的手臂便再度发力,往怀里这么轻轻一带,秋亦薇便重重跌坐在了他怀中。 两人身体距离骤然拉近。 为了身体平衡,她的手好巧不巧,正落在沈渊的胸膛处。 秋亦薇瞳孔微颤,眼神飘忽,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 沈渊他,想做什么? 沈渊倒是面色如常。 大手稳当当地揽在她的腰间,似乎很亲密,却又十分规矩。 他仿佛完全不在意秋亦薇的动作,深邃狭长的眸子定定注视着秋亦薇,似是认真道:“继续说。” 说,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秋亦薇扶在沈渊胸膛处的手指蜷了蜷,没敢抬眼同沈渊对视,只是垂着视线盯着自己的手。 她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声音很小:“我……我这样,可以吗?” 沈渊低声应她:“嗯。” 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秋亦薇又动了。 她的手宛如柔弱无骨的小蛇一般,向上攀着,窸窣着解开了沈渊衬衫最上方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 深陷的锁骨已然露出。 秋亦薇的指尖顺着锁骨的弧度轻轻划过,整只手搭在他的肩颈处,拇指落在颈窝,慢慢摩挲着。 “那……这样呢?” 她瞧得分明,沈渊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之后才又是低低地回她。 “嗯。” 噢…… 这样也是可以的…… 秋亦薇先前提心吊胆的紧张,忽地就卸了大半。 心力卸掉,人也顿时有些疲乏了。 秋亦薇侧着头,斜斜靠在沈渊的颈窝处蹭了蹭,声音娇媚甜腻:“我有点累了……抱抱,好不好?” 方才还绅士般揽在她腰间的大掌,倏然收紧。 秋亦薇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眉眼也笑得弯弯,大胆地伸长了手臂,抱住了沈渊。 整个人便被他的气息包裹起来,像极了回到温暖的小窝中,这一刻,秋亦薇舒适得想即刻昏睡过去。 朝思暮想了这么久的怀抱,今日终于如愿。 她放松了力气,缓缓闭上了双眼,重心都倚靠在沈渊的身上,呼吸均匀,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沈渊手臂强健有力地揽着她的身躯,对这份重量甘之如饴。 偌大的落地窗外,天空湛蓝明净,风和日丽。 许久,秋亦薇睁开眸子,小猫似的蹭了蹭沈渊的脖颈。 “怎么?” 秋亦薇抬起手,在沈渊的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圈圈。 她道:“这次,是我原谅你了。” 沈渊嘴角笑意蔓延。 他轻笑一声,低沉应她。 “嗯,谢谢你。” 﨔 第一百章 简炀的反应不对 总裁办中,简炀注视着手机上于锦传来的消息,竟紧张到心如擂鼓,不敢贸然打开。 他紧紧攥着手机,眼底掠过苦涩。 商业上无论再大的事情都无法使得他的情绪波动半分,而关于时清宜的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一件,都会让他心绪起伏不定。 他不愿承认,此刻的自己,心底居然怕极了。 他已然知晓时清宜从未失忆,知道她在演,却不知道她为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去查监控,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时清宜的小名是清清,可整个人却如一团让人摸不着看不透的迷雾,一点也不清明,叫他深陷其中,迷茫却又不知从何出逃。 “cling”一声,简炀拿起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尼古丁充满肺部之后,终于获得片刻冷静。 他定了定神,打开了于锦传给他的视频。 在看见男模遮挡着手上下药动作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怒气宛如山火爆发,在心底顷刻间喷涌而出。 就凭他,怎么敢给清清下药的?! 攥紧了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香烟已然折断在指间,他却毫无察觉。 死死盯着屏幕,眼睁睁地看着时清宜毫不知情地将那杯下了药的酒,不过片刻后,便眼神迷离,被那男模拉着拍了张合照,就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再之后,时清宜自然醒来,简家的保镖便也出现了。 简炀仿佛脱力似的,仰面靠后倚在沙发之中,手机脱手而出,在偌大的实木桌上滑了些许距离。 他再次点燃一根烟,仰面,盯着天花板,任由脑海中思绪驰骋翻涌。 袅袅烟雾升腾。 片刻后,简炀喉结滚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许是烟抽得太凶,又或者是这个牌子的烟太呛人,熏得他眼眶酸涩,点点萤光悄然闪烁于眼尾。 好。 很好。 至少……她没有故意来羞辱他。 她是真的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为自己澄清了清白。 ……也为他卸下了压在心脏的沉重巨石。 简炀紧皱的眉宇,终于略略松了一些。 只是这份轻松延续的时间极为短暂,很快,就被重新生出的疑云驱散。 和男模是假的。 那么,和他呢……? 时清宜设计失忆欺骗自己,她又在谋划着什么? 她对他的情谊,究竟又有几分才是真的? 简家别墅。 时清宜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秋亦薇之后,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 她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着抱枕,歪着头,静静地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薇薇那边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不够完善,后续还是得派人再查一下;还有她这个便宜亲弟弟的未婚妻苏芷繁,和她们到底有什么纠葛,竟然要这么陷害她们,必须得再查一查…… 不过好在,虽然事情多,但也都是外面的事情,攘外必先安内,而她和简炀之间的绊脚石,已然是彻底清除了。 只要她和简炀的感情稳定,至于其他的事情,依次解决就好,不至于让她头疼。 正思忖着,佣人通报于秘书来了。 于锦一瘸一拐地从门厅处走进来,到了跟前,时清宜示意他坐下,询问他:“是给简总汇报完工作才来的吗?” 言外之意是关于澄清她的视频,有没有给简炀看到? 于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都已经和简总汇报过了。” 时清宜的心底骤然一松,脸上露出笑意。 “这几天辛苦你跟着我东奔西走了,”她嘴角噙着笑,道:“休息几天吧,奖金的事情我会跟简总提的。” 听了这话,于锦非但没有露出明显喜悦,反倒是神色一紧。 时清宜敏锐觉察,她的心下一沉。 没等她说话,于锦便开口:“夫人,简总要我带话,今晚他有应酬,晚一点才会回来,夫人自行休息,不用等他了。” 时清宜微微睁大了眼,整个人登时怔住。 怎么会这样? 按照她对简炀的了解,在得知这件事的真相之后,他一定很开心才对,哪怕有非应下不可的应酬,他也一定会早早回来。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仅要去应酬,还提前告诉她不用等他。 ……这不对劲。 时清宜觉得,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有什么地方已然出现了差错,脱离了她的控制。 内心倏然不安起来。 时清宜压制着翻涌的情绪,冲于锦点点头,说知道了,便摆手叫他离开。 她必须好好想想,到底是哪里会出意外。 却不知,当简炀通过于锦知道她的反应之后,心却是更冷了几分。 对于他明晃晃的逃避,时清宜却无动于衷。 果然,他就知道,果然,时清宜对他……并不上心。 他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却是敢肯定,这味药对他而言,必定是穿肠破肚的毒药。 简炀扯了扯嘴角,苦涩自喉中弥漫。 一定是最近天气太差了,所以连空气都这么苦。 …… 是夜,时清宜给简之珩讲了故事,哄他睡着之后,便独自呆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偌大的座钟,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她早已洗过了澡,精心挑选了味道缱绻的香水,依照简炀的喜好,选了一件真丝纯白的细肩带睡裙。 指针已然过了十二点,简炀才姗姗来迟。 他似乎喝得有点多,颀长的身影此刻尽是颓废之态,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的。 这一刻,时清宜的心中狠狠敲响了警钟。 不对,简炀的反应绝对不对。 至少今天,他绝对不该如此。 时清宜顾不得自己光着脚,急忙下了沙发奔向前去,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简炀。 却被他给甩开了手。 二人僵持在门厅处,简炀扶着进门处的斗柜,侧过头来,狭长阴翳的眸子瞥了一眼时清宜。 眼神冰凉。 只一眼,便让时清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的心慌乱起来。 事态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电光火石之间,时清宜便立刻做了个决定。 今晚…… 她必须得给简炀上一剂猛药才行! 﨔 第一百零一章 一起醉吧 当晚的饭局上,简炀的低气压宛如实质,在他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他同其他人隔开来。 他们连敬酒都不敢,左右对视一眼,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简炀独自坐在上位,一杯又一杯地将自己灌醉了。 其实回到家下了车的时候,简炀还觉得自己的状态尚可,却没想到,踏进门厅,余光瞥见时清宜的这一刻,所有的酒精顷刻间齐齐涌了上来。 亦或是……先前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此刻皆被她引了出来。 他心中怀着对她的隔阂,在她搀扶他的时候只觉得她虚伪又可笑。 可下一秒,却在看见她赤着的瓷白脚丫时,又难以自控地心疼她起来。 酒精上头的人,最是情绪用事。 天气已然入了秋,地上渐凉,她向来身体孱弱,怎么能连鞋都不穿? 简炀眼中顿时只剩下了一件事,不能再让时清宜光脚了。 他直起身子,朝着时清宜伸出双臂,想要将她抱起来,却在弯腰的那一刻晕头转向,一时连站也站不稳。 迈出的步伐变成了趔趄,又被时清宜上前搀住了。 简炀垂头,顿觉狼狈。 “阿炀,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不。” 未等时清宜把话说完,简炀就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鞋柜上,强忍着不适,弯下腰来,从鞋柜中拎出一双室内鞋,放在时清宜的脚前。 “穿上。” 时清宜一怔,垂眸。 简炀明显醉了,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半蹲在她身前,一手撑着地,一手捧着鞋,努力维持着姿势,等她动作。 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狗。 时清宜只觉得整个心脏都要被融化了。 她眼神柔和,配合着简炀,将鞋换上。 简炀又认真地定定打量了一眼,确认她穿好了鞋子,这才扶着旁边的斗柜,努力自己站了起来。 站定之后,目光却又迷离了。 仿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时清宜轻叹了口气,放弃了直接揽住他臂膀的想法,反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 “跟我去沙发坐一下,好吗?” 简炀转过头来,那双贯来锐利的狭长双眸,此刻盛满了天真的茫然。 和几分钟之前拿眼神剜人的他,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时清宜倏然意识到,酒精有时候也是好东西。 喝醉酒的人,理智全然退居幕后,偶尔反扑但维持不了多久,只会让情绪从头到尾都占上风。 平时的简炀虽然脾性中带着狂妄,但多数仍是理智主导,把控着他的所有行为。 而此刻恰好是窥探他内心真实情绪的最佳时机。 时清宜再次发力,扯着他的衣袖,要他跟着她走:“我是你夫人,你应该听我的话。” 简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脑子尚未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然诚实地跟着时清宜向前走。 她牵着他,将他安置于沙发之上,叮嘱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简炀因为酒精而迟钝的脑回路,此时此刻才将方才的“夫人”二字解析完毕。 闻言,他仰头冲着时清宜露出笑意,乖巧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好。” “夫人。” 说完,便歪头,侧身半躺在沙发上,双眼微张,视线落在眼前的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清宜快步进了厨房,给他做了一碗陈皮醒酒汤,待她端着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简炀衣衫不整地半躺在沙发上。 大概是酒劲上头,他只觉得燥热不堪,囫囵扯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露出大片锻炼得当的胸膛。 衣角也因他的动作散落在腰际,露出一段精瘦的腰线。 简炀本人却毫无察觉,他半阖着眼睛,似睡非睡。 “阿炀,喝点汤。” 时清宜端着碗,在简炀身旁的沙发上坐下,轻轻喊了他一声。 他骤然睁开眼,定定地注视着时清宜。 时清宜将碗凑至他唇边,命令他:“都喝了。” 简炀垂眸不语,张口,配合着时清宜,将一整晚醒酒汤都喝尽了。 随后,便再度向后一仰,分明是浪荡不羁的动作,却收敛了周身所有的刺,露出罕见的乖顺表情。 漆黑如墨的眸子就这般一眨不眨地盯着着时清宜,片刻后,眼底似有雾汽升腾。 他眨眨眼,将无端涌上心头的酸涩尽数压下。 时清宜看出了他突如其来的悲伤,见他这样,自己的心脏又像是被谁拧着似的,皱皱巴巴又酸疼得厉害。 她试探着道:“阿炀,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 简炀却是避开了她的眼神。 时清宜思忖片刻,又开口:“是公司的问题?” 简炀仰着下巴,从鼻子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他自十八岁起开始深入投入公司经营,商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让他为难至此。 “那是……家里的问题?” 简炀再度摇了摇头。 时清宜定了定神,下了判断:“那就是我的问题。” 简炀瞥过眼去,似是被勾起了什么不甚美好的回忆,眉眼垂着,很明显更不开心了起来。 片刻后,他点点头,弧线漂亮的薄唇撅起,居然露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低低地“嗯”了一声。 就像是被人丢弃在雨夜的小狗,眨着一双黑曜石般湿漉漉的眸,没有愤怒,全是委屈。 时清宜再也忍不住,她伸出纤细的手,重重地放在了简炀的头发上,揉了几下。 “和我说说,我做了什么错事,惹得你这么不开心?” 话还没说完,简炀的脑袋却朝着旁边一歪,躲开了时清宜的手。 与此同时,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不要碰我。” 数秒之前还恨不得钻她怀里撒娇求安慰的大狗狗,骤然又变成了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时清宜却是心里有数了。 简炀不知为何,正身陷一场极致的挣扎拉扯之中。 他喜欢她,想靠近她,可有一个他不愿说出口的原因在束缚着他,要他克制。 可是…… 时清宜头微微歪着,睫毛轻颤,专注地凝视着简炀,似是要将他的整个人刻在她的眼底。 他如此挣扎,而她若在此刻再清醒,岂不是对他太不公平。 那么,公平一点。 时清宜起身,从酒柜中取了一瓶威士忌,又指挥着旁边闻声而来的佣人,拿了一提冰镇啤酒过来。 时清宜指着啤酒,对简炀道:“我喝威士忌,你陪我,喝到我醉为止,怎么样?” 简炀怔住。 﨔 第一百零二章 共醉 同威士忌一同拿过来的,还有时清宜用惯了的调酒器具。 这些她一直都存放在自己的卧室里,就连简炀也是第一次见。 只见时清宜纤长双指夹住量酒器,随手一倒便刻度精准,手腕翻转,琥珀色的酒液便汨汨流出,倾倒在酒杯内。 时清宜选择了最经典的威士忌酸,柠檬汁、糖浆以及威士忌按照配比依次添加,随后加上足量冰块,再添上一片柠檬片,就算大功告成。 整个过程里,简炀的一双长腿随意搭着,以手支颐,侧着头静静的注视着时清宜的一举一动。 末了,他狭长的眸子微眯:“我竟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调酒。” 话音落下,他的眼底透出一丝落寞。 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喜欢时清宜,对她足够了解,可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却都让他觉得,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时清宜。 他不清楚她的家世,不清楚她的喜好,而今竟然连她对于调酒这件事如此娴熟也全然不知…… 他的这份喜欢,还能叫做喜欢吗? 他囿于时清宜对他的真情有几分,可到头来,自己的喜欢又算得上可贵吗? 深挺的眉骨之下,眸色悄然暗沉。 “发什么呆,刚刚答应好了的陪我喝。” 垂着的手中一凉,简炀恍然回神,掌心中已然被时清宜塞了罐冰镇啤酒。 而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细吊带睡衣,双手捧着倒了八分满的威士忌酸,朝他举杯:“干杯。” 简炀扬起嘴角。 他配合着她,喝了一口啤酒,随后晃了晃手中的易拉罐:“你喝珍藏的威士忌……就给我喝这个?” “那没办法。” 时清宜两手摊开,神情无辜且纯真,语气中带着嗔怪道:“谁叫你在外面喝多了才回来的?” “为了公平,我喝醉的时候不许你断片,只能委屈你喝度数不高的啤酒。” 有理有据,简炀一时哑然。 一个念头不断在脑海中盘旋着。 下次绝对不要在外面喝多了再回来了…… 嶙峋分明的指骨捏紧了易拉罐,他注视着仰颈又喝了一口酒的时清宜,瞳孔微缩。 她喝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可心底又隐秘地升出了一丝期待。 倘若,倘若她也醉了,再无七窍玲珑心的算计,他便也可以松开心中紧绷着怕自己出错的弦,任由被压抑的感情做主…… 不过片刻,他眼睁睁地时清宜如茉莉花般素白的脸上,酡红渐起。 她调的酒比例恰当,酒精味被压制地很好,唱起来像喝酸甜的柠檬水一般,于是便下的很快。 简炀半醉着才喝下一罐啤酒,时清宜这边竟已经喝到了第三杯。 这杯只被她喝了两口,似是酒意翻腾上来,时清宜停了下来,红唇不自知地贴着酒杯边沿,冲着简炀盈盈地笑。 好似神女落入凡间,初尝琼浆玉液,窥得人间烟火气,便为此惊喜。 简炀一时看愣了神。 片刻后,漆黑的眸眯起,唇角微勾,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直压在心中的无形巨石此时短暂消泯,他终于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周身也放松了下来。 “你喝醉了。” 他试探着询问。 得到了时清宜肯定的点头。 “嗯!” 她点头的时候很用力,一板一眼,像极了小学生,回答完之后,又那样嘴角噙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若不是他知道她向来善于藏饰自己的心意,怕是此刻,他几乎都要认为她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三分喜欢了…… 大概是先前的醒酒汤起了作用,简炀先前昏昏沉沉的意识已然逐渐清明起来,面对时清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揣摩她的真实想法。 简炀顿觉些许疲惫。 他可以准许自己醉而时清宜清醒,这样总不会发生什么让他觉得对不起她的事情。 可若是时清宜醉了,自己却清醒……莫名便觉得这不公平。 简炀伸出大掌,按下了时清宜手中的酒杯:“你不要再喝了。” 他不清楚她的酒量,眼下她的状态已然迷离,再喝下去怕是不太好。 可时清宜想也不想地就摇了摇头。 “可是很好喝诶,”她举起酒杯,冲着简炀晃了晃,随后向前一递:“不信你尝尝!” 怕他不接受,又往前伸了一伸。 简炀的视线便不自觉落在眼前的玻璃酒杯上。 透明的杯壁边沿上,方才那张红唇接触过的地方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印迹。 可他却看得再清晰不过。 对峙三秒,时清宜坚持不懈地举着酒杯,简炀便先败下阵来。 顺从她的意思,俯身,薄唇在她的留下的印迹之上,将杯中剩下的所有酒都一饮而尽。 时清宜大概是因为有些醉,喂他喝酒的时候不小心倒得多了,琥珀色的酒液便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向下蔓延,途经锁骨,流过胸膛。 他坐直了身体,拇指重重拭去唇边酒痕。 “好了,就到这里,你不要再喝了。” 时清宜将空空如也的酒杯放回茶几之上,她起身,走到简炀身旁重新坐下。 这只初次化形的小狐狸已然酣醉,全然没了对身体距离的意识。 她毫不自知地挨着简炀,侧头,自下而上地看向他,表情像极了不谙世事的纯粹,认真问他:“你是已经醒酒了吗?” 她和他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简炀能清楚地嗅到她身上的香气,经由她的体温,散发出了独特的带着清甜的气味。 让他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地便情迷意乱起来。 简炀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如墨的眸子再度暗下:“刚刚是清醒了,但现在喝完你这一杯……” 他摇了摇头:“就不好说了。” 这杯威士忌酸的酒味压得太好,他方才几乎尝不出来,一口气喝下时也觉得很顺。 但不过几分钟之后,便感到酒精再度作祟,情绪再次高涨起来,人也顿时有些飘飘然。 手臂倏然被人攀住。 简炀身体一僵,低头看过去,这一瞬,两人的距离近到鼻尖几欲对上。 两人温热的气息已然混在了一起。 时清宜先前贯来清润的眸子中此刻闪着氤氲水光,她定定注视着简炀,轻声道:“炀哥哥……” 下一秒,便向前一寸。 即将吻上的这一刻,简炀却慌张转过了头去。 “别……” 他艰涩开口,声音沙哑,仓惶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时清宜的距离。 﨔 第一百零三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 时清宜僵在原处,氤氲着酒意的眼神迷惘,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 简炀却是又后退了一步。 今晚在饭局上抽了不少烟,此刻又是一身酒气,清清素来不喜烟味,他怕她会嫌恶。 “我去洗个澡。” 简炀不自然地扯了下自己的衣角,这才猛然发觉衬衫衣领竟然大敞着,胸膛上还残留有方才不小心流下的酒渍。 他打量自己的同时,时清宜也顺着他的眼神,一同打量着他。 发觉了这件事之后,简炀的耳朵蓦然红了。 他觉得该说些什么,但面对着天真眨眼的时清宜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长腿迈过茶几,竟是逃也似的上了楼梯。 时清宜的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背影上,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她才收回视线,落在了眼前的威士忌瓶子上。 前两杯她喝下去的都是正常的威士忌比例,度数在30%左右,第三杯则提高了威士忌的比例,大概在40%,大部分都被简炀喝光了。 素白的指尖在酒杯里的冰球上轻轻绕着。 她心想,早知道简炀酒量这么好,代谢的这么快,就不做那碗醒酒汤了。 不过,还好后来他顺着她又喝了一些,不然的话,她还真不知道后面怎么收场。 想到因为方才因为有些一时心急,喂给简炀酒的时候不小心溢了出来,那一路顺着喉结滑下去的酒液…… 指尖的动作倏然顿住。 时清宜轻轻咬住了下唇,垂下长睫,遮住了所有心绪。 浴室里。 简炀确认自己浑身上下都清清爽爽,嗅不出一丝烟味之后,这才拿过浴巾,随意地在腰间系住。 不得不说,时清宜最后喂给他的那杯酒,虽然没什么酒味,却总觉得度数应该很高。 要不然,之前还逐渐清醒的头脑,现在怎么又开始有些晕乎乎起来了? 以及…… 想到刚刚和时清宜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双水润的红唇微张,正等着他去采撷,简炀就下意识地屏息,心跳鼓噪,脊背都挺直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理智已经悄然离他远去。 简炀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拉开浴室门,却不期然和对面角落里的一双眸子对上。 她怎么在这儿?! 时清宜乖乖地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这里是一进门的位置,正对着浴室门。 她长睫漉漉,撅着唇,难得罕见的委屈道:“走不动了。” 说着,还轻轻摇了摇头:“晕晕的。” 说完这些,她眨了眨眼,顶着一张清艳的小脸,表情显得更委屈了。 简炀桀骜的眉眼骤然垂下,心脏酸软得厉害。 他长腿迈向时清宜,在她身前蹲下,轻声问她:“晕了就不要走了,怎么不等我过去……” “抱你”两个字尚未说出口,便被柔软清凉的唇瓣堵住了。 简炀骤然睁大了眼。 这个吻一触即退。 时清宜乖乖地注视着简炀,好像刚刚做出这种事情的压根不是她似的。 紧接着,她便张开了纤柔的藕臂,粘糯着道:“抱。” 简炀怔愣一瞬,下一秒,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他朝思暮想想要揉进怀里的人,如今因醉酒而正肆无忌惮地朝他索要怀抱…… 他怎么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温情? 他站起,俯身,长臂轻松一捞,便将时清宜整个人圈进他的怀中。 醉了的时清宜一点也不安分,倚在他怀中,伸出手指挥他:“去床上,我困了,要睡觉!” 他裸着上半身,而时清宜也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两人大片肌肤相贴。 她微凉,他灼热,一个好似毫无察觉,一个却将脊背绷得直直的,连臂弯都僵硬了起来。 到了床边,他小心翼翼地将时清宜安放于松软的大床上,怀中空了的这一刻,失落瞬间自心间涌起。 时清宜躺在深灰色的真丝被上,乌发如瀑四散开来,偏生她肤色冷白似雪,对比强烈而又抓人眼球。 简炀明知自己该走,却偏生移不开眼。 她好似妖精,神情天真茫然,可声音却又娇媚诱惑:“炀哥哥怎么……不哄我睡觉?” 语气理所当然,好像他哄她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倘若她愿意的话,这的确是天经地义。 可还不止于此。 这只纤长瓷白的手在床沿处摸索,随后,便攀上了简炀腰间的浴巾角,轻轻拽了拽。 简炀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攥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时清宜的眼尾因醉酒而洇出一抹嫣红,她双眸半阖,似是不知简炀为何这样,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眼底满是疑惑。 “嗯……?” 她拖长了音调,不解地嗯了一声。 简炀深呼吸了几次,他忍受着在胸腔里狂跳的心脏,俯下身,询问她:“你要做什么?” 却不曾想,时清宜点了点头,斜斜睨了他一眼,随后眼神柔软,嘴角扬起,笑得又欲又纯情。 “做。” 简炀的手忽地攥紧,嶙峋手背青筋暴起。 锋锐的眼尾压下,垂下的长睫在柔和的落地灯光里根根分明,瞳色漆深,翻涌着滔天情欲。 他俯身,将时清宜整个人都覆在身下,攥着她的手腕拉至头顶。 他的视线灼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的肌肤之上,嗓音格外低哑:“你喝醉了,知道吗?” “嗯。” 时清宜先是应和,随后又摇了摇头:“没喝醉。” 她仿佛如梦初醒,眼瞳明亮清润,直直地撞向简炀眼底。 一时间,简炀竟也分不清,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那你……” 简炀还想再追问确认,未说出口的话,都消泯于柔软的唇瓣。 “炀哥哥……” 时清宜的呼吸同样灼热,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之后,又轻轻咬住了简炀的唇,含糊不清地开口。 “不要再问了,我说了……” “做……” 宛如火星轰然炸开,瞬间燃起熊熊火焰,将简炀所有的理智焚烧殆尽,只余爱意汹涌肆意。 他一手掌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自她纤细腰后搂住,将她整个人都狠狠揉进了怀中,恨不得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直至天光初亮,被折腾的又累又乏的时清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简炀帮她清理干净,这才重新上床,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随后,在她额头烙下柔情一吻。 﨔 第一百零四章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翌日清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简炀翻身,习惯性地将闹钟按下,准备起床,另一边的胳膊却被什么重物压住。 他怔愣一瞬,昨晚的记忆宛如开闸的洪水,瞬间涌进脑子里。 窗帘厚重,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他一眼便认出,正枕在手臂上背对他的轮廓,是时清宜。 似是被他的动作打搅了睡眠,时清宜嘤咛一声,向后缩了缩身子。 方才才刚有些距离的身躯,便又紧紧贴在了一起。 时清宜便继续沉沉睡去。 简炀却是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酒精作用褪去,脑海中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简炀努力屏蔽着怀中的香气,试图分析昨晚的事情。 他知道时清宜没有失忆,可偏偏昨晚她又喝醉了……所以等会儿她睡醒之后,到底会不会生气,仍未可知。 时清宜体温向来偏低,但被他圈在怀中温存一夜,便也沾染了他的温度,热意不断从怀中传来,惹得简炀无法思考。 更无法忽视身上某处本能的反应。 不行,他得冷静下。 简炀小心翼翼地抽离自己的胳膊,继而起身打开了最低一档的台灯,坐在床沿边上,拿起水杯,大口饮用,试图用凉意降温。 身后传来被子窸窣的响动声。 下一秒,一只手从他的腰旁伸了过来,手指素白纤细,随意摆了摆。 “我也渴了。” 简炀的脊线瞬间挺直。 时清宜居然……醒了。 他的心脏加快跳动,只觉得血液骤然都涌入头颈,周身都滚烫起来,猛烈的心跳声几乎能在整个卧室里回荡。 简炀一言不发,刚想把将水杯塞给时清宜,那只纤手却又缩了回去。 时清宜倦懒起身,在他身旁探出半个身子,似乎还困得不得了,半阖着眼睛,看也没看他,声线也黏糊糊的:“喂我。” 攥着玻璃水杯的指骨不由得用了几分力,僵在原地。 “快点,渴。” 时清宜似有不耐,她柔弱无骨般倚靠在简炀的身上,两人的肌肤便赤裸相贴。 她不以为意,脑袋在简炀的肩膀上像小猫似的蹭了蹭,无声地催促着他。 简炀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侧头,僵硬地将水杯喂给时清宜。 她仰头啜饮,如瀑长发自由散落,露出肤色白皙的肩头以及…… 缀在上面的点点嫣红。 灯光昏黄,简炀却瞧得分明,如同雪地里盛开的梅花,鲜艳夺目,使得他移不开眼。 昨晚的记忆随着这抹殷红一同涌上心头,与此同时,自己肩头处的牙印也隐隐作痛起来。 时清宜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拉,他顺着匍匐,便听到她急切的喘息声,含糊不清着开口。 “炀哥哥,给我更多一点……” 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倏然断裂,他心甘情愿俯下身,成为对她言听计从的暴徒。 情至云巅的时候,她浑身颤抖,埋首在他肩窝,张口便咬上他的肩头,牙齿尖利。 简炀却因这疼而失笑。 “怎么,”他哑着声喘息着,在她耳畔低声开口:“自己要的,现在却受不住了?” 她埋着头,久久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时清宜方才松口,仰面落入柔软的床被之中,水润的唇微张着,嫣红一片。 那双一向清冷的眸子如今沾染了情欲,诱人却不自知,缓过神来还要嘴硬否认:“才不是。” 简炀拉着她的手,触碰自己肩头新鲜的牙印,明知故问:“那这是什么?” 时清宜视线扫过来,像是被烫到似的又倏然移开,精致小巧的下巴微扬:“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还回来。” 还? 漆黑的瞳孔深处再度泛起滔天焰火,简炀垂头,薄唇覆上时清宜细腻瓷白的肩头时,敏锐感觉到身下人的微颤。 这时候知道怕了? 不过……他哪里舍得咬她。 只会换另一种方式让她尝尝痛而已。 于是一个又一个嫣红烙印留在了她的肩头,脖颈,胸前,脊背…… “发什么呆?” 时清宜已然喝完了水,声音比方才清亮了些许,随口一问,便将简炀从回忆中猛然惊醒。 他没开口,将水杯放回床边的柜子上,下一秒,就被纤细的胳膊自腰间环住。 “再睡会。” 她自背后环住了他,白净的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已然又阖上了双眼,甚至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简炀哪里抵抗得了她这样。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将时清宜整个拥入自己的怀中,炽热的大掌紧紧揽在她的腰间。 犹豫片刻,简炀还是开了口:“清清,你知道自己昨晚喝醉……” “嗯……” 时清宜鼻音浓重,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数秒之后,才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 水润的唇不安分地贴上了他的喉结。 简炀霎时间睁大了眼,瞳孔震颤。 于喉结处停留一秒,继续向上,途经轮廓鲜明的下颌线,下巴,最后在唇线明显的薄唇上轻轻一吻。 这时,方才一直紧闭的双眼,这时才勉强睁开了一只,神色困倦慵懒。 她同简炀对视了一眼:“可我现在是醒着的呀。” 话音刚落,便仿佛被困意打败似的,又闭上了眼睛,之后…… 又亲了一口简炀的唇。 “昨晚太折腾了,我还没睡够,困死了……” 她像只小猫似的在他怀中蜷缩起来,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黏腻又渐渐模糊起来,尾音像极了梦中呓语。 简炀深吸了一口气,大掌将她牢牢锁在了自己的怀中。 哪怕是尚未清醒,她的七窍玲珑心也已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现在是清醒的,然后她那么坦荡地吻了他。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所以…… 对于昨晚情动的事情,她不会后悔,对吗? 只要这样就够了…… 这一刻,简炀突然觉得,逃避未必是一件坏事。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时清宜的失忆,假装不知道被她算计,便可以完全沉浸在他如此贪恋的温柔乡之中。 她温热的鼻息扑洒在他的胸口,像羽毛一样,痒痒的,又烫烫的。 惹得他心脏化作了一汪温泉。 昨晚的确是将她折腾得晚了一点,也过分了一点…… 是他的错。 他眸色渐深,手臂环紧了时清宜,却又将自己的腰腹处向后撤了撤。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﨔 第一百零五章 简炀的大哥 时清宜睡醒之后,简炀还阖着眼。 她动了动,简炀就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她想要推开,却像铁似的硬邦邦的,推也推不动。 时清宜叹了一口气,仰头小声着道:“阿炀……我要去卫生间,你放开我。” 简炀这才松开手臂。 紧接着,他却翻身下了床,站定,冲着时清宜张开了双臂。 时清宜茫然地眨了眨眼,问他:“做什么?” “你不是上厕所吗,”简炀姿态懒散,勾起一抹戏谑笑意:“我抱你去。” 时清宜脊线一绷,张了张唇,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几秒之后,她反手抓起枕头,冲着简炀砸了过去。 趁着简炀接枕头,她跳下床,头也不回地朝着卫生间里匆忙跑了过去,身后还传来简炀低沉磁性的笑声。 真是…… 她从不知道,简炀竟还有这样使坏的一面。 待她收拾好自己,前脚刚迈出卫生间的门,后脚就被在一旁守株待兔已久的简炀捉住了。 他干脆利落,将她打横抱起,骤然而至的失重感使得时清宜不由得惊呼一声,害怕地揽住了简炀的脖子。 “干嘛!” 她眨着长睫,声音半分嗔怪,半分娇憨。 视线顺其自然便落在了简炀肩头明显的牙印上。 不仅如此,他赤着的肱二头肌上还有她昨晚情急时留下的指甲印子,红红的几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时清宜有些不自在地移过了视线。 简炀一直注意着她,自然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也知道她在不自在些什么。 这一刻,他为自己能够挑动时清宜的心弦,而感到由衷地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漆黑如墨的眸底也漾起愉悦的笑意。 他抱着时清宜回到了床上,将她放下的同时,自己也覆身而上。 大掌在时清宜的细瘦的腰肢处轻轻摩挲着,他俯身,侧着头,在她的肩颈处似有若无地嗅闻着。 滚烫的气息洒落在肩颈间,惹得时清宜浑身战栗。 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时清宜被他撩拨的呼吸急促,心血燥热,幸好理智尚存,她伸出手,按下了简炀正欲在她周身四处点火作乱的大手。 她声音低柔:“不行,阿炀,我……” 难以启齿的地方还酸胀着。 时清宜长睫漉漉,眼瞳潋滟,为难地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她甚少如此真实的羞涩,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像以前一样能想出许多漂亮话来弯弯绕绕地哄他,只能直白的低声讨饶。 可简炀却吃极了这套。 他虽停下了动作,但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简炀定定注视着时清宜,昏黄的灯光侧着打过来,显得他眉骨深挺,轮廓清晰,英俊得有些过分。 这双锋锐的眉眼压下,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薄唇掀起,戏谑道:“你叫我什么?” 时清宜张了张唇。 “嗯?” 简炀又逼近了她一寸,两人鼻尖几乎下一秒就要接触上,他挺直的鼻梁上那颗小痣鲜明。 “我……” 时清宜的眼神不自在地从简炀的小痣上移开,她抿了抿唇,立刻改口:“炀哥哥……” “嗯……” 简炀沉沉应下,侧头从她的唇上偷得一吻,随后,又埋首在她修长素白的脖颈上轻啜了几下,终于停止。 “今天放过你了。” 时清宜绷紧的身子骤然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她已然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如此茫然失措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习惯了带上层层面具示人,在面对事情的时候,最先想的是如何能完美的解决。 至于自己的真实想法,鲜少暴露。 昨晚她见到喝醉之后在明显挣扎难过的简炀,第一反应也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可除了亲密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时清宜清楚的知道,除此之外,她尚有无数办法可以将此事轻轻揭过。 可她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方法是又直接又有效……等等许许多多理所应当的理由。 可她也无法否认。 在这份看似利益与效率最大化的选择之下,藏着连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对简炀的真心。 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对她来说,还是一件太过陌生的事情。 她被简炀圈在怀中,他突然不自然地动了下,却是将时清宜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顿觉身下被某处顶着的不适感。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时清宜的脑袋埋在简炀的怀中,想要忽视,却实在难以做到,不知不觉连耳朵都烧了起来。 “要不然……我帮帮你?” 她闷声闷气,头也不敢抬。 这个想法被简炀立刻回绝了。 他怎么舍得…… “不用,你不用管我。” 偌大的卧室里,只剩下两人沉默的呼吸声。 简炀无声地亲吻她的发,缠绵又缱绻。 只是这样的温馨并没有维持多久,简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简炀翻身,长臂捞过手机,看了一眼,就按掉了。 “不接么?” 时清宜问他。 简炀摇了摇头,解释道:“家里的,没必要接。” 等一会儿有空了再回过去就行。 紧接着,手机又响起了一条消息提示音。 一听就是方才电话没打通,所以才发来了消息。 简炀没打算看,倒是时清宜察觉出一丝微妙的异样。 她朝着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简炀便将手机递给她,解锁,看了一下,是一个名叫【简舜】的人发来的消息。 消息很短,只有四个字: 【我回来了。】 时清宜将这条消息念出来,抬眼看向简炀,他线条锐利的眼尾骤然扬起,眸色黑沉,透着冷戾。 她心下顿时一沉。 时清宜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对应的面孔。 还好自己现在还是失忆设定,不知道也正常。 她问道:“简舜是谁?” 简炀嘴角平直,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大哥。” 﨔 第一百零六章 温存倒计时 “你大哥?” 时清宜重复了一遍,眼神茫然。 “嗯,他之前一直在国外,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没回来,你不知道很正常。” 简炀淡淡应了一句,纯黑浮雕的都彭打火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在了手里,盖子一开一合,尖利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清宜看在眼里,知晓此刻他的心里烦躁得厉害。 她侧过脸,乌黑的长发自耳边垂下,遮掩着她思索的神情。 先前她一直都没有从简炀口中听过简舜这个名字,说明简炀和这个所谓的大哥关系并不好。 看简炀的反应,大概甚至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不为过。 其次,简炀目前一直都是简家国内产业的集团掌舵人,之前简舜一直都在国外,他自然负责的就是简家在国外的产业。 而现在,在简炀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竟突然回国…… 看来,来者不善。 简炀已经站起身去了衣帽间,他心绪不宁,随意拿了成套的高定西服换上。 将衬衫的扣子一颗颗系好,整理完毕,他又拿起领带,与此同时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窣脚步声,便道:“我先回公司了。” 手中的领带倏然被人拿走。 时清宜举起手中平平无奇的纯黑色领带打量了一下,眉头微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这个不好看。” 说着,她便转头,认真挑选了另一条适配这身西装的藏蓝暗纹领带,在简炀身上比划了一下,方才展出笑颜。 “这条更合适。” 被她这个小插曲一闹,简炀先前一直紧绷的情绪突然便轻松了些。 沉着的眉眼放松,简炀朝着时清宜伸出手,准备接过这条领带,却是接了个空。 时清宜向前一步站定,在他的怀中踮起脚尖,纤细素白的双手捉着领带,打算给他打个领结。 简炀垂首,静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时清宜。 她长睫微垂,神情认真,独属于她的香气在周身萦绕,温凉的手指时不时地触碰到他的喉结,似撩拨又似无意,使得简炀的心底顿时温软。 “好了。” 时清宜双手合掌,笑吟吟地退后一步,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一个板正漂亮的温莎结赫然其上。 西装分明是禁欲系,但因简炀压制不住的桀骜气质,在他身上硬生生成了性张力爆棚的大杀器。 时清宜的目光围绕着他的领带,继而落在了一旁的颈侧,被衬衫遮掩了一半的红印骤然鲜明起来。 时清宜仿佛被烫到一般,倏然移开了视线。 简炀顺着她的眼神朝着镜子里看去,目光一顿,随后扬起唇角。 他抬手,指腹压着自己颈侧的红痕,眸中含着笑意,半戏谑半认真道:“怎么这么明显啊……这可怎么办?” 时清宜不语,转身就要走,被简炀自身后拉住了手,略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圈回了怀中。 “始作俑者还想跑路,嗯?” 时清宜咬紧下唇,倏然有了主意,她侧头,长发散落,露出斑驳红痕的白皙天鹅颈。 “那我这儿呢,你怎么说?” 却没想到简炀厚脸皮极了。 他不仅没有羞愧,反倒大言不惭:“不止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燥热的大掌顺着她的脖颈,锁骨,继而绕到脊背,腰间…… “好了,不要说了。” 时清宜唇线绷紧,面色一如既往的认真,只是被简炀敏锐捕捉到已被热意蔓延的耳垂,于是又换来他俯在耳旁的低声笑意。 “走吧,”时清宜按住他撩拨的大手,转而牵住,转身向外:“陪我吃了饭再去公司。” 没有询问,是她不容置疑的要求。 简炀从善如流。 他反手紧紧攥住她的手,顺从地跟着她的步伐向前走。 他知道,她这是在关心自己。 在时清宜身后,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惯来被冷冽浸染的眉眼,此刻温软得一塌糊涂。 简炀陪着时清宜用了早饭之后便匆匆离开。 简之珩今天需要回幼儿园继续上语言培训课,已经被保姆送过去了,此时的家里,便只剩下时清宜一个人。 她习惯性地抱着抱枕,坐在松软舒适的沙发上,思忖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得先确认下简舜的问题。 于是她先给于锦打了电话,询问简舜相关的事情。 没想到关于这个人,于锦也不太清楚:“我跟着简总这么久,从来都没有和简舜打过交道。” “那从天阙集团的层面呢,简舜回国,意味着什么?”想了想,时清宜又换了个问式:“对天阙来说,是冲击吗?” 于锦那边沉默几秒,谨慎思考后才回答了时清宜:“对天阙来说,未必是冲击;但对简总来说……可能是。” 这句就够了。 “我明白了。” 果不其然,简舜就是冲着天阙的掌舵权来的。 不知是他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连同国内的产业一并纳入己中,还是国外发展受挫才回的国内,但总而言之,有一个事实已经很明确了。 这个所谓的大哥,要和简炀抢。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时清宜的眸色倏然冷了下来。 此刻的她又回到了一贯的清冷模样,眉眼似霜雪覆盖,高冷不近人。 她挂了电话,盯着面前的茶几,整个人挺直脊背,没什么动作,唯有偶尔眨动的长睫才彰显着她并非漂亮的雕塑,而是一个真人。 眼下,她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手边必须有可以信任的人手来帮她,可是,从哪儿弄人呢? 她盘算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时烈这张脸。 仔细想来,时家在沈渊和简炀的扶持下,一直都过得挺不错的。 时家本身底子厚,不过后来先摊上时立强这个草包富二代,后摊上时烈这个虽然有点脑子,但格局和眼界都甚小的草包富三代,搞得时家现在连勉强维持都有些局促。 等下,好像哪里不对。 时清宜突然意识到,目前她掌握的时家情况,和原本的剧情里有着明显的出入偏离。 原本剧情里,时烈的能力远不止于此,后来时烈将她和秋亦薇都打入翻身不得的地狱,甚至连同时家、沈家的产业都被他一同吞并,成为了时家的产业版图。 以眼下时烈的实力,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时清宜皱紧眉头,反复思索,她应该是遗漏了哪里。 下一秒,苏芷繁这个名字跃入她的脑海之中。 这是她知晓的,唯一变量。 﨔 第一百零七章 等着倒闭吧 时清宜的思路渐渐明晰起来。 对于未来的计划,很快便在她的脑海里成型了。 对于解决亟需人手这件事,她打算从时家入手。 自己既然有着时家的血脉,要一个公司来玩玩,不过分吧。 于是时清宜给简炀打了个电话。 她开门见山:“前几天时烈来找我了,为的是给时家投资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简炀倏然沉默下来。 数秒之后,他才开口:“你是想?” 时清宜顺着自己失忆的设定道:“他想要你给他继续投资,我刚才仔细看过了时家的这家公司,其实还是有实力的,但公司架构运转出了些问题,我……” 她的想法尚未解释完,就被简炀打断了。 “直接说,投还是不投。” 声音低沉,语气干脆,仿佛百忙之中抽出一分钟接她的电话,随时都要继续忙似的。 时清宜神情一凝,知道他这是为了简舜的事情烦心,想着不再打搅他,便道:“投!” “我想让你恢复给时家的投资,然后……” 简炀紧攥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 他一直担心的,害怕的,终于还是到来。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吗? 先前在他面前假意同时家割裂的逢场作戏、装作失忆的算计、以及昨晚恍若梦境一般的柔情蜜意。 说到最后,都是为了那个一点也不疼她的时家,是吗? 她可以为了不爱她的父母、吸她血的弟弟付出一切,却唯独对他连半分真心都不肯交付,是吗? 简炀觉得自己是该愤怒的。 真心如此被践踏,感情如此被玩弄,他的一切都不过是她信手拈来可以随时抛弃的廉价东西,他早就知道的。 可为什么,眼眶却酸涩得厉害。 恨明月高悬—— 独不照我。 耳鸣声忽地充斥着大脑,简炀下意识地拿远了手机,仿若机器故障般的嗡鸣声依旧在耳旁环绕。 这才确认,不是手机的问题。 手机屏幕上,和【清清】的通话时长仍旧在一秒一秒的进行中。 他喉咙涩哑,几乎说不出话来,咳了几声,丢下一句“可以,都随你”便匆匆挂了电话。 手机被随手丢在偌大的总裁办实木桌上,他向后一仰,整个人倒在沙发椅中,手搭在额头处,阖着双眼。 数秒之后,耳鸣声终于消退。 只是昨晚的记忆在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刀子,寸寸扎在柔软的心脏处,直至鲜血淋漓,也无人知晓。 而在耳鸣发作的时候,时清宜在电话中这句“但这笔投资要给多少,怎么给,具体的执行,都要我来全权负责”,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时清宜听着电话那边仓促传来的“嘟嘟”声,怔了下。 简舜带来的压力,居然如此之大吗? 那她这边的进度就更要加快速度推进才行了。 事不宜迟,时清宜立刻起身,去楼上换了衣服,随后给时烈打了电话,告诉他,一会儿她要去瑞升。 一个小时之后,时清宜出现在瑞升的楼下。 瑞升占据着这栋写字楼的一整层,是经由沈渊的手批给时烈的。 到了前台,时清宜报了名字,前台的工作人员还在电脑里查着记录,旁边一个虽然穿着西服,但气质吊儿郎当的男人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身高不过一米七五,长相看似周正,却总给人一种贼眉鼠眼之流,上下打量着时清宜,目光让人不耐。 看着时清宜紧绷着的表情,苏新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抬着下巴,冲她道:“哎,你,有预约吗?” 时清宜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冷声道:“我跟时烈说过的。” “哟,时总啊。” 苏新禄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前台工作人员:“怎么样,查到了吗?” 前台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面色为难,冲着苏新禄摇了摇头:“苏经理,我没找到这位小姐的预约。” “也没接到时总的通知。” 闻言,时清宜皱紧了眉头。 时烈在搞什么? 她一个小时前刚打的电话,时烈一听投资的事情,就连连应下,答应得挺好。 转头居然没和前台交代? 听了这话,又看见时清宜的眼神,苏新禄先前收敛了半分言行此刻又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 他像没骨头似的倚靠着前台的桌沿,上下打量着时清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随后,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开口教育时清宜。 “小姑娘,夜场上的话是不作数的,你不知道吗?像我们这种成熟男人,喝醉了都是逢场作戏的,你还当了真?” “哎~” 边说着,他还啧啧摇头,一副惋惜极了的样子:“夜场上班没几天吧?一看就是见识少了啊。” 时清宜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她凉凉的斜睨了苏新禄一眼,没有反驳,冷淡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夜场上班的?” 说到这个,苏新禄就来劲了。 他高高地昂着下巴,抱着双臂,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你们这种人,我可见得太多了。” “你这高跟鞋,我可是认识的。” 这双鞋,就在昨天还在他的表妹苏芷繁的脚上见过,苏芷繁还和他炫耀,说这一双鞋就要三万块。 这其中的逻辑,用他顶聪明的脑袋稍微一想,立刻就盘出来了。 不外乎时烈买了两双同款高跟鞋,一双给了苏芷繁,另一双就给了面前的时清宜。 “就你这样的,自己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鞋?肯定都是不正当途径得来的,花的都是我们这样辛辛苦苦工作的男人的钱!” 说着说着,苏新禄的语气中满是愤懑。 “噢,这样,”时清宜用着宛如看蝼蚁的不屑眼神,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新禄,随后反唇相讥:“你这么想要,那就去夜场上班吧。” “哦,忘了,像你这样丑的东西,是进不了夜场的。” “你?!” 苏新禄面容扭曲。 时清宜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拿起手机,给时烈打了个电话。 “时烈,三十秒以内不出现在前台,你就等着瑞升倒闭吧!” 﨔 第一百零八章 时清宜要入驻时家公司 时清宜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 苏新禄顿时瞳孔地震。 他眯起眼睛,再次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人。 虽然她气质清冷出尘,但穿着一条简单的小白裙,一件普通不过的薄纱外衫,没戴首饰,素净到了过分的程度。 苏新禄自认对奢侈品的牌子不说是如数家珍,也是十分了解的地步,她这条裙子压根没有logo,也看不出风格,一定不会太贵。 这样的女人,居然敢放话掌握着瑞升的生死? 怎么可能?! 苏新禄惊疑不定地向后退了一步,同前台的小姑娘对视了一眼。 几个人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都在等待着什么。 在这沉寂的氛围里,时间似乎流逝得很慢,又过得很快。 很快,就听到公司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来人迅速到了前台。 竟真的是时烈。 他的领带不见了,衬衫扣子还开着,略有些衣衫不整,就这么急匆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见时清宜冷冷盯着自己的这一刻,时烈反应过来,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随后转头看向前台,脸色一沉。 “怎么回事?” 前台的小姑娘声音很小:“时总,这位小姐说和您有约,但我刚刚查了预约表上没有,而且我也没收到您的通知……” 话还没说完,时烈登时发火:“连她你都不认识?!我时烈的亲姐姐,你都敢拦?!你是怎么上班的?!” 小姑娘的表情瞬间委屈,她转眼看着苏新禄,向他求助道:“苏经理也不认识啊,他刚刚还说……” “住口!” 在她告状之前,苏新禄急忙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负责前台工作还是我负责?自己工作分内的事情不好好做,还说我?” 前台小姑娘顿时哑口无言,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时清宜刚想开口阻止苏新禄,走廊里传来一道柔和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此刻的氛围。 “时总,给客人泡的咖啡已经准备好了,请到会客室商议吧。” 被这么一提醒,时烈反应过来眼下最重要的事,便看向时清宜:“走吧,我们先去会客室。” “嗯。” 时清宜应了一声,斜睨了苏新禄一眼,没再开口,跟着时烈向前走,同刚刚提醒他们的那道女声的主人擦肩而过。 是一个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低垂着眉眼,不卑不亢地朝着时清宜点了下头,就走了出去。 而因为时清宜余下的这一眼,苏新禄的心底愈加烦躁了起来。 他不敢正眼看时清宜,余光却能感受到她周遭散发出来的冷意。 他先前“打趣”了那么小姑娘也没什么事,谁成想居然今天翻了车! 要不是她穿得这么朴素,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她的身份是不能得罪的? 都怪这个时清宜! 苏新禄因为恐慌而生出满肚子怨气,瞥见前台小姑娘还在啪嗒啪嗒掉眼泪,心里更烦躁了:“你哭什么哭!” “苏总,你何必拿小姑娘撒气,”华永君揽着前台小姑娘的肩膀,迎着苏新禄的怒火。 “自己这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毛病惹出麻烦了,责怪小张有什么用。” 气得苏新禄目眦尽裂。 “华永君,你不想在这干了?信不信我明天就开了你!” 华永君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她又轻描淡写道:“先敬罗衣的前提是自己有足够的认知,时小姐的那一身,你倒是只认识最便宜的那双鞋。” 苏新禄的怒火顿时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失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华永君面不改色:“以及我确实不想继续干了,辞职报告书已经提交,你记得通过一下。” 会客室内。 时烈十分自在地在沙发上随意坐下,端起咖啡喝了两口。 时清宜问他:“泡咖啡的那位是你的秘书吗?叫什么?” 时烈不以为然,随口道:“是秘书,叫华永君,也就能干点跑泡咖啡整理杂物的事儿。” 说着,他挑眉看向时清宜:“你今天来谈投资的?怎么,恢复记忆了?” 时清宜端起咖啡,细细品了一口,暗自赞叹这华永君泡咖啡的手法也着实不错,随后,她垂着眼睫,仿佛沉浸在咖啡的香气里,头也不抬。 慢条斯理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声音没什么起伏,可火药味很浓。 时烈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将咖啡重重放在茶几上,继而向后一仰,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打量着时清宜。 “你得先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被我求吧。” “要不然我在这装孙子求爷爷告奶奶求完你了,到头来简炀那边又不答应,我白费这工夫干嘛?” “我吃一堑长一堑啊?” 时烈对于先前父母登门简家结果被赶出来的事情印象深刻,他可不像他们那么傻。 时清宜面上毫无波澜,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却紧了紧。 她厌恶极了这种自己说话毫无分量的处境。 但好在,只需再忍耐一阵子,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这样的状态了。 她眸光微闪,给于锦发了条消息。 很快,时烈的手机铃声便响起。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先前懒漫的姿态瞬间收敛,堪称毕恭毕敬地按下了接听键。 “是,对对,简总同意了?哎,毕竟是我亲姐夫,时间久一点需要处理流程?明白明白……” 三两句下来,他的嘴角便露出鲜明笑意。 挂了电话,他看向时清宜的眼神宛如看到一尊财神爷,说话时都带了几分谄媚之情:“不愧是我亲姐姐,你这一点头,我姐夫立刻就同意了。” “姐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咱们都是时家人,流着一样的血,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真心想帮我的……” 时烈长相端正,分明生得光风霁月的脸,此刻说起这样的话来却显得过分油腻。 “停,”时清宜冷着脸,完全不接他的话茬,她打断他高兴的情绪:“这笔投资不是就这么白给的,有要求。” “嗯?” 时烈眉头皱起,心下顿感不安:“什么要求?” 她咬字清晰,声音冷淡且坚决。 “这笔投资给多少,具体怎么给,用在哪里……都由我来定。” “所以,今后我会入驻瑞升,全权掌握这笔投资的流向,”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弟弟应该没有异议吧?” 时烈绷紧脸色。 怎么可能会没有异议?! 要是真像她这么说的做了,他头上岂不是天降一个太上皇?! 﨔 第一百零九章 过期不候 对于时清宜的提议,时烈一口就否决了。 “你这个条件太过分了,”时烈摇头,眼神里透出一丝精光:“你这么做,跟瑞升的老本都给你露了个干净有什么区别?” “嗯?” 时清宜禁不住嗤笑一声。 “不把老底透个干净,我凭什么给你投资?” “……” 时烈被这句反问给问住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之前每次简炀给他钱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时烈皱紧了眉,他默不作声地抬眼,细细打量着面色平淡的时清宜。 这个姐姐,到底想做什么? 难不成…… 时烈灵光一闪,骤然反应过来。 他将手中的咖啡杯重重放下,发出沉重的瓷器磕碰的声音,咖啡洒了些在桌子上。 “时清宜,你想要瑞升,我说对了吧?” 他仰着下巴,宛如一条毒蛇,阴森森地盯着时清宜。 时清宜静静地瞥了时烈一眼,垂眸,啜饮了一口咖啡,这才缓缓开口。 “瑞升有什么……值得我费力气折腾吗?” “不过你倒是也提醒我了,凭简炀给的投资,我完全可以自己另开一家,毕竟我这亲弟弟,一点也不稀罕……” 说着,她放下咖啡杯,居然打算站起身走人。 时烈急忙出声拦住:“诶,你别走!” “上个卫生间而已,”时清宜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你别急。” “……噢。” 时烈眼睁睁看着时清宜走出了办公室,暗自懊恼。 时清宜那句自己开公司就是随口一说在诈他,他居然心急则乱,还真的上钩了…… 时清宜是真的只想上个卫生间。 只是没想到,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了苏芷繁的声音。 她站在转角处,探了一眼,看见苏芷繁的背影,于是她便没继续走,而是站在了原地,静静地听着。 苏芷繁刚从旁边的她单人的办公室里出来,身旁跟着苏新禄。 先前时清宜给时烈打电话说要来瑞升,她就在旁边听着,挂了电话之后时烈要吩咐前台,被她给岔开了话题。 “时清宜不是还失忆吗?怎么会突然要帮时家?” 苏芷繁眨着眼睛,嘟嘴歪头,状似天真,说出的话却让时烈眉梢一挑。 “是啊,这么一说确实挺奇怪的。” 但对于主动送上门的钱,时烈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先见了面再说吧,再怎么样,简炀也挺喜欢她的,之前的投资不看在她的份儿上么。” 时烈还想说些什么,系得好好的领带突然被苏芷繁攥在了手里。 紧接着,一点一点,她将领带解开,揽住时烈的脖子,送上了一个吻。 时烈的眸子瞬间迷离,将要吩咐前台的事情顿时抛在了九霄云外。 时烈一直在苏芷繁的办公室里待着,直到时清宜到了瑞升前台给他打电话,他这才反应过来,匆忙离开。 “芷繁表妹,这事儿你得帮帮我啊。” 苏新禄跟在苏芷繁的旁边,满脸讪笑,将先前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 “我就是说了下她穿得看起来廉价,就被她给记仇了,这我也没想到,简总拒绝了这么久,忽然又要给投资了……” 苏芷繁捕捉到了关键词,她边朝着时烈办公室走着,边道:“穿得廉价?” “是啊,是啊!” 说到这个,苏新禄心里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我看她一身衣服连个牌子都没有,一看就是地摊货,但脚上那双鞋子跟你之前穿过的那双三万块的一样,我就认出来了。” “谁知道,华永君说,她浑身上下最便宜的就是那双鞋……怎么可能呢?!” 苏芷繁的脚步倏然顿住。 她的心头爱,居然只是时清宜浑身上下最便宜的东西? 苏芷繁的脸色有一瞬的扭曲,眼底蕴意变化莫测。 简炀不是都要和她离婚了吗?怎么还对她这么好?! 她咬紧了牙,问苏新禄:“那她衣服是什么牌子?” “这我哪知道!” 苏新禄双手一摊,道:“我看就是华永君在故意装x唬人,她都要离职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不得不说,苏新禄的这个言论让苏芷繁心底好受了许多。 “别说这些了,表妹,我这得罪她的事儿,你瞧瞧……” 苏新禄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苏芷繁倒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儿。 她摆摆手:“反正投资是简家给的,她又管不了瑞升,能做什么?大不了为难一下你,我让时烈给你换个清闲点的职位,过一阵再调回来呗。” 苏新禄一听,这个表妹确实脑筋活络,立刻连plan B都帮他想好了,顿时底气又足了。 底气一足,腰杆就硬了,目中无人的态度便又回来了。 反正他有自家表妹护着,怕什么? 不过,眼前这个华永君他是真的看烦了。 这个女人,仗着自己在瑞升待得久了一点,懂的东西多了一点,就无法无天,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要不是这两年他一直故意压着她,她怕是恨不得要跳到他头上,好在总算等到她自己受不了要走了。 想到这里,苏新禄加快脚步向前走了几步,转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直奔电脑,给华永君的离职申请点下了批准。 之后,他得意洋洋地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华永君的工位前,冲着正收拾东西的华永君敲了敲桌子,得意道:“批完了,走吧!” 华永君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个草包关系户。 将所有的东西都放进箱子里,合上,华永君抱着箱子,抬眼却和数米之外的时清宜对上了视线。 正巧,时烈从办公室里出来,眉梢一挑,没想到走廊人居然都在,这么热闹,随后,视线落在了华永君身上。 “你要离职?” 时烈面色难看。 “对,”华永君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已经和苏经理申请过,也批过了。” 时烈“哈?”了一声,转头看向苏新禄:“我的秘书离职,压根没跟我提,也没谈交接,你就直接批了?!” 他正欲发上,手臂忽地被一道温软缠上。 苏芷繁揽住了他的胳膊,轻轻掐了一下,随后看向时清宜,脸上扬起天真不谙世事的笑意,同她打招呼:“姐姐,你来啦!” 时清宜完全懒得同苏芷繁虚与委蛇。 她的视线径直落在时烈身上,声音清冷:“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明天这个时候之前给我答复……” “过期不候。” 﨔 第一百一十章 这不是时烈做的 时清宜的声音虽然轻飘飘的,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其中没有任何退却的余地。 时烈咬紧了牙,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旁苏芷繁的笑容僵在脸上,在时清宜转身离开之后,笑意顿时消失,二话不说便拉着时烈回到了办公室内,细细询问刚才的谈话内容。 另一边。 时清宜向前走着,华永君也要离开,抱着箱子跟在她身后,两人齐齐在电梯口站定。 时清宜瞥了一眼华永君手上的箱子,询问她:“离职了?” “嗯。” 华永君点头。 “新工作找好了吗?” “没有。” 两人皆静默一瞬,时清宜想起方才她在走廊转角处听到的话,顿时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刚刚听苏新禄说,你认出我这一身价格,你说说看?” 华永君一怔,诧异地侧头看了时清宜一眼。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时清宜率先走进电梯,她紧跟着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华永君再次仔细端详了一眼时清宜衣服领口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半朵雪花暗纹绣花,终于回答:“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应该是CELESTA?意国一家上百年历史的手工坊。” “单说这件裙子的话价格倒是不贵,但CELESTA接受订单的条件极为苛刻,不是随便一个有钱的都能订的。” “所以衣服本身价值不贵,但牵扯到人脉溢价的话……”华永君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至少10w以上吧。” 时清宜轻轻“嗯”了一声,面色看不出任何波动。 这件裙子是她看着简单随意拿出来穿的,连她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这裙子还有这样的来处。 简炀对她…… 确实很费心思。 如此想着,时清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华永君。 她说完这话,继续垂眸。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一个简单利落的低马尾,穿着一身浅咖色的西服正装,袖口挽起在小臂中央,整个人看起来又干净,又干练。 时清宜思索片刻,又询问华永君在瑞升的经历。 她回答今年这是在瑞升的第五年,其实来的前两年都不错,第三年她休了三个月产假,再回来就赶上了空降HR经理的苏新禄,便一直被他打压,直到今天再也受不了了,便递了辞呈。 时清宜颔首应了声。 从先前她泡好咖啡之后,恰到好处的喊时烈开始,时清宜就注意到了她。 与此同时,她虽然看上去只是瑞升的一个不受重用的小秘书,但了解的东西却如此之多,懂分寸知进退,管中窥豹便可知,这的确确是块被埋没了的金子。 倒是正中时清宜下怀。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前后走出电梯。 时清宜脚步放缓,等着她走上来并肩,随后转头问她:“你有兴趣做我的秘书吗?” 华永君登时怔住。 怎么都没想到,新的工作机会竟然就这么找上门来。 她知道这是时家的真千金,但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位大小姐有插手过公司相关的事情,现如今对自己发出秘书邀约,工作内容会是什么样的? 时清宜看出她的犹豫,也理解她此刻的犹豫。 华永君要真是在事业上没有进取心的人,也不至于此刻离职,她对于新工作有着考量也是人之常情。 时清宜刚想开口,却被华永君先一步打断了:“有兴趣。” 这回换时清宜面露诧异,同华永君那双眼尾扬起的丹凤眼对视了一眼,扬起嘴角。 “不急,”时清宜停下脚步,转身,在华永君抱着的箱子里拿出放在最上面的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号码,随后叠好放了回去:“考虑好了的话就联系我。” 她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 天阙写字楼总裁办内。 简炀的眼神死死盯着屏幕上于锦查出来的东西,咬紧了后槽牙,那双墨如点漆的眼睛内,透出的冷意甚至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给时清宜下药做局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弟弟,时烈! 被做局的也不止时清宜,就连和时烈自小一起长大的养女秋亦薇,也被他陷害了。 时清宜一心为了时家,时烈竟这样对她…… 他不能再忍了,不能允许时清宜再被蒙在鼓里。 无论如何,他都要告诉时清宜这件事。 简炀心里装着事,晚上的应酬到了一半,他就退场回了家。 刚好撞见时清宜从楼上下来,看见他的瞬间,便绽放出了笑意:“你回来了。” “珩珩今天很乖,给他讲了两个故事就睡着了。” 时清宜惯常冷着脸,因此,笑起来的时候便如春日融雪,真挚又清甜。 却是无端刺痛了简炀。 这样的笑容之下藏着的,能有一分真心吗? 简炀回过神,意识到心情又被无处不在的乌云笼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个负面的念想压下去。 明明已经想好了,时清宜不说她失忆的事情,那他就也不提…… 时清宜仔细观察着简炀的表情,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 于是,她嘴角的弧度也随之消退,那双透亮的柳叶眼专注地凝视着简炀,关切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简炀的怒火瞬间升腾,在漆黑的眸中翻涌着:“你知道给你下药的那些人,是谁指派来的吗?” 时清宜骤然凝住。 她眉头微蹙,追问道:“是谁?” 简炀眸色黑沉,青筋暴起的手掌攥成拳头,一字一顿道:“是时烈。” 他盯紧了时清宜,等待着她的回应。 意料之外,时清宜并没有露出惊奇诧异的神色,反倒是若有所思些什么,随后摇了摇头:“这不是时烈做的。” 简炀被她对时家的偏袒给气得笑了一声。 她不是向来聪明,有着一颗谁都捉摸不透的玲珑心吗?怎么一到时家面前,就看不明白了?! 简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随手丢在了茶几上,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证据在这里,你自己看!” 﨔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干甚么去了? 面对简炀克制不住仿若火山爆发般的怒火,时清宜有一瞬的失神。 细长的柳眉微皱,她凝神注视着简炀,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事情。 比起时烈,简炀好像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气? 时清宜摸不清楚他的想法,还在犹疑着,简炀迈着长腿向前两步,立于她身前,灯光自他身后而来,浓黑的阴影将她覆盖在他身形之下。 “时烈这样对你,你还要拿着这笔投资,去帮助时家吗。” 简炀咬着牙,字字蕴恨。 时清宜却是茫然抬头,同他晦暗不明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难不成是因为……投资的事情? 简舜突然回国,打了简炀一个措手不及,现下现金流紧张,所以原本说好打算给时家的投资,简炀不想给了? 确实可以理解。 简炀给时家投资了三年,这三年期间一点回头钱也没见到,纯粹是精准扶贫了,现在简炀想反悔倒也正常。 只不过,她眼下又确实需要这笔钱…… 简炀紧紧盯着时清宜,这只纯白的小狐狸眼眸闪动,左思右想之后,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主意,仰起头来。 她轻咬下唇,灵动的眸子里充斥着为难的情绪:“阿炀,这笔投资我真的很需要……” “我向你保证,你只需要再等等,这笔投资一定能见到回报;对了,这样,”时清宜顿了顿,继续开口:“这笔钱算我向你借的,好吗?” 借? 简炀只觉得这个字眼刺耳极了。 她把他当成什么,用完就扔的工具人吗? 如果她真的认为他们二人是夫妻情分,她会如此生分地说出“借”这个字吗? ……他不能接受。 “算你向借我的?” 简炀重复了一遍,眸色冷了下去。 他唇线平直,脊背紧绷:“算时家的。” “嗯?” 时清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仔细思索一瞬,便跟着重重点头:“你说得对,那就算时家的!” 时清宜一想,拿着以时家名义借来的钱,去抢时家的公司,确实挺爽的。 而由于她的顺应,简炀即将爆炸的心情,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纾解。 他再度开口提醒她:“时烈的事情……” “这件事情,还得麻烦炀哥哥帮我查一下。” 时清宜放软了声音,边说着边伸出手,勾住了简炀的小指,拉着他朝着客厅走去。 虽然还弄不太清楚简炀到底为什么炸毛,但还是先顺顺他比较好。 时清宜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将他的大掌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状似无意,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的手指。 像小猫的爪子在心上挠似的,简炀被她这般动作弄得心里痒痒的,如熔岩般灼烧着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抚慰了小半。 时清宜观察着他的情绪,见他平静些许,这才继续道:“这件事我觉得不是时烈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我怀疑是……苏芷繁。” 简炀眉心骤然压下一道凛冽折痕,如鹰眼般锋锐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苏芷繁?” 时烈的那个未婚妻? 同一时刻,他明白了为什么时清宜一直在否认时烈的可能性。 时烈还一直巴巴等着他和沈渊这两个姐夫给他投钱呢,如此陷害自己的姐姐,导致他们离了婚,时烈能好到哪里去? 想通这件事,简炀便骤然意识到,时清宜并不是为了包庇时烈、为他开脱,只是事实如此。 她没必要为了他们去蒙骗自己…… 想到这里,简炀只觉得胸膛一轻,如释重负,此刻连呼吸都轻易了许多。 于是先前一直紧绷的脊背,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反手握住时清宜温凉的手指,懒懒向后靠在沙发上,微阖着眼皮,问她:“那苏芷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时清宜敏锐察觉到他的变化,登时心下一松,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后背早已沁出细密的冷汗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 简炀的情绪变化……竟已经牵扯她到如此地步了吗? 简炀见她呆愣,捏了捏她的手,时清宜长睫眨动,在他的提醒下这才回神,聊起先前的话题。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所以我才说,需要你继续查。” “苏芷繁看起来不仅是对我,对秋亦薇的恨意也很深……” 闻言,简炀仰头,恍然大悟一声:“怪不得你对秋亦薇的事情也这么上心,原来是因为……” “拉复仇者联盟。” 时清宜噗嗤一声,被他这句给逗得笑了出来。 她点头应下:“就是这样。” …… 复联的另一个成员秋亦薇,此时此刻正抱着沈渊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给沈彤打电话。 第五个电话之后,沈彤终于接了电话。 秋亦薇上来就是一句西北话:“你干甚么去了?打了五个电话才接?” 电话那头的沈彤睡意酣然,还没反应过来,张口就接:“额去石圪节公社找胡得禄,给额弄了个时兴的发型……” 秋亦薇没想到她接的这么顺溜,捧着电话笑得前俯后仰。 再一抬眼,沈渊就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听着。 虽然神情没什么变化,但秋亦薇看出了他的僵硬。 秋亦薇的笑戛然而止。 对于自己带坏了小姑子这件事,她还是有点心虚的,急忙开口问正事儿,把这茬给糊弄过去。 “吴老呢?怎么样了?” 沈彤那边还迷迷糊糊的:“啊,他啊,我中午带着他吃了顿大餐,对了,你说吴老多少年没吃过好东西了?那叫一个两眼放光,最后吃不完还兜着走了。” 秋亦薇略一沉思,回想了一下雁山脚下的那些饭菜,粗茶淡饭,纯天然山珍,健康是挺健康的,就是缺了点重口。 沈彤自顾自地在那里低声嘀咕着:“沉死我了……” 秋亦薇没绷住,“噗嗤”再次笑出声,道:“合着是你兜着走的啊?” “那可不,”沈彤吸了吸鼻子,“他可是吴老,要给我哥治病的,我敢让他提吗?” “好好好,等着,这我可得向你哥讨个赏,”秋亦薇把手机递向沈渊那边:“我们彤彤这么出力,你得给点表示吧?” “嗯,”沈渊声线磁性沉稳,应了下来:“想要什么先买,回头找我报销。” 听到这话,沈彤一秒清醒,恨不得当即从床上跳起来:“真的吗!谢谢哥!” “那吴老现在人呢?” “吃饱喝足就睡觉去了……” 带着吴一针吃完饭之后,沈彤找了套离医院最近的空着的房子,叫人打扫后就叫吴一针住下了,佣人说他进去就睡了,直到现在还没醒。 秋亦薇看向沈渊:“那我们明天再请吴老过来吧?” 沈渊点头:“嗯,今天先让吴老好好休息。” 于是秋亦薇对着话筒大声道:“守护吴老的职责就交给你了,沈彤!不要辜负组织期待!” “没问题!”隔着手机就听见沈彤在那边拍胸脯砰砰作响:“保证完成任务!” 沈渊看着这两个活宝一唱一和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从唇角逸出一丝轻笑。 﨔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是真的想吃掉她 秋亦薇瞥见沈渊笑意,像是亘古不化的冰山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唇角上扬,笑意敛然。 已是夕阳时分,碎金透过偌大的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此刻的他再不像以往那个高不可攀的上位者,眉眼柔和下来,倒是更像极了邻家大哥哥。 而秋亦薇惯来是个擅长蹬鼻子上脸的。 她将手机一收,转而便站在了沈渊面前,那双笔直的长腿一跨,便这么明目张胆地跨坐在了沈渊双腿之上。 沈渊的轻笑顿时凝在脸上。 秋亦薇纤长的藕臂环住沈渊的脖颈,像小猫似的在他肩颈处蹭了蹭,故意压着声线,拉长了声音,甜腻又勾人。 “老公~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沈渊脊线绷得笔直。 秋亦薇过于自然的时候,他便落了下风,反倒不自然了起来,双手都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只得虚虚垂在身旁,抬眼,视线同秋亦薇接触了一瞬便即刻转开,应她:“什么事。” 她都这样求他了,还能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答应的? 只管说就是了…… 沈渊尚在思索着,就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即刻扑在他的耳旁,呼吸滚烫,声音柔柔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老公,你今晚还要回医院对不对?我也想和你一起去,陪你住,好不好?” 话音刚落,那张向来不安分的唇便张开,找准了他的耳垂,轻轻一咬。 沈渊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抬起双臂,狠狠环住秋亦薇的腰肢。 “不好。” 沈渊咬紧后牙,眸色翻涌着暗沉的欲望,他不得不承认,这只毫无顾忌的小猫简直是来克他的,分明两人不曾亲近,她却好像天然就知道他的敏感点在哪里。 但…… 沈渊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她,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他胳膊上的伤好了大半,但仍未适应现在的双腿,尚且无法全然自理,于他而言,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时候仍是占了大半。 因而,这样狼狈的一面,绝对不能被秋亦薇看见。 这是他难以启齿、难以言明的自尊心。 秋亦薇的脑袋仍旧蹭在他的肩上,闻言不满地“哼”了一声,鼻息灼热,激的沈渊浑身一震。 大掌手势变化,转抱为掐,将埋在他怀里耍赖的秋亦薇强行拉开了些距离。 却不曾想,如此对视一眼,秋亦薇的眸中却已然起了层水雾。 沈渊眼神微凛,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同她解释。 “薇薇,陪着住院太辛苦了,你觉得没关系,但我觉得这样不行……” “才不是,”秋亦薇长睫垂着,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我知道,这不是你拒绝我的最主要的理由。” 秋亦薇曾经接触过那么多的瘫痪病人,她了解他们的心态,也知晓他们敏感和脆弱。 所以她才更如此迫切地想要陪他住院。 她想用这个方式告诉他,无论他自认多狼狈,她都不会介意。 因为于她而言,他永远是皎皎天上月,或盈或缺,都不会改变什么。 沈渊沉默片刻,似是察觉了秋亦薇的想法,他轻叹一口气,长臂一揽,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相对于秋亦薇的急迫,沈渊倒是另一个极端,他稳重沉静,像不见涟漪的深潭。 相拥的数息之间,沈渊周身的平静也感染了秋亦薇,她这时才陡然恍惚,自己刚才好像是心急了一点。 有道是…… 关心则乱。 秋亦薇双手向上,攀至沈渊胸膛撑起,她想同沈渊道歉。 却在开口的这一秒,被骤然放大的俊美浓颜给惊住,睁圆了眼睛。 唇上温软覆盖,轻柔绵长,与此同时,沈渊深邃的眼眸阖上,拥着她的双臂一紧再紧。 先前所有的思绪都一扫而空,秋亦薇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这次……是沈渊主动的。 她顺从地搂紧了他的脖颈,软了身子。 许久之后,沈渊才放过了秋亦薇,两人鼻尖相对,彼此气息滚烫萦绕。 秋亦薇脸颊已然嫣红,呼吸急促,只觉得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自身体内部灼灼烧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不适地扭着身子贴紧了沈渊。 沈渊却也已是泥菩萨过江。 他以为秋亦薇还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又不愿意再多说话回绝伤她的心,便想着如此哄哄她,情急之下却忘了,这样是会把自己也给哄进去的。 秋亦薇感受着身下的不适,那双迷茫潋滟的黑眸终于回过神来。 完了,她这个嘴炮王者要现真身了。 先前再怎么大胆调戏沈渊,也都是在明知沈渊不会允许的情况下才敢这么做的。 而像此时这样,刀刃已经在出鞘边缘,而她却终于明显慌了起来。 论嘴花花她当第一,可论实战,她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她这双盈盈透亮的眸子正呆滞地同沈渊对视着,手足无措,整个人都僵了。 不知她碰到了哪里,沈渊顿时闷哼一声,喉结一颤,低哑出声:“下来。” 秋亦薇立刻手忙脚乱忙不迭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夕阳橘色晚霞落在二人身上,一时间分不清两人面上的酡红是因为浸染了余晖,亦或是浑身沸腾的血热。 “我我我……” 秋亦薇结巴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借口:“我去洗个澡!” 她连沈渊的脸庞都不敢再看一眼,丢下这句,便转身逃走,似有猛兽在身后跟着似的。 于是客厅只留下了沈渊一人,定定地注视着秋亦薇落荒而逃的身影。 他坐得端正,半边身子落在光里,脸庞轮廓走势鲜明,宛如山峦起伏。 许久后,他手指微动,才回过神。 手臂上还残留着她体温的余热,不过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已经开始怀念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份满足了。 先前他深知她只是撩拨,对于她的心意,他从未敢正视过。 而如今误会消解,沈渊便再难以忽略在心底仿若藤蔓般倏然滋生的,对秋亦薇的庞大欲望。 这次,他是真的想……吃掉她。 ——倘若她愿意的话。 﨔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林曼孜的阻拦 翌日一大早,秋亦薇起床就直奔吴一针的住处,在门口遇见了拎着豆腐脑和油条给吴老送早餐的沈彤。 “这么勤快?!” 秋亦薇惊奇。 “为了我哥!” 沈彤攥拳,高高举起手中的早饭,催促着秋亦薇:“快给我拍个照,给我哥发过去!” 两人打闹着,门便开了,看见豆腐脑的吴一针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心情大好。 之后,三人一起到了医院。 知道今天吴老要来,沈渊将工作处理交代,特地空出时间来等候他们。 秋亦薇推门而入,便看到沈渊今日穿了一件看似简单但剪裁讲究的白衬衫,衬得他身形挺拔端正,只一眼,便让秋亦薇的心脏宛如小鹿狂跳,几欲从胸腔脱逃。 她快步上前,同沈渊视线交汇时,两人皆是仿佛被烫到似的,一触即错开。 一个红了耳垂,一个红了脸颊。 随后进来的吴一针见到沈渊时,眼前一亮。 腿受伤的年轻人他见得不少,哪怕家人帮他们打理的干净,但精气神里的萎靡不振是掩藏不了的。 也确实有例外,像三年前那位给吴一针的生涯落下沉重一击的年轻人,当初见到的第一面时,眼底也满是对未来的希望。 吴一针便是为那样的眼神而动容,才没忍住高涨的情绪,夸下了海口的。 而如今,沈渊的眼神里是和那个年轻人极为相仿、如出一辙的希冀,但除此之外,也有不同。 沈渊的眼神更沉稳,也更坚定,更像是山崖间经受暴风雨洗礼后的松柏,霓虹雨露俱是无畏。 见状,吴一针心下便稍稍放松了些。 沈渊看向吴一针,刚想张口,却被对方摆了摆手给堵了回去:“别客气了,我是看在秋亦薇这女娃娃的面子上来的,先做正事儿吧。” 吴一针看似乐乐呵呵,好像没什么心事,但其实他心里的压力甚至比沈渊还要重上许多。 总得亲自检查过,确认了有几成恢复的希望,到底能不能成,再谈交情。 沈渊昨天已经听秋亦薇聊过请回吴一针的经历,眼下对于他的反应也很理解,便不再多言,将早已准备好的病历资料递给了他。 “吴老,麻烦了。” 吴一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掏出老花镜,便旁若无人地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沈彤小声捅了捅秋亦薇:“哎,中医还看片子呢?” 秋亦薇转头,同她咬耳朵:“中医又不是故步自封,片子好用自然就用了呀!” 好像……也有道理哦。 沈彤也没闲着,跑去给吴一针倒了杯水,殷勤地放在了他手边。 吴一针看这些资料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心里约莫有了数,思索片刻,便拿出针灸包来。 最终到底如何,还是得看下针时的肌理以及神经反应才行。 所有人的视线凝聚在吴一针指间的泛着寒光的银针上,眼睁睁瞧着它在沈渊的腿上扎了下去。 一针,又一针。 秋亦薇在一旁凝神看着,仔细观察着吴一针所有细微的动作,一举一动,一弹一捻,皆是讲究。 随着吴一针的动作,病房内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扰了吴老施针。 不知过了多久,吴一针捻着最后一根针正欲再度落下的时候—— “砰”的一声,房门发出一声巨响。 “你们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满腔怒气,林曼孜就这么莽撞冒失地闯了进来。 秋亦薇的瞳孔瞬间一缩。 而这时,就显示出吴一针的施针水平了。 他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影响分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捻着银针的手稳得不能再稳,在林曼孜的叫嚷声中,精准顺利地扎进了穴位之中。 松手。 这才缓缓抬眼。 秋亦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怒火噌地自心头燃起,她站起身挡在吴老身前,冲着林曼孜道:“我倒是要问你,你在做什么!” “病房就是让你这么大吵大闹的吗?!” 林曼孜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的视线在沈渊的腿上逡巡一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正规行医执照吗?随便找了个人就来给沈渊如此草率的扎针,你们把沈渊当回事了吗?!” 吴一针听了这话,不仅没生气,反倒是乐了了一下,嘿嘿一笑,回了林曼孜。 “不巧,这行医执照我还真的有。” 没等秋亦薇反驳,沈渊先开了口: “应该换我问你,你把我当回事了吗?” “吴老是我请来的,你凭什么对他不客气?” 沈渊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声音也不大,但在偌大寂静的病房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林曼孜,觉得这话刺耳极了。 她认为沈渊被洗脑了:“沈渊,我才是有着含金量极高的医学背景和足够的经验作为背书的人,他们呢?你所谓请来的人,他有什么?” “到底谁是真心对你好的人,你分辨不出来吗?!” 她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的这一瞬,沈渊终于抬头,同她对视着。 他凝着黑沉眸色,眼底晦暗不明,远远看去只觉得他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层雾气似的,让人看不分明。 林曼孜看不透他的想法。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于眼前这件事的判断。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范围内,林曼孜有着由自己的教育背景产生的无可比拟的自信,不容他人置喙。 因而,她强硬而果断,掷地有声。 “秋亦薇哪怕是背靠时家,也根本请不来和我医学背景相当的医生,更遑论她现在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来的人脉能请来真正靠谱的医生?!”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关于你康复训练这件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沈渊,你好好想想,到底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林曼孜冷冷盯着他们,满脸势在必得。 谁都没想到,最先反驳她的人,竟然是沈彤。 只听得沈彤“啊——”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便三分愤怒三分委屈四分不服气,大声为自己申辩。 “我们辛辛苦苦蹲守融江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请来的吴老,怎么就不靠谱了!” “你怀疑秋亦薇就算了,甚至还在怀疑我?!” 秋亦薇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合适,她真想揪着她的衣领问问,什么叫“怀疑秋亦薇就算了竟然还怀疑她”! 﨔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怕自己不能站在薇薇身边 林曼孜也没想到,不过是随口一句,居然连沈彤也给捎带上了。 她的家世背景学历都高过秋亦薇,指责秋亦薇的差处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沈彤的家世并不亚于她,甚至后面仍要进修也未可知,更何况沈彤还是沈渊的妹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牵扯到沈彤。 情急之下,林曼孜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得先努力把沈彤撇出来:“我不知道你也在……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才怪。 她这话看似高抬了沈彤,给沈彤了个台阶下。 但沈彤和秋亦薇厮混了这么久,已经被熏陶出味儿了,立刻在细枝末节处发现了不对劲。 “所以,你是对人不对事,是不是?” 沈彤紧追着她质问道:“吴老是我请来的话就可以,秋亦薇就不行?” “不是看吴老本身的能力吗?” 林曼孜没想到沈彤会从这样刁钻的角度对她诘问,她心底暗骂一声,急忙解释:“不不,我主要还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的判断……” 她们在争论的时候,吴老动了。 等了这么片刻之后,他看准时间,开始收针,那些银针一根一根从沈渊的腿上取了下来。 争吵声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吴老身上。 只有秋亦薇看向了沈渊。 取针之后,吴老就该说诊断的结果了。 吴老恍若未觉,只埋头专注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直到最后一根针收回,消了毒,稳稳装回了针灸包中。 沈渊垂着长睫,视线似乎落在自己的腿上,又似乎是罕见的发着呆。 他没有主动张口询问吴老,脊线绷紧,身体僵硬,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 秋亦薇又抬眼,看向吴老。 这老头儿居然也卖起了关子。 天气凉了,他穿着一件中式的长袖褂子,双手就这么一兜,拢在袖子里,身体向后一仰,闲散地靠着椅背,面上没什么表情,老神哉哉的,也不说话。 秋亦薇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心底也有些紧张起来。她同沈彤对视了一眼,沈彤比她还按捺不住,抢先开口。 “吴老,我哥的腿……您看着怎么样?” 闻言,林曼孜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沈渊的病历她是百般研究过的,不止和自己的老师,也同她人脉所能接触到享有声誉的医生都讨论过,想法都是一致的。 没有人看好沈渊,他的这双腿,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他们评价都是同一句话:“除非奇迹。” 只有奇迹降临,沈渊才可能站起来。 不过,她可从来不相信相信什么奇迹。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人类说白了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动物,哪来那么多的奇迹? 因而此时此刻,林曼孜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吴一针,心中对他接下来的判断已经有了标准。 倘若面前这个吴一针的确是秋亦薇他们找来,糊弄沈渊的江湖骗子的话,那他肯定会声称沈渊的腿还能治好。 所有人各怀心思,各自都有各自的考量,都沉默着,这下,心思最单纯的沈彤受不了。 她只觉得眼下的氛围煎熬,便催促着吴一针:“吴老,您快给句话呀!” 吴一针终于施施然开口,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都说完了?” 沈彤连忙应下:“说完了,都说完了,您再开口之前,谁说话我就堵住他的嘴!” 面子给得足足的。 吴一针却是斜斜地看向林曼孜,问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曼孜一身医师白大褂,双臂抱在胸前,毫不退却地同吴一针对视着,眼神锐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判断的。” “行。” 吴一针连连点头,终于坐直了身子,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来。 他转头,同沈渊对视着,眸子里精光一闪,语气直接:“你能不能接受,后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的结果?” 闻言,沈渊的面色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 眸中情绪晦暗不清,就连吴一针,此刻也看不穿他的想法。 沈渊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点头的。 从ICU里被推出来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说服自己,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运,除此之外的事情,他都不应当再贪心。 哪怕下半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从逻辑上来讲,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 他依旧是沈氏集团的掌舵人,别人对待他的态度也依旧不敢轻慢半分。 唯独有一样东西会变。 那就是—— 他再也配不上秋亦薇。 沈渊垂眸,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手背青筋浮现,而他浑然不觉。 当初明知秋亦薇不爱自己,但他仍旧觉得自己是最适合秋亦薇的伴侣,因为他有自信,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足够优秀的同时又深爱着她的男人。 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爱秋亦薇。 可若是他的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那么,他便从一开始就配不上她了。 她的伴侣,至少,应该是一个健全的人。 而他失去了这份资格。 所以,吴一针这句问话,与其是问他是否能接受双腿瘫痪的事实,倒不如说,是在问他: 能不能接受没有秋亦薇的后半生? 这是悬在他头顶不可直视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以,沈渊始终无法点头。 秋亦薇察觉到沈渊状态的微妙,不知道他的想法,但能看出他的犹疑不定。 她拉住他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力量,却意外地发现他的手心里竟然汗涔涔的。 都是冷汗。 秋亦薇这才后知后觉,沈渊是在害怕。 ——怕这双腿,被吴老判了死刑。 她曾经给许许多多的瘫痪病人针灸治疗过,她理解他们的想法,此时此刻,也同样理解沈渊。 秋亦薇默不作声地拿了张纸,替沈渊擦拭了掌心中的冷汗。 随后,她将自己的手覆在沈渊的手掌上,纤长的手指落入他的指间。 十指紧扣。 “不要紧的,”秋亦薇俯身靠近沈渊,距离很近,说话时滚烫的气息扑洒在他耳旁,“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你要信我,我对你发誓。” 沈渊眉梢微挑,转头,猝不及防落入一双星辰般闪烁的潋滟眼眸之中。 她说这话是真心的。 此时的沈渊,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 秋亦薇是这么好的女孩。 所以…… 他更不能辜负她。 沈渊下定了决心。 他嘴角平直,绷成了一条线,眸色阴翳浓重。 手上用力,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秋亦薇炽热的手中抽离出来。 顿时落空。 沈渊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平稳又坚决。 “我接受。” 倘若他这双腿再也无法恢复—— 那他就只能接受站不起来的后半生。 也接受没有秋亦薇的后半生。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 那他认。 﨔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总被自己认知局限 听见沈渊的肯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吴一针攥紧了针灸包的手,倏然一松。 有这样的觉悟,就好。 吴一针重新向后一仰,倒在椅背上,看起来懒洋洋的。 “你这双腿,恢复的几率不大,”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沈渊的双腿,顿了顿才继续道:“……但,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秋亦薇立刻听明白了他的话,立刻接道:“那就是还有机会!” 沈渊绷紧了唇线,双眼微眯,定定注视着吴一针,试图从他的面色找到更多的把握。 可吴一针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又是一副老神哉哉的样子。 “呵,果然是江湖骗子。”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朝着林曼孜看了过去。 林曼孜对着沈渊摇头,面上满是难以言喻的轻视之情:“没想到,你竟然也有这种病急乱投医的时候。” “沈渊,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秋亦薇的话说了一半,被沈渊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给打断了。 随后,沈渊转头,漆黑的眸静静注视着林曼孜,他开口,语气平缓。 “你对吴老的了解有多少?” “这……” 林曼孜瞥了一眼那个看起来就像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的老头儿,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他又不出名,我怎么可能了解他?” 对于吴一针的鄙视,并不来源于她盲目的自信。 林曼孜语速很快,继续道:“为了你的复健训练,我查阅过了国内在相关领域有所建树的论文以及案例研究……” “从来没有见过叫吴一针的。” 她的视线从吴一针身上移开,重新落在了沈渊身上,浓密的眉毛上挑,眼中闪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所以,他不是江湖骗子,还能是什么?” 她不允许有人在她的专业领域内,挑战她的权威。 一时间,众人安静,落针可闻。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秋亦薇着实是被林曼孜的脑回路给震到了。 她知道,人会被自己的认知所局限。 人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很正常,但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对于未知的事情有些犹疑,至少要了解后才判断,而非上来就全然否定。 而像林曼孜这样,不假思索就认为自己的认知就代表了全世界,翻阅了相关论文没看到吴一针的名字,就武断的认为他绝对没有什么建树…… 这一瞬间,有无数想法自秋亦薇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先从哪个角度切入才好。 秋亦薇憋了半天,终于艰难开口。 “你……你是觉得,这些论文就代表了所有的医学成果吗?” “那不然呢?” 林曼孜反问她:“若是有所成果,肯定要发表文章的,没有成果才不发,不是吗?” “这,你……”听了这话,沈彤也结巴了起来,支支吾吾道:“那,那好像,也不是吧……?” 她在秋亦薇外公家的明枢堂待了这么久,虽然秋松年自己承认他的医术不如吴老高明,但沈彤也亲眼见过病人在经过秋松年的治疗之后,得到极大好转喜极而泣的场面。 像秋松年这样的老医生,从医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疑难杂症,成果多少都会有点吧?也不一定会发表吧? 林曼孜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沈彤:“你跟着秋亦薇混久了,怎么也成这样了?” 沈彤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因为自己知道的更多而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一直阖眼像置身事外的吴一针突然开口,他双手缩在长袖里,又是那么一拢,才接着道:“那我其实还是发过文章的。” 秋亦薇诧异看向吴一针。 所以反驳的重点是这个吗?! “不可能!” 林曼孜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他的话:“要是有你的名字,我肯定会有印象的。” 闻言,秋亦薇睁圆了眼睛。 等一下…… 吴一针说自己发过文章,但林曼孜又说自己博览论文从未见过他的名字…… “我好像知道了……” 秋亦薇缓缓开口,视线在吴一针身上打着转,许久才看向林曼孜:“因为吴一针不是吴老的真名。” “他的真名是……” “闭嘴!” 在吴一针开口阻拦秋亦薇的同时,病房的门开了。 沈渊的主治周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慌忙赶过来:“沈总,刚刚听您按铃按得急……” 骤然定住了脚步。 周医生的视线定在了床边的吴一针身上,他上下打量,眉宇间犹疑不定,似是拿不准似的,踌躇了半天。 沈渊顺着周医生的视线看向了吴一针,他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眉梢一挑,难得露出看戏的神情,询问周医生:“周医生,看这位眼熟吗?”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周医生忽然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他眉开眼笑,快步走到床边,隔着一张床尾就遥遥地伸出了手。 “吴老!是不是!” 上次自从听到林鹤年老先生提到吴一针之后,周医生就回去连同自己的老同学,追问了很多关于吴一针的传奇过去,越听越了不得。 至于他的那些特征,他也一并记在心里,如今一看,又是在沈总旁边,他便直接对上号了。 “嗯。” 吴一针伸出手,十分摆谱地同周医生点了点头。 周医生依旧兴奋着,将自己对吴一针的仰慕之情滔滔不绝倾诉而出:“我打听了很多关于您的事迹,包括您发表的那些文章也都拜读了,实在是启发了很多,感受到了针灸文化的博大精深……” “文章?” 林曼孜皱眉,眼神冷冷地扫向周医生:“他发过什么文章,叫什么名字?要是真像你说得那样,我不可能没看过。” “叫吴二牛啊!” “闭嘴!” 周医生不假思索地便道出吴一针的真名,而这次,吴一针的阻止来得晚了一步。 他此生最讨厌别人提他的真名了! 与此同时,林曼孜如遇雷击,匪夷所思地看向吴一针。 这个名字,她确实是见过的。 她先前借着林家人脉同国内的名医探讨时,他们都或多或少提过这个名字,并且惋惜他再没了动静。 当时林曼孜随口一算,心想这人年事已大,估摸着不在人世也未可知。 谁曾想,居然还活着。 还就坐在她面前! 林曼孜只觉得整个世界荒谬无比,惊诧得向后退了一步。 﨔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赌吗 周医生对吴一针嘘寒问暖,那叫一个热情,对比先前得知林曼孜要入职本院的时候的态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曼孜在脑海里搜寻着吴一针的文章,再仔细想来,虽然有点新意,但放眼如今的医疗前沿,那篇文章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周医生为什么会这么稀罕吴一针。 林曼孜的眼神凛了凛,在心中下了认定。 肯定是因为国内在神经康复的领域发展并不好,时无英雄,才使得吴一针这样的人都能成名。 要是放在国外,不可能让吴一针这种人冒头。 “喂?程医生?忙着呢?哎呀我跟你说,还记得林鹤年老先生提过的吴一针吗?对,请来了!” “林老,找着了!真给沈总找着吴一针了!什么,您还要过来?好好好我一定好好招待吴老,等着您来!” “……” 周医生尚且沉浸在见到了吴一针的兴奋之中,正挨个给自己的朋友们打电话传着喜讯。 而这些名字之中,不乏林曼孜认识的、甚至于一周之前他们还在一张桌子上应酬吃饭。 不难听出,这些人对于吴一针的态度都十分惊喜。 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情绪在内心滋长,林曼孜的面色显而易见的难看起来,整个人都觉得憋闷不爽极了。 而周医生在得知吴一针是被秋亦薇请来之后,对她也是毫不吝啬的夸奖,听得秋亦薇恨不得高高翘起尾巴,显示自己的得意。 在林曼孜眼中便显得更刺目了。 她咬牙,愤愤地瞪了秋亦薇他们一眼,随后转身就离开了,走得很快,带起了一阵风。 她见不得秋亦薇这样得意,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井底之蛙们开开眼,省得再错把鱼目当珍珠! 沈彤注意到林曼孜丢过来的眼刀,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 秋亦薇正听着周医生热络的和吴一针交谈,忽觉身上一凉,抬眼过去,便是林曼孜离开的背影。 与此同时,即便没有转身,也察觉到身后的沈彤倏然间沉闷下来的氛围。 ……是因为林曼孜不开心了吗? “沈彤,”秋亦薇站起身,转头招呼她:“陪我一起出去买杯咖啡。” “啊?好。” 沈彤不明所以,但听话,乖顺地跟着秋亦薇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便走了出去。 两人没有走远,只在楼下大厅的自动贩售机那里买了瓶装咖啡,随后一同走到了医院后面偌大的花园中。 沈彤心里闷闷的,不主动说话,秋亦薇也没主动开口,她向来懒,在花园里找了个长凳就坐下了。 此时已过了寒露,天气渐凉,秋高气爽,湛蓝的天际中万里无云,十分凉爽。 沈彤跟着秋亦薇坐在长凳上,抿了口咖啡,双手捧着,被凉爽的风一吹,脑子有些清醒了。 她这才开口:“当时林曼孜姐姐出国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 噢…… 秋亦薇默不作声地在心里点头,果然是因为林曼孜。 “我从小到大和其他同龄女生都不怎么合得来,唯一对我好一点的,就是林曼孜姐姐。” 沈彤虽然出身沈家,但因为妈妈是沈慎的继任妻子,性格比较软,同时沈家的家教又严,所以沈彤只是看起来脾气刁蛮一些。 但秋亦薇同她实际接触下来就发现,她本身是没什么大小姐脾性的。 沈彤这样的人,在周围的富二代千金中,混不开也很正常。 “以前曼孜姐对我很好的,她很温柔,什么都懂,学习成绩更是特别好,会很耐心教我写作业……” 沈彤难得一见的情绪低沉,幽幽地对秋亦薇倾诉着以前和林曼孜之间的事情。 其实也都是一些小事,在林曼孜眼里看来,很多事情甚至可能连“随手”都算不上。 但秋亦薇知道,妹妹总是对“姐姐”这个角色有着更深的滤镜和更多的期待。 小女孩们或许会觉得“哥哥”很帅,也仅此而已,但会觉得“姐姐”是这个世界上顶好顶好的人。 那时候的沈彤对林曼孜,就是这样的滤镜。 只是现在沈彤长大了,又和林曼孜三年未见,如今再一见面接触,沈彤忽然惊觉,林曼孜并非她印象中的那个温柔纯善的姐姐。 这样的落差,让沈彤觉得难过。 她说完觉得口干,大口喝了几口咖啡,听得身旁毫无动静,她诧异转头,就看见秋亦薇默不作声地点头。 “……你不说点什么?” 沈彤鲜少见到秋亦薇这么沉默,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她的胳膊戳了戳她:“说话!” “不太好说啊。” 秋亦薇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着眉,虽然摇着头,可话语间却是抛出钩子:“你要听实话吗?” 这下把沈彤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这有什么实不实话的? “要听,你快说!” 她催促着秋亦薇。 这下,秋亦薇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沈彤:“啊?” 秋亦薇继续道:“林曼孜今天只是生了一个小小的气,你就开始难过了,但我觉得这事还没完,后面她肯定还要有动作的……” 这是属于秋亦薇的直觉。 而沈彤回想起林曼孜离开时的那个眼神,看起来充满了对秋亦薇的嫌恶,连带着对自己都讨厌了,却是看上去不像是……会了结的样子。 沈彤还在思索着,却被秋亦薇岔开了话题:“不聊这件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着,秋亦薇那双水润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同沈彤道:“我想跟你八卦另一件事。” “你觉得林曼孜喜不喜欢你哥?” 闻言,沈彤诧异出声:“曼孜姐喜欢我哥很多很多年了,你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 秋亦薇却是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道:“我觉得不像。” “要不要打个赌?” 沈彤顿时来了兴趣:“你说怎么赌?” 秋亦薇:“你找林曼孜喜欢你哥的证据,我找她不喜欢的证据,最后我们拿出来比一比,看谁说得对。” “没问题,你等着输吧就!” 沈彤信心满满,但秋亦薇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打赌这件事,她可从没输过。 﨔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准备大礼送给时烈 距离给时烈留下期限的最后一个小时之内,时烈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姐,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时烈的声音在那头显得有气无力的:“但是你也得按照公司章程来,不能乱行事。” 时清宜一下子就听出来他在担心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给时烈喂定心丸吃:“我来瑞升只是想找个事情做,在简炀公司的话又怕给他难办,不如在咱们自己家,毕竟这样的话,我向简炀要投资也方便,你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时烈听得是通体舒畅。 他点头跟着附和:“那肯定的,我就知道姐姐你觉得咱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是为了时家好。” 时烈又说了几句时清宜的好话,这才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公司?” 这是问她何时入职了。 时清宜随口道:“一周之后吧。” “那不行!” 时烈急忙拒绝:“一周实在是太久了,姐姐你还是早点来吧,三天,三天后就入职,怎么样?” 只有时清宜到位了,简炀的这笔投资才会开始走流程。 “行,”时清宜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时间,应了下来,那就三天后吧。” “好!” 时烈一口应下,满意极了。 两人又推拉了一番,时烈变着花样夸了几句时清宜,这才话了电话。 他先前开着免提,一旁的苏芷繁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尽数听了,时烈扬起下巴,略显得意:“怎么样?我就说了,你是多心。” “她被找回来这三年都对我爸妈的话唯命是从,什么事都为了时家着想,你说她另有心思根本不可能,要有就早有了。” “至于你说之前她跟爸妈闹矛盾的事情,我猜啊,也是为了方便从简炀手里拿钱而已,因为那段时间简炀的态度不是挺坚决的么。” 时烈点了根烟夹在指间,烟雾袅袅升起,挡在他和苏芷繁两人面前,看不清苏芷繁的表情。 但苏芷繁并没有被他说服。 过去的三年里,事情都在她的一手掌控之中,她过着堪比女主角的生活,顺风顺水到了现在。 可直到几个月前,一切都开始变了,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按照她的所想发展。 她心中不安,想了想,又提起昨天的事情:“可是我表哥之前不小心得罪了她,她现在居然没提,我觉得不对劲。” 时烈对时清宜的性格压根不了解,从时清宜回到时家到现在的三年时间里,他除了问时清宜要钱,其他的时候根本没有打过交道。 所以他一时间也拿不准时清宜到底会不会报复。 但苏芷繁莫名其妙对时清宜极为看重并且不停揣摩的样子,让他觉得有点烦了。 当务之急是稳住瑞升安稳走完接受投资的流程,继续新项目的开发,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小事。 做人总要分得清轻重缓急吧? 于是他带着一丝不耐烦,同苏芷繁道:“苏新禄要是被时清宜为难,大不了我就给他调个岗就行了,再不济就换家公司。” 说完这句话,时烈隐隐觉得不对劲了,他又开口:“再说了,时清宜要是挤兑他,他就受着不就行了?怎么了,给时家人让步,还委屈了你表哥?” 苏新禄是靠着苏芷繁进来的,苏芷繁又是靠着他时烈吃饭的。 怎么现在,倒要他时烈的亲姐姐给苏家人退让了? 这不对吧。 苏芷繁一看,居然莫名激起了时烈把时清宜划成自家人的逆反心,心道趋势不对,赶忙道:“时清宜是时清宜,你是你,不一样。” “我表哥也是有点真才实学的,这世界上他就服你,至于时清宜,一个带着投资款进来的关系户,他看不起、不想低头,也很正常嘛。” 这么夸了时烈两句,见他的情绪安抚下来,没再为时清宜说话,苏芷繁才渐渐安下了心。 事到如今,也只能等等看了。 时清宜这边挂了和时烈的电话,转头就约了华永君出门,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她赶到的时候,华永君已经早就到了,见到她,脸上扬起温和的笑:“时总。” 时清宜轻笑一声:“三天之后再这么称呼吧。” 她坐下,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递到华永君手边:“我这边为你提供的工作是,我的行政秘书。” “工作地点还在瑞升。” 华永君露出诧异的神色:“还在瑞升?我以为您是要让我去您的其他公司……” “而且……”华永君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疑虑实话实说:“如果还在瑞升的话,我可能不能接受这份offer了。” “您先前也看到了,我和苏新禄水火不容,没办法和他一起共事。” “嗯,我知道,”时清宜点头,循循善诱道:“苏新禄有很多过火的事情吧?” 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开来。 华永君捧着杯子战术性喝咖啡,犹疑着要不要对时清宜说实话,但仔细一想,自己未必会再回瑞升,那说了也没什么。 权衡利弊之后,她终于开口:“是的。” “我见他骚扰女员工……至少有四次了,还都是偶然间被我撞见的。” “但因为他是苏芷繁的表哥,没人能拿他怎么样,那些被骚扰的女员工后来忍气吞声到受不了主动辞职了。” “我之前也试着跟她们交流过,我可以帮忙提供证据,但……” 捧着杯子的手指倏然收紧,华永君面色沉闷:“没人觉得能真的给他一个教训。” 时清宜眸色微动,抓住她话间的要点:“所以你有他骚扰女员工的证据?” 华永君点头。 那些监控视频录像,都被她后来找出来存在自己的移动硬盘里,但她苦笑一声:“有又能怎么样呢,也……” 她意识到什么,倏然住口。 再抬眼时,眼底已然有了微末亮光:“时总,你是想……?” 时清宜点头,嘴角绽开一抹微笑:“是的。” “你既然有证据,那你就去做,只要那些女孩子愿意出面告,后面所有事情都不用她们担心,由我来负责。” 华永君的双眸仿佛有光倏然注入,她露出一个与年纪并不相同、仍似青葱少女般兴致勃勃的笑容,立刻答应了下来:“好!” 时清宜提醒她:“时间比较紧,只有三天。在三天后入职的那一天,我要把这份大礼送出去。”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﨔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报警了 其实整治苏新禄也可以不用那么麻烦。 时清宜拿着投资作为要挟,时烈权衡之下定然会如她所愿,把苏新禄从瑞升给辞退掉。 只是这样的话,苏新禄只会变得更加见人说人话,以身份定阶级,对他认为家境不好的对象,凭他这个人的劣根性,定然会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如此一来,凭借压力将他开除,完全起不到警戒的作用。 所以时清宜在一开始也没有提这件事,想着以后找个机会让他栽个大的。 万万没想到,托华永君的福,她现在不仅有一个心仪得力的助手,还可以让苏新禄立刻尝到自己的现世报。 一石二鸟,时清宜心中暗自满意。 对于她在瑞升的动作,简炀似乎半点也不关心。 他这几天总是应酬完才回来,洗漱之后便直接躺下,故意撩拨,激起她的渴望,接着便是一次又一次沉默的索取。 一晚折腾下来,简炀翌日倒是神采奕奕去了公司,时清宜躺在床上,只觉得腰酸得不得了。 对于简炀的举动,她只觉得是开了荤的男人正常行为,没有多想,全身心地扑在了和华永君的交流里。 沟通,找律师,安排所有事务……忽地就忙了起来。 三天后,时清宜空降瑞升的CFO,参加瑞升欢迎她的会议。 苏新禄一早知道时清宜要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西装熨烫得笔挺,打扮得人模狗样。他一直放不下自己得罪时清宜这件事,力图从今天开始好好拍时清宜的马屁,给自己挽回点形象分。 反正有苏芷繁保他,他也不可能离开瑞升。 他坐在会议室里,盯着走进来的时清宜,露出一抹谄媚的笑,没过三秒,就看到了后面跟着进来的华永君,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华永君?! 她不是离职了吗?怎么又跟着时家大小姐一起来的?! 苏新禄之所以讨厌华永君,就是从她第一次制止他开始。 他不过是和小姑娘调笑了几句,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华永君就冲出来将他的手打掉,挡在小姑娘面前,让他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真好笑。 他身为上级,不过是和下属亲近了一点而已,这是好事,有什么可注意的?! 再到后来,这个华永君仿佛盯上了他似的,那双眼睛总是黏在他身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觉得如芒在背,做事都不利落了。 华永君就是他的绊脚石! 先前华永君是时烈这个总裁的秘书,他努力给她使绊子穿小鞋,也只不过让她边缘化了而已,好不容易等到她自己主动辞职,谁承想,没过几天,这就又回来了?! 不过,这华永君怕不是个傻的。 苏新禄眯起眼,盯着华永君的眼神仿佛淬了毒般阴狠。 现在华永君是时清宜的秘书,CFO虽然实权更大,但在等级上和他齐平,华永君的地位自然是比他还要低一头。 那就行。 会议中短暂休息片刻,华永君出门给时清宜泡咖啡,苏新禄紧随其后跟着她出门,站在她身旁,使唤她:“给我也泡一杯。” 华永君翻了个白眼:“你也配?” “呵?”苏新禄被这个白眼气得冷笑一声:“你现在职位比我低,就得任我使唤,懂吗?” 华永君手上泡咖啡的动作不停,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苏新禄:“我是来给时总工作的,不是给你当奴隶的。” 苏新禄觉得好笑。 他俯身侧头,贴近她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职位比我低,你就该听我的做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有一点职场老人的样子?怪不得在瑞升待不下去,如今回来了,职位还又降了一级,工作能力也太废物了点……” 华永君泡好了咖啡,直起脊背,面如冰霜:“那我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笑到最后?” 苏新禄重复了一遍,满脸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他一侧眉梢挑高,嘴角勾起,表情油腻:“我是HR总监,开除你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你哪来的资格说笑到最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廊里传来的嘈杂声音打断了。 “苏新禄在哪?!”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满腔正气:“这是我的证件,苏新禄涉嫌一桩案件,需要跟随我们回去做个调查。” 外面顿时寂静无声。 许是有人指了位置,就听到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苏新禄还在呆愣中,就被赶来的警察给钳制住了。 他们给他看了一眼证件,面色严肃,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就要扭送着他离开。 “等一下,等一下!” 苏新禄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儿了!” 警察的面色凛然,道:“涉嫌性骚扰、性侵女员工,现下已立案。” “怎么可能!” 苏新禄惊呼一声。 那些女人在被他骚扰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啊!而且都已经离职了!怎么现在突然说…… 似乎想起了什么,苏新禄猛然转头,直直盯着华永君。 他紧咬着牙,愤恨道:“是你!” 华永君倚靠在茶水间的台子上,单手端着咖啡,笑容如冬日暖阳般和煦:“不是我,是你自己。” “嗯……”她的笑容越来越盛,口齿清晰道:“毕竟,多行不义,必自毙!” “哦对,还有一句也可以送给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苏新禄还想骂些什么,但被警察训斥了一声,随便被架着转过身朝外走。 “拜拜~” 华永君眨眨眼,心满意足地目望着苏新禄离开。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瑞升公司的人被警察公然带走”这件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写字楼。 时烈盯着人离开,脸色很差。一旁的苏芷繁更是白了脸。 反观一旁的时清宜,悠悠闲闲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翻着一份文件,头也没抬一下。 苏芷繁察觉到身旁的寂静,她缓缓转头,眼神不悦:“是你做的,是不是?” “苏新禄不过是对你说话不太有分寸,他就是那么一个人,教训他几句就得了,再不济你看着烦,我就把他调走,你这是做什么?” 闻言,时清宜抬头,带着浅笑迎上苏芷繁的视线:“弟妹就是这么和姐姐说话的?” 说着,她的目光转移到了时烈的脸上,提醒他:“管好你的未婚妻,毕竟……” 白皙的手指捏着笔,轻轻在合同上敲了两下:“投资的合同还没签完呢。” 听了这句,时烈和苏芷繁倏然惊醒,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在这份合同之上。 苏芷繁的眼底满是怨毒。 她还在等着时清宜这边发力,没成想时清宜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安插在瑞升的人,就这么轻巧地被时清宜给拔出去了。 这叫她怎么能不怨?! 﨔 第一百一十九章 简舜出现 但此时此刻,看着还没有签字的合同,苏芷繁纵使心底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表达出来了。 时烈整理了一下表情,佯装无事,冲着时清宜摆摆手:“苏新禄自己犯的错,让他自己去承担吧,不过就是今天让别人看瑞升笑话了。” 他貌似宽容,实则话里话外都十分介意:“瑞升的名誉,以后再赚回来就行。” “那不然呢?” 时清宜放下手中的笔,仰头看着时烈,把他没说口的话也给说了出来:“你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从瑞升带走一个刑事犯罪分子不好,还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瑞升在包庇一个犯罪分子不好啊?” “这……” 时烈哽住。 时清宜继续道:“要是瑞升是一个只是因为传了几句闲话就会受到影响的公司,那这笔投资我还是不投了,我得建议简炀考虑一下别的公司。” 这话分明是照着时烈的七寸打的,于是时烈急了:“别啊,姐姐,瑞升当然不是你说的那么脆弱的公司。” “既然不是,那刚刚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瑞升的名誉……一个搞前沿AI的科技公司,除了技术以外,我还真不知道底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员工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说是不是?” 时清宜的话说得漂亮,全方位无死角给时烈堵住了,时烈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只得跟着闷声点头:“你说得……对。” 后续会议继续,少了苏新禄这个尸位素餐的人一点也不影响什么,时清宜先签好了和瑞升的入职合同,交接完事项,最后才签下了投资合同。 “合作愉快。” 时清宜同时烈伸出手,笑意盎然。 时烈也终于扬起嘴角,同时清宜握手。 求了简炀这么久的投资,终于又到位了。 先前他看好的医学AI项目这下就不怕资金链的断裂,也可以继续维持运转了。 这个耗钱的项目最开始是苏芷繁提出的,她信心满满,认为这个项目取得成果之后,一定可以大赚特赚。 她坚定的态度说服了时烈,时烈进行考察之后也认为确实如此,于是便在这个项目里投入了大量的资金。 三年来,他从两个姐夫那里要来的投资,有一半都喂给了手中这个医学AI项目。眼下即将到了出成果的时候,又面临着资金链断裂,他这才慌得不行。 还好,眼下终于是稳住了。 只要瑞升再坚持半年,等这个项目推进出成果,一定可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到时候,什么沈氏集团,什么天阙集团……统统都要低他时家一头! 时烈手中攥紧了投资合同,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中,忽地被打断。 “叩叩。”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没等里面的人说话,那人就自行拧开了门,迈了一步进来。 他身高近一米九,肩膀宽阔,眉目深邃,气场强大,进入会议室的第一眼就看向了正对面坐着的时清宜。 时清宜面色不改,心底却升腾起一丝疑惑。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但乍一看……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见到来人,时烈立刻笑着上前去,同他握手:“大哥,你来了。” “真不好意思,今天出了点事情,耽误了,我现在立刻收拾一下,咱们马上聊……” 男人了然的点了下头:“噢,知道,时小姐把瑞升的HR总监给送进局子了。” 没有人敢直白说出来的事情,竟被眼前这个男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直接说了出来。 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一场微妙的寂静。 男人恍若未觉,视线再次转移到时清宜身上,脸上是明目张胆的欣赏之意:“干得漂亮。” 时清宜心中狠狠一跳。 在这个男人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感。 她没有回应男人,而是偏过头去,看向时烈:“这是?” 这下,反倒是时烈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你大哥啊,你不认识吗?” “我自我介绍一下吧。”男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盯紧了时清宜,目光放软,但周身的迫人气势让人难以忽视。 “我叫简舜。弟妹,初次见面。” 时清宜倏然攥紧了手中的笔。 这居然是简舜? 简舜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和瑞升有什么关系?他想做什么? 随之而来的数个疑问仿佛风暴般在时清宜的脑海里盘旋。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冲着简舜点了点头:“大哥。” 时烈挑起眉梢,诧异地同简舜开着玩笑:“简家都没有家宴的么,我姐姐居然是第一次见你。” 简舜低低应了一声:“我负责集团在国外的运转,简炀负责国内,父母也各有职责,都比较忙,很难凑到一起。” 他没有明说,但时烈却品出一丝微妙的含义。 好像是在说简家生意大,工作忙,所以才没时间家宴的,只有闲人才会动不动就家宴家宴的…… 时烈干笑了一声,随口岔开了话题。 一旁的华永君忽地俯身,将时清宜的手机递在她面前,提醒她:“简总的电话。” 时清宜按下接通键。 简炀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这边进行的怎么样?完成之后在公司等我吧,今晚要回一趟老宅见大哥,我载你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就是……” 时清宜察觉到简舜一眨不眨注视着她的视线,不舒服地撇过头去,低声道:“我见到简舜了。” 简炀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半分:“在瑞升?” 很显然简舜出现在这里这件事,让他也觉得奇怪。 时清宜应了一声。 忽然间,身前有高大的身影覆下来。 简舜弯腰,长臂撑在她的座椅两边,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深眸漆黑,嘴角含笑:“怎么,是我弟弟的电话吗?他要过来接你?” 时清宜蹙眉,对这样亲近的距离感到不适。 她眸光闪烁,毫不留情地给了简舜一眼刀。 无声的抗议。 和简炀的通话还在进行中,她不想贸然开口。 但简舜对于她的抵触好似毫无察觉一般,他继续笑:“让我弟弟不用来了,我载你一起回老宅就行。” 电话那头,简炀也听到了。 他沉默了一瞬,再度开口,十分果决:“我接你。” “嗯。” 时清宜应了一声。 身旁的华永君伸出手臂,拦在她和简舜的中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时清宜抬眼,毫不退让同简舜对视着,与此同时对电话那头的简炀道:“我等你。” 嘴角含笑,语气柔和,与眼底凝结的霜雪形成鲜明对比。 简舜脸上的笑未变,扬眉,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他穿着笔挺的高定西服,定定看了时清宜一眼,风度翩翩地转过身朝外走去。 转过身的这一刻,他便卸掉了脸上的笑意,周身散发出佞戾的气势。 﨔 第一百二十章 亲我一下 简炀比原本预定更早的时间到了,时清宜早早便在楼下等着他。 上车之后,简炀第一句话就问的简舜:“他来这做什么?” 时清宜摇头:“不知道。” 在这种事情上时烈惊人的滑头,时清宜旁敲侧击,他就左躲右闪,始终不肯说出简舜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原因。 简炀抿唇,眸色阴翳。 今天是他自己开车,只见他打了一圈方向盘,再开口的时候不再纠结简舜的事情。 “我查苏芷繁了,但她动作还是太少,查不出来她记恨你的原因。” “不过那些男模的确都是她顶着时烈的名义找来的,”提到这件事,简炀轻哼一声:“要不是你提醒我不可能是他做的,我可能就真查到他就停了。” “果然是她……” 时清宜点了点头,继续道:“不止男模,还有一个长相很像秋亦薇的女人,我需要你帮我把这个人找出来。” 简炀浓密的剑眉皱起。 他专注盯着前方的路,开口道:“你倒是对秋亦薇的事情挺上心的。” “是啊,毕竟同为受害者,惺惺相惜。” 时清宜随口应着。 车内氛围片刻沉默之后。 简炀状似漫不经心,又问:“以前的你最讨厌秋亦薇了,巴不得让她死……” “为什么又说以前的事情?” 没等简炀的话说完,时清宜眸色幽暗,便打断了他:“我对过去没有印象,记不得这些了。” “就是上次交流了之后,觉得她人挺好的,也和我合得来,就这么……” “噢……”简炀点头,冷不丁道:“你失忆了,她也失忆了?” ……?! 时清宜心中一紧。 是啊,谁都知道她和秋亦薇是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她失忆就算了,秋亦薇为什么对她也这么平和? 好在她反应很快,稳了稳心神,立刻把问题抛了回去:“问我做什么?你得问她。” “嗯。” 简炀不再说话,指骨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又像只是在随着车内的音乐敲节奏。 气氛沉闷下来。 时清宜侧过头,悄悄瞥了一眼简炀的侧脸,他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对劲,简炀不对劲。 时清宜心中警铃大作。 手上忙碌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开始回想前几天简炀的变化。 事情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她想不到明显的节点。 可这几天的简炀确实不太对,和她的交流少了很多,每次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都会想尽办法打断她亦或是不让她说话。 是因为简舜回来了,他压力大吗? 她琢磨不透。 本以为经历过两个人亲密交流之后,她和简炀的感情会愈发深厚,可以覆盖过失忆之前的龃龉。 可如今看来,虽然两个人看似亲昵,但总好像中间隔了一层纱似的,甚至于……比先前更远了一些。 时清宜沉默不语的时候,一旁的简炀心中更是煎熬。 有太多不可直说的阴翳压在他的心头,他难以启齿,无法开口。 他不是不想问。 他想问时清宜,为什么在他面前装作失忆的样子?如果只是为了时家投资的话,他现在已经给了,为什么她还要装? 如果她“恢复记忆”的话,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这样好吗? 还是会回到从前,视他如敝履呢? 这样的问题,面对时清宜,他怎么能问得出口? 以及面对不请自来的简舜,他一回国就出现在了瑞升,甚至还和时清宜见了面……是想做什么? 简舜想做的事情,和他担心的事情一样吗? 简炀觉得自己此刻像溺水的人,张口想要呼救的瞬间,就会有更多的水涌入喉咙,最后悄无声息地在水中沉溺。 攥紧了方向盘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手背青筋暴起,指骨泛白。 他空出右手去拿水杯,想要喝口冰水冷静一下。 忽地,有一只柔软温凉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之上。 轻轻摩挲了下。 “不舒服吗?” 时清宜轻声询问。 简炀喉结滚动,片刻后,才低声承认:“……嗯。” “我会陪着你的。” 时清宜没有看他,她只是定定注视着前方华灯初上的繁华夜景,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咬字清晰,语气坚定。 本以为这句话,简炀也会应下,却没想到他没再说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蹭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了回去。 再也没说话。 这下,给时清宜气笑了。 难道简炀自己不知道吗,他生气闹别扭的时候,就不喜欢说话。 他分明是一个脾性外放的人,所以这样闹起别扭来,这份沉默就显得异常明显。 而且前面还在应着,独独这句不回,不就是想说“我不相信你会陪着我”吗? 幼!稚! 有问题不和她直接说,反倒是在这种地方拧巴。 时清宜轻眨眼睫,决定这次不放过他。 “嗯?怎么不说话?” 她侧头,盯着简炀的侧脸询问:“是觉得我不会陪你吗?” 她鲜少有这么追着问的时候,感受到她的目光正专注地打量着自己,简炀心下不由得慌张了半分。 他在心底斥责自己,有什么可慌的? 分明先骗人的是时清宜,他才是受害者。 见简炀不回应,时清宜提高了音量,夹杂着零星怒气:“你不相信我?!” 这话说得更直接了。 简炀的“不”在嘴边盘旋了半天,眼看着眼前绿灯转了红灯,他一个急刹停下,“不”字脱口而出。 “不……不是。” “嗯?”时清宜没听清,她的身体朝着他倾斜过来,清浅的栀子花的香气先到了他的鼻尖,“不是不相信我?” “那是什么?” 简炀目不斜视,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别问了,没什么。” “噢~” 时清宜拉长了音调,抑扬顿挫地应了一声。 简炀现在的反应就是心里又过不去,又不舍得在面上驳她。 行,还有救。 于是时清宜又凑近了他,她的身子向前探着,侧头窥着他的表情。 动作像极了表情包【真的哭了啊?.jpg】 简炀蓦然想起这个表情包,冷不丁有点想笑,于是声音也软了下来:“看什么……别看了。” “亲我一下。” 时清宜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清浅的眸子眯起,露出罕见的狡黠表情,仿佛等待着被主人安抚的猫咪。 简炀想移开视线,但时清宜就像吸铁石一般,将他牢牢锁定。 大脑告诉他不能亲,心脏却一直在说:为什么不呢? 时清宜勾勾手指,简炀就会为之心潮起伏,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事情。 红灯开始倒计时。 要没时间了。 时清宜仍旧保持着姿势没动,她似乎极为笃定,简炀会吻她。 ……他可以对她失望,但他绝对不能让她失望。 这是简炀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于是在红灯倒计时结束之际,简炀迅速在时清宜柔嫩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回归驾驶,踩下油门。 “坐好,出发了。” 他盯着前方的路况,一副专注开车的样子,心虚地哪怕连余光都不敢朝着旁边看一眼。 于是便没有看到,时清宜注视着他的时候,柔软如水的眼神。 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兄弟二人视彼此如敌 之后车上的氛围还不错,因为这蜻蜓点水的一吻,简炀心头的乌云消散许多。 可在缓缓驶入简家老宅园林的时候,简炀的面色便再次沉了下来。 园林是按照简老的喜好打造的,回廊萦绕,小桥流水,步步皆是景。 佣人将车开走,他们两个则下车,在小径上缓缓前行。 到了门厅处,两人进入,简炀忽地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时清宜下意识抬眼,便和对面的简舜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米白色薄毛衣,先前身上的压迫感顿时减轻了很多,如今手中端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陶瓷杯,冲着时清宜微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普通的邻家大哥哥。 攥着自己的那只滚烫炽热的大掌,顿时用力更多了几分。 时清宜无声地反手握住简炀,对着简舜礼貌一笑:“大哥,我们回来了。” 简舜含笑应了一声,将自己手中的水杯递给时清宜:“外面凉,喝点热水暖暖吧。” 时清宜没打算接。 杯子僵持在空中,简舜完全没有要收回的样子,他好整以暇地盯着时清宜,仿佛笃定她一定会接。 “……麻麻!” 一个小小的身影噔噔噔地从简舜身后跑过来,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时清宜的怀中。 “……抱!” 简老爷子特地嘱咐过简炀,说今天他们会去接简之珩,于是珩珩比他们两个还要先到。 时清宜俯身欲将珩珩抱起,却被一旁的简炀抢了先。 他长臂一捞,就将珩珩抱在怀中,低声同他逗笑了起来:“怎么只喊妈妈,不喊爸爸了?” 简之珩便乖巧地抱紧了简炀的脖子,乖顺地唤了声爸爸,但小眼神时不时地就朝着时清宜那边瞟去。 时清宜笑着,将自己的脸送到简之珩旁边:“亲一口妈妈。” 简之珩的两只小手抱住时清宜,猛猛地亲了她一口。 一家三口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 简舜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中的水杯收回。 水是热的,他的手是冷的。 面前如画的一幕并不会让他欣赏,厌恶之意从心底悄然升腾。 他的视线如锋锐的刀刃般落在简炀的脸上,简炀察觉,转头同他对视。 时隔四年,兄弟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倒像是解不开的仇敌。 时清宜知道他们二人关系微妙,要不然简炀也不至于在听到简舜回来这个消息时,就如临大敌。 可如今亲眼见到二人对峙时的凛然氛围,时清宜还是隐隐心惊。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俩竟到了恨不得反目的地步? “炀炀和清宜回来啦~” 亲切温婉的声音响起,时清宜循声望去,应了一声:“哎,我们来了,奶奶。” 苏兰娥穿着得体的定制旗袍,满脸笑意走了过来:“简舜回来有几天了,你们兄弟两个应该见过面了吧?来吧,过来坐会儿。” 简炀叫了一声“奶奶”就算打过招呼了,他扛着简之珩向前走,没有回苏兰娥的话。 简舜也没开口,意味深长地盯着简炀和珩珩的背影,摩挲着杯壁,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时清宜快走两步,急忙跟上简炀。 这兄弟两个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怪了。 几个人在客厅聊了几句,便又听见门厅处传来响动。 破天荒的,竟然父亲和母亲一同进来的。 时清宜和他们二人都不熟,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今晚的家宴人竟然这么齐吗? 时清宜拽了拽简炀的袖子,低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今晚人这么多?” 她侧头,不经意间却看到简炀的脸色明显的阴沉下来。 他的眼瞳紧紧盯着门厅处进来的两人,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末了,一声轻笑从他唇边溢出。 他声音很低,像是努力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带了几分哑意:“我怎么会知道,他们都会回来。” 时清宜怔然。 她搜寻着记忆,猛然惊觉,在为数不多的婚后三年中,简炀回来同家人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像今天这样人这么齐全的时候,竟还是头一回。 简父简母一向忙碌,经常世界各地飞,鲜少回来。 而且…… 就连简炀也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 “爸,妈,你们回来了。” 简舜迎上前去,语气熟稔地同他们聊天,看情况一早就知道他们今晚要来。 “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爸,您喜欢的那幅山水画我可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了……” “好!”简荣霍听了这话,心情明显愉悦起来,夸着简舜:“不愧是我儿子,干得真不错!” 说着,视线落在了站在客厅中间,正注视着他们的简炀身上。 眉头顿时皱了皱。 “简炀?” 他身材高大,一直有着健身习惯,又正值壮年,面对简炀的时候自上而下的威压便油然而出。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见到父母回来也不知道迎接一下,还这么不懂事?!” 下一秒,便是毫不留情的训斥。 简之珩的小手抓紧了时清宜,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不敢抬头。 这个老头是谁,好可怕! 时清宜手上安抚着简之珩,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周围人的表情。 简母习以为常,只朝着这边扫了一眼便转头冲简舜说话。 简舜一直笑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奶奶苏兰娥则是坐在一旁,面有不满之色,但终归没有出言说话。 远处的楼梯转角处,一个干瘦的身影出现。 简老爷子歇息好,从楼上下来了。 时清宜立刻开口:“爸,爷爷下来了。” 这才打断了简荣霍。 他冷哼一声,转头快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简老爷子只是一扫,就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他也懒得提,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 “吃饭!” 餐厅里,偌大的长桌之上,只有餐具交错不小心磕碰的叮声。 简老爷子喜静,崇尚养生,“食不言寝不语”,因而餐桌上没人说话。 但这条规矩只局限于他没吃完饭的时候。等他吃完了,放下餐具,其他人也就能开口了。 简荣霍转头,盯着正在因为陌生叉勺不太适应,所以吃饭进度缓慢的简之珩,训斥道: “这么大的孩子了,连餐具都用不好!” 时清宜的手忽地一顿。 她缓缓抬眼,毫不退让地同简荣霍对视,语气平缓但坚决。 “珩珩如今不过两岁多,能够完全独立吃饭已经很好了,今天用的叉勺也不适合他。” 简荣霍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时清宜竟然敢反驳他,他向后一靠,盯着她:“自己不行,怪东西不好。” 时清宜放下了手中餐具,欲同简荣霍理论个明白。 如果简荣霍说的是她,她或许还会看在长辈的份上低个头就算了。 可如今说的是简之珩,那她便忍不了半分。 哪怕是简之珩的亲爷爷也不行 她刚要开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我说,那是我儿子,你凭什么说他。” “再说一句,”简炀将手中的叉子向前一丢,直接砸进了奶油汤中,溅起点点汤渍落在桌面上,“谁也别吃了!” 餐厅中的氛围骤然凝固。 﨔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时清宜都听到了吧 数秒之后,简荣霍拍案而起,发出震耳的“咚”的一声,怒视简炀。 “反了你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动静很大,珩珩呆呆地看向这边,紧接着便张大了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小小的手被吓得握不住叉勺,叮当两声掉在了地上。 时清宜赶忙上前,将珩珩从宝宝椅中抱出来安抚。 “带珩珩去旁边等我。” 简炀状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时清宜和珩珩,吩咐之后,继而收回视线,转移到简荣霍身上。 嘲讽拉满。 “都说年纪越大,越不中用,脾气就越大,我看这话说得还挺对。” “简炀!” 时清宜捂住珩珩的耳朵,迅速离开了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最近几个月,虽然不明显,但珩珩在语言上已经有了些许进步,可以学会新的发音和偶尔使用新词,比起先前停滞不前要好很多。 幼儿语言训练中心的老师特地叮嘱过,要让珩珩长期处在熟悉、舒适的氛围里,构建起稳定的安全感之后,语言才会顺其自然的继续发展。 但珩珩现在哭个不停,他从未听到过这样满是戾气的声音,小孩子的神经末梢最为敏锐,对他的冲击也巨大。 不管时清宜怎么哄,珩珩仍旧捂着脸抽泣,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害怕极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时清宜喊来佣人照看着珩珩,自己则跑得飞快,回到餐厅。 此时的餐厅里静默无声。 简老爷子站了起来,看情况他气得厉害,胸膛起伏明显,除了苏兰娥以外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说话。 见时清宜进来,简老爷子先发话:“怎么了?” “珩珩被吓到了,哭得停不下来,喘气都难,得简炀去一趟。” 时清宜话音刚落,简炀腾地站起身,大跨步朝外走去。 “去吧。” 简老爷子冲着时清宜挥了下手,叫她离开。 时清宜便转头跟着简炀走了。 简之珩从出生开始就是简炀带的,他对他的气味最熟悉。 所以当简炀将珩珩抱在怀中安抚的时候,先前一直抽泣不停的小朋友此时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小孩子的困意都是铺天盖地来的,简炀刚抱着珩珩不过几分钟,他便蜷缩在爸爸怀中,沉沉睡去了。 时清宜终于长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怕打扰珩珩睡觉,声音压得很低:“刚刚珩珩哭成那样,我真的怕死了。” “小孩子受惊是这样的,亲近的人多哄哄就好了。” 简炀说完这话,抚着珩珩脊背的大掌登时顿了一下。 他没有要指责时清宜的意思,只是刚同那边吵了架,现在脑子很乱,一时间说话也没有多想。 简炀的余光悄悄瞥向时清宜。 还好,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脸内疚。 “要是我能和珩珩感情更好一点就好了,也不至于刚刚哄不了,要他这么疲惫地哭了这么久。” 简炀的心底忽然一软。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时清宜的脑袋上,揉了揉。 时清宜将他的手扒拉下来,贴在自己的脸颊旁,感受了下,惊诧道:“你很冷么?” 这时简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起了一身冷汗。 刚才,在和父亲那样激烈的争执中,他无比愤怒,却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他的手,竟要比时清宜还冷上许多。 “我给你暖暖。” 一双小手将他的大掌包裹在内,努力地搓,时清宜嘴角噙着笑,看向简炀:“竟然也有我能给你暖手的一天。” 清透的眸子里酝着柔情。 简炀不自觉地注视着时清宜,脑海中划过一个词:温柔乡。 是了,时清宜就是他的温柔乡。 此时此刻,也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够获取些许安宁。 简炀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倏然抬眸看向远处。 时清宜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半边身子都融在没开灯的黑暗里。 因为氛围安静,简舜的声音也压得很低:“珩珩睡了么?” 简炀掀唇,毫不客气道:“瞎了?不会自己看?” 对于简炀的攻击,简舜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伸出手,指了下外面:“走,聊聊。” 简炀没动。 “让……”简舜的视线落在时清宜身上,再次开口:“让弟妹抱着珩珩,就聊十分钟。” 只犹豫了一瞬,简炀便做出了决定。 他将珩珩小心翼翼地递给时清宜,弯腰在她耳旁叮嘱道:“等我十分钟,很快就回来,然后我们回家。” “嗯。” 时清宜乖巧点头。 一旁的佣人推来了移动宝宝床,时清宜专心将珩珩放进去,再起身时,兄弟两个的身影已经没入黑夜。 于是时清宜只能等。 这期间,简老爷子和苏兰娥一同过来询问关心了下简之珩,而简荣霍夫妻俩则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时清宜暗自在心中记下,继续看着时间。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太久了。 她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顺着方才兄弟俩出门的路线寻了过去。 园林很大,中间的假山造型硬是设计出了层峦叠嶂的氛围,时清宜在一片竹林遮掩中摸索,终于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声音。 谈话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简炀,我这次回来只是短暂休个假,没打算怎么样,你不要杯弓蛇影。” “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听得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要装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针尖对麦芒,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我装?!你说我装?!” 似乎被简炀的这句话给激怒,简舜的音量瞬间提高了不少,声音里满是难以压抑的怒火。 “你敢不敢告诉时清宜,你到底是在哪里见到她第一面的,敢不敢?!” 简炀仿佛被刺痛,反驳地很快:“关你屁事!” 听到自己的名字居然在这时被提起,时清宜心脏骤然一颤。 她稳住心神,转身,想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天凉,夜露重,苔藓湿滑。 脚下一滑,虽然及时稳住,但一旁的竹林被她扶着,枝叶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 简炀的眼倏然睁大了。 他立刻转身,朝着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大跨步走过去,拨开层层竹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都—— 听到了吧。 﨔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心被践踏的下场 时清宜纤细的手腕顿时被简炀攥在手里。 “跟我走!” 简炀拉着她向前走,她一时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 身后便响起简舜低沉严肃的声音。 “弟弟,你不要这么粗暴,对弟妹好点。” “我再说一遍!” 简炀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周身上下萦绕着怒火的滚烫气息,他转头,冲着简舜恶狠狠道:“关你屁事!” “管好你自己!” 走过第二个转角,确定简舜没有跟上来也看不到他们,时清宜这才轻声开口。 “阿炀,你弄疼我了。” 简炀不自知紧攥的大手倏然一松。 他站定转身,借着回廊里的暖黄色灯光,捧起时清宜的手仔细查看。 瓷白的手腕因为他方才的大力,已然浮现红痕。 简炀仿佛此时此刻才回了神,他怜惜地摩挲了下她的手,又轻轻吹了吹,同她道歉:“对不起,刚刚我太冲动了。” 他垂着长睫,将时清宜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里,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没有言语。 时清宜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简炀的温热,心下犹疑着一件事。 刚才简舜的问话,她听到了。 又被当面抓了个正着,简炀也知道她听到了。 那么,要不要直接询问简炀这件事? 深秋,夜间,虫鸣声都少了许多,四下静谧,只听到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时清宜在心中思索着,不过是简炀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到底是怎么样,才会让他情绪如此激动? 简舜会问他“敢不敢告诉她”,这就意味着这个答案大概率会撼动她和简炀之间的关系。 但,真的会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清宜发觉自己的心情会随着简炀起伏,他已然成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虽然她习惯用理智去衡量盘算一切,但只有在面对简炀的时候,她才会听到自己最真实的心声。 就像是…… 她其实,真的很喜欢简炀。 所以回过头来,如果所谓初见,会让简舜认为这会影响她和简炀之间的关系的话,那么,她就更应该铲除这个不安分的地雷。 从一开始,怀疑的种子就不应当被埋下。 两个人的感情就应当保持纯粹,互相信任,这样才能长久,不是吗? 她想和简炀长久。 长长久久。 于是,在慎重思索之后,时清宜下定了决心。 她反手握住简炀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阿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时清宜缓缓开口,音色似山涧流水,清透悦耳,温柔包容。 说着,她仰头,踮起脚尖,在简炀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相信我,好吗?” 简炀倏地放开她的手,继而长臂一伸,将她纤细的身体整个揽入怀中。 用力之大,似乎恨不得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地砖之上,两人的影子几乎融为一体。 时清宜回抱着简炀,触及他坚实的脊背,竟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战栗。 她心下一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悬在心头、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刀刃,是最耗人的。 她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简炀独自一人承受这样的折磨。 “阿炀,”时清宜终于开口,她斟酌着,缓慢道:“我刚刚听到了。” 简炀的身形骤然一滞。 “你听到了多少?” 时清宜如实回他:“听到简舜问你,你第一次见我的事情了。” 简炀的大掌向上,覆在她的后脑,轻轻向下抚摸着她如瀑垂肩的乌发。 “那你怎么想?” 他语气平静,反过来将问题抛给了时清宜。 时清宜的双手环着简炀,手指捏着他的衬衫下摆处,有些紧张。 片刻后,她冷静道:“我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哪里?” 抚摸着她头发的手忽地顿住。 简炀低头,同她对视,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眼瞳漆黑,幽深如潭,深不可测,看不清楚他的想法。 “时清宜,关于这件事,我不想说。” 他一字一顿,缓慢而坚决,拒绝了她。 “但是,”时清宜没想到他会如此坚决的拒绝,她想说服他:“既然简舜这么问你,那就说明他觉得这件事,会动摇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是吗?” “既然这样,我们更应该把这件事解决掉。” “由你告诉我,总比在以后我被简舜告知,要好得多。” 时清宜有条理地列出一条条简炀应当同她坦白的原因。 思路清晰,逻辑完善,有理有据。 就好像,从事情的最好的结果来看,无论怎么样,最好的方法就是他现在告诉她。 “更何况,阿炀,我向你保证过,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们眼下感情坚实,你说出来这件事,我们一起解决,这不是很好吗?” 简炀静静地听着她的话,沉默不语,末了,突然轻笑一声。 他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在解决一道数学题。” 时清宜怔住。 “因为条件是一二三,所以得出来结论一二三,综上所述,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一二三……” 简炀说着说着,嘴角扬起。 只是眼神中却充满了疲惫。 “可是时清宜,人不是数学题,人是动物,有感情的动物。” “就算前面你说得那些都对……可现在,我不想说。” 时清宜不明白。 简舜看起来留在国内的时间不会短,而简舜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激起简炀的怒气。 难道这段时间内,她能做的就只有忍吗? 忍可不是她的习惯。 她更喜欢主动解决问题。 “阿炀,我们两个人之间……不应该有隔阂。” “不应该有隔阂?!” 简炀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注视着面前如月华般澄澈的人,压抑已久的疑虑与怨愤,在此刻倾尽而出。 “你自己还有事情瞒着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要让我们之间有隔阂?!” “嗯?!” 情绪在胸腔里四处乱蹿,几欲炸开。 他受不了了。 他不想再假意沉浸在这梦幻泡影般的温柔乡里,配合她演出,以及,有朝一日—— 再被她抛弃。 时清宜出奇的冷静。 “我瞒你什么了?” 简炀不语。 “你说。” 仍是沉默。 从简炀的反应中,时清宜已经知晓了答案。 “你知道我是假装的失忆,是么。” 时清宜白净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的眸子通透如琉璃,静静地盯着简炀,追问道。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简炀冷笑一声:“你先骗的我,却问我为什么发现了不告诉你。” “时清宜,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 简炀忍不住后退一步。 只觉得荒唐极了。 眼下,他的情绪起伏和对面冷静通绝的时清宜形成了鲜明对比。 总是这样。 她精于算计,连感情也不放过,在这样的状况下也可以毫无波澜。 可他不行。 他的心脏是鲜活的,脆弱的,此刻,正鲜血淋漓。 好疼。 真的好疼。 他好想问她,时清宜,这就是喜欢你的下场吗。 压抑的,难过的,令人颤抖的,疼痛到难以呼吸的。 真心被践踏的—— 下场。 﨔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曼孜的导师 既然想要压过吴一针,那就最好是来个够出名、够厉害的角色,直接狠狠压过他风头的。 林曼孜在脑海里思索了一圈人名,终于锁定了一个人。 她在克利夫兰医学中心跟随的导师,迈尔斯医生,是ACRM最年轻的学术委员,资历优异,闪闪发光。 要是把迈尔斯导师比作明月,那对比之下,吴一针就是黯淡的星子。 决定了,就邀请导师来! 林曼孜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字斟句酌地写着邀请迈尔斯来国内的邮件,这样才显得郑重。 待她写完,还在逐句检查时,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迈尔斯的来电。 她急忙接起,同迈尔斯热络地打招呼:“导师,是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边迈尔斯的声音十分急切:“Mia,我现在要飞去你的国家,时间十分紧急,落地安排还没有做好……” “噢,好的好的,明白!” 林曼孜立刻答应下来:“导师,您放心,都交给我吧。” “您航班号发我,我去接机。” 那头的迈尔斯长长舒了口气:“太好了!Mia,幸亏有你在!” 他将自己的航班号发给了林曼孜,随后说自己正在收拾行李,要赶飞机,就挂断了电话。 林曼孜心底闪过一丝欣喜。 说曹操曹操到! 邮件也不用发了,也不用和迈尔斯沟通协调时间了,他居然马上就要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等她把迈尔斯来到凌江的消息一传播,整个圈子都得地震! 林曼孜想到众人围着迈尔斯打转、将吴一针连同秋亦薇都冷落在一旁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是夜,凌晨三点,林曼孜在机场接到了落地的迈尔斯。 迈尔斯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大衣,他如今四十五岁的年纪,身材保养的很好,但经历长途飞机,面有疲惫。 不过湛蓝的眼瞳里却透着一丝兴奋。 林曼孜一眼就看到了他,冲他挥手:“导师,迈尔斯导师,这里!” 迈尔斯匆匆走过来,注视着林曼孜,张口的第一句不是问好,也不是询问林曼孜的近况,而是向她询问一个人。 “你认识吴一针吗?” 林曼孜的笑容僵在脸上,几秒后,她面上浮起一丝疑惑:“为什么问他?”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吴一针而来的!” 提到这个人,迈尔斯便瞬间兴奋起来:“他是在我们圈子里失传已久的凌江传说!” 迈尔斯拖着行李箱,边向前走边给林曼孜解释道:“过去几年他悄无声息,昨天我从朋友那里获知他又重新出现的消息,十分兴奋,于是立刻买了最近的航班就飞过来了。” 林曼孜一时有些恍惚,脚步虚浮绵软。 不是吧?她是在做梦吗? 吴一针这个人,明明以前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痕迹,现在却连她最崇敬的导师也跳出来,说为了吴一针而来…… 怎么会这样呢? 她想不通。 当晚,她将迈尔斯安置在她先前订好的酒店里。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找迈尔斯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人已经出门了。 打了电话才知道,迈尔斯一大早就奔着凌江私立医院去了! 林曼孜攥着电话的手指泛白。 她面色难看,转身折返车上,径直朝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便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再一打开,眼前就是乌泱泱的人群。 林曼孜怔住,抬头看了一眼层数。 是顶层没错啊,SVIP病房的楼层。 向来都是清净得落针可闻,什么时候如此人多吵闹,像菜市场似的?! 电梯口有个认识林曼孜的小护士,见她发呆,立刻伸手把她拉了出来,同她解释。 “林医生,吴一针您知道么?” 怎么又是这个名字! 林曼孜听得心烦,径直问道:“和他有关?” “嗯呐!” 小护士重重点头,指着前面的人群:“今天来的大医生可多了,除去国内离得近的知名医生,还有九十岁高龄的林鹤年老先生,坐着轮椅来的,还有一位从国外连夜赶飞机来的……都是来找吴一针的!” “护士长说今天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大日子,所以把我们都拎过来见识见识,不过,我们连挤都挤不进去。” 小护士踮着脚尖环绕一周:“你看这医生都这么多,哪还有我们的份儿?我们护士长进取心太强了……” 林曼孜抓到了重点。 所以说,现在被人群包围着的最中心是吴一针,而迈尔斯,也在包围他的人群里? 荒唐,简直是荒唐! 迈尔斯才是更应当被围起来询问的那个! 大家都疯了吗! 林曼孜咽不下这口气,她拨开人群,奋力向前挤过去。 有些人占着好地方不愿意给她让位置,但在瞥见她胸口金光闪闪的特邀医生之后,知道这牌子的分量,便还是侧身让了让。 林曼孜终于挤到人群正中心。 一眼便看见吴一针黑着脸坐在病床上,周围轮椅上的九十岁高龄的林鹤年老爷子,手中揣着根录音笔,在问吴一针什么话。 迈尔斯连夜找了个随身翻译,正专注听着翻译,坐在床沿处,认认真真地用笔记本电脑记着些什么。 林曼孜伸出手,扯了扯迈尔斯的衣角,迈尔斯猛地回头,食指放在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话顿时憋了回去。 林曼孜环顾四周,有些疑惑: 等下,吴一针坐在病床上,那沈渊呢?! 她又挣扎着推搡人群,走了出去,引起阵阵低声埋怨。 这聘请来的特邀医生真能折腾! SVIP病房够大,再往后面去就是偌大的康复训练场地。 角落里放了个懒人沙发,此时此刻,沈渊就坐在那里,一双长腿随意散漫地搭着,乍一看好似全然正常。 而他身旁蹲着两个人,一左一右,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正叽叽咕咕些什么。 正是秋亦薇和沈彤。 “薇薇姐,你说这帮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散啊?” 秋亦薇慎重地摇了摇头:“我看吴一针只要露面就会被他们抓住。” 沈彤忧心忡忡:“那可怎么办?吴老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哥看病啊?” 这点秋亦薇早就安排好了,她拍着胸脯给沈彤保证。 “你放心,我威胁过吴老了,他要是忘了研究你哥,我就把针从你哥百会穴扎下去!” “呃……” 沈彤哽住,瞥了瞥沈渊,不敢开口。 沈渊眉头微皱,身子前倾,长臂拎着秋亦薇的后衣领:“怎么都是我吃亏?” “嘿嘿,”秋亦薇心虚一笑,向旁边挪了一步,强行挣脱沈渊的桎梏,“哎呀,管用就行!” 沈彤绷不住,笑成一团。 看着沈渊眼底久违的愉悦,林曼孜心底油然而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﨔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错,就系我 林曼孜压住心头怒火,朝着角落里的三人走过去。 她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表情严厉:“现在是会诊时间,你在做什么?” 沈渊先前的笑意瞬间收敛。 再抬眼看向林曼孜的时候,面若寒霜,语气平静到带着凉意。 “在康复训练以外的时间内,我想,还不需要林小姐插手吧。” “林小姐?”林曼孜眉梢一挑,纠正他:“我是负责你康复训练的林医生,你的健康状况我自然是要追踪的。” “所以,”她的视线转移到秋亦薇身上:“既然是你带来的人,现在这么一团糟的情况,就应该由你来处理。” “我?” 秋亦薇伸出手指着自己,重复了一遍。 “对,你!”林曼孜咬牙切齿:“谁先不遵守规矩,冲到病房里来找吴一针的,就先把他赶出去!” “这……” 秋亦薇犯了难。 她站起身,踮起脚尖,指着人群最中间的地方,对林曼孜道。 “是那个外国人,喊着什么我认识林曼孜啊巴拉巴拉的,没人拦他,就第一个冲进来了。” 林曼孜身形一僵。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迈尔斯…… “还赶吗?” 秋亦薇说着便捋起袖子,一副要冲进去干架的样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冲过去就把那个外国人给抓出去!” 林曼孜脸色难看。 她盯着秋亦薇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开口。 “不!用!了!” 转过身便要离开。 这时,吴老的声音突破重重人群传了出来。 “都走,都走吧!我累了!” 人群顿时寂静,面面相觑。 沈渊的主治周医生反应最快,立刻站起来:“今天太匆忙了,照顾不周,等下次吴老休息的时候,我来安排一个大会议室,咱们再正经交流!” 有了周医生这个还能有下次交流的承诺,这下医生们放了心,总算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在吴老的示意下,除去周医生、林鹤年老先生以外的人,都不能留在病房里。 这下,迈尔斯依依不舍了。 他急忙给林曼孜打电话,就听得林曼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导师,什么事?” 迈尔斯道:“我要留下来,你帮我。” 说着,便转过头去,眼神热切地盯紧了吴一针。 吴一针虽然听不懂迈尔斯的话,但从他的眼神里也能看出他的期待,顺着迈尔斯的视线便看向了林曼孜。 昨天刚嘲讽过吴一针的林曼孜,此刻只觉得被夹在中间,无比尴尬。 可偏偏没等她说话,吴一针就针对迈尔斯开了口:“哪来的小老外,出去吧!” 林曼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情,尽量平缓地同吴一针开口。 “这是ACMR的学术委员,现在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神经科学与康复研究所工作,在康复训练这方面颇有建树……” 吴一针掏了掏耳朵,打断了她:“叽叽咕咕什么呢,听不懂。” 但一旁的周医生是懂这个名头的分量的。 他急忙凑到吴老身旁,小声道:“吴老,您接下来是想研究下沈先生的病情,是吗?这样的话,这位迈尔斯医生很靠谱的。” 他简明扼要地将迈尔斯的成就同吴老讲了一遍,治疗过哪类疑难杂症,又攻克过哪些难题,一一同吴一针讲了一遍。 末了,吴一针爽快点头:“既然这样,这位迈什么什么……医生可以留下来。” 说完这句,吴一针又斜着眼睛睨了一眼林曼孜,嫌弃道:“介绍都说不到点子上。” 林曼孜气急。 分明是吴一针孤陋寡闻,不认识那些享誉全球的机构学历背景,自己听不懂,还好意思摆谱来说她! 沈彤和秋亦薇并肩走过来,刚好听到这段对话,沈彤小声同秋亦薇耳语道:“看来,周医生的面子比曼孜姐的面子还大呢。” “no,no,no,”秋亦薇连连摇头,“大no特no。” 她道:“你看林曼孜的介绍,都是围绕着迈尔斯的医学背景来的,主要说明他取得的学术成就。” “周医生呢,则着重说明迈尔斯在实践中取得的医学成果,具体到很细节的病例……这才是动摇吴老的根本。” 沈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哦。” 看着林曼孜一脸复杂的表情,看来她的世界已然开始承受冲击了。 这也好。 人总缩在自己的舒适区,便会天然觉得身边即世界,忽略了偌大世界的纷繁复杂。 林曼孜也是时候从被光环围绕的学术成就中跳出来,感受一下真实的生活了。 片刻后,病房内终于彻底清场。 秋亦薇转头瞥了一眼还坐在角落沙发上的沈渊,同沈彤道:“我去楼下买杯咖啡。” 沈彤连忙道:“我也去!” 说着,转头就同沈渊打了声招呼:“哥,我们下楼买杯咖啡!” 沈渊颔首,两个人便一溜小跑出了门。 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渊才朝着对面的护工招手:“推轮椅过来吧。” 等秋亦薇她们再回来的时候,沈渊已经安坐在换了崭新床单的病床上,脊背挺得端正。 秋亦薇走过去,在他床沿处坐了下来。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一眼,便是默契。 周医生将一摞病历本递给吴老,给他看先前沈渊的病情状况,一面为他点出重点。 “这里,”周医生的手指指着一行数据:“这期间沈总的恢复状况很好,据说是因为针灸过。” “针灸?” 吴一针露出一丝诧异:“他当时这个状况,谁敢给他施针?” 场面倏然安静下来。 吴一针疑惑抬眼,环视一周,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视线在秋亦薇身上落定。 他犹疑着:“你……” 秋亦薇举起手,理直气壮地点头:“没错,就系我!” 﨔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什么勇敢,分明是鲁莽 吴一针拍案而起。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他满脑子都是光天化日之下秋亦薇又虎又鲁莽的高举着银针,在烈日下泛出冰冷的寒芒,要往病人的百会穴扎去的场景。 四肢百骸都被凉意席卷。 周医生不知所以地看了看秋亦薇,又看了看大怒的吴一针,急忙上前安抚他。 “吴老,吴老!” 周医生高高举起病历,遮挡住吴一针瞪着秋亦薇的视线:“您看看结果,结果是好的!” 经他这么提醒,吴一针才回想起方才的话,他一把夺过面前的纸张,又盯了秋亦薇一眼,才低头认真仔细地端详。 秋亦薇感觉一双炽热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似乎想要给她安慰。 她转头,亮晶晶的眸子同沈渊对上,嘴角扬起一抹笑,趴在沈渊耳旁低声道:“不用担心,吴老训我都训习惯了,我没事。” 她太理解吴老为什么会这样了。 毕竟当初要不是她故意装得有勇无谋,对针灸一知半解,也不会使得吴老冲动之下,打破誓言,直接出手救人。 在吴老心里,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莽夫,现在又乍一听她给沈渊扎过针,心急也在所难免。 这是好事,说明吴老对沈渊很上心。 想到这里,被当众训斥的秋亦薇脸上非但没有惭愧,反倒是快快乐乐地小声哼起了歌。 传到一旁林曼孜的耳朵里,只觉得刺耳极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笑,脸皮未免太厚了。 她压不住心头怒火,盯着秋亦薇:“你有行医执照吗?懂医学原理吗?学过中医针灸吗?就敢直接给沈渊扎针?” “你这么胆大妄为,能为沈渊的腿担保吗?他出了什么差错,后半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你负责吗?” 连珠炮似的一连串的质问朝着秋亦薇就接连砸来。 沈渊的面色沉了下去。 秋亦薇先开了口:“确实是我负责啊!” 前面那些问题都被她忽略过去,只抓着最后一句反击林曼孜:“不然呢?我是阿渊的老婆,他的后半生当然要我负责了。” “你放心,不需要你来。” 林曼孜哽住。 明明是在指责她,却给了她一个表白的机会。 脸皮比城墙拐弯都要厚! “可笑!” 林曼孜的视线转移到沈渊身上,见他面不改色,两个人的手还拉在一起,便冷冷丢下两个字。 沈渊的品位……当真是越来越差劲。 吴一针反复端详着那张表格,上下做着对比,难以置信。 的确如周医生所说,从数据上来看,自从针灸之后,各项指标居然真的高了一些,虽然不多,但也能充分说明问题了。 吴一针略一思忖,询问周医生:“有之后几天病人复健的录像吗?” “有的有的。” 周医生先前就准备好了这段,他即刻起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取监控录像。 吴一针不言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秋亦薇。 她之前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导致现在吴一针更宁愿相信有奇迹发生,也不想相信是秋亦薇的施针导致的成果。 一旁的林鹤年老爷子对秋亦薇还印象深刻,那时他只是惋惜地提起吴一针,这个小姑娘就站出来说她要去找,没想到还真的被她找到了。 因而他对秋亦薇的印象还挺好的。 此刻,他笑眯眯地转头看向秋亦薇,询问道:“小姑娘,你来说说,当时你给沈总扎的哪个穴位?” 秋亦薇不卑不亢地同林鹤年对视。 “阳陵泉、足三里、悬钟、三阴交……”穴位依次从她口中逐一报出。 起先林鹤年的表情平静,听着听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林曼孜察觉林鹤年的变化,不知怎的,自己心中一沉。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吴一针,发现吴一针的表情居然也慎重了起来。 林曼孜的医学背景是彻头彻尾的西医派,对中医一窍不通,眼下看见两个所谓的中医大家神情都这么凝重…… 难不成,这秋亦薇真的有点东西? 这个想法自林曼孜的脑海里一出现,她心底便莫名慌张了起来。 千万不能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本各个方面都不如她的秋亦薇,岂不是在这方面突然崛起了么? 那她还怎么心安理得的鄙视秋亦薇? 不过,林曼孜思来想去,宽慰着自己。 就算秋亦薇真的有点本事,也只是在行针这一方面。 到头来,论样貌,论家世,论学历,论背景,秋亦薇还是比不上她的一根头发丝。 那就行了。 于是慌张只升起了片刻,就她被打消了。 林曼孜放松下来,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盯着秋亦薇。 看她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秋亦薇报完穴位之后,说出自己的判断:“我认为阿渊是督脉受损,气血都淤积在了腰椎处,从而导致下肢的经脉闭塞,神经休眠。” “有点棘手,但未必不能试试。” 林鹤年点头,询问起另一个他更关注的问题:“你为什么按照这个穴位顺序施针?” 秋亦薇方才说出来的穴位,乍听之下和常规的双腿检查穴位近乎完全相同,但其中几个地方更改了施针顺序,穴位也有微调。 就是这个顺序更改,仔细思索之后就发现,竟是别有妙用。 上一处穴位调换引起的气血变动,在几针之后又被再度调换的穴位所引导,这么几处下来,完成了一个全新的完美循环。 如若不是对针灸有着深厚的领悟与经验支持,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精妙的改动。 林鹤年这句看似问的为什么,实则问的秋亦薇,你是如何做到的? 师从何处? 谁教的你? “外公”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秋亦薇急忙住口。 那是她现实里的外公教的,而这里外公则和吴一针熟识,会被吴老戳破的。 之前看的“掉下悬崖后捡到绝世武功”的桥段此刻就派上了用场。 秋亦薇眼珠一转,斩钉截铁地回林鹤年:“这是我之前在老家的一堆旧书里翻到的,当时感兴趣就记住了,后来偶尔跟外公提过,他说看起来可以但是太冒险了,他不建议……” 说着,她看向吴一针,嘿嘿一笑:“但您知道的,我比较勇敢,所以我就用了……” 听到这话,给吴一针气笑了。 这小丫头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什么勇敢,分明是鲁莽! 﨔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会藏拙 “书呢?” 林鹤年追着询问,却得到了秋亦薇的摇头:“早就忘了放在哪里了,多年前的了。”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惋惜。 周医生拿着监控资料回来了,点出来播放给吴老看,看着看着,吴一针看向秋亦薇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针灸时的用针、深度、对经脉的触感体会,都是十分讲究的事情。 同样的穴位,换一个三脚猫来施针,也断不可能让沈渊有如此程度的变化。 所以,这小丫头,先前绝对是装的! “你啊你!” 吴一针伸出手指着秋亦薇:“真会藏拙!” 秋亦薇嘿嘿一笑,却是提起另外一个话题:“那吴老有没有想法收徒呢?” 吴一针的表情顿时僵住。 他一直都有收徒的想法,但徒弟这事儿并不是说收就能收的,要讲究缘分。 后来发生那件事情以后,他心力交瘁,想来年纪也大了,就不再怎么想收徒的事情了。 此时突然被秋亦薇提起,他竟是…… 有些心动了。 这个小丫头的性格着实对他胃口,五感灵动的同时,实在不娇气,心思也干净。 先前以为她在针灸上没有天赋,只能惋惜放过。 可现在却发现,她压根不是没有天赋,而是,太有天赋了! 吴一针出神思索着,被周医生提醒:“吴老,吴老?” 他反应过来,捏紧了手中的病历,把心神收一收。 这些事情放在以后再想,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沈渊的腿。 再后面的讨论,就没有林曼孜、秋亦薇这些小辈插手的余地了。 吴一针、林鹤年,外加精通西医但同时对中医针灸极为感兴趣的迈尔斯,三人对于沈渊的情况彼此交流,相互补充,斟酌着对于沈渊的治疗方法。 林曼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眼睁睁地看着迈尔斯越来越兴奋,冷白皮的脸庞泛着红,说话时语速飞快,十分激动,一旁的翻译都险些要跟不上了。 再看对面的吴一针,胖胖的脸像个弥勒佛似的,压根看不出一丁点大师的样子。 也就年过九旬的林鹤年,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符合她刻板印象里的仙风道骨的老中医的模样。 讨论不过一个小时,已经能很明显看出,这三个人中完全以吴一针为中心。 在经手的案例数量方面,迈尔斯比不过吴一针。 在针灸的天赋和理解方面,林鹤年比不过吴一针。 林曼孜发觉了这个情况之后,脸色愈发差了起来。 她怎么都想不通,享誉世界的迈尔斯,怎么还有比不过吴一针的时候? 这合理吗? 学历背景……难道都是假的吗? 绝对不可能! 迈尔斯不会出问题的话,那眼下这个不合理的状况,问题会出在哪? 林曼孜盯紧了吴一针。 片刻后,眉梢微动。 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吴一针这里了。 他无名无分,顶多只参与过几篇论文的研究,因为运气好攻克过一些小小的难题,取得的成就仅此而已。 而且…… 在他行医多年的生涯里,就从来没有过一次失误吗? 她不信。 林曼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她起身,走到角落里,打了个电话出去:“查一查吴一针以前的经历,要有医疗事故那种,尽量详细。” 那头一口应下。 林曼孜放下手机,再次看向吴一针,嘴角难以自制地勾起一抹笑意。 她没办法接受这些人将吴一针奉为“神”,风头压过了迈尔斯,显得身为迈尔斯学生的自己也黯然失色了不少。 那么,就让所谓的“神”走下神坛吧。 忽地,旁边一道目光同她对上。 干净明亮的眸光。 是秋亦薇。 她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两人目光相接,秋亦薇粲然一笑。 林曼孜先前扬起的嘴角倏然绷住。 秋亦薇竟然敢向她挑衅。 等着吧。 笑不了几天了。 她再也看不下去,转身便拉开门出去了。 见状,沈彤将秋亦薇拉过来,两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叽叽咕咕。 “曼孜姐被你气走了!” 秋亦薇“啧”了一声:“竟关心点没用的。” 方才冲着林曼孜的笑的确是她故意的。 林曼孜对吴老恨不得吹胡子瞪眼的,她看着心里很不爽。 秋亦薇扯开话题:“我问你,上次咱们打赌的事情,你心里有数了吗?” 提到“打赌林曼孜到底是不是喜欢沈渊”这件事,沈彤还是坚定自己刚开始的想法。 “为了我哥,曼孜姐都把她的导师给请来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那我问你,”秋亦薇立刻来了精神,追问沈彤:“今天林曼孜看了我几眼,又看了沈渊几眼?” “看我多,还是看沈渊多?” 根据她的提示,沈彤回想思索了片刻,猛然惊住。 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怎么了,想起来了?” 秋亦薇扬起嘴角坏笑,欣赏着沈彤呆若木鸡的神情。 “这,这,这……” 沈彤这么仔细一回想,发现林曼孜今天盯着秋亦薇的次数着实不少,如果要和看沈渊的次数比起来,更是远远胜过。 这是什么意思? 林曼孜一直盯着秋亦薇是要做什么? 难道…… 沈彤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险些惊叫出声。 “倒是也不必这么吃惊?” 秋亦薇见她反应过于大了,顿觉不妙:“你在想些什么?” 沈彤鬼鬼祟祟侧头瞥了一眼沈渊,见她哥没有注意这边,这才趴在秋亦薇的耳朵旁边,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跟我打赌的目的难不成是为了让我发现,”沈彤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道:“让我发现——” “林曼孜喜欢的不是我哥,而是你!” “……” 这就是年轻人的世界吗。 秋亦薇一时间有些恍惚。 也太猛了点。 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秋亦薇还没说话,沈彤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按照这个想法的话,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说得通个大头鬼啊!” 秋亦薇连忙捂住沈彤的嘴:“我知道你很懂,但你先别懂,事情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不是!” 沈彤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试图掰开秋亦薇的手要和她理论个明白。 两个人在角落里的争执终于引起了沈渊的注意。 他平静无澜的目光看向她们两个,只一瞬,两个人都像鹌鹑似的蔫儿了下来。 沈渊瞥了沈彤一眼,转而看向秋亦薇:“在吵什么?” “呃,就是……” 秋亦薇不想把沈彤的结论说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转念,将原本想留到今晚再同他详谈的事情说了出来。 “就是,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约定过的三个要求吗?” 秋亦薇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认真,她盯紧了沈渊,一字一顿道:“我现在想……” “想让你帮我完成第一个要求。” 﨔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个要求 当初约定好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着。 听到秋亦薇提出这件事情的这一刻,沈渊内心居然生出了紧张。 她会提出什么要求? 是……她和他之间的么? 眼下人群环绕,关于病情治疗的讨论声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此刻不是深聊的时机,他便冲着秋亦薇点点头。 “可以,晚上聊。” “好!” 秋亦薇立刻答应。 沈彤在旁边瞬间勾起了好奇心,围着秋亦薇询问:“什么要求?你要我哥答应你做什么?” 秋亦薇笑而不语,导致沈彤更加抓耳挠腮的脑洞大开:“难道,难不成,你打算强上我哥……唔!” 秋亦薇立刻扑上去捂住了沈彤的嘴。 现在的小孩怎么什么话都敢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她小声摇头:“不是!你不要乱说!” 但沈彤瞪得圆溜溜的眼睛表示她可完全不信秋亦薇。 这种事,秋亦薇有前科,做得出来! 秋亦薇见说不通,不再和她理论,站起身走向病床。 刚好看到吴一针在伸出手招呼她:“你也过来,听听。” 沈渊的病情复杂,前期治疗是一方面,复健则是另一方面。治疗的事情她不太懂,也就没过去听,眼下吴一针喊她,肯定是有她听得懂且需要学习的地方。 那怎么能错过? 于是秋亦薇立刻脚下一转,原本打算走到沈渊身边方向的脚,此刻毫不犹豫的迈向床尾处的吴一针。 正等着秋亦薇过来的沈渊一个字还没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秋亦薇坐在床尾,认认真真地听起了面前医学大佬们的交谈。 似乎已经彻头彻尾地把他给忘了。 沈渊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秋亦薇的脸上。 她脸庞莹润,总是闪烁着亮光的双眸此刻连眨也不眨,时而点头,时而蹙眉,完全沉浸在了病情的讨论之中。 这是沈渊第二次见到秋亦薇如此专注的样子。 第一次,是她为他施针的时候。 晚上。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下午的时候沈渊的助理拎了些老家送的新鲜应季的水果来,秋亦薇选了两个红彤彤的苹果洗干净,递给沈渊一个。 沈渊接过,顺带把她手里的苹果也拿了过来,拉开床边斗柜抽屉,摸出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来。 “说吧。” 沈渊的大掌指骨关节鲜明,扣在苹果上,另一只手则稳稳拿着水果刀,一点一点仔细地给苹果削皮。 秋亦薇的话到嘴边,看到这样的场景哽了一瞬。 怎么霸总还会亲自动手削果皮的?! 而且他的动作不同于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气场,此刻安坐在病床上,低垂着眉眼,气息收敛,像极了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秋亦薇看得呆了。 沈渊感知到她的目光直直地黏在自己的身上,眼底划过笑意,没有出声打断此时的安静,只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将一个苹果完整的削完了皮,这才抬头。 “吃吧。” “我去……真牛!” 秋亦薇终于移开了视线,看向落在一旁垃圾桶里的完完整整没有断裂的果皮。 她满脸兴奋:“下个苹果的果皮不要扔,让我量量有多长!” 沈渊的额角青筋不易察觉地跳了跳。 重点是这个吗?! ……算了。 于是秋亦薇啃着苹果,认认真真地盯着沈渊,从他削皮开始就捏着果皮尖尖,一点点拉长。 随着果皮的变长,秋亦薇明显越来越兴奋,一点点倒退。 沈渊这次削的明显细了些,于是果皮也越来越长,直到果皮彻底脱离,秋亦薇大致量了一下,便惊呼起来。 “这得有两米多了吧?!” 她站在病床旁,沈渊坐在病床上,两人之间一道长长细细的鲜红色的苹果皮,独属于苹果的香味十足。 秋亦薇忽地噗嗤一笑。 沈渊不明所以抬眼,没开口,但眼神说明了一切:笑什么? “红线,”她笑着,漂亮的桃花眼潋滟着润泽的光:“像不像?” 沈渊的手微微一颤。 是像。 而且,这是由他创造出来的红线。 就像是一开始他和秋亦薇的缘分,全靠他一个人争抢死撑。 不知怎的,秋亦薇仿佛特别稀罕这条果皮,她叫了护工来,给了红包麻烦人先找东西好好收一下,过会儿她走的时候带上。 重金之下,护工小心翼翼地捧着“红线”离开,房间里再度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渊在等着秋亦薇说要求的事情,却发现面前的人仿佛另有小算盘。 她左躲右闪,聊这聊那,就是不提正事。 如果她支支吾吾的开口,沈渊尚且能猜到她想提的大概有关于他们两个。 可眼下,秋亦薇连提都不提,沈渊顺着她的逻辑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她的要求肯定另有事情,以及,现在拖延着时间,这是又想混在病房里过夜。 关于后者,沈渊仍旧不能接受。 于是他打断了秋亦薇的闲聊:“现在是九点,你在这里最多待到十点。” “啊?” 秋亦薇顿时成了一张苦瓜脸。 沈渊怎么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好,今晚陪床的梦想再度破灭。 秋亦薇只得老老实实地同沈渊聊起了正事。 “你知道吴老先前为什么杳无音讯么?” 沈渊蹙眉,摇头。 先前他也派人调查过吴一针,但因为吴一针变化太大,吃胖……了不少,他们的人近似刻舟求剑,因而一无所获。 秋亦薇便将吴一针产生心结的前因后果都同沈渊说了一遍。 沈渊眼眸凝重:“所以你想让我……?” 秋亦薇毫不犹豫道:“我认为吴老是被冤枉的。” “所以,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够帮吴老洗清冤屈。” 沈渊凝着目光,沉沉地看向秋亦薇。 “秋亦薇,”他正色,缓慢道:“这件事你只要告诉我,我就会去做的。” “如今的情况看来,吴老之后大概率会成为我的主治医生,为他解决事情,是我理所应当做的。” “不需要你动用这个……约定。” 他觉得,她的要求用在这件事上,大概是……有些浪费的。 可秋亦薇却坚定的摇头:“不,这就是我的心愿。” “自从认识吴老,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我当然知道你会帮他,但,阿渊,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虽然要做的事情殊途同归,可初心不尽相同。 她想要帮吴老,不是因为他破例来看沈渊,也不是因为他会成为沈渊的主治医生……等等诸多有利的原因。 只是因为,身为置身事外的人,她更能看清情况,便想要尽自己所能地还他一个清白。 仅此而已。 面对着坐得安安静静等着他回应的秋亦薇,沈渊骤然回神。 他发现自己又在下意识地权衡利弊。 他已经习惯了在出手的时候攫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也下意识地替秋亦薇考虑,只觉得她如此浪费。 可,心意的事情,怎么能以“浪费”这个词来形容呢? 打从一开始,这份心意就很珍贵。 就像是秋亦薇这个人一样,无比珍贵。 “好。” 沈渊郑重点头,大掌覆在秋亦薇的柔嫩的手背之上,轻轻握住。 “我答应你。” 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在世华佗上热搜了 翌日一大早,秋亦薇是被沈彤的连环轰炸电话给吵醒的。 “怎么了?” 她睡眼惺忪,终于接通了第十一个电话,沈彤那边的声音大得恨不得冲破耳膜。 “吴老上微博的热搜了!” “什么?” 秋亦薇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微博,看到热搜榜三【神医降世】。 “老天爷……这是什么鬼热闹。” 秋亦薇喃喃着点了进去,发现里面的帖子全是在夸吴一针厉害的。 她开了外放,于是沈彤的话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我知道吴老很牛,但没想到他这么牛!一露面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简直是医学界地震了吧?!” 沈彤兴奋得不得了:“看来这次有了吴老,我哥的腿肯定有救了!” 听见这句话,秋亦薇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叫沈彤打住:“什么肯定有救这种话千万别再说了,你忘了吴老的忌讳了么?” 被这么一提醒,沈彤这次反应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之前太激动了,真的给忘了……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吴老的事她当初也听了,他唯一一次保证就丢了一条人命,最后成了他的心结。 所以现在的吴老压根听不得什么斩钉截铁的保证,他自己不会说这种话,更不喜欢听见别人这么说他。 沈彤这边总算安静了片刻。 秋亦薇顺着评论一条条看下来。 【哎我们大学以前还邀请过他来呢!干干瘦瘦的,但懂得东西特别多!我们教授都对他很尊敬的。】 【他是个超级好人!很久之前我姑姑的腿因为车祸受伤,四处求医没有办法,恰好找到了他,几个疗程的针灸下来,我姑姑就好多了,后来坚持复健现在拄拐也能走路了!】 【哇看楼里这么多现身说法的,虽然先前没有听说过这位大师,但是不明觉厉啊!】 【我证明,他就是在世华佗!】 评论一水儿的对吴一针的夸赞,夹杂着路人的好奇,还有几个认证过医院的蓝V博主站出来叙述自己对吴一针的崇拜,吴一针一时间在网络上也声名鹊起。 秋亦薇也不由得发出了和沈彤一样的感叹。 虽然不一定算得上是医学界地震,但在中医界地震是肯定的了。 中医苦庸医已久,突然冒出来一个有口皆碑的吴一针,大家都为之振奋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点不安宁。 秋亦薇皱了皱眉,起身下了床。 今天照旧要去医院。 在吴一针是否要担任沈渊的主治医生这件事确定下来之前,她都要跟在吴一针身边。 没想到,到了医院门口,秋亦薇刚下车,就被乌泱泱的人群给挤开了。 她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么多人?! 这些人脖子上都挂着证件,有扛着摄像机的,也有手持话筒的,都向人群中间拼命的挤着。 秋亦薇顿时联想到刚看过的热搜,一个猜测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被他们围起来的人…… 不会就是吴一针吧?! 她随手抓过旁边急匆匆赶来的一个摄像大哥:“你们在干嘛?” “采访吴一针啊!” 摄像大哥丢下这句,便转头朝着人群里挤去了。 必须得趁着吴一针在热搜上的时候多拍点照片,蹭点流量,这一周的KPI都不用愁了! 秋亦薇顿时眼前一黑。 她掏出手机,给沈渊打电话:“现在吴一针因为上了微博热搜,现在在楼下被记者包围,你多叫点保安过来,立刻!” 随后便捋起袖子,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机,气沉丹田,冲着人群大吼一声:“谁的手机掉了!!!” 一秒安静之后,众人纷纷低头摸索自己的口袋,检查手机。 秋亦薇看准人缝,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进去,硬是被她给劈开了一条缝,挤到了吴一针身边。 吴一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一来忽然就被包围了,整个人都麻了。 秋亦薇在他耳旁低声道:“快!闭上眼!我救你出去!” 活了七十多年的老油条听了之后立刻配合,两眼一闭,就在秋亦薇的搀扶下倒了下去。 秋亦薇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着:“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快叫医生啊!” 吴一针这么一倒下,周围的人见状立刻散开,恰好保安赶到,记者和摄像赶忙让出一条路来,终于将吴一针顺利送到医院里。 直到SVIP病房楼层,终于安静下来,吴一针才从担架上爬了下来,心有余悸地问秋亦薇:“怎么回事?” 秋亦薇前脚已经迈入沈渊的病房门口,听到吴一针的问话,她顿住脚步,回头犹疑着道:“就是……” 上了热搜对吴一针来说,应该也不算是坏事吧? 但不知为什么,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吴一针知道。 “吴老!您可是上热搜了!现在可是个大红人啊!” 沈渊现在的主治周医生走了过来,喜笑颜开地恭喜吴一针:“您之前太低调了,现在这样多好!” 吴一针看向秋亦薇,朝她确认:“是小周说得这样吗?” 秋亦薇点头。 他的面色更难看了。 吴一针紧紧盯着秋亦薇,先前圆乎乎的像弥勒佛般和气的脸上,此刻露出少见的敌意:“是你做的?” 秋亦薇瞪圆了眼。 “怎么可能!” 她为自己辩解:“您一贯喜欢低调,我请您出山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突然闹这么大动静,我脑子被驴踢啦?!” 听她这么说,吴一针才得了片刻冷静。 秋亦薇说得确实没错。 她当初费那么大功夫软硬兼施请他破例下山出诊,断不可能用这么蠢。 周医生在旁边打着圆场:“哎呀,吴老,您不知道现在的网络,什么玩意儿都能火!——等下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就是,火这件事很正常,就是民之所向嘛,大家都喜欢所以才火的,不一定是什么人的操作手段……” 三人边说边走进沈渊的房间。 沈渊知道他们进来,但没抬头,他还在忙着打电话。 “——微博上关于吴一针的热搜,全部撤掉。” “对,现在,马上。” 﨔 第一百三十章 有人故意做的热度 闻言,吴一针的面色阴转晴了许多。 他给秋亦薇丢了个眼神,意思是你这老公找的不错。 真懂事。 秋亦薇刚被冤枉完,还有半分气在心上,也没理吴一针,撅着嘴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坐,抱着胳膊,谁也不理。 吴一针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惭愧一笑。 转而拍了拍沈渊的肩膀:“好小子!做的事合老头儿的心意!” 沈渊面不改色,只平静道:“应该的。” “这几天安保会加强,接送都由我这边的人来,特殊时期,您就不要再拒绝了。” 吴一针重重点头:“成,听你的!” 说着便抱怨起来:“老头我刚刚险些被挤死!……” 今天吴一针的任务同样繁重,要和凌江市私立医院的医生以及特聘医生迈尔斯和林鹤年,进行关于沈渊的联合会诊。 秋亦薇原本应该在外面等着的,却被吴老破例拎进了会议室里,拿着小本本跟着听了不少。 到了午休的时候,她去找沈渊,被塞进手一本分量不轻的报告。 “看看热搜的分析。” 沈渊昨晚刚定了人去追寻吴一针当年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告知吴老上热搜了。 他一面派人撤热搜,一面将这个热搜交给专业团队咨询,看这词条突然出现,是有意为之还是自然而然。 秋亦薇翻翻开手中报告,先看了最后一页,结论是【热点自然上升】。 秋亦薇眼睛微眯,盯着这行字,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因为这时候上热搜,不管对吴一针本人还是对沈渊来说,都不是件好事情。 吴一针本身偏爱低调,热闹太大他会非常厌恶;其次就是…… 就连知道吴一针死穴的沈彤,在看了这条消息之后都忍不住发出“我哥肯定有救了”这种感慨,那要是普通网友,是不是更会如此? 那要是被吴一针看到,给他的压力可就太大了。 网络的推波助澜之下,最容易出现“造神”的场景。 “神”离人太远,并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位置。 今日登上神坛,明日就更容易摔下来…… 吴一针向来不追名逐利,如此热度,对他只有困扰。 这样的热搜,真的会是【自然而然上升】吗? 秋亦薇翻开前面的报告,开始一页一页认真读。 这件事情的初始是因为几个昨天参加了围观吴一针“活动”的医生,也有个小护士,在短视频平台上发了乌泱泱的场景,后来被人搬运到微博,热度居高不下。 其中小护士的视频点赞量最高。 【降世神医】这词也是从她文案里摘取来的。 秋亦薇看着列出来的最先发酵的几个视频,拿出手机,一条条搜着看了下去。 好像…… 确实没什么问题。 同一个主题的视频呈点状爆发,牵涉到医学、中医等大家关注的话题,又带点小说的意味,比如避世已久的神医突然再度出现…… 好吧,秋亦薇承认,这的确都是爆点。 正当她几乎要打消疑虑时,看到了下一页的报告。 仍旧是关于短视频平台上的视频分析,这几条视频,热度不高,文案也和前面截然相反。 视频1:【吴一针有听说过的吗?据说是神医?我怎么不知道啊?】 视频2:【有没有人来给我科普一下吴一针?】 …… 这几条视频,都是以质疑吴一针的热度作为对比的。 秋亦薇看了一眼发布时间,是在小护士视频六个小时后。 此时小护士的视频热度应该早就起来了,她作为博主也在评论里科普过吴一针。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发个单独的质疑视频出来? ……有一种微妙的“黑红也是红”的炒作感。 秋亦薇拿捏不定,指着报告上的视频给沈渊看,说了自己的想法。 沈渊眉头微蹙:“确实是一个方向,不过,目前的数据显示没问题。” 紧接着,秋亦薇在自己手机上搜到了原作者原视频,递给了沈渊看。 “还是觉得有点怪……” 沈渊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思索片刻,忽地,眉间沟壑一深。 “不对。” 他接过手机,同报告书上的视频进行对比。 短视频平台的热度仍在发酵,所以这个“黑红”视频的点赞数还在上涨。 “看点赞数和评论的数量。” 在沈渊的提醒下,秋亦薇看了一眼,又和报告书上的对比了一下。 点赞已经从5w赞上涨到了20w赞,评论从1k上涨到了3k。 “好像……对比差更大了?不过,20w赞的话,这个评论数是不是少了点?” 秋亦薇犹疑不定。 沈渊点头:“没错。” “虽然根据视频类型的不同,赞评比也有差别,但现在20w赞的视频评论居然不过万,甚至有3k评论的话,只能说明一点。” 沈渊顿了顿,眼神一凛:“这是有人故意做的热度。” 而且也没有做彻底。 只买了点赞量,评论数只在一开始做了做样子,后续没有跟上。 毕竟相比之下,点赞既好买也便宜。 秋亦薇惊呼一声。 没想到,她心中不安宁的第六感居然是真的! “还得谢谢你一条一条视频找过去看,不然的话,以出报告书的时机来看,确实发现不了。” 那些点赞是后来才涨的,如果不是秋亦薇,大概就要这么浑水摸鱼过去了。 看向秋亦薇,沈渊的脸色温柔,眸色沉静。 “那是,”秋亦薇得意一笑:“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嘛!” 她俯身凑近沈渊,看着他发了条消息给助理,随后收起手机,转头看她。 两个人的距离倏然近了起来。 秋亦薇一双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紧了沈渊,直接道:“我这么厉害,帮你抓住那个人的小辫子,有没有什么奖励?” 玫瑰的香气宛如实质,萦绕在沈渊的身周。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秋亦薇的唇上。 色泽饱满红润,也如玫瑰一般。 “快说,沈总准备给我什么奖励呀?” 她噙着笑,目光顺着沈渊深邃的眸一路向下,高挺的鼻,明显的人中,还有…… 像果冻一样好亲的轮廓鲜明的唇。 沈渊向前靠近一寸,两人灼热的气息萦绕。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沙哑的磁性:“你要什么?” “嗯?” 秋亦薇心中一颤。 勾引!沈渊这是赤裸裸的勾引! 她倏然俯身,极快地沈渊唇上啄了一口,又拉开了距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手腕却被沈渊握在大手里。 “这样就够了?” 他手上用力,秋亦薇便重心不稳朝着他那边靠了过去。 她一时间有点紧张。 她亲都亲过了,沈渊这是做什么! “胆小鬼……” 沈渊的嘴角逸出一丝轻笑,他伸出右手,掌住秋亦薇的后脑,继而略一用力。 吻住。 秋亦薇睁大了双眸。 沈渊的进攻是温柔的强势,攻城略地,唇舌交缠,抚在秋亦薇后脑的大掌还在轻轻摩挲安抚着她。 秋亦薇迷迷糊糊地想,沈渊怎么回事啊,怎么一次比一次好亲…… 﨔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用管我 这个深入的吻没有持续太久。 沈渊察觉身上某处不适,长睫微颤,松开了秋亦薇。 可秋亦薇却还没知足。 她不知何时紧紧闭上双眼,察觉到面前炽热的离开,她的唇下意识地留恋追随。 于是方才分开了一秒,就再次紧紧贴在了一起。 她不知足地索取,引得沈渊微微仰首,明显的喉结滚动些许,大掌捏住了秋亦薇精致小巧的下巴。 “……停。” 他艰难出声,试图制止她。 秋亦薇这才睁开了眼,眼神飘虚迷离,红润的唇上留着鲜明的水痕,眉头微微蹙起。 她觉得不舒服。 可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 就好像身体内部有一团升腾的火焰在灼烧着她…… 起先只是一团小小的火苗,现在火势更猛烈了些,仿佛将她整个人架起来炙烤似的。 唯有和沈渊接吻,才获得半分纾解。 于是秋亦薇果断否决了沈渊的“提议”。 她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双臂环住沈渊的脖颈,脚尖一晃,鞋便落了地。 上了床,跪坐在沈渊身上,海藻般的长发垂下,玫瑰香气将沈渊笼罩起来。 她追着沈渊的唇,迷迷糊糊道:“不舒服……难受……” 沈渊诧异,眉峰挑起。 大掌扶住她纤细的腰肢,一只手向上抚着她的脊背,像给小猫顺毛似的安抚她。 随后寻了个间隙,躲开秋亦薇情难自禁的“追捕”,轻喘着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秋亦薇露出困惑又为难的神情。 她不适地扭了几下腰,尽可能地贴紧了沈渊宽阔的胸膛,随后注视着沈渊深邃的眸,迟疑着道:“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但就是,就是……很想……我也不知道想什么。” 她又扭动了几下。 腰上那双炽热的大手突然发力,制住了她的动作。 沈渊低笑出声,声音哑然。 “别动,你要折磨死我了……” 秋亦薇从情迷意乱中清醒过来,脸腾地红了。 她即刻就要手忙脚乱地从沈渊身上下来,沈渊预判了她的动作,紧紧掌住她的腰,让她动不了分毫。 “你,你……你放开……” 沈渊空出一只手,抚住她的后脑,将她按在自己的肩颈处。 “害羞了就别看我。” 秋亦薇的双臂再度揽着沈渊的脖颈,脸埋在他的肩窝,下意识地不断嗅闻着只属于沈渊的气息。 好闻,她喜欢。 “我告诉你,你为什么难受。” 话音刚落,沈渊收紧拦在她腰上的手臂,两人身体随之紧紧贴在一起。 秋亦薇感受到他的反应,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沈渊只这样做了一瞬,之后便松开了她,再度拉开两人身体距离。 他压制着自己的喘息,俯在秋亦薇耳旁,声音很沉:“你是……和我一样。” 话音刚落,他再度低笑出声。 平时嘴上功夫厉害,撩拨他起来也不管不顾的。 仔细一想,就是因为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所以才会如此莽撞。 ……甚至连自己动情了都不知道。 平时看那么多小文,看哪儿去了? 她不敢承认,自己好像在期待些什么。 好似汪洋上的小船,迷失了方向,不知该驶向何方,只能任由海浪推搡,缓缓向前。 一如现在。 “还不舒服么?” 沈渊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呼出的热气灼烫着她的耳朵。 秋亦薇埋着头,不敢出声。 不舒服……不够…… 好像,想要的更多…… 她忽地想起什么,下巴蹭了蹭沈渊的脖子,伏在他耳旁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她没太明白。 只听得沈渊轻轻叹一声。 腰间的大掌停滞。 “你这是……” “动情了。” 指背在光洁的大腿肌肤上轻触,秋亦薇倏然抓紧了他的衣衫。 他停下。 “想要么?” “要……要什么?” 秋亦薇气息紊乱,埋着头,只觉得鼻间呼气滚烫,有点害怕,却又有点…… 期待。 秋亦薇像极了鹌鹑,一动也不动。 沈渊也不动。 他在等。 等着秋亦薇的拒绝,或者…… 默认。 “现在是十二点三十分,门我遥控反锁了,直到两点才会有护工进来。” “你还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秋亦薇咬紧了下唇。 身体里的火焰灼烧得她滚烫难耐。 可以吗? ……可以吧? 于是,终于。 她轻轻点头。 﨔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就是很快乐了 沈渊的呼吸一滞。 随后,嘴角扬起一抹无声的笑意。 ……居然已经被折磨的这么难受了吗? 那就让他…… 帮帮她吧。 秋亦薇觉得自己成了一架乖巧的钢琴,浑身被无形的线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 只能任由沈渊的长指在她身上弹奏。 他弹得温柔,却使得她整个人时而弓身,时而仰颈,紧闭着双眸。 哪怕咬着下唇,喘息声也情难自禁的从唇角逸出。 “我,我……” 话语支离破碎,断续说了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海藻般的长卷发自她肩头滑落,玫瑰的香气扑洒。 不知为何,沈渊觉得香气更浓了。 秋亦薇的手揪紧了他的衣服,仰着头,身形如满张的弓,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双眸茫然失神,眼角因生理刺激而泛出萤萤泪光,红润的唇微张,急促地喘息。 片刻后。 她终于回神,全身似是脱力,整个人伏在了沈渊身上。 沈渊空着手,从床边的台面上抽了湿巾,将手指仔仔细细擦拭干净。 许久,房间内都寂静无声。 把脸埋在肩窝处的秋亦薇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慌慌张张抬起脸来,侧着身子就要从旁边找什么东西—— “不用找纸了。” 沈渊眼底含着笑意,道:“我已经擦过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擦得干干净净。” 秋亦薇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哀嚎一声,猛地又抱住了沈渊,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她不想和沈渊对视,实在是难为情!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渊的嘴角高高扬起。 面对眼前这个青涩又羞赧的小姑娘,他忍不住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明知她不好意思,可他偏要提。 沈渊微微偏过头去,热气喷洒在她耳垂。 声音沉沉的,裹挟着男性特有的磁性:“舒服吗?” 身上的人像只小猫,在他肩颈里蹭啊蹭,半晌才终于哼哼唧唧挤出两个字。 “舒服……” “那……”沈渊的手向上,扣在她单薄的脊背上,顺着抚摸:“快乐吗?” 这下小猫是一动也不动了。 沈渊侧着瞥了她一眼。 潮红蔓延至她瓷白的脖颈,嫣红一片。 噢……害羞到熟透了。 那就是—— 很快乐了。 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此刻,自然是要乘胜追击的。 沈渊轻轻吻着她的耳廓,蛊惑着她道:“能让你这么快乐的人,只有我,知道吗?” “以后,想要的话,就来找我。” “别……别说了!” 秋亦薇的身子一抖,终于憋出第一句完整的话。 气息不稳。 她尚且沉浸在方才的余韵里,还没缓过神来,又被沈渊这样逗弄,实在是…… 扛不住。 此时此刻,头脑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而身体还牢牢记得刚才的感受。 温柔似水,又像烟花般升空炸开。 秋亦薇从不知道,这种事情竟有这么大的乐趣。 就像是沈渊刚刚说的…… 快乐。 最纯粹的快乐。 她紧紧抱着沈渊,深呼吸许久之后,气息才渐渐稳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坐姿。 隔着薄薄的布料,倏然感知到沈渊昂扬的反应。 “你……我……” 秋亦薇仿佛被烫到一般,整个身子弹起,慌张跳下床。 却是站定在床边。 自己爽过了就走,是不是有点拔【哔】无情啊? 就好像把沈渊当成了工具似的。 但,沈渊又说不用她管…… 天人交战之时,小指被人轻轻勾起。 沈渊轻勾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安坐在床沿。 “跟我聊聊别的吧,转移注意力就好了。” 沈渊垂着眸,注视着被他裹在掌心中的细腻的纤手,默不作声地把玩着。 “这,我……对了,”论随机应变,秋亦薇可谓最是擅长,她立刻就想起了新的话题:“你对今天的热搜是谁干的,有没有头绪?” 沈渊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刚开始,我以为是我的竞争对手做的,想惹吴老生气离开,阻止我的恢复,”他眉头拧着,阐述着自己的思路,“但后来一想,除去你之外,对吴老性格深刻了解的人其实并不多,不过是出名而已,有几个人会认为吴老会这么厌恶这些呢?” “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出名是一件好事。” “花大价钱,去做这么一件事让吴老反感,就不太现实了。” 秋亦薇被沈渊的思路代入,顺着他的停顿,继续往下梳理。 “那我们就退一步来说,对方花钱买热搜,不是为了你特地打造的计划,而是一个通用的,不管上热搜是谁,都可以实现的……” 先前的念头倏然在脑海里闪过。 秋亦薇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方就是冲着吴老来的,他想毁了吴老!” “今天把吴老高高捧起,吹成神医降世,再过几天来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抨击吴老,将他拉下神坛,被所有人唾弃!” “到时候,吴老就……” 秋亦薇抬眼看向沈渊,瞳孔一缩。 吴老会一蹶不振。 三年前的事情已经是一个过不去的劫,倘若再承受一次被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的捧杀网暴,对一个从未接受过网络的七旬老人来讲,实在是…… 杀人诛心! “太狠毒了……” 秋亦薇震惊,眉眼间已然生出一丝薄怒:“如果吴老遭此打击之后,他定然不可能再为你诊治。” “他是你唯一的希望了……而且,他分明对你也是有信心的……” 这件事,越是探究,便越是让人生愤。 秋亦薇咬着牙,恨不得立刻就将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找出来,然后,她要像一只母狮子一样,冲上去撕碎对方! 她难以想象,到底是多傲慢的人,才会将其他人的感受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的,不把人当人。 很快,她便立刻做出决定。 “我这几天会寸步不离盯着吴老,让他尽可能远离网上这些纷扰。” “三年前的事,就拜托你了。” 秋亦薇反手抓住沈渊的手,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为了吴老,也为了你。” 沈渊伸出空着的手,覆在她脑袋上,施力揉了一揉。 “嗯,交给我吧。” 浓密的剑眉下,深邃的眸墨如点漆,深深凝视着秋亦薇,平静之下,是暗涌的柔情。 “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吴老的准关门弟子。” 秋亦薇怔忪一瞬,对上沈渊郑重其事的目光。 若是不解决吴老的心结,吴老这辈子也不会收徒的。 可她是真的想成为吴老的关门徒弟。 这件事,她从没提过,他居然明白。 原来他……这么懂她。 秋亦薇粲然一笑,重重点头。 “嗯!” 﨔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简家老宅里。 时清宜和简炀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主厅里。 简之珩酣睡正香。 简炀径直走向宝宝床,将珩珩抱起来,便大跨步地朝外走去。 佣人想要喊住他:“二少爷,您要回去吗?是不是得先跟老爷子讲一下……” 简炀站定,回头,眸子漆黑如夜。 他眼睛微眯,盯着佣人,冷冽道:“我的行动,还需要向他们汇报?” 继续向前。 紧跟而来的时清宜打着圆场,同佣人道:“麻烦你和老爷子提一声,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简炀走得很快,不过片刻,身影已然要消失在园林里。 时清宜方才那一摔,脚踝扭了点,此刻正疼着。 但望着简炀的背影,她咬了咬牙,还是努力去追。 佣人将车开了过来,简炀将珩珩在儿童安全座椅中放好之后,他装作调整安全带,余光却是瞥见远处的人影。 纤细苗条,步履匆匆。 他长睫低垂,遮住眼底汹涌情绪。 时清宜忍着脚踝的痛,终于赶在简炀开车之前到了车旁。 拉开车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 算了,还是坐后排吧。 刚出了这种事,简炀现在定然讨厌自己,马上又是开车,还是让他情绪稳定点好。 于是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一条门缝之后,转而又被关上。 时清宜坐在了后排。 后视镜里,简炀微微抬眼,同正看向他的时清宜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没有避开,那双浓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对视的瞬间,仿佛漩涡一般要将时清宜吸进去。 时清宜心中一颤,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注视。 车启动了。 简炀目视前方,虽然沉默着,但周身凛冽气场让人不容忽视。 回到别墅后,车停,简炀抱着珩珩先进入门厅,上了楼。 时清宜才慢慢下车,拖着愈发疼痛的脚踝缓慢向前走着。 之前分明没什么感觉,这才过了多久,突然就疼得厉害。 等她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打量自己脚踝的时候,便发现肿起了一大片。 上面还有擦伤后斑驳的殷红血痕,配合着肿起像馒头一般的脚腕,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时清宜轻叹一口气。 王妈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时清宜:“夫人您回来了——等下,这是怎么了?” 她打量了一眼,立刻从客厅里拿出医药箱,棉签蘸了碘伏,小心翼翼地给时清宜涂上。 “怎么崴成了这样?看起来要去趟医院了,夫人你是自己走过来的吗?” 即便王妈触碰得很轻,刺痛也从脚踝处传来,时清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没有回答王妈的话,只是将遮挡自己视线的发丝拨到耳后,也不去看伤口如何,只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妈察觉氛围不对,再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见简炀站在楼梯口,正朝着这边看着。 王妈在心里哀嚎。 糟了,误入吵架修罗场。 赶紧撤退! 她仔细为时清宜处理完伤口之后,借口放医药箱,悄悄离开了客厅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时清宜又坐了一会儿,只觉得疲惫袭人,她扶着沙发站起身,打算上楼。 便和站在楼梯口的简炀撞了个正着。 时清宜抿唇,心中顿时天人交战。 若是按照往常,她定然会将这伤化作绕指柔,处处心机,步步为营,故意引得简炀心疼。 争执自然而然便会化解。 可是…… 方才他们的争执,不正因为这样吗? 总把计算放在最前面,总是耍小聪明,不去解决真正的问题,只想着如何让简炀心疼她、迷恋她…… 她的真心被藏在简炀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此刻,因此而冷战的时刻。 时清宜心想,她还要继续这样吗? 故作疼痛,冲简炀撒娇,浑水摸鱼躲过今晚的争执;还是放弃那些算计人心的手段,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迟疑着,简炀却动了。 他自楼上缓缓走下来,路过时清宜身旁未作片刻停留。 苦艾的气息,干燥木头的气息,以及淡淡的烟草味,从她身旁极快地掠过。 好似一场幻境。 时清宜陡然意识到这件事。 简炀似乎是……真的很生气。 ……算了。 时清宜扶着实木楼梯的扶手,身形笨拙地向上跳着。 她明知捷径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只要耍赖,简炀一定拿她没有办法。 他向来如此,她是知道的。 可她若是真的这么做,就意味着,她从未把简炀的真心当回事。 ……她不愿意这样。 简炀的真心,应当被好好存放起来,系上漂亮的缎带,奉于高位之上。 想到这里,时清宜忍不住轻叹一声。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努力跳着楼梯,没察觉身后的脚步声。 于是身子倏然一轻的时候,她被吓了一大跳,因为突然失重而产生的害怕,她抓紧了面前人的领口。 发现自己正以公主抱的姿势被简炀揽在了怀中。 他的下颌线轮廓鲜明,鼻梁挺直,没有低头看她,只是询问:“你睡哪里。” 语气淡漠。 过去的这段日子,她一贯睡在简炀的卧室里。 时清宜想说,就睡你卧室。 以前怎么睡,现在就还怎么睡。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一个人睡不着,就得他哄着抱着才行。 可如今他这么问她的意思是…… 揪紧了衬衫的手指倏然松开,垂落在身前,手指微微蜷起。 时清宜侧过脸去,垂眸,藏起自己的表情。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几乎要飘散在空气里。 可简炀还是听到了。 她说,回我自己的房间。 他身形凝滞。 继而一言未发,迈着长腿上楼。 时清宜的房间在右转的角落里,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她就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 她单脚站着,手握紧了门把手支撑着自己,背对着简炀。 “谢谢你,还有……” 时清宜咬紧下唇,鼓起勇气,片刻后,终于继续开口。 “对不起。” 身后掀起一阵风。 时清宜转头,看见简炀挺阔的脊背。 不知道刚刚那句道歉…… 他听到了吗。 﨔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未接来电 时清宜强撑着洗了澡,因为重心不稳还摔了一跤,没受伤的那条腿上顿时又多了片淤青。 她半跳半走地从浴室出来,穿着一条浅蓝色方格纯棉的无袖睡裙,顶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床沿上。 今天好累。 吹头发也好累。 不想吹。 卧室门忽然被敲响。 “太太,我能进来吗?” 是王妈的声音。 得到时清宜的许可后,敞开一条门缝,王妈探出头来问她。 “太太,现在方便让医生来给你看看脚吗……哎呀,太太你洗完了澡怎么不吹头发呀,现在天气冷了,不吹头发会着凉的……” 王妈话还没说完,就缩了回去。 时清宜诧异地侧身看向门口。 这次再进来的,竟然是简炀。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神情严峻,转身进了浴室拿出吹风机,就来到了时清宜身边。 “为什么不吹头发。” 他调试着吹风机的温度,看也不看她,只冷冷地抛出一句。 时清宜心道。 因为和你吵架了心很累,又崴了脚,身体也很累…… 但说出口,就难免会被简炀认为有故意心机博可怜之态。 犹疑之下,时清宜还是闭了嘴,没说话。 简炀调试好了温度,抬眼瞥了眼时清宜,嘴角溢出一声嘲弄的轻笑。 她总是这样。 她太知道如何让他心疼,便故意摆出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好来动摇他。 简炀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鱼,就算明知面前的香甜诱饵是陷阱,却仍旧无法抗拒,想要一口将其咬下。 就像现在。 明明在生她的气。 明明因为她故意算计自己而伤心。 明明是在吵架。 可他需要看她一眼,看她顶着湿漉漉的乌发,同白瓷般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纤瘦成薄薄一片,穿着浅蓝色的纯棉睡裙,坐在床沿上。 乖巧又温顺的模样。 他却又难以抑制的心软了一瞬。 他怎么舍得让她不舒服。 拉过梳妆柜的凳子,简炀揽住时清宜的腰,遒劲的手臂发力,在她的惊呼声中,妥帖将她安置于上。 一言未发,便开始给她吹头发。 给时清宜吹头发,也不过是两人住在同一个卧室之后才开始的。 简炀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笨手笨脚,刚开始跃跃欲试要给时清宜吹的时候,总是揪得时清宜喊疼。 不过熟能生巧,几次下来,他也就领悟了一些要领。 时清宜抬眼看向镜中的简炀,他全神贯注地为自己吹着头发,手指穿梭在她发间,仔细又认真。 许久,时清宜的头发终于吹干,他为她梳得很顺,长发如瀑,乖巧垂在肩头。 他像照顾娃娃一般,又将时清宜抱起,放在床沿边上。 “等下我叫医生进来,处理完伤再休息。” 时清宜仰着脸看他,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刚洗完澡白净得过分,瞳仁黑白分明,唇红齿白,张口道:“简炀,谢谢你。” 简炀垂在身旁的手指微微一蜷。 她……疏离又客气。 不过是吵了一架,就冷淡至此…… 于是时清宜眼睁睁看着简炀的面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简炀朝着门的方向喊了一声进来,一个拎着药箱的医生便走了进来。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时清宜的脚踝,只是伤着软组织了,这阵子注意休息就好。 简炀这才松了口气。 医生给时清宜处理了伤势之后便提着药箱离开,简炀站起身,紧随其后。 卧室的门被关上。 偌大的房间,再度只剩下时清宜一个人。 她半坐在床上,盯着地面发呆。 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这房间这么大,自己一个人睡,显得空荡荡的。 ……算了,她坦白,就是因为简炀不在,她睡不着。 不过才几天,身体就已经记得简炀了。 之前的晚上,她都是蜷在他怀里睡的。 天气凉,被窝也凉,但简炀烫得像个暖炉一样,被他抱在怀里,总是能很快入睡。 而现在…… 时清宜摸着凉冰冰的被窝,心头莫名涌起委屈的酸涩。 另一边的卧室里。 简炀已经关了灯躺下,可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 白天的事情像幻灯片似的在脑子里闪过,一会儿是简舜那句令他心颤的质问,一会儿是身后突然传来的窸窣声,又或者是时清宜受伤的脚踝,以及…… 那句冷冷清清的,谢谢你。 他的心口倏然一疼。 这疼远比不上晚上吵架那时,时清宜承认自己在骗他的痛。 那种痛是钝痛,像被巨锤砸在胸口,震得胸腔都在鼓颤。 而后来的疼,像无形的丝线一样将心脏缠绕,线收得越来越紧,丝丝缕缕的疼。 无论是哪种触感,都是时清宜带给他的。 为什么,明知道她让他痛苦又难过,可他却偏偏还在想着她。 就像是此刻的辗转反侧,怀中空空落落,惯性伸出手,却总扑了个空。 简炀眼底情绪翻涌。 不过才几天,他竟然已经如此习惯抱着时清宜入睡的感觉了。 把她拥入怀中时,两个人的身体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像是完美嵌在他臂弯里似的,严丝合缝。 每次抱住她,都像是满怀一整个世界。 可…… 寂静漆黑的卧室里,简炀盯着天花板,心里越来越烦躁。 他坐起身,长臂一伸,从旁边的抽屉里捞了盒烟出来,掏出一根叼在嘴角。 打火机啪嗒响起,火苗靠近香烟。 却迟疑了。 打从和时清宜睡在同一张床上开始,他就没再抽过烟了。 因为她不喜欢烟味,他要哄着她睡觉的,顺其自然就这么戒了。 而现在…… 打火机燃烧片刻,没有完成使命,而是被他长指一按,啪嗒扣上了。 简炀站起身,指间还夹着香烟,打开了门。 走到了时清宜卧室门口。 只是心理上觉得这样离她近了一点,胸腔中的躁动不安就纾解了许多。 于是他脊背半倚着走廊,手里捏着烟,就这么站在原地发呆。 她的脚踝还疼得厉害吗? 她……睡着了吗? 静谧的夜里,“咚”的一声,座钟的响声回荡在偌大的客厅里。 新的一天到了。 简炀掏出打火机,火舌腾地升起,即将接触香烟的这一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简炀没点烟,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了两个字: 【清清】 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加分 指间的细烟倏然落下,轻折于地。 简炀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着。 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点开。 他不由得在心中嗤笑自己。 几个小时之前,给时清宜放狠话指责她的人是他。 到头来,不敢面对她的人,还是他。 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连简炀自己都没发现,此时此刻,他已然开始后悔方才情绪激动之时对时清宜的莽撞举动了。 可说出口的话,摆出去的态度,都覆水难收。 不过……横竖都是一刀。 简炀眼神一凛,毅然决然地点开了消息。 消息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冷】。 下一瞬间,简炀没有多想,身体本能先于理智行动,转身,推门而入。 半躺在被窝里的时清宜讶异地盯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简炀。 她的消息才刚发出去不过几秒,怎么人这就来了? 难不成他一直都在门口等着? 简炀迈至床边。 没等他开口,时清宜已经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细瘦,泛着冷白。 “我冷。” 她声音小小的,自下而上地小心翼翼注视着简炀,似乎是在揣摩他的脸色。 简炀注意到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猛然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见不得时清宜这样。 对着他谨小慎微的,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的……样子。 时清宜不该是这样的。 他知道,她性子内敛,骨子里却坚韧。他喜欢看着她平静无澜又掌控一切时,在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细微自得。 而不是现在这样…… 时清宜见简炀眸色逐渐黑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却一言未发。 她眉头轻皱。 总不能是……简炀不吃自己这套了吧? 不行,不可以。 时清宜无论如何也不想今晚在冰凉的床上独自入睡了。 如果钓一次不行,那就…… 钓两次! 时清宜长睫低垂,眨眼间,眼角已然泛出泪水。 手微微颤抖着往回收。 与此同时,她再度开口,小声朝着简炀道歉。 “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简炀只觉得“轰”的一声,自己的脑子都炸开了。 她说什么,说对不起? 说她打扰他? 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简炀俯身,长臂一捞便捉回了那只想要缩回去的手,顺带把另一只手也一并捉拿,拢在自己的手心里,在床沿边坐下。 ……是真的挺凉的。 冷冰冰的,像铁一样。 一个人的体温怎么能这么冷呢。 得找个专业的营养师来给她调理下身体了。 简炀眼中翻涌着繁复难言的情绪,掌心滚烫,摩挲着时清宜的手指,连指尖也不放过,为她渡着热意。 她体温这么凉,向来暖不热被窝的。 房间里寂静无声,窗外树叶被风吹响,枝叶扑簌。 起风了。 只是……风也不够大。 他没有被迫留下的理由。 时清宜的手一点一点被暖热,她悄悄打量着简炀的表情。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平直,冷戾又严肃。 时清宜思忖着目前的状况。 简炀接到消息就来了,加一分。 来的速度很快,说明他之前就在她卧室门口徘徊,再加一分。 她说手冷,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会为她暖手,加零点五分。 正想着,简炀合拢的掌心打开,将她的手塞进薄被下,还贴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紧接着,居然站起了身,就要离开的样子。 不行。 不能让他走! 简炀的衣角倏然被拽住。 力道不大,倘若他再向前半分,定然就能甩开。 迈出的脚步倏然定住。 时清宜的心底有一丝紧张。 ——起身离开,扣一分。 总计还有一点五分。 尚有赢面。 ……试试。 时清宜抿紧了唇,纤细的手指微微发力,将衣角攥紧了些,生怕他连她的话都没听完就离开。 “你……别走。” 面前的人仍旧没有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陪陪我吧。” 挽留的说出了口,可手指却松开了他的衣角。 选择权被交回简炀手上。 时清宜在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面前背对着她的脚,倏然转了个方向。 简炀看向仰头看着他的时清宜,光线晦暗,可他分明看清了,素嫩的脸上一双带着湿意的眸,水汽氤氲。 她在为我伤心。 这个念头宛如烟花一般在心中轰然炸开,漫长的黑夜顷刻变作白昼。 她在为我伤心…… 这句话像极了某种魔咒,控制着他朝着时清宜走过去,俯下身,靠近了她。 两人的距离很近,气息交缠,同款沐浴露的自然清香混在一起。 “好。” 简炀颔首,狭长锋锐的眸定定地盯着她,薄唇微启:“我陪你。” 许久之后,简炀才反应过来。 这个魔咒叫做……心动。 情非得已,又心不由己的,心动。 炽热的男性身躯迅速暖热了被窝。 时清宜轻轻喟叹,将身体往后贴了贴,简炀便极为会意的伸长了手,揽住她的腰肢向后一捞。 两人的身体便紧紧贴在一起,不留缝隙。 简炀一只手托在时清宜的脖颈之下,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和胸前,以一个禁锢的姿势,将她整个人环在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中。 简炀的胸腔满是酸胀。 那种满怀一个世界的满足感,回来了。 就是……此刻。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时清宜,轻轻嗅闻她身上的香气。 安全感和温暖感一并袭来,于是困意倏起。 他没有和时清宜说的是,今天和家里人吵得这场架,虽然他看似刚硬,可也很累。 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家人,只有时清宜和珩珩了。 很多秘密他没有办法对时清宜说出口,于是只能独自吞下。 而如此苦涩,是最耗人的。 揽住时清宜的手臂紧了一紧,继而呼吸渐渐沉稳。 时清宜蜷在简炀的怀里,被他牢牢锁住,却因为两人身体契合,只觉得十分舒适。 温暖裹挟着她,不知不觉中沉沉入睡。 半睡半醒之间,时清宜模模糊糊的想。 为她暖被窝,哄她睡觉…… 加一百分。 﨔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把简炀摁在墙上说 翌日清晨,时清宜睁开眼的时候,身后已经空空如也。 简炀已经起床去公司了吗? 她坐起身,困意尚在,盯着地板发了会儿呆。 一会儿她也要去公司,她的秘书华永君已经发来了今天上午的安排事项,她都得及时处理。 时清宜依稀记得,原本的时烈就是在瑞升这个小公司投入了巨额资金,最后靠着一个医学AI的项目弯道超车,最后一举成为了超越沈家和简家的新贵。 时清宜之所以选择瑞升入驻,也是这个原因。 她想做摘果子的人。 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思绪,时清宜觉得醒得差不多了,便掀开被子下床。 脚踝还疼着,但她对疼痛的耐受度还是挺强的,所以走路时的痛感尚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刚从浴室出来,朝着衣帽间走去,便听到卧室门的门锁响动。 不过一瞬,她便顿时脚下一轻,一个趔趄。 被及时伸过来的遒劲手臂扶住。 “伤还没好,别自己一个人走动。” 简炀拧起眉头,不轻不重地讲了一句。 时清宜头也没抬,垂着长睫,语气里带着些委屈:“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简炀只不过是先睡醒回自己的衣帽间换了西服。 但现在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该死呢…… 他哽了一瞬,手臂滑至时清宜腰间,熟稔地将她公主抱起来:“洗漱完了?下楼吃饭吧。” 时清宜挣扎着:“我得先换衣服,今天还要去瑞升。” 于是,衣帽间换衣服的全程…… 都是在简炀的陪同下。 他听时清宜的话转过身不看她,只是听到身后衣服窸窣声时,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时清宜选了一身浅蓝色的女式西服套装,仿佛藏在雪中的一柄寒霜剑,通透又漂亮。 简炀就在她身后,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虽然他正背对着,总归是有点…… ——不好意思。 时清宜竭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但耳垂的潮红已然暴露了她的羞赧,又被眼尖的简炀抓了个正着。 简炀注视着眼前的人,一身清浅的蓝,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在脑后,长袖挽在小臂中央,清爽又干练。 他看得有些出神。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就对了。 时清宜就该这样,清秀素丽是她,坚韧干练也是她。 像公主一样。 “走吧。” 时清宜朝着他伸出手。 简炀牢牢握住她的手,将她凌空抱起。 “好。” 他在心底道,我的公主。 早上是坐着简炀的车送她到瑞升的,临下车的时候华永君就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她在华永君的搀扶下同简炀告别,简炀一如既往地绷着一张脸,因为还在生气中,看不出喜怒。 但微微抬起的下巴,看向她时眉角眼梢的暖意,足以证明,他今日心情尚好。 只是同她的冷战,一如既往的延续。 想到这里,时清宜心中顿沉。 华永君搀着时清宜走进写字楼,时清宜低声询问:“他走了么?” 华永君转头观察片刻,那辆迈巴赫才刚刚启动,等了几秒,便消失在视线之内,这才对时清宜点头:“走了。” “好。” 时清宜瞬间脊背挺得笔直:“不用扶我了,走吧。” 华永君愣神一秒。 她的新老板……可真是个狠人呐。 工作繁杂,忙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但凡有片刻休憩,时清宜的眼前就总会浮现出那天简炀的眼神。 他质问她为什么隐瞒他时,眼中满是被背叛的悲伤。 这是简炀的心结。 因为是简炀的心结,所以…… 也成为了她的心结。 处理工作的间隙,时清宜给秋亦薇打了个电话:“中午有时间吗?” 那头的秋亦薇元气满满,中气十足道:“有!清清你说,你指哪我打哪!” 时清宜被她逗得一乐,道:“中午在瑞升的楼下有家私房菜,我请你,好不好?” “没问题,你等我!” 秋亦薇一口就答应下来。 和秋亦薇的寥寥几句就驱散了不少时清宜心头的愁云,注意力便专注了起来,终于赶在上午时分,将手中的工作处理完成。 秋亦薇来了电话,已然在饭店里等着了,时清宜便匆匆赶了过去。 等她到的时候,秋亦薇已然开始大快朵颐:“清清快吃,我刚刚点了两道你爱吃吃的……” 看着秋亦薇食欲饱满的样子,时清宜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投喂满足感。 她将外套挂着衣架上,挽起袖口,询问秋亦薇:“怎么样,拿下吴老了吗?” 秋亦薇连连摇头:“那还不能够,得先解开他的心结再说。” 她将自己和沈渊关于热搜猜测同时清宜讲了一遍,时清宜思忖了下,点头:“方向确实没错。” “不过我觉得可以偏向重点是针对着吴老来的人,”她思索着,同秋亦薇出着主意:“吴老出现在凌江的第二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对方更可能是临时起意,既然是临时起意,就想不长远……” “吴老是对方的第一目标,至于沈渊,不一定在对方的考虑范围内。” 听了时清宜的想法,秋亦薇往嘴里送着的清炖牛肋排顿时不香了。 林曼孜的名字顿时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会吧……” 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秋亦薇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再查查。 “不要总说我了,”她注视着时清宜,眼中满是关切:“你怎么样?” 时清宜的筷子一顿,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秋亦薇瞪大了双眼,一双鲜亮的桃花眼此刻圆圆的,她当即就捋起了袖子:“简炀欺负你了?!” 时清宜摇摇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不,是……我欺负他了。” 噶?! 秋亦薇只是愣神片刻,立刻反应过来,冲着时清宜举起了大拇指。 “欺负得好!” 时清宜被她逗得噗嗤一笑,又摇了摇头,道:“我伤他的心了。” 秋亦薇听完以后,咬着筷子思索了半晌,片刻之后,终于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 时清宜眼前一亮,专注地看向对面的秋亦薇。 秋亦薇竖起一根食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这是对你没有安全感!”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很直白地对他说过我爱你?” 时清宜沉默了。 这么直白的话……她是真的说不出口。 看着时清宜的表情,秋亦薇就知道自己稳了。 她昂起下巴,做了个邪魅狂狷的表情:“你就把他按在墙上,告诉他,你喜欢他!爱他!这辈子都只和他过!” “他绝对不会再闹别扭!” 时清宜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﨔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心难证 “我……我说不出口。” 时清宜面露难色。 其实昨晚在主动给简炀发那条消息之前,她已经想了很久。 先前她费尽心思,步步为营的时候,对两个人都好。 可若是放弃了这些,他们的感情,却变成了同时捅向两个人的刀子。 他痛,她也痛。 这样……就是对吗? 可这样的状态,她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简炀周身萦绕的落寞与难过,无法忍受已经亲密无间的人偏要生分,无法忍受明明可以拥抱却要背对背的隔阂…… 时清宜吃不下饭,双手捧着水杯,低垂眼帘喝了一口。 “退一步来讲,我要是真的这么说了,简炀一定会觉得我在演他。” 提到这儿,时清宜轻叹一口气:“我也在想,我是不是有点算计太过?” “什么算计!” 秋亦薇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时清宜,否定了她的话:“你明明是聪明人做聪明事!” “用最省力气的手段,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好的结果,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觉得很好啊!” 时清宜抬眼,那双向来疏离清冷的眸子在看向秋亦薇的时候,满是亲昵的柔情。 “谢谢你,薇薇。” 秋亦薇却是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你这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所以看不清,”秋亦薇轻咳一声,昂起下巴:“但秋大师看得可明白了。” 时清宜夹起一块糖醋小排放在秋亦薇的碗里,噙着笑看向她:“那就请秋大师赐教了。” 秋亦薇的摆谱得到了时清宜的捧场,便兴致勃勃就同她分析:“从一开始你就是这样的做事风格,简炀会不知道么?” 时清宜怔住。 她倒真的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既然简炀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过去三年没有抱怨过一声,却偏偏现在开始纠结,这说明,问题的根本不在你的做事方式上。” “而在于一个,和过去三年,完全不同的变量。” “那就是——你,喜欢上简炀了!” 秋大师一锤定音,心满意足地看着时清宜眼底逐渐蔓延的震惊之色,觉得自己不愧是未来的针灸大师,这一针见血的功夫确实了得。 于是便继续埋头,欢快地吃起了饭。 中途还不忘给时清宜夹菜:“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处理事情。” “人是铁,饭是钢!给我吃!” 时清宜食不知味地在秋亦薇催促下吃了两口,又把筷子放了下来。 她迟疑着开口:“我这样……也算是喜欢他吗?” 在昨天之前,时清宜尚且笃定自己是喜欢简炀的。 可眼下,她却已然开始动摇怀疑。 自己对简炀,是形势所迫之下的算计,还是真的喜欢? 一时间,她竟也有些分不清了。 听了这话,诧异的倒是秋亦薇了,她眨了眨眼睛,语气里带着醋味儿。 “以前除了对我以外,从没见你对别人上过心。” “可现在,你除了关心我,还一直在关心简炀,是不是?”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吧!” 秋亦薇咬着筷子尖,在心底默默想着,简炀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是他知道他这一折腾,导致清清开始怀疑自己对他的心意,岂不是得万分后悔? “不过呢,”秋亦薇话锋一转,绕回了简炀身上:“现在的问题主要是,你喜欢简炀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独……” “简炀不知!” 时清宜怔忪一瞬。 他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再转念一想,像是在迷雾中孑孓独行的人终于瞥见穿透云雾的强烈阳光,找回了方向。 与其说简炀不知道,倒不如说,简炀知道但并不相信……更为确切。 他不信她,所以才执着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真心存在的痕迹。 而又因为不信,所以又将真心的痕迹当成了背叛的证据。 就像是她欺骗他失忆,初衷是想要弥补两人感情的裂痕;可在简炀眼里,却以为她从未把他的感情当回事,可以随意玩弄。 时清宜轻叹一声。 古人道凡事论迹不论心,就是因为,真心难证。 而她要做的,恰恰就是这样一件难事。 但眼下时清宜的心情已然放松了许多。 知道要朝着哪个方向努力,总比茫然不知要好。 “所以说啊,”秋亦薇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我还是支持你把他摁在墙上,强吻!” “亲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就那个他!” 秋亦薇手舞足蹈,双眸闪闪发光。 时清宜噗嗤一声笑出声,问她:“你就是这么拿下沈渊的?” 秋亦薇的脸瞬间通红,说话也结巴了几分:“不是,但是,不过,哎呀就是……” 时清宜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面前人的脸,打趣道:“外强中干!” “吃吃吃吃!” 秋亦薇连夹许多菜塞进时清宜的碗里,试图用吃堵上她的嘴:“瞧你瘦的,快吃!”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时清宜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华永君打来的,有一份文件急需她现在签名。 时清宜回她:“就在楼下那家私厨,你送过来就好。” 十分钟之后,华永君就到了。 她抱着文件,拉开了包厢门,随后视线落在了秋亦薇身上。 时清宜余光瞥见,华永君的眉头明显皱起,但很快她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将文件递给时清宜。 “时总。” 时清宜扫了一眼,是关于瑞升上个月的财务报告,眼下因为她带着资金的入驻,需要按照新规则再度整理一番。 “辛苦了。” 时清宜签好文件,递回华永君,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认识她么?” 听了这话,秋亦薇猛地抬头,目光清亮亮地看向华永君:“嗯?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只是看着眼熟。” 华永君犹豫一瞬,还是摇了摇头。 “时间差不多了,清清,我也得回去了。” 秋亦薇看了眼手机,脸上绽出愉悦的笑意,站起身冲时清宜摆摆手:“走啦!” 离开的时候步履匆匆,恨不得立刻飞起来。 时清宜看着她的背影轻笑,看来沈渊是真的很对她胃口。 华永君确认秋亦薇离开,转身关上了包厢门,下一秒,两人同时开口。 “你为什么会觉得秋亦薇眼熟?” “时总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吃饭?” 﨔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哥,以后别演了 时清宜眉梢微扬:“你果然认识她。” 华永君神情复杂:“她是在夜场工作的人,为了钱……没什么底线的。” 夜场,钱。 时清宜心下一动,拿出那段与秋亦薇极为相似的女人和男模的视频给华永君辨认。 “你说的是她吗?” 华永君只看了一眼就点头:“对,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不过……” “这跟刚刚吃饭的人有什么不一样”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时清宜接下来的话给噎了回去。 “视频里的女人不是秋亦薇,我也一直在找她的踪迹,”时清宜看向华永君,眸中闪着光:“终于被我找到了。” 俗话说福祸相依,时清宜觉得这话确实没错。 眼下在秋亦薇这件事上,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终于被她找到线索了。 …… 下午。 时清宜处理完事情,觉得有些疲惫,自己到茶水间里泡了杯咖啡。 她倚靠在台面边缘,一手端着咖啡,一面思索着,等会儿把手上的事情安排一下,吩咐华永君再给她招一个专职司机,以后她就可以每天去天阙接简炀下班了。 毕竟真心这种事,总是日久见人心的。 正想着,时清宜就听到走廊里传来时烈的声音。 “简总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来来来,来这儿。” 是简炀来了么? 时清宜刚迈出一步,转瞬反应过来:不,不会是简炀。 如果是简炀的话,时烈不会喊他简总,而是会喊姐夫。 那来的这位简总…… 时清宜面色平静,将手中的咖啡杯搁置在台面上,继而转头,同立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点头示意。 “大哥。” 简舜眼眸深邃,一眨不眨地盯紧了时清宜,嘴角缓慢勾勒一抹笑意。 “弟妹,今天看起来有点疲惫,怎么,昨晚和我弟弟吵架了?” 面对着明显来者不善的简舜,时清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眼中是惯常的疏离淡漠,薄唇轻启:“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时清宜向前一步,想要离开茶水间,离开的路径却被简舜的身形挡了个正着。 独属于成熟男性的磁性嗓音在头顶响起,简舜含着笑,低头注视着时清宜:“怎么不关我的事?” “这件事,恰好是因我而起才对吧。” 他略一俯身,靠近时清宜,压着声音道:“昨天你都听到了,对不对?” “你想不想知道,简炀到底是在哪里看见你第一面的?” “他为什么又那么心虚?” 声音低沉诱惑,似循循善诱的毒蛇。 “你不好奇吗?” 时清宜后退一步,拉开与简舜的距离。 她眼神清亮干净,毫不退缩地同简舜对视。 甚至于在这一刻,她的气场已经压过了简舜。 “真不好意思。” 时清宜轻笑一声,弧度极浅,笑意不达眼底。 “这件事的答案,我不想从简炀以外的任何无关人士的嘴里听到。” “哦?” 简舜盯紧了时清宜,饶有深意地应了声,他扬起一边嘴角,笑得英俊又阴鸷:“果然,昨晚他没有告诉你答案啊。” 时清宜心中倏然一紧。 他竟是来诈她的。 简舜继续道:“简炀太不成熟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要瞒你。你这么聪明,怎么能忍受他这么久的?” “你难道不觉得,你适合更好的伴侣吗?” 深邃的眼瞳紧紧盯着时清宜,言语间皆是蛊惑。 时清宜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澄澈,一身清浅的蓝,宛如一柄出鞘的寒霜剑,直指简舜。 她开口,语气平静,一字一顿。 “一直以来,你就是这样挑拨简炀和其他人的吗。” “很不巧,”时清宜动了,她稳步向前,伸出手,极为轻巧地拨开简舜,“我都看得明白,以后别装了。” “演技太烂。” 她极为嫌弃地丢下这句话,路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简舜站在她背后,盯着她笔直纤瘦的身影,却是低笑出声。 “很不巧,”简舜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以后我们要经常打交道了。” 会议室里。 时清宜冷眼看着面前的简舜,听着时烈在耳旁的聒噪,脸色越来越难看。 简舜带着一笔资金要投入瑞升正在研发的医学和AI结合的项目,要求是,这笔钱的去向同样也要时清宜来把控。 时烈在一旁疯狂给她使眼色,低声道:“白送钱的为什么不要啊!姐,你在犹豫什么,快签啊!” 时清宜斜睨了一眼时烈。 这阵子和时烈接触下来,他目光短浅,又急功近利,怎么想都觉得这样的人不可能获得成功,却在原剧情里,最后获得了那么高的成就。 别是有什么金手指吧。 时烈只看到了天降馅饼,简舜带着投资且要求宽松,就想一口吞下。 但在时清宜眼里,简舜的举动和钓鱼的诱饵无异。 她尚不知道简舜之后想做什么,但她敢笃定,如果此刻接受了这笔投资,以后定然是难以解决的麻烦。 于是时清宜将文件向前一推,看向时烈:“这笔投资我不接受。” 简舜目光一凝。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时清宜,极为绅士地询问她:“时小姐,为什么不接受呢?我想,以我对时小姐的了解来说,可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你向来最擅长分析利弊,不是么?” 他嘴角带着笑,目光直直地凝视着时清宜。 “对,”时清宜轻巧颔首,“现在就是我分析利弊后得出的决定。”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语气顿时欢快几分:“到时间了,下班。” 简舜还想说些什么,时清宜道:“简总从国外回来,我想一定不是那种下了班还要剥削员工的人,对吧?” 简舜的表情凝滞了一瞬,时清宜已然走出了会议室。 瑞升楼下。 简炀坐在迈巴赫里,数着时间,等着时清宜下楼。 时清宜伤了脚踝,需要他接送,这是他来接她下班的正当理由。 终于,到时间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幕墙,简炀瞥见一抹清浅的蓝,他立刻下车,向前迎她。 狭长的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他绷紧了唇,努力掩饰着见到时清宜的喜悦。 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他最厌恶的声音。 “清宜!” 雄浑磁性的男声骤然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时清宜身后,他向前几步,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聊一聊,好么?” 俊朗高大的男人,与纤细清冷的女人,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拉扯,像极了偶像剧的场景。 写字楼外。 简炀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看过来。 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哥:第一次对我笑 简炀的脚仿佛被无形的钉子定在原地,他身体僵直,竟是动不了分毫。 内心越是巨浪滔天,面色越是僵硬死寂。 他眼睁睁地看着简舜抓住了时清宜的手,而时清宜停住了脚步,转身同他说着什么话。 他在期待什么,时清宜甩开简舜吗? 他该生气吗? 他能生气吗? 这一刻,简炀才陡然惊觉,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同时清宜生气的资格。 他先前指责时清宜、同她冷战的底气,皆来源于时清宜施舍给他的一丝垂怜。 倘若她收回,他就变成了一个…… 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手臂青筋虬结,却始终迈不开脚。 压着眉眼,盯紧了时清宜冷静的侧脸。 那双望向简舜的眸子里,会有…… 一丁点的,喜欢吗? 就像是过去数十年如一日在自己身边发生的那些事一样。 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大哥,却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极力抗衡的噩梦。 起先偏爱简炀的家人,渐渐地,不知从何时开始,都更偏向了简舜。 简炀什么都没做,突然就成了简家人眼中的“叛逆”“不成熟”“冲动”的不成器的儿子。 简舜则是他的反面,稳重、成熟、思虑周全。 心脏高悬,如坠峭崖之上,于狂风中摇摇欲坠。 时清宜会变成讨厌他的,下一个人吗? 简炀惊觉,只是动心起念的这一瞬,他整个脊背已然被冷汗打湿了。 家人的背弃他早已无所谓,可若是时清宜也这样…… 不,不能。 不能让时清宜讨厌他。 他不能失去时清宜。 不行,不行…… 简炀嗓子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桎梏,喉结滚动几下,才勉力艰涩挤出一句沙哑的: “清清。” 时清宜倏然回头。 那双眸子贯来如湖水平静,此刻微风扬起,吹皱一汪春池。 “阿炀!” 澄澈的眸闪着细碎的光,弯成月牙,笑意再明显不过:“你快来扶我一下呀。” 仿佛美杜莎的石化魔法失效,简炀即刻大步流星地朝着时清宜走去。 “简舜,”时清宜转头再度看向面前的男人,面色冷得仿佛亘古不化的冰山:“我和你没有任何误会。” “简炀对你的态度,就是我对你的态度。” “放手。” 她轻喝一声,声音不大,却使得简舜心尖无端一颤,手指松开。 时清宜抽回自己的手,再度转身,手便落入炽热而熟悉的掌心。 是简炀。 他没给简舜一个眼神,眼中只有时清宜,微微俯身,在她耳旁低声问:“可以抱着你么?” “嗯……” 时清宜抿着唇,摇了摇头:“不太疼了,我可以走。” 简炀低头看了一眼时清宜的脚踝,红肿确实消了很多。 “弟弟,”简舜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见到哥哥,怎么不打个招呼啊?” 简炀无动于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简舜耸了耸肩,做了个摊手的姿势:“OK,你一直都是这样不成熟,我是哥哥,会包容你的。” 简炀倏然转身。 与此同时,他的手紧攥成拳,裹挟着风就朝着简舜的脸上挥过去! 简舜早年练散打出身,看准时机微一侧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躲了过去。 他“啧”了一声,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面上是和善的歉意:“自家人,起了点小冲突,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简炀咬紧了后槽牙,狭长锋锐的眸子里满是阴鸷,如同猎鹰一般死死盯着简舜。 又是这样。 三言两语的故意挑起他的情绪,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贸然行动时,又摆出一副从容大度的模样来假装好人。 他明知道是陷阱。 可简舜对他实在是太过了解,又太会下刀,总能切准他的要害。 简炀脊线紧绷,双手因气愤而微微颤着。 “老公。”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越过眼下嘈杂。 众人的目光都朝着女人看过去。 她眉如远山,眼睛弧线如柳叶,清浅又干净的淡颜,却极为吸睛。 她张开双臂,冲着方才挥拳的男人,温柔着道:“我脚伤还没好呢。” 方才怒气十足的男人忽然就收敛了气息,沉默着朝她走去。 接着,女人又朝着险些挨打的高大男人道:“大哥,嫂子跟你吵了架离家出走到底去了哪里,这事我真的不知道,别来追着我问了。” 顿了顿,她又开口:“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你们的有纪念意义地方找找呢?我们女孩子难过的时候就喜欢去这种地方。” 众人恍然大悟。 这被叫大哥的男人把老婆气跑了,正追妻火葬场呢! 原来长这么帅的男人也得经历情劫啊! 不过苦了弟弟这对,应该是被这偏执大哥给缠着问的不厌其烦了吧? 毕竟在大哥的故事线里,这对小两口只是妥妥的推进剧情的工具人,小说里都这么写的,他们都懂! 简舜端着的笑顿时凝在了脸上。 他没想到,时清宜的脑子竟然转得这么快。 他确实原本就存着不善的心思。 前几年都在国外,鲜少露面,国内认识他这张脸的人并不多。 但相较而言,认识简炀的人就多了。 简舜方才故意激怒简炀,就是为了刺激他打这出一拳,在时清宜面前暴露他的情绪不稳定,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 兄弟两个为了一个女人而争执的吸睛场面。 把水搅浑之后,简舜后面的计划才好继续进行。 但计划却被时清宜就这么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嫂子”的,撇清了关系。 顺带还给他扣上了一顶追妻的帽子,把她和简炀都跟他分割得干干净净的。 时清宜朝着简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滑入他炽热的掌心。 简炀攥紧她的手,一手揽腰,熟练地将她公主抱起来。 大步向前迈去。 时清宜一手揽住简炀的脖子,一手冲着简舜摆了摆:“大哥,哄嫂子要加油哦!我看好你!” 她扬着笑,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像极了得逞的小狐狸。 简舜盯着时清宜,直至两人身影消失。 许久,嘴角缓慢扬起弧度。 清清还是第一次…… 对他笑呢。 﨔 第一百四十章 忏悔的信徒 时清宜缩回简炀的怀里,长睫之下,眼波流转,闪过一抹冷意。 之前,简舜要么喊她弟妹,要么喊她时小姐,都是很有分寸的称呼。 而在刚刚,她瞥见写字楼玻璃幕墙之外简炀的身影时,几乎是同一时刻,简舜那声“清宜”就脱口而出。 时清宜心下对简舜的警惕如藤蔓般疯涨而出。 他突然喊得如此亲昵,就是为了刺激简炀。 先前被他诈了话,此刻又被他这样做局,已经再一再二,绝不能有再三。 于是警惕拉满的时清宜,终于在简舜再次开口时,避开了他的陷阱。 与此同时,时清宜也确认了一件事。 先前的种种接触都不是错觉。 简舜对她…… 的确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究其原因的话,时清宜只能猜想,是因为他和简炀不对付。 不然再想不出别的理由。 时清宜靠在简炀的怀中,出神思考着,骤然被他抱着轻轻放进了车内,这才回过神来。 她立刻坐正,侧头看向简炀,观察着他的神情。 随即错愕。 原本已经准备好安抚简炀的,却看见简炀极为平静地坐在她身旁,双手随意交叉在身前,注视着窗外。 简炀超出意外的反应打了个时清宜措手不及,她一时间也怔住,犹疑不定。 是该聊聊刚才简舜的事情,还是暂时闭口不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启动了,车内挡板渐渐升起。 后方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时清宜尚在组织语言,清冷的苦艾香与木质香味瞬间迎了上来,眼前黑影覆盖,唇上倏然一片柔软。 紧接着。 她顷刻失守,红润的唇被打开,承受着面前男人迟来的汹涌进攻。 他一手环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臂则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指骨用力,勒得她生疼。 整个人好像要被他融进骨血里似的。 他吻得用力,唇齿磕碰,却仍旧不管不顾,好似世界已然毁灭,宇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若不再做点什么,就会觉得自己也在死去。 一种抓不住、又即将失去的恐慌感,将简炀吞没。 他的吻太深又太急,时清宜被迫仰起脖颈,试图在间隙获取更多氧气,却未能如愿。 喘不过气时,只能捶着简炀。 “放开,你放开我,我快……” 掌在她后脑的大手倏然卸力,时清宜向后仰了几分,她急促喘息着,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快喘不上气……” 话未说完,在同简炀对视的这一刻,声音消失。 简炀狭长的眼角泛着猩红,压着眉眼,弧度漂亮的薄唇上沾染了她的口红,染在唇线以外的位置。 “怎么……” 简炀的拇指捻过自己的唇,擦掉斑驳的红痕,扬起一侧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 “和他私下见完面以后,就看不上我了?” 语气里满是嘲弄。 时清宜难以置信地拧起了眉,她气笑一声,方才两人交缠时鞋子早已被甩掉,便一脚踹向简炀的小腿。 “说的什么疯话!” 那双澄净如琉璃的眸子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时清宜一字一顿,字字坚定。 “简炀,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我和你是夫妻。” 本以为这句话能够安抚简炀,却没想到,像是点燃了炸药一般,简炀猛地欺身而上,大手钳制着时清宜小巧的下巴。 手背青筋蜿蜒,时清宜动弹不得。 “所以呢,你是要提醒我,我们只是没有感情的合法夫妻,是吗?” “嗯?!” “我需要你提醒吗?!” 他势如猛兽,再度吻下。 攻势凶猛,攻城略地,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拆吃入腹,从此再也不必担心她会离开。 怒火之下,是潜藏着的,不可言说的,对于时清宜离开的,极度惶恐。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她和他在一起,她还愿意接受他,他们还可以有着这个世界上人类之间的,最亲密的关系…… 时清宜的长发散落,绸缎般散在身后,整个人被简炀压在座椅上。 身上穿着的浅蓝色外套不知何时已然脱下,里面只穿了一件打底的纯白吊带,裸露的肩膀细白如瓷。 “简炀……!唔!” 时清宜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简炀吻得很深,与此同时,大掌还在她最为敏感的腰间游走着,不过几天,他就已经成为了取悦她的高手。 简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她就此沦陷,再分不出神想别的。 直到他的手自腰间向上,触及柔软,时清宜猛然惊醒,反应过来。 “简炀!” 她咬紧了牙,怒斥一声,不管不顾地再次一脚踢向他:“放开我!” 简炀抬腿,压住她作乱的腿,视线全然落在被他吻得嫣红的那张唇上。 “不。” 简炀固执摇头。 时清宜怔忪一瞬。 她刚才察觉,简炀压制她腿的时候,还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脚踝伤口。 宛如闪电划破漆黑天际,只一刻,时清宜方才后知后觉,明白了些什么。 轻叹一声。 她看向简炀,比刚才更为猩红的眼底,以及…… 藏匿于眼尾的,仓惶坠落的,一滴泪。 时清宜伸出手,温凉的手指仿佛上好的玉,轻轻抚上简炀的脸庞。 为他拭掉了那滴泪。 随后,修长的手指向下,途经下颌,揽住简炀的后颈,接着施力,轻轻一压。 “炀哥哥……” 她的声音难得的缱绻,三个字仿佛在舌尖滚过一圈,之后才不舍得地离开。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拥抱。” “让我抱抱你……” “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被简炀抱起,他坐在座椅上,动作大开大合却又不乏细微之处的轻柔,将她安置于他腿上。 随后,抱紧了她的腰。 时清宜将他揽在怀里,他先前打理的头发造型已然散乱,黑发散在额间,眉眼低垂,看起来无比乖顺。 但腰间的手臂却仍旧遒劲有力,好似在静默宣告着,他永远也不可能放开。 方寸空间之中。 她居上,他居下。 一如神女,与虔诚忏悔的信徒。 﨔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不敢说 嗅闻着时清宜身上清淡雅致的栀子花香,简炀终于冷静了下来。 情绪降温之后,理智回笼。 于是,简炀的身体又紧绷起来。 ……他刚刚做了什么? 若不是刚才时清宜及时唤醒了他,只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再理睬他了。 念及此处,他的后背渗出一身冷汗。 但面上不动声色,又紧了紧拥着时清宜的手臂。 她的手指穿梭在他发间,像安抚小狗似的轻柔地抚摸着他。 察觉到简炀的呼吸平稳下来,情绪稳定之后,时清宜先开了口。 “好些了吗?” 简炀撇过脸,不敢与她对视,片刻后,他才低哑着嗓音开口:“对不起。” “嗯……” 时清宜缓慢而重地点了头,语气却轻松:“我接受你的对不起,但……” “不打算原谅。” 简炀瞬间眼神一凛。 寂静在两人之间流转,时清宜一直没有再说话。 仿佛某种静默的宣告。 简炀渐渐地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刚才的确是他做得不对,她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没有辩驳的资格。 只是…… 能不能……不要不理他? 简炀心底想着,却没说出口,只是屏息,静静等候着她的审判。 时清宜的手却是触及他的下巴,略微施力,他便顺着这力仰起头来。 被迫与时清宜对视。 “想让我原谅你么?” 时清宜眼眸平静,看不出一丝表情。 简炀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克制自己想要拥抱她的欲望,诚实地应了一声。 “想。” “噢……” 时清宜若有所思,她俯视着他,如瀑长发散开,垂落他脸侧,香气袭人。 紧接着,她轻笑出声:“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她的拇指覆上简炀的薄唇,动作轻柔地为他拭去唇上的口红痕迹,似乎是漫不经心着道:“表现好了,自然就会原谅你。” “……好。” 简炀目光灼灼,狭长阴鸷的双眸盯紧了时清宜,微张着唇,任由她的手指捻涂。 他肤色冷白,眸色是湿漉漉的黑,眼尾泛着红,一张被蹂躏过的唇此刻红得惊人。 饶是阅过无数帅哥的时清宜,也被眼下简炀这张脸给惊艳了一瞬,在心底默默倒吸一口冷气。 平日里桀骜不驯的男人,此刻像小狗一样在她身下,一副受足了委屈的神态,却又倔强地不肯吐露半分。 哪怕是雌鹰一样的女人,见到这样的简炀,也会哈特软软吧? 口红已经擦干净,时清宜放开了捧着他脸的手,简炀顺势拉过她的手,两人指节交握着。 “刚刚的事情,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时清宜歪头,盯着简炀。 他不自觉地视线躲闪:“对不起。” “我是说简舜的事情。” “没有。” 没想到,简炀否决得更果决了。 时清宜顿了顿,心下思量片刻。 看来想要同简炀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不可能了。 经过前一晚激烈的争执,时清宜已然明白了一件事:对于简炀来说,简舜就是他难以言说的痛点。 因为太介意,所以反而不能说出口。 每次遇上简舜,简炀的反应都会过激,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期望简炀能够坦诚地将事情和盘托出,确实有些为难他。 时清宜略一思忖,眼底闪过狡黠,她抬起双臂,主动环在简炀的脖颈上。 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天真的不解:“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之前简舜一直都喊我弟妹,怎么今天突然间就喊我清宜呢?” 时清宜咬着下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简炀的神色,果不其然看到他脸色微变。 简炀压抑着心底因为简舜而泛起的滔天巨浪,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岔开了话题,反问她。 “简舜为什么突然去瑞升?” “他要给瑞升一笔投资,”时清宜语气平缓,没有放过简炀眼底任何一丝波动,顿了顿才继续又道:“被我拒绝了。” 简炀很明显地放松了。 “你做得对,简舜做事风格有些……”简炀眉头微皱,试图找到一个词来形容简舜:“……诡谲。” “他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永远也不知道他走这一步是为什么,直到彻底尘埃落定之后复盘,才能察觉他当时的用意。” 这是简炀第一次同人谈起简舜。 仿佛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简炀的语气里渗着沁骨的寒。 “万变不离其宗,”时清宜思索片刻,接着简炀的话道:“做事总归是为了一个目的,与其被动跟着他的动作,不如找准他的目标,釜底抽薪。” 简炀微怔,眉眼间的欣赏之意昭然。 他对别人向来看得分明,唯独简舜是他的死穴,成了他的阴影。 可现在简炀猛然发觉,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他是孑孓一人,可现在,他有时清宜。 可以再也不用孤军奋战了…… ……吧? “他这次回国,是想从你手里夺回天阙的控制权。” 时清宜语气平缓,条理清晰的分析着。 “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只需要把重心放在天阙上就好了。” 她眨眼回想,不得不承认,简舜的心思的确难猜。 他分明是为了天阙而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带着一笔投资要给瑞升,几乎近似于南辕北辙的一招棋。 任谁也无法从一开始就判断出他的心思。 “要是……他的目的不是天阙呢。” 简炀忽然开口,打断了时清宜的思绪。 她诧异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 简炀的声音忽然低哑了下去。 “如果,他的目的,不是天阙呢。” “那还能是什么?” 时清宜不明白。 她已经认定简舜投资瑞升是一步不知后续的诡招,招惹她则是纯粹为了扰乱简炀的心思,如此双管齐下,目的都是为了天阙。 如果他的最终目的不是天阙,那还能是什么? 简炀慢慢拥紧了时清宜。 他心中有猜想。 ——倘若,简舜的目的是你呢。 可他不能说。 ……也不敢说。 﨔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目睹玫瑰的盛放时刻 在回医院的路上,秋亦薇越想越觉得时清宜说的方向很有道理。 吴老不过才露面一天,对方就做出了行动,确实是临时起意的概率更大。 而在见到吴老的人里,若论对他有敌意的人,林曼孜的名字便第一个跳进秋亦薇的脑海里。 她左思右想,能为林曼孜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若是之后沈渊定下吴老作为康复医生,就会辞退林曼孜。 这对心气高傲的林曼孜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结果。 与其同时,随意砸钱来毁掉讨厌的人,这样的行径……放在林曼孜身上倒十分说得通。 秋亦薇思索着回到了病房,推开房门的这一刻,便看到数道视线即刻落在了自己身上。 在最中间坐着的赫然是吴一针。 他黑着一张脸,面色不善地盯着秋亦薇,眼神如刀似的就丢了过来:“你还知道回来?给你打了多少电话,都不接!” 秋亦薇哑然,怎么会呢? 摸出手机一看,这才响起刚刚和时清宜吃饭的时候她调成了静音,后面就给忘了,结果…… 显示吴老八个未接来电。 她顿时心虚,无暇顾及沈渊也向她投来的视线,只硬着头皮一路小跑到吴一针面前,好脾气道:“吴老您说,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一针的面色这才阴转晴了些许。 他的手边放着秋松年给他的那个墨绿色绸缎的针灸包,他拿起,朝着秋亦薇递过去。 秋亦薇不明所的接过,只觉得身周众人的目光瞬间更炙热了许多。 她疑惑地看向吴一针。 吴一针这才缓慢开口:“今天,你来给沈渊施针。” “……我,我吗?” 秋亦薇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一脸的难以置信。 吴一针定定点头:“对,你。” 前几日都是他给沈渊施针,用的都是惯常的疏通经血的方案。 稳稳当当,但吴一针不满意。 他也不是没试过更大胆的方案,只是在施针时,银针却迟迟难以落下。 ……直到此刻,吴一针才发现,自己在怕。 哪怕先前已经告知沈渊要接受最坏的结果,可真到落针的这一秒,吴一针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他才是那个更接受不了最坏结果的人。 行医多年,挽救了无数双腿,将无数家庭从水火之中拖出来,看着病人健康地站起来,能够畅快的走路奔跑,脸上再度洋溢着对生活的热爱…… 这些,构成了吴一针在人世间生活下去的力量。 而经过三年前的事情之后,即便他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但也…… 怕了。 可眼下,沈渊的情况若是继续这样保守稳定推进的话,只能保证双腿不会再恶化,但站起来就无异于异想天开了。 这不是吴一针想要的。 他既然已经打算接手沈渊的病情,那么,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要渴望沈渊能够再次站起来。 于是他想到了秋亦薇。 她先前的施针方案对沈渊来说也有些冒进,可偏巧,她在莽撞中已经给沈渊施过针了,而且效果很好。 所以今天由秋亦薇来施针,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 沈渊的主治周医生、第一医院的程医生、鲐背之年仍旧坚持每日过来的林鹤年老先生、以及跨过一整个大洋远道而来的迈尔斯医生……此时,都盯着她。 最后,秋亦薇抬眼看向了沈渊。 他一如既往地坐得笔直端正,气场沉凝,见她朝他看过来,他温柔地同她对视。 沈渊没有开口,但秋亦薇耳边却响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吴老的准关门弟子。” 秋亦薇的长指捏紧了针灸包。 净手,消毒,施针。 偌大的病房中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秋亦薇的一举一动。 在她开始之前,吴一针心中还闪过一抹隐秘的担心。 这么多人,会影响她吗?她会紧张吗? 直到看见她手指极稳,捻着针施下第一针的时候,吴一针的心顿时安定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无声笑了一下。 怎么就忘了,秋亦薇这个丫头,最不缺的就是这份胆量。 吴一针心下放松些许,向后靠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秋亦薇。 胆量太多也不是好事,容易滋生溢出来的信心,而致自负。 但秋亦薇的眼中看不到一点自负,甚至连胸有成竹都难以见到。 她非常平静。 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和手里的这一根银针。 找到穴位,精准扎下,感受经脉的状态…… 所有心神都凝于手上的银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许久,吴一针的视线从秋亦薇的手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他微微颔首,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沈渊低头,凝视着秋亦薇专注的眉眼,灵巧而又沉稳的手指,熟稔地为他施针。 同样是施针,但场景与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只有他们二人,他对她半信半疑。 而这次,国内康复学科颇有声名的中西医都在这里,共同注视着她一个人。 沈渊抬眸,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其他人的状态。 周医生西医出身,对针灸一知半解,程医生在他耳边低声讲解着,面色严肃;林鹤年老先生盯紧了秋亦薇的动作,缓慢点头;迈尔斯则是举着手机全程录像,瞪大了眼睛,感叹着中医的神奇…… 而吴一针,松弛靠在座椅上,看向秋亦薇的目光里满是赞赏。 沈渊心中已有定论。 秋亦薇的价值在今日之后,将会彻底显露。 何其有幸—— 他正在目睹,一朵蔷薇盛放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秋亦薇终于停下。 银针仍旧扎在他的腿上,需再过一刻钟才能取下。 秋亦薇伸出一只手,冲着沈渊的腿做了个展示的姿势,抬眼冲着他笑。 “看我扎得好不好?” 沈渊诧异挑眉,微怔之后,失笑一声。 “嗯。” 﨔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愿意做我的学生吗 “说吧,”吴一针看向秋亦薇,漫不经心地问她:“你施针几年了?” 秋亦薇讪讪一笑,盘算了一下时间,伸出了三根手指。 吴一针冷笑一声。 “三年,都三年了,居然在我面前装半瓶子晃荡的莽汉。” 想起那天秋亦薇拿着针一副什么都不懂但就是要扎人的样子,他都不由得后怕几分。 不过,知道她当时是装的,他反而心下更轻松了几分。 行医多年,实在是见不得庸医误人。 没有这事儿,总比有的好。 秋亦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吴一针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生气,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来吧,说说你的判断,这老秋应该教你了吧。” 秋亦薇却是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经脉淤堵不通,过分严重,需长期慢慢疏导……” 很中规中矩的回答。 “更多的,我就说不上来了,”秋亦薇看向吴一针:“还请吴老给我讲讲吧。” 先前反应过来被秋亦薇骗这么一回,吴一针一时也分不清她眼下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他更倾向于她有所保留。 毕竟这丫头向来贯会藏拙。 施针那么熟稔而又沉稳的模样,哪怕是一个傻子跟着学了三年医,说出来的也总得比这更多些。 吴一针看眼下人多,也不打算再追问她,便转头看向沈渊:“你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出汗了。” 吴一针诧异道。 沈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背上的汗已然浅浅浸湿了衬衫。 秋亦薇拿起事前准备好的巾帕递给了沈渊,让他擦汗用。 林鹤年将状况尽收眼底,他问秋亦薇:“你早就知道他会出汗?” “对啊,”秋亦薇点头,“上次他就出汗了。” 上次…… 众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先前周医生拿给他们看的病历。 上次秋亦薇施针之后,沈渊明显好转许多,随后状况便逐渐下降。 怪不得! 林鹤年缓缓点头:“这就是了。” “虽然经脉不通,但这套施针方案能够促进血脉循环,影响汗液,也难怪之前有所好转。” 吴一针若有所思地盯着秋亦薇。 同样的施针方案,让行针一年的新手,和行针十年的老手来,也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而秋亦薇行针不过短短三年,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在针灸上刚蹒跚学步的孩子,但在沈渊这样复杂的病情时,她的施针竟然能发挥出超乎意料的功效。 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针灸这门医学之所以传承越来越少,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原因,就是太依赖个人天赋。 而如今,又有天赋又有入门经验的秋亦薇,竟然就这么主动送到了吴一针面前。 先前早已看淡决定不再收徒的念头,此刻忽然间又蠢蠢欲动起来。 但…… 吴一针眼中光芒明灭不定,思绪考量万千。 却被一旁迈尔斯不够标准的普通话给打断了。 “秋小姐,”那双深邃的碧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秋亦薇,语气十分诚恳:“你可以考虑一下,做我的学生吗?” 吴一针猛地转过头来,盯紧了这个一鸣惊人的外国人。 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挖人! 秋亦薇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啊?”了一声。 “是的,迈尔斯先生诚恳的邀请您做他的学生。” 迈尔斯身旁的口语翻译认真地解释迈尔斯没能用中文表达出来的话:“他近几年对中医,尤其是针灸很感兴趣,也了解了许多针灸相关,他认为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迈尔斯手上有篇暂停的研究课题,正是关于他在康复治疗中发现的中医针灸对神经的积极作用,但苦于身边没有针灸天赋足够又愿意跟随他的学生一起同他研究,于是只能搁置。 但眼下,他敏锐发现了新的机会。 凭借秋亦薇本身的天赋,她身边的这些针灸大师定然对她会不吝相助,那么他便也可以借由秋亦薇获得更多。 与此同时,他也相应的可以提供给秋亦薇漂亮的学历背景,优秀的人脉,秋亦薇可以迅速地镀上一层金,这不是谁都可以获得的。 所以,若是秋亦薇答应了做他的学生,那么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迈尔斯几乎有九成把握,秋亦薇会答应他。 “老师?!” 不知何时,林曼孜出现在门口。 她的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怨,紧接着,她用迈尔斯的母语同他交流:“你为什么会要她当你的学生?她从来没有医学背景,她不配!” 她的语速很快,哪怕其他人听不明白,也能看出来她很急切。 迈尔斯不明白林曼孜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不解道:“Mia,我们研究所里又不是没有人到中年才开始学医的,更何况秋还年轻,学习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很轻松。” “只要接受正规的医学教育就好了,秋还有基础,还有天赋,她是多么不可多得的人才,Mia你看不出来吗?” 林曼孜紧握着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之中,却对疼痛毫无感知。 不过才几天,迈尔斯为什么就这样高看秋亦薇? 她有哪门子的天赋? 秋亦薇到底用了什么招数迷惑了迈尔斯?! 她愤恨地转而看向秋亦薇,却是瞳孔一缩,尖叫出声:“你干什么!不要碰他!” 众人猛地转头,视线落在秋亦薇身上。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她正在取出沈渊腿上的针。 在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中,秋亦薇拔针的手未曾颤抖分毫,她十分淡定甚至带点悠闲地将沈渊腿上的银针根根收回,还顺便教育了一下林曼孜。 “上次都说过你了,施针的时候不要大惊小怪的,怎么又一惊一诧的,多吓人呢。” 她低头,将针消完毒之后,慢条斯理地放进针灸包中,随后开口回迈尔斯。 “迈尔斯医生,但恐怕现在我给不出答复,毕竟……” 秋亦薇耸耸肩,下巴朝着沈渊的方向点了一下:“他是我的爱人,这种时候,我得陪着他。” “没问题,理解,”迈尔斯立刻回她:“只要你愿意投身医学,随时来找我,我都会答应的,我很需要你这样有针灸天赋的人才。” 秋亦薇点头应下:“好的,迈尔斯医生,关于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说着,不着痕迹地余光觑了一眼吴老。 嗯,脸色很黑。 她很满意。 再回头,不期然和沈渊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于是两人心领神会地默契一笑。 早在她说考虑迈尔斯建议的那一刻,沈渊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这是在用迈尔斯,激着吴一针呢。 﨔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黑热搜 “老师,你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为什么要选她?!” 迈尔斯走出病房之后,林曼孜紧紧跟在他左右,不停地追问着。 迈尔斯站定脚步,蓦然转头,看向了林曼孜。 他的表情严肃之余,甚至有一些冷漠。 “Mia,我想我不认为我有责任向你解释我的决定。” 他的眼神里浮现一丝疑惑:“你已经打算将职业重心放在这里,为什么对我的学术规划这么用心?是因为对方是秋吗?” 林曼孜哽住一瞬。 随后,她咬紧了牙,同迈尔斯道:“我只是以非常客观的评价来向你提出建议的,以她的资历,并不可能成为你合格的学生。” “如果这样的人以后成了我的同门,那我会——” 说到这里,林曼孜的眼底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嫌恶:“我会以此为耻!” 这回,轮到迈尔斯愣住了。 他头一次在专业以外的方面审视面前这个学生。 在今天之前,林曼孜一直是他心中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她聪慧过人,学历背景优异,在跟随他学习的时候表现出东方人惯有的刻苦学习的品质,简直是一个最完美不过的学生。 但今天,眼下,在学生以外的领域,迈尔斯窥见了她完全不同的一面。 “Mia,你明明也有半路转行而来的同门学长学姐,你对他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迈尔斯脑海中灵光一现,抓住了根源:“你不喜欢秋,对吗?” 林曼孜立刻否认:“不,我只是觉得她的专业能力不够。” 迈尔斯摇了摇头,不欲再和她争论。 如果是从专业角度来说的话,他从医多年的判断,远比林曼孜来得更有权威。 林曼孜目送着迈尔斯的车开走,她紧抿着唇,眼神中翻涌着滔天的不甘。 仿佛有涨潮的海水顺着脚背蔓延,脚下的细沙化作吞人的泥沼,明明在阳光之下,她整个人却不断下陷,海水涌在鼻间。 隐隐约约的窒息。 心中最隐秘的想法,是难以仔细思考、更不敢拎出来的念头。 要是秋亦薇也成了迈尔斯的学生,那她呢? 她先前引以为傲、使她可以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的学历背景,忽然就变得廉价了。 因为秋亦薇忽然间只要一点头,就可以站在和她同等的位置上。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高度,是秋亦薇这一辈子也高攀不上的。 与其说秋亦薇爬到这个高度的形容,她更觉得,是自己被拉下去了。 被这个毫无亮点的学历、拿不出手的家世、以及不知道从哪里跟着学来的三脚猫野鸡针灸功夫的秋亦薇,给拉下去了。 这让林曼孜感到痛苦。 她想,她自小就好好学习努力保持着优异的成绩,一路光明坦荡地走到了现如今的地位,算什么呢? ……如果秋亦薇可以和她一样优秀,那么,秋亦薇和沈渊在一起,不就是更加合理的事情吗? 不。 不行。 和沈渊在一起的女人,除去学历以外,家世和人品都必须和沈家相当才行。 而这三个标准中,放眼凌江,最符合的人只有她林曼孜。 至于秋亦薇……算什么东西?! 林曼孜眼神一凛,重新调整好了心态。 秋亦薇现在最大的仰仗不过是那个吴一针。 那么,现在该是送上礼物的时候了。 上次她找人运作的关于吴一针的热搜很快热度就降了下去,得到的解释是这种正面的新闻大家都不怎么感兴趣,降得快是自然现象。 林曼孜觉得也是这个理。 那这次呢? 三天之前在热搜高位的神医,突然被发现他身上背负着病患人命的话,这种丑闻,大家总爱看了吧? 深秋,四下风起,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林曼孜盯着落叶半晌,没开口,她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高昂着下巴,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医院。 秋亦薇是在凌晨四点,被推送的热搜吵醒的。 她给推送的信息中设置了“吴一针”这个关键词,所以当上热搜的时候,就会不断有消息推送给她。 【吴一针草菅人命】这个热搜词条从最下面出现,热度逐渐上升,排名一点一点靠前。 爬到第三十位的时候,终于被秋亦薇看到了。 凉意浸染了四肢百骸。 原本以为沈渊那边的调查可以赶在这之前,没想到,她最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三年前的事情真相尚不明晰,吴一针的心结未解,而如今负面舆论又裹挟着被蒙骗的网友情绪爆发。 只一瞬,秋亦薇在脑海中立刻想好了她目前要做的对策。 匆忙下床,一边给沈渊打电话叫他撤热搜,一边换上常服,紧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开车赶往吴一针的住处。 即便她已经一秒都没有耽误,但在吴一针住处楼下,也已经蹲了几个扛着摄像的记者。 秋亦薇将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裹紧了大衣,步履匆匆地进了楼中。 她输了密码进门。 本以为这时候吴一针会还在休息,却没想到,她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正朝着楼下看着。 凌晨五点,吴一针竟然醒着。 “吴老!”秋亦薇脱掉大衣挂在衣帽架上,语气尽可能的若无其事:“怎么这个时候还醒着?我来了您也不跟我打招呼。” 若是往常,吴一针早就和她拌起嘴来,还会吐槽她一句来都来了居然还空手怎么好意思的。 可今天的吴一针却是出奇的安静。 他转过头来,无声地看了秋亦薇一眼,眼神平静到有些瘆人。 他指着楼下那些越来越多的长枪短炮,问秋亦薇:“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是吗?” “啊……”秋亦薇察觉到吴老的状态不太对,但她不敢贸然开口,怕说错话,只得模棱两可道:“挺烦人的是吧。” “没事儿,一会儿我会保护你不被他们骚扰的。” 吴一针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他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 秋亦薇歪了下脑袋:“这事儿我在行。”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片刻后,吴一针终于先开了口:“我都知道了。” 秋亦薇紧抿着唇,大脑火速运转,吴一针怎么会知道的? 他那么大年纪,玩手机也从来不用这些社交媒体,基本等于断网,他怎么会知道的?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吴一针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随手丢在了沙发上。 “一直有人不断给我打电话,骂我,说我手上沾着人血,身上背着人命,还好意思继续出来行医……我就是杀人的刽子手。” 秋亦薇瞳孔一凝。 百密一疏。 吴一针转头看向秋亦薇,似乎是为了安慰她似的,笑了一下。 只是在这张往常如弥勒佛一般的胖胖的脸上,这一抹笑,竟像极了在哭。 﨔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听天命的前提是尽人事 秋亦薇手机里的新消息还在不断地推送着。 叮铃叮铃的信息提示音响得她心烦,她拿起手机关掉提示。 却也难以避免地看到了不明真相的网友的评价。 【这不就是三天前还在热搜上的老头儿么?我早知道他要翻车,没想到这么快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我当时是真的被骗了,以为是个有本事的老中医呢!结果还是治出过人命的中医,服了!】 【拜托别叫他医生了,请叫他骗子行吗?好好的小伙子被他治疗了之后直接自杀了,我说真的是不是和什么邪教有关系啊?】 各种毫无缘由的凭空猜测甚嚣尘上,面对这个看起来已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人,他们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即便秋亦薇知道,这其中有许多并非真实网友的想法,很大可能是对方特地引导的话术,但她还是为这直白的恶意而胆战心惊。 倘若她一个旁观者都看下不去,那身在漩涡中、集中承受着所有恶意的吴一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更何况,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疤。 秋亦薇将手机塞回口袋中,看向面前的吴一针。 “吴老,这件事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做的,你别往心里去,别看手机……我会处理好的。” 吴一针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没事的。” 他转过头去,盯着楼下蹲守他的那些人,这一刻,他的脊背缓缓弯了下去。 只听到他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话。 声带干哑,艰涩。 但秋亦薇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 ——“报应终于还是来了。” 当年的事情他于心有愧,他悔不该当初对年轻的病人百般保证他的腿可以恢复如初。 这才导致在病人发现双腿再不能站起来之后,心情产生极大落差,最后自尽的事。 是他的错。 再后来,他挂在嘴边诸如“人各有命”这种论调,看似看得很开,实则每次提起,都是在劝解自己。 因为自己看不开,所以才要常提。 他比所有人都希望那个病人站起来,以及…… 活下去。 最后病人落得那样仓促潦草的下场,还有那个失去独子而在明枢堂前痛哭三天三夜的母亲…… 他也不想这样的。 而这一天,对他的惩罚,终于到来了。 吴一针想,大概他期待的一直都是这样,被所有人辱骂指责,这样才能还清他所犯下的十分之一的错。 天边逐渐亮起鱼肚白,深秋寒冷,白日惨淡,连刚从地平线挣扎而出的阳光都带着冷意。 秋亦薇凝视着落地窗前的这个身影,才陡然发觉,吴一针……老了。 那个先前活力满满、能挤兑她、指挥她买豆腐脑油条的小老头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甚至毫无生气的七十岁老头。 甚至不再有好好生活的气息,他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楼下的样子,像极了秋亦薇曾经见过的,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日复一日坐在那里沉默等着终日到来的老人们。 秋亦薇的心紧了紧。 先前打算瞒着吴一针的想法已经彻底消泯。 既然瞒不住,那就……敞开了来吧。 秋亦薇扫了眼楼下,只见楼下围着的人群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甚至有人为了蹭这波的热度,已经开了直播,不停指着身后他们这栋楼,对着屏幕那边的观众在讲解。 很明显,这些人已经阻碍其他居民正常活动了。 物业接到通知已经派了保安过来,但人不够用。 于是秋亦薇给沈彤打了电话:“把你家的保镖都拉出来遛遛,越多越好,这边人太多了,我们得把吴老送出去。” 寂静的客厅里,沈彤那边茫然的声音很响:“送吴老去哪里?” “去医院,”秋亦薇面不改色,立刻道:“去给你哥治病。” “哦哦哦对对对!” 沈彤一拍脑门,立刻清醒了:“等着,我现在就找人过去!” 这边挂了沈彤的电话,她又给沈渊打:“处理得怎么样了?” “事情发酵到现在,词条的自然热度太高,哪怕撤掉,也会不断有其他词条被顶上来,还在撤。” 沈渊那边听起来也很忙:“对面应该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各个社交媒体都在同一时间上热搜、引导前期言论发酵,是个挺成熟的团队。” “不过,”他话锋一转,气息沉稳:“网上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和你说。” 他长指轻敲,将邮箱里收到的关于三年前那件事调查出的前因后果整理的文档,转发给了秋亦薇。 沈渊继续道:“调查反馈说没有任何异样,我看了一下,也没找出问题。” 秋亦薇的表情倏然凝重。 她料想过,那件事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查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困扰了吴一针这么多年。 可当这个结果真的摆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 不,还没结束。 秋亦薇捏紧了手机,她的声音轻却坚定。 “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我来找出问题。” 若是她还没有努力过就认输,才是真的结束了。 目前尚且还有余地,就要先把能做的都做了,听天命的前提是,先尽了人事再说。 秋亦薇挂了电话,把笔记本电脑掏出来,打开了那份调查汇报文档。 在等待沈彤到来的时间里,她宛如凝固的雕像,全身心都沉浸在那份调查里。 吴一针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秋亦薇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她按下接通,沈彤元气满满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我到楼下了!等着吧!三分钟之后,还诸位一个清净!” 﨔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以一眚掩大德 秋亦薇朝着楼下看过去。 一辆五菱面包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之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总共来了五辆。 从第一辆面包车上走下来的,赫然是沈彤。 她穿着干练的小皮衣,紧身牛仔裤,马丁靴,手里拎着一个棒球棍,朝着面前一挥。 “走!为民服务!” 身后哗啦啦跟着一群身穿黑衣的保镖壮汉。 秋亦薇之前和小区物业打过招呼,沈彤便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径直来到楼下,大喇喇地就将楼下几十个人给驱逐出去了。 确实如沈彤所说,只需用三分钟,楼下果然清净了。 她将棒球棍扛在肩上,冲着楼上的方向张扬着道:“怎么样?” 秋亦薇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回电话里的她:“很帅!好了,我现在和吴老下去。” 秋亦薇和吴一针坐的车是沈彤的那辆粉色保时捷,至于沈彤,则趾高气昂地先坐着五菱面包先走一步,去医院给他们开道去了。 毕竟就连楼下人都这么多的话,医院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那些人是不可能堵到吴一针的,但是也不能一直容着他们就这样扰乱秩序。 秋亦薇带着吴一针绕到SVIP病房楼的后面,有SVIP专用的电梯,从这里上去会直达顶层。 等他们到了病房里,周医生和程医生照旧已经在病房里等着吴一针了。 见到吴一针进来,林鹤年的徒弟程医生立刻站起身:“吴老。” 紧接着,他解释道:“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就没有过来。” 正说着,他从一旁的布袋中拿出一个宣纸卷成的纸筒,用一根草绳系在其外,简单而又别致。 递给吴一针之后,他道:“这是老师托我带给您的。” 吴一针接过,犹豫了几秒,手终于还是朝着草绳伸过去,解开了那个结。 宣纸随之缓缓铺展开来。 一行如松竹般遒劲的书法赫然其上。 不以一眚掩大德。 意思是,不能因为一个人偶尔的错误而抹杀他的其他功绩。 秋亦薇瞥见,心下怔然,老先生有心了。 林鹤年不仅在中医针灸方面享有盛誉,在书法上面也颇有造诣,他的书法许多人都一字难求,可他对吴一针却毫不吝啬。 程医生再次开口:“老师托我转告您,行医的事情看起来是和天抢人,但这并不是医生一个人的责任,和病人、乃至病人家属,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身为医生,哪怕竭尽全力把病人从生死线上拉回,也不能保证病人今后就能一定好好活着。 总归是有很多因素牵涉在内的。 “切莫自负,独揽全责。” 听到这句话,吴一针有些怔忪。 再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林鹤年的意思。 把自己与天命相提并论!自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够做到一切,所以也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认为和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 这又如何不算是另一种自负呢? 吴一针哑然,他失笑摇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这张书法收起。 “林老的意思我明白了,替我谢谢他。” 吴一针的眼底情绪繁复,如浪潮翻涌,没再说什么。 秋亦薇都看在眼里,却知道,吴一针的心结仍在。 人总是这样,知易行难。 懂得的道理很多,但如水中月一般,只见其色,不闻其光。 总得踏踏实实地走过,经历过,方才知那些三言两语就说完的道理,蕴藏着多么沉重的力量。 吴一针坐下来,净手,准备施针。 今天他打算施针的方案,就是昨天秋亦薇用的那套。 秋亦薇站在他身旁,同样净手,将银针一一消毒,整洁地搁置其旁。 一老一少,一坐一站,未有任何交流,却十分默契,是在安静之中完成了所有施针前的准备。 像极了一对年数已久的师徒。 这次吴老施针的过程,不再像以往一样沉默,他低声同秋亦薇仔细讲解着每个穴位的状况,感触,如何判断银针传递回来的感觉……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以来吴一针的宝贵的经验积累。 此时此刻,他毫无保留,仔仔细细地将这些经验掰开揉碎了给秋亦薇灌输着,秋亦薇则认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眉头轻皱,询问她的疑惑。 沈渊注视着秋亦薇的一举一动,此时的玫瑰花收敛起了她那些漂亮的刺,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弯腰聆听着教诲,谦逊中带着一丝温和,整个人气质沉静,散发着与先前全然不同的光彩。 却同样让沈渊为之着迷。 一丝似有若无的痛感倏然从他的腿上一闪而过。 沈渊眉头紧蹙。 那感觉太过于轻飘飘的,像羽毛一般轻轻擦拂而过,只一瞬就消失了。 忍不住让他怀疑,刚刚……是不是他的幻觉? 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回,身上的汗比昨天秋亦薇给她施针的时候出的更多。 吴老最后一针落下的时候,他已然汗如雨下,后背的衬衫湿了一片。 沈渊默不作声地伸手,打算从旁边抽纸巾来擦汗,却不曾想手只是刚伸出,就被塞了一方巾帕。 秋亦薇将早已准备好的帕子随手塞进他手中,目光明净,示意他用这个,随后转头,继续听着吴老讲解。 出汗时用丝绵的帕子擦,比纸巾更舒服些。 指骨分明的大掌,握紧了手中柔软的帕子。 直至这一刻,沈渊方才有那么一丝确信,大概…… 秋亦薇是真的对他,有那么一点真心。 若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连这种细微之处都考虑得如此周到。 不是么? 他低垂着眉眼,一点一点用巾帕拭去额头细密的汗珠,余光时不时不露痕迹地落在秋亦薇的脸上。 一想到,他能够在这样好的秋亦薇的心里,开辟出一方小小的独属于他的位置,他就觉得心脏跳动得快了几分。 她心里……有他。 却在不经意时,对上了她投过来的视线。 紧接着,像是被烫到一般,下一秒,她就立刻移开了视线,手指也不由得攥紧了几分。 沈渊怔忪。 他不由得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衬衫扣子扣得好好的,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那她是为什么这个反应? 﨔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沈渊无端勾人 吴老施针之后有些疲惫,见状,周医生和程医生提议他去吃个饭,休息一下再说。 吴一针默认了。 沈彤打电话过来,说在楼下等着吴一针。 他们一行人顺带送着吴老下楼,便一同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秋亦薇和沈渊两个人。 秋亦薇低头整理好针灸的器材之后便站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去浴室放热水。” 沈渊出了这么多汗,要清洗一下才行。 却是被沈渊拉住了手腕。 她没有回头,便只听得成熟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沈渊仿佛发现了什么,他的语调里难得含着一丝调侃,冲秋亦薇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秋亦薇心中一紧。 他怎么这么敏锐? 她不过是躲闪着没敢看他……他就发觉了? 沈渊因为出汗过多,额发湿漉漉地搭在前额,皮肤看起来很细腻的样子,还泛着明显的光泽;衬衫贴在脊背上,勾勒出他结实的肌肉形状。 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看向她时,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也像酝酿着水意,不过随意看她一眼,便有一种眼波流转的感觉。 无端勾人。 倘若是在之前,此时的秋亦薇绝对会直接扑上去,好好地占一把沈渊的便宜。 可她总忍不住想起,上一次她是如何被他引诱至浑身无力,最后软软地伏倒在他身上。 她僵硬着没有动作,手腕被大掌再度用力一拉,整个人便被转过身来,重心不稳。 随后稳稳倒在强壮有力的臂膀之间。 “慢点。” 沈渊低头,注视着倒在臂弯里的她,慢条斯理地叮嘱。 秋亦薇睁圆了眼睛。 明明是因为他,她才会摔倒的,他现在反倒在倒打一耙! “不要脸。” 秋亦薇下意识地便指控他。 再回过神来,视线便撞上一片袒露着的白净的肌肤。 汗珠自脖颈而下,顺着锁骨的弧度滑落。 水痕泛着微光。 秋亦薇的呼吸顿时一屏。 刚才沈渊的扣子不还是稳稳妥妥地系在最上面第一颗吗? 什么时候解开的?! 沈渊见她站稳了,便收回了手,十分自然地将手伸向第五颗扣子,仿佛变魔法似的随手一抹,扣子便解开了。 “好热。” 沈渊仰头与秋亦薇对视,他眉骨很高,四分之一的混血使得他生的眼窝深邃,此时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秋亦薇,仿佛什么漩涡,将她吸引捕捉。 秋亦薇的目光黏在那一片结实的胸膛上,明明心里在疯狂尖叫着“他在干嘛他在干嘛他在干嘛!”,却始终移不开眼。 那天,就是这样坚实的胸膛稳稳地承载着她的起伏…… 见秋亦薇失神,沈渊终于忍不住失笑一声。 仿佛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秋亦薇猛然清醒,急忙甩开他握着她的手,步履匆匆:“都说了我要去放热水!” 只留下沈渊独自仰坐于病床上,遥遥地注视着她的身影,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放好热水之后,护工也跟着进来了。 若是往常,秋亦薇定要缠着沈渊要求她留下来,但今天她一句话都没再说,走出浴室的时候看也没看沈渊一眼,就匆忙跑开了。 见她这样,沈渊脸上的笑意收了半分。 他只是稍微逗了她一下,她就像含羞草似的,整个人闭合起来,再不给他可乘之机。 他沉着眉眼,沉默不语。 待他清理完毕,按下了传唤铃,秋亦薇这才进来,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秋亦薇道:“下午的复健训练,吴老会再过来,观察你的情况。” 沈渊颔首,随手拿起一旁的平板,翻出他的人交上来的关于吴老三年前那场行医事故的调查,问秋亦薇:“你看过了么?” “看过了。” 提到正事,秋亦薇的脸色便郑重起来:“我大概看了两遍,也确实……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沈渊问她:“那你的想法呢?还坚持之前的判断么?” 秋亦薇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她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你派去的人并不是针灸专业的,所以他们在这方面有所遗漏也很正常,我觉得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 沈渊沉吟片刻,赞同了她的想法:“你说得有道理。” “那……”他直视着秋亦薇,眸色深邃:“你已经有想法了,是不是?” 他总能一击即中,猜中她的心思。 秋亦薇有些惊喜,她扬着笑,点着头道:“没错。” “我打算拿着这份调查,再回一次融江。” 沈渊眉梢微扬,他有些诧异:“你要自己亲自再查一遍?” “嗯。” 秋亦薇肯定地点头:“如果我不自己亲自走一趟,那这件事就会这样盖棺定论……” “我不甘心。” 只隐隐约约瞥见了南墙的海市蜃楼,就要下定论,那未免也太偷懒了。 对她来说,总要亲自撞了南墙,才能死心。 对于任何秋亦薇想做的事情,沈渊不会阻拦。 哪怕他觉得……这样没有必要。 比起这个,他更惋惜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先前她去找吴一针,去了几个月,而现在才回来不久,就又要离开了。 这一趟,少说也得半个月吧? 等到那时,应该就要入冬了。 秋亦薇见他不置可否,反倒好像在算着什么,便疑惑发问:“在想什么?” “嗯……”沈渊难得地拖着长音应了一声,他低着头,没有看她:“在算……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秋亦薇心脏一震。 沈渊换了一件衬衫,纯黑的绸制,剪裁得当,妥帖地衬在他身上;款式也做得沉稳大气,极其贴合他的气质。 扣子从最下方到最上面,一颗一颗,扣得严严实实。 理智与冷漠,上位与禁欲,在他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分明是拥有着这样气质的人,此刻却软了眉眼,低声告诉她。 她还没有出发…… 而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秋亦薇的视线落在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上。 她想,刚才沈渊解开这颗扣子是对的。 它长得可……真碍眼。 她是这么想的。 便也这么做了。 﨔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不能是累赘 秋亦薇站起身,向前几步,坐在沈渊的床沿。 她的手向前伸出,而沈渊则一动未动,感受着她的指尖轻巧地落在他的衣领之上。 在解开纽扣的同时,还似有若无地在他喉结上撩了一下。 痒痒的。 沈渊有些受不了痒,下意识地向一旁偏了一下头。 见他这样,秋亦薇便乘胜追击。 她膝盖一弯就上了床,一只手继续抚在他的领口,向下,一颗颗扣子被她手指灵活地解开。 另一只手却是大胆地钳制在沈渊的下巴上,将他的下巴转过来,强迫他同她对视。 “怎么不敢看我?” 沈渊上一刻还说过的话,下一刻便被秋亦薇还了回来。 正说着,她的手还微微施力,将沈渊的脸向上抬。 “嗯?” 她巧笑嫣兮,笃定了自己在此刻立于上风,凝视着沈渊的眼眸,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看我!” 沈渊这才抬眼,看向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她猝然俯身,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吻了一下。 她被眼前这张极具攻击性的英俊的脸给吸引,忍不住在心底再次感叹。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躺在病床上。 酸涩一丝丝渗透了胸腔,秋亦薇先前还在胸膛作乱的手,此刻抚住了沈渊的脸庞。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她的目光忽地无比澄澈,直直地盯紧了沈渊:“让你站起来。” 原本沈渊已经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掌住她的腰。 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那双手在半空中顿时凝滞了。 沈渊的眼底,破天荒地闪过一抹茫然。 他怎么险些给忘了。 他先前在心底勾勒出的所有和秋亦薇的未来,都有一个最基本的首要前提。 那就是,他要能再次站起来。 能够配得上和秋亦薇、能够与她站在一起的男人,最起码…… 不能是一个残疾人。 虽然沈渊不愿意承认,但眼下事实就是……他是她的累赘。 吴老先前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告诉他要接受最坏结果,他听进去了。 他知道,吴老是出于他三年前的心结,才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在吴老眼里,或许他的腿尚且有救。 可倘若…… 吴一针不会再给他治疗了呢? 刚才为他治疗的时候,吴一针讲解得过分详尽,秋亦薇没有察觉,但他却反应了过来。 吴一针大概已经起了要离开的心思了。 他要是走了的话,只怕自己的腿……真的只能这么废了。 注视着秋亦薇诚挚的眼神,沈渊突然觉得不敢面对。 他垂下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大掌将秋亦薇的手攥在手心里,低声道:“别去了。” 秋亦薇“嗯?”地疑惑了一声,她歪着头想要看清沈渊的神色:“为什么?” “这件事是吴老的心结,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去查一查试试看。” 秋亦薇陈述着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解开吴老的心结,对于你,吴老肯定会更大胆地放手去治疗,”说到这个,秋亦薇的表情神神秘秘的:“我觉得吴老在这沉寂的三年里做了更多的研究,只是他没说,如果能让他这么施展开,没准你能好的更快呢?” 秋亦薇的手被沈渊攥得紧紧的,对于她的话,他充耳不闻,只低声着道:“别走了,多待一会儿吧。”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还能留下多少细节? 他的人东奔西走都没有查到,秋亦薇真的能查到吗? 这种明摆着几乎没有翻盘可能性的事情,秋亦薇去了,也只是白费工夫。 ……耽误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 不是么? 两人正僵持着,病房的门被敲响。 秋亦薇吓了一跳,急忙收回手,看了一眼时间。 是复健训练的时间段,来的不是林曼孜就是吴老。 “等一下!” 秋亦薇刚要过去开门,又想到自己方才一时鬼迷心窍,把沈渊的衣领都给解开了,她又急忙回头,手慌乱地在沈渊胸口摸索。 “快快快,扣子扣上!” 沈渊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按住她的手:“别忙了,一会儿要复健,我得换运动服。” 是哦! 秋亦薇便眼睁睁看着沈渊将身上的衬衫脱掉,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运动T恤穿上,这才一路小跑到了门口开门。 林曼孜和吴老都到了。 今天的林曼孜一反寻常,气色超乎寻常的好,在见到秋亦薇的时候,还向她打了个招呼:“你好。” 秋亦薇眉头微皱,没回应她,她也不恼怒,径直迈着步伐走进了病房。 “沈渊,康复训练时间到了,准备下吧。” “嗯。” 吴一针跟着走进去,今天的训练时间他得盯着。 秋亦薇转头,遥遥地同沈渊对视。 沈渊一直都很介意自己在他复健时出现,今天会这也这样吗? 沈渊注视着她,末了,摇了摇头。 那就还是不让了。 秋亦薇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她关上门,转身在门外的沙发上等着。 她大概是能猜到的,复健时人总是很狼狈,沈渊不愿意让她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一如不愿意让她陪床、洗澡时也要赶她离开,是一样的想法。 可秋亦薇却不这么想。 都是夫妻了,倘若还是无法接受对方最狼狈的样子…… 那还算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人生的路那么长,总有起起伏伏的时刻,在对方最难堪的时候接住,共同度过,这不就是爱情的意义么? 可沈渊好像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应该是最完美的。 可人哪有完美的啊…… 大概是因为秋亦薇见过无数病人,经历过他们数次因为病痛或者心境而崩溃的时刻,所以对人的阴暗面接受程度十分良好。 对她来说,人就是人,疼了会尖叫,难过了会痛哭,因为病痛而狼狈,都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不知道沈渊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件事呢…… 她正思索着,沈彤打来了电话。 “好消息:吴老的词条热度都压下去了。” “坏消息:吴老这个人的热度起来了,大家都在讨论他。” 秋亦薇心下一凉。 事情终于还是走到了最坏的局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吴老要离开 最怕的就是哪怕没有词条,网友也对吴老十分关注。 这说明吴老是真的引起大家的兴趣了。 秋亦薇顿时心乱如麻。 她翻出沈渊发给她的那份调查,再度仔仔细细,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研读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病房的门再度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林曼孜。 她脸上带着笑,在看见秋亦薇的时候笑意仍旧不减:“怎么在这坐着?” “哦对,沈渊不喜欢他复健的时候有你在场,你们还不熟,能理解。” 说完这句,她心情就更好了。 秋亦薇面不改色,回她道:“迈尔斯医生给我发了封邮件,我外语不是很好,能麻烦林学姐帮我看看么?” 林曼孜脸上的笑意在此刻终于尽数消泯。 “别叫我学姐!秋亦薇,你真以为拿了offer就能成为迈尔斯的学生?别做梦了,你差得远得很!” “确实,”秋亦薇跟着点头,“虽然我基础这么差,但迈尔斯医生还是给我发了offer,我得更努力才能不辜负他的信任。” 林曼孜咬着牙,眼中尽是嫌恶:“你最大的凭仗不就是吴一针么?现在他已经被证明了,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而已,手上甚至出过人命!” “关于吴一针的医疗事故的详情,我已经尽数发给了迈尔斯,我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决断。” 说到这件事,林曼孜的脸终于再度露出笑容:“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你这辈子,都别想和我平起平坐!” 秋亦薇刚要反击她,病房里就传来吴老喊她的声音: “秋丫头!” 孰轻孰重秋亦薇还是分得清的。 她冲着林曼孜翻了个白眼,满脸的不在乎,拎着自己的包就冲进了病房里。 沈渊已经进了浴室,吴老坐在病房中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秋亦薇。 病房中,便只有他们两个。 秋亦薇在吴老身旁坐下,问他:“吴老,阿渊的情况怎么样?” 吴一针的脸色十分平静。 “这次恢复的效果不如上次你给他施过针的那次,”他解释道:“因为上次是刚受的伤,所以针灸效果比较明显。” “如果那时候继续保持针灸的话,效果应该会比现在好,但是后来断了,就……有些耽误了。” 吴一针面不改色,余光瞥着秋亦薇的神情。 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懊悔,只是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片刻后,她又开口:“虽然当时施针有效,可是,以我的水平,也不可能再让沈渊站起来。” “虽然中间断了些时间,但我找到了您,这可值太多了,您说对吧!” 秋亦薇笑嘻嘻的,给吴一针头上扣着高帽:“您可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高手,让他站起来就看您的了!” 吴一针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仿佛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所以不管秋亦薇说什么,都动摇不了他半分。 秋亦薇也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对吴一针说:“吴老,网上的那些事情,您别往心里去……” “秋丫头,”吴一针打断了秋亦薇的话,没让她说下去,他紧接着道:“我打算走了。” “不行!” 秋亦薇倏然站起身,激动地看着吴一针:“您是唯一可以让沈渊再次站起来的机会,您怎么能走?!” “我不是。” 吴一针立刻摇头,重复着道:“我不可能让他再站起来了。”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秋亦薇目光灼灼,冲吴一针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了。” “所以,告诉我,你是做不到,还是……不敢做?” 吴一针沉默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他是后者。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被人认出来了。 虽然沈彤反应很快,找人清了场,最后他们在被沈彤包下的饭店里用的餐,十分清净。 可被群起而攻之的那一刻,同三年前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三年前也是这样,他们围着他,要他偿命,他说出的所有辩解都是那样苍白无力。 没人听他说话。 一开始他坚信自己没错。 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对针灸的理解认知,都让他觉得让那个年轻小伙子再站起来,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他分明没有出错,小伙子的腿却每况愈下,他也找不到原因。 直到最后,他被迫背负上了一条沉重的人命。 三年前的记忆席卷而来,他无法再像鸵鸟一般躲避。 而造成的影响力,远比三年前更强。 吴一针终于开始……害怕针灸了。 沈渊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二人还在争执。 秋亦薇面色激动,而吴一针在一旁沉默的宛如一块倔强的石头。 看到他出来,秋亦薇仿佛找到了理由,立刻指着沈渊道:“你是给沈渊做治疗,这件事,只需要你愿意,他愿意,其他人的想法压根就不用考虑!” “沈渊,你愿意让吴老给你治疗么?” 沈渊便立刻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 他先前担心的情况,果然还是出现了。 吴老要走。 沈渊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朝着这边过来:“吴老,留下吧。” 他略一思忖,继续道:“网上的事情我查了,是有人故意在抹黑您,现在正在追查背后的人,您总得等等,才能知道结果。” 吴一针却是摇了摇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归是我自己先有了错。” 他看向沈渊:“小子,老头儿真的不能再给你治了。” “我打算今天就走,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吴一针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没有任何起伏,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太阳很好”这样日常又随意的话。 他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再给我一段时间,”秋亦薇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她终于决定背水一战,冲着吴一针扬了扬手中的调查资料:“等我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如果这件事没问题,那么,要去要留都随你。” “但如果被我查出来了有问题……” 吴一针的视线落在那份资料上面。 只一眼,他就知道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秋亦薇道:“我去调查的这段时间,不能给阿渊继续针灸,看在我那时候辛辛苦苦每天给您带早餐的份上……” “麻烦您在这段时间照顾一下他吧。” 秋亦薇下定了决心:“等我查完了,等到那时候,我绝不纠缠。” 她的目光热切,等着吴一针的决定。 她在赌。 赌吴一针的医德,他不可能抛下一个眼看着还有救的病人。 一如当初秋亦薇将他“骗”回来的时候。 许久,吴一针终于叹了口气。 他没说话,但秋亦薇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于是秋亦薇立刻抓起自己的包,她不能给吴一针犹豫的时间。 “我今天下午就出发去融江,在回来之前,沈渊就交给您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不速之客 生怕吴一针反悔,秋亦薇甚至没收拾什么东西,她拎着包,包里装着那份调查文件,就仓促出发了。 她这么甩手一走,吴一针便只得留下来,暂且给沈渊治疗着。 但他也给秋亦薇提了要求。 最多十天。 多一天,他都不会再留下来。 杜绝了秋亦薇想凭借这种借口来拖着他的念头。 直到这时,秋亦薇才有些后知后觉,与其说当初她耍计谋把吴一针给骗了回来,倒不如说,其实是顺了吴一针的心愿。 所以吴一针才会那样轻易,在什么都不追究的情况下就跟着秋亦薇回来了。 而眼下的情况比起之前,要严峻许多。 秋亦薇心里也没底。 到了融江外公外婆家,听了她的来意之后,外公外婆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庭院中堆满落叶,深秋一片萧瑟。 秋松年坐在院中的摇椅上,裹着厚实的外套,吸了口水烟,面露难色。 “难啊,丫头。”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顿了顿,才又继续:“当年我们不是不觉得事有蹊跷,但我们找了很久,不管是哪里都找不到差错,他也只能认栽。” 果然如此。 虽然早料到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但听到这句话,秋亦薇还是有些泄气。 她又翻看起了这份资料。 当年这个名叫小柯的男生,只有二十三岁,出车祸意外双腿瘫痪,求医到了明枢堂,被秋松年告知他也别无他法。 却是恰逢吴一针在这里,吴一针上手检查了几下,又简单施针,就判定,小柯可以再次站起来。 之后小柯的妈妈符静就在融江镇租了个房子定居下来,此后不管风吹雨打,每天都推着小柯前来明枢堂针灸。 秋亦薇转头,问秋松年:“符静住在哪?” 秋松年磕了磕烟灰,抬起烟斗,朝着前面的方向指了下:“咱们往前第三条巷子,进去之后门口有斜坡的那家,就是他家。” “这么近。” 秋亦薇点了点头,思忖着明天过去一趟。 调查上写着,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吴一针把她们母子两个租的小院子买了下来,送给了符静,此后,她就一直在这个地方住着。 她早年离婚,独自艰难将小柯抚养长大,原本到了小柯该工作的时候,却出了车祸,遭此一劫。 小柯离开之后,她没有离开,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的归属之地了。 倒不如留在融江,留在小柯最后存在过的地方。 “你打算去找符静?” 寂静之中,秋松年仿佛看穿了秋亦薇的想法,他试图打消她的念头:“符静对明枢堂,对吴一针,都十分厌恶……还是别去了。” 秋亦薇脸上露出为难:“会被她拿着扫帚打出去吗?” 秋松年嘴角向下撇着,摇了摇头:“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说不动秋亦薇,便也不再多言。 翌日清晨,秋亦薇敲响了符静家的门,才知道秋松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符静很明显知道她的身份,毕竟秋亦薇先前在这里住了数月有余,离明枢堂近的,都知道她是秋老爷子的外孙女。 符静没有拿着扫帚把她打出去,她甚至没有动,只是双手掌着门,露出一条缝。 她今年只有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却已经一片花白,眼角褶皱明显,浑浊的眼瞳正死死地盯着秋亦薇。 就好像…… 盯着一个杀人凶手。 “干什么。” 她的神情冷冷的,说话时语调很平。 “我……” 原本想好的说辞在看见符静的这一刻,倏然忘在了脑后。 秋亦薇卡壳了一瞬,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她的手抵在门上,嘴张了又合,最后终于道:“你辛苦了。” 符静僵硬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是秋松年的外孙女,时隔三年,她再度上门,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她防备着。 却不曾想,这个小姑娘竟会这么说。 紧接着,秋亦薇试探着问她:“我可以进去坐坐么?” 符静的手仍旧掌在门上,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她定定注视着秋亦薇,随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道:“你确定吗?” “这里,是我儿子上吊的地方。” “你不害怕?” 提到小柯,符静仿佛才终于有了些活人的气息,她的表情生动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亦薇。 她等着她慌张的逃窜。 三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敢踏入这个院子一步。 这是凶宅,谁敢进? 只有她住得怡然自得。 秋亦薇抬眼,目光越过符静的头顶,朝着里面看过去。 和外公家的布局略有相似的小院子,青瓦白墙,里面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两层小房。 调查资料里,没有提到过这栋小院子里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那些来调查的人,都没能和符静打上交道。 秋亦薇收回视线,她将手里的东西拎起来给符静看。 “我给小柯送向日葵。” 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明黄色的暖调,和这座死寂的小院格格不入的氛围。 却使得符静想起,小柯在出了车祸坐上轮椅之后,每每路过街边的花店,他都会盯着向日葵出神。 他很喜欢,却从来没有买过,哪怕符静提出要买,也被他拒绝了。 于是符静静默片刻之后,松手,大门敞开。 时隔三年,第一次有除了符静以外的人进了这座小院子。 她的怀中,还抱着一束开得热烈的向日葵。 符静从房间里找了个土陶花瓶,花瓶看上去有些笨拙,满是指痕,是三年前小柯自己做的。 做了之后就一直放在房间里,从没用过,今天终于用上了。 明媚的向日葵插在土陶花瓶中,整个厅堂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符静注视着这株向日葵,眉眼间透着柔情。 却在下一秒,温柔转瞬即逝。 她听到秋亦薇问她。 “我可以去看看小柯的房间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佳听客 虽然早有猜想,秋亦薇是冲着小柯来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提出来。 符静警觉地盯着她:“你想做什么!” 前阵子有陌生面孔贸然跑过来,在邻居间打听小柯的事情。 刚消停了两天,结果这个小姑娘又来,还是要问小柯的事情。 明明已经盖棺定论,三年之后,他们却不依不饶。 究竟是要做什么? 秋亦薇的长发扎了个马尾在脑后,素面朝天,表情平静且淡然。 她坐在厅堂中的凳子上,十分坦诚地同符静对视,轻声道:“阿姨,我想陪您聊聊小柯。” 符静倏然怔住。 整整三年,除去前几天那些不安好心的苍蝇之外,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小柯。 这个镇子上所有人都知道小柯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们闭口不言,在她面前避免提到小柯,于是只有符静独自一人,守着和小柯的记忆。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有多久,没再和人聊过小柯了? 许多记忆如若不再提起,就会在回忆里渐渐淡去。 符静突然觉得,小柯的许多细节,她似乎都已经记不得了。 不知怎的,蓬勃的诉说欲蓦然从心头涌起,仿佛积蓄了整整三年,在今天骤然薄发。 她突然,特别迫切地,想要找谁聊一聊小柯。 而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却刚好是她的最佳听客。 “和我聊聊小柯吧。” 面前的女孩毫无畏惧之色,提起小柯的名字也十分自然。 符静便打开了话匣子。 她引着她,走进了小柯的房间,絮絮叨叨地向她倾吐了许多小柯的事情。 小柯不喜欢吃绿叶类的青菜,但像蘑菇、萝卜、冬瓜之类的菜,都是他很喜欢吃的。 小柯喜欢拼乐高,很多时候他彻夜不眠,拼了一个又一个的模型。 小柯很坚韧,每次针灸后复健的时候都很辛苦,全身都是汗,但他从来不说一句苦,全都咬牙撑了下来…… 秋亦薇的视线跟随着符静的讲解,落在了这间小小的卧室里。 卧室的摆设没有动过,当时小柯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仍旧是什么样子。 就好像小柯只是出了趟远门而已。 符静不停地讲,不停地讲,好像恨不得把所有关于小柯的事情全都说一遍。 她怕她忘了,事实上,在给秋亦薇讲的时候,她的确发现,许多事情都忘记了。 时间最是无情,会抹掉人的记忆。 可这又如何不算有情。 遗忘,有时候也是宽慰。 天气凉了,太阳早早落下,不过才刚傍晚,天边就已经透出暮色。 秋亦薇想要告别,却被符静拉着手不让她走。 就连符静也没有想到,现在秋亦薇成了这个镇子上唯一一个能和她聊起小柯的人。 所以她舍不得。 秋亦薇还是留下,陪着符静用了晚饭。 晚饭做的是小柯最喜欢吃的菠萝糯米饭,炒了盘野山菌,煲了鸡汤。 野山菌是符静在融江附近的山里亲自采的,小柯喜欢吃这些,她就时不时上山采一些。 秋亦薇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野生蘑菇,一口下去,简直要鲜掉眉毛。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总有许多关于野山菌的传说,据说因为过于好吃,所以许多人就算扛着中毒的风险也要吃。 想到这里,秋亦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野山菌,不合时宜地想,应该没毒吧? “第一次吃?” 和秋亦薇聊了一下午,符静已然自觉拉进了和她的距离,见她这样打量就明白了过来。 符静笑笑,打消秋亦薇的疑惑:“放心,我虽然不是在山里长大的,但认蘑菇也很厉害,吃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吃错过。” 秋亦薇这才放下了心。 她这顿饭吃得很饱,连连夸赞符静的手艺很好,又提到小柯,也一定很爱吃。 符静的脸上便露出笑意:“确实,他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 将秋亦薇送走之后,符静折返回厅堂中,落座在座椅之上,盯着方才的饭桌发呆。 她本以为已经习惯了这份安静。 小柯离开之后,整个小院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小柯原本也是安静的性子。 可现在却突然觉得,不太适应了。 符静想,要是秋亦薇能留在这里就好了。 她可以一直聊小柯…… 想到这里,符静倏然怔住。 她突然发觉,再度提起小柯的时候,她好像才又重新活了过来,她的生活,生命,时光,好像在这一刻,才开始流动起来。 在此之前,都是凝滞不前的。 而且,比起对小柯闭口不言的痛苦,今天她分明一整天都在提他的名字,心中却觉得…… 轻松了许多。 符静垂眸,在厅堂角落里,听深秋冷风起,枯坐一夜。 同一晚。 秋亦薇也彻夜未眠。 她趴伏在桌子上,将白天的录音笔拿出来,在本子上记录下符静提起的关于小柯的一切。 连同先前的查到的疑点放在一起,做了个对比。 小柯的腿开始出现是恶化的迹象,是在六月份。 他们母子二人的生活规律,针灸,复健,从未断过。 小柯好像时常失眠,会拼一整夜的乐高。 小柯的腿除去最开始的秋松年的检查之外,后续自始至终都是吴一针给他治疗的,再没有别人碰过。 他也没有再额外找人诊治。 …… 找不出头绪。 秋亦薇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冥思苦想,却仍旧一头雾水。 她忍不住想,会不会,真的就是出了意外? 吴一针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预料不到的情况,他当时若是有误判,导致小柯的病情退化,似乎也是可能的? 不,不应该这么想。 秋亦薇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往这个方向想。 大家都是因为觉得吴一针出错是更大概率的事情,所以才会放过对其他细节的追寻。 她这次来,不就是为了寻找其他的可能性吗? 秋亦薇的眼睛在本子上转来转去,她咬着笔杆,努力思索着。 她太过专注,所以完全忘记了放在包包里静音的手机。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上面显示着沈渊的未接通视频。 算了,太晚了,明天再回吧,不能打扰沈渊睡觉。 秋亦薇将手机放了回去,又打开了录音笔。 她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直至天亮。 第一百五十二章 要和大哥培养感情 瑞升公司。 这几天简舜没有再出现,消停了几天。 时清宜浅浅松了口气,同华永君一起,把财务部门按照她的需求进行了重组,该招的招,该调的调。 把苏芷繁和时烈的人都给排挤出去了。 时烈不是没有怨言,但找上门来抗议的时候,都被时清宜一句“你还想不想要简家的投资”给堵了回去。 总而言之,拉不来投资的人是他,在时清宜面前就没有话语权。 于是他气势汹汹地来,灰溜溜地走。 办公室里,苏芷繁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不满地冲着时烈道:“这明明是你的公司,结果呢?现在财务部都是她的人!” 时烈也很烦。 他站在落地窗前,烦闷地点了根烟:“是我想这样吗?只有她才能从简炀那拿来钱,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对啊,”苏芷繁转念一想:“简炀给的投资不是和沈渊给的一样吗,沈渊那笔是你拉来的,你明明也有资格……” “别说了。” 时烈不耐烦地打断了苏芷繁的话:“沈渊那边后来追加了合同,要求他们的投资也要交给时清宜打理。” “怎么会?!” 苏芷繁尖叫出声:“沈渊和简炀明明互相看不惯,怎么会达成这个一致呢?” 时烈更烦了:“我怎么知道?” 风向莫名其妙一夜转变,秋亦薇和时清宜的关系不再水火不容,反而融洽了许多,就连这份追加的合同都是秋亦薇那边派人送过来的。 “不对啊……不该是这样啊……” 苏芷繁跌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着。 剧情不该是这样啊…… 剧情本应该的走向是,她引导时烈拉来了简家和沈家的投资,后面利用秋亦薇和时清宜这对真假千金的龃龉,将她们二人驱逐出去的同时,凭仗着公司的项目,将沈家和简家一并吞并。 之后她和时烈结婚,成为了全凌江最被人羡慕的女人。 在剧情里,她是女主,而时烈更是那个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的男主。 怎么现在连笔投资都要受制于人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苏芷繁皱紧了眉头。 …… 时清宜招了个属于自己的专职司机,下楼的时候,司机已经在楼下公司等着了。 今天简炀晚上有应酬,要晚点才回家,她自己先回去。 车门打开,时清宜低头上车,不期然同眼前的人对上视线。 “……爷爷,您怎么来了。” 后座上,赫然坐着一身藏蓝唐装的简老爷子。 他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一眼时清宜:“上来吧,说点事。” 时清宜上车,车门缓缓合上。 简老爷子没有说话,闭着眼睛,一副休憩的架势,时清宜就也不开口。 上位者常用的招数,用沉默给对方压制。 但对时清宜无效。 她坐在对面,姿态大方得体,面上毫无紧张之色,只是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简老爷子才又抬眼,看向时清宜。 他语速很慢:“你和简炀结婚,也有三年了吧。” “嗯。” 时清宜点了点头。 他又道:“这三年,也没怎么回过老宅和我们培养培养感情。” 时清宜看了看外面的天。 今天的太阳的确是从西边落下去的,没错。 三年来他们对自己也不闻不问,现在突然提起这回事做什么? 时清宜知道简老爷子说这话只是个引子,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她便没有吱声,只是沉默地等着。 果不其然。 简老爷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开口,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她一眼。 他对时清宜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 刚被时家找了回去,虽然气质沉静独特,但之前那么多年都在普通人家里长大,见到他的时候还会有些怯懦,总归是上不了台面。 没想到短短三年,这小姑娘也算是有点长进了。 片刻后,简老爷子确定了她不会接话,眼底掠过一丝不悦,只得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现在简舜回来了,一大家子既然齐了,总不能再这么生疏了,你说,是不是。” 手中的拐杖敲了一下,简老爷子盯着时清宜,等着她的点头。 听到简舜的名字,时清宜的目光也朝着他看过来,她的眼神清棱棱的,同简老爷子对视着。 “所以呢?” 简老爷子被她哽了一瞬。 她居然还在追问他? 手中的拐杖捏紧了下。 既然这个小丫头这么不知好歹,他也不打算再绕弯子,和她虚与委蛇什么了。 简老爷子再次开口,语气犹如命令一般:“是时候让简舜和简之珩培养一下感情了。” 时清宜皱眉,只觉得离谱:“您是说,让三年来对珩珩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的大伯,和他培养感情?” “恕我直言,”涉及到简之珩,时清宜的墙上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没什么必要。” 简老爷子没想到时清宜居然会是这个反应。 他本想着,于情于理,时清宜都不会拒绝,他再顺水推舟一两句,皆大欢喜。 可她不仅拒绝,还拒绝得这么强硬。 于是简老爷子的耐心到了头。 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狠狠一磕,带着怒气道:“这件事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他话音刚落,时清宜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没打算接,径直反驳简老爷子:“珩珩是我的孩子,他要和谁培养感情,当然要由我说了算。” 简老爷子恍若未闻,却是看向了她的包,手机铃声仍旧在其中孜孜不倦地响着。 “先接电话。” 他眉头皱着,显示着不耐。 时清宜以为他是年纪大了嫌吵,拿出手机刚想按掉,却看到屏幕上来电是负责接简之珩放学的保姆。 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立刻按下了接通键。 “夫人,我去幼儿园接的时候,说是小少爷已经被人接走了……” 时清宜瞬间抬眼,目光灼灼看向简老爷子。 保姆还在继续说着。 “我问了下,老师说接走的时候已经老爷子了,是简总的哥哥接走的……” 时清宜挂了电话。 什么都没说,转身就下了车。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游乐园 她给简舜打了电话,直到第五个,简舜才接了电话。 “喂?”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仿佛玩得很开心的样子:“清宜?” 时清宜无暇顾及他的试探,单刀直入地询问他:“珩珩在哪?” “和我在一起玩啊,”简舜仿佛听不出来时清宜的怒气似的,依旧带着笑意:“珩珩和我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我再问一遍,你们在哪?!” 听着时清宜似乎马上要爆发了,简舜这才正面回她:“加我的微信吧,地址发你。” 时清宜退出通话,加了微信,随后又道:“快点通过,发我。” 简舜在那边笑着:“好,你等着,我这就发你。” 手机界面上显示好友通过。 随即一个定位就发了过来。 紧跟着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中,简之珩坐在简舜的脖子上,两只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脑袋,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视着前方,带着一丝雀跃。 时清宜想也没想,就在电话里冲着简舜道:“不要让珩珩骑在脖子上,很危险!” “知道啦。” 简舜那头笑着答应,紧接着,声音远离了话筒,仿佛在和珩珩说话:“妈妈等下要来,你开心吗?” “开心呀?那我们一起等等妈妈,好吗?” “好,乖珩珩。” 时清宜略微放下心。 她坐上车,脑内思索着这件事。 简之珩的安全应该可以放心,简舜应该对他没什么坏心思。 之所以要和简之珩培养感情,应该也是为了扰乱简炀的心思。 可是…… 这个原因逻辑看起来似乎通顺,但总有些牵强。 简舜和简炀争国内版图的权,可用的招数,不管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表现得和她十分亲近,还是突然带着简之珩去培养感情,看起来都是针对着简炀的家庭来的? 他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权力么? 时清宜总觉得,她还缺一块重要的拼图。 到底遗漏了什么呢? 她在脑海中梳理着简舜的背景。 简舜比简炀还要大上三岁,一早就出了国,手段雷厉风行,极快在国外站稳了脚跟,之后就再没回国过。 等下。 时清宜眉头微皱,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简舜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这正常么? 三年前,时家和简家的联姻,简炀在最初是被按头结婚的。 就算简家对简舜偏爱至此,也不太可能看着他单到现在也不结婚吧? 方才简老爷子的话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时候让简之珩和简舜培养下感情了。” 简舜不能自己结婚么? 非要和亲侄子培养感情?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造成了现在这个诡异的局面。 时清宜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思考着,倏然间,一个偌大的摩天轮闯进了她的视线里。 简舜带着简之珩去的地方,是一个游乐园。 很快,车停了下来。 时清宜急忙下车,开了个位置共享,就寻找他们去了。 终于,在走过大半个游乐场之后,她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他们两个。 看起来简舜把时清宜的话给听了进去,他将简之珩扛在肩膀上,结实的手臂牢牢地揽住了他,确保他的安全。 简之珩的年纪太小了,大部分游乐设施他都玩不了,就算玩,也要简舜陪同着。 但他看起来…… 很开心。 简之珩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线,再往上是一个氦气球,他晃着自己的手腕,玩得不亦乐乎。 “珩珩!” 时清宜冲了过去,动作几乎带着些鲁莽,将简之珩夺回了自己怀中。 简舜哑然,挑起眉梢看向时清宜:“真的很少见你这么着急啊。” 时清宜面色冰冷,没有给简舜任何眼色。 她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简舜上前两步,跟紧了她:“带着珩珩来都来了,再玩会儿。” 听了这话,时清宜更是加快了脚步。 “你不知道这样对珩珩的情况来说更好吗?” 见她如此反应,简舜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他故意谈起简之珩的情况,果不其然,时清宜被抓住了。 她转头,一双眸子像是沁了霜一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能凉到骨子里。 “怎么,”时清宜的声音也很冷:“你能比医生还懂么。” “巧了这不是,我确实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简舜个子高,跟着时清宜的脚步丝毫不费力,他继续道:“在国外的时候做慈善,接触过这种儿童。” “当然了,珩珩不是自闭症,他的情况可能跟发育迟缓有关系,但很明显,你们现在给他找的医生也不适合他,不是么?” 时清宜的脚步微顿。 简舜的眼底掠过一抹精光,他并不戳破时清宜的心动,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话:“我特地问了国外这方面的医生,他们提出的建议是,多给小朋友一些刺激。” “环境刺激,触觉刺激……都可以。” 简舜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摩天轮和正在惊声尖叫运行中的过山车:“像这样色彩鲜艳又新鲜的地方,就是环境刺激。” “珩珩每天都待在家里,要么就是康复训练的园里,哪怕有再多的人和他说话都没用。” “他需要的是环境。” 听到这里,时清宜忍不住偏头,看了怀中的简之珩一眼。 他的一只小手抓紧了时清宜,对她的到来表示喜欢,另一只手仍旧在和漂浮在空中的氦气球玩着。 她回忆了一下,心中微沉。 记忆中,这还是珩珩第一次玩这种漂浮在空中的气球。 简炀无比珍视简之珩,给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好的不是什么昂贵的衣服,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珠宝。 而是…… 能够和父母一起出去玩,或者就在小花园里,拿着木棍刨土玩沙子,看蚂蚁搬家。 时清宜渐渐放慢了脚步。 她转头看向简舜:“医生还跟你说了什么?” 简舜嘴角微微勾起,知道自己成功勾起了时清宜的兴趣,便开始卖关子。 “那就……说来话长了,等有时间,我一定好好跟你讲讲。” 听了这话,时清宜头一甩,不再回他,抱着简之珩更快地向前走。 简舜难缠,在找不到他的弱点之前,时清宜不想和他过多的打交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游乐园的门口。 不远处,一辆低调的迈巴赫中,简炀坐在后排,静静地注视着游乐园门口。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可以当珩珩的爸爸 简之珩衣服的纽扣都是带有GPS定位功能的,简炀每天都会惯例看一眼他的定位。 所以在简之珩提前离开幼儿园的时候,简炀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原本他在去应酬的路上,立刻调转方向,却没想到来了之后,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简炀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过多猜想,他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下意识地用力,硌得他生疼。 不远处,时清宜仍旧和简舜说着话。 接近傍晚,残阳挂在天边,天色逐渐暗沉,寒风四起。 时清宜把简之珩放进车里后排的儿童座椅上,给他系好了安全带。 紧接着,她关上车门,转头看向简舜,面色冰冷。 “我已经通知过了老师,以后不会再出现你能把珩珩接走的情况出现。” 她绷直了嘴角,面上只有对简舜的防备:“不管你想做什么,别接近珩珩。” 简舜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些难看。 时清宜转身就要上车,手腕却被简舜抓住。 他的声音低沉,好像受了伤似的,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疑惑询问她:“你就非要这么对我么?” “放手。” 时清宜眼神微暗,甩开简舜的手,转身看向简舜,语气满是疏离与不客气。 “请自重,大哥。” “大哥”两个字咬得真切,仿佛某种泾渭分明的界限。 简舜仿佛此刻才后知后觉了些什么。 他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你是为了简炀?” 简舜的表情看起来是被气笑了,他轻摇着头,又重复了一遍:“为了简炀?”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道:“你们不过是被迫联姻,你对他毫无感情,为了他做什么?” “就因为他是简之珩的爸爸吗!” 时清宜背靠在车门上,简舜就站在她一步之遥的位置,身形高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覆盖住。 时清宜没有一丝犹豫,就反驳了简舜:“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感情?没有感情的话,怎么会有简之珩?” “我和简炀……” 话没说完,被简舜打断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时清宜,似笑非笑:“你当我不知道?” 时清宜顿时住口。 她仰头,定定地注视着简舜,在沉默的间隙里,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回应。 先前的简舜仿佛竖起没有缝隙的高墙,令人想打破也无从下手,远远避开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现在,时清宜已然敏锐地意识到,这堵高墙的表面,在情绪的激荡下,悄然开裂,一道小小的裂纹赫然其上。 是故意暴露的陷阱么? 但不管如何,当下应当诱导简舜再多说一点才行。 只有说得多了,才好判断他的想法。 于是时清宜面上一僵,避开了简舜盯紧了她的眼神,有些不自然道:“你知道什么……” 简舜勾起一边嘴角,眼底掠过一抹冷意。 “简之珩的出现,是因为三年前结婚的时候,时家的人给你下了药。” “不是么?” 简舜自觉掌握了主动权,他眼帘低垂,仔细欣赏着时清宜的表情。 那张一向清冷毫无波动的脸,此刻终于因他的话有了波动,她瞳孔狠狠一震,再抬眼看向他的时候,嘴唇颤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组织出了一句话。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的重点是,”简舜俯下身,靠近时清宜,他离她很近,将她整个身子都逼得紧靠在车身上:“简炀是怎么说服你来配合他的,嗯?” “我猜猜?” 简舜骤然笑了,语气里难以掩饰对简炀的恶意:“他告诉你,你们两个是利益共同体,如果他过得不好,你也不可能过得好,是吗?” “还是说拉上简之珩来威胁你?” 他注意到提到简之珩时,时清宜微震的身子,知道自己说对了,眼底流露出满意之色。 “看来我说对了。” 简舜后退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给时清宜留出了足以让她放松的空间。 时清宜垂着长睫,遮住眼底情绪。 简舜一定调查过她和简炀的感情,而过去的三年里,原主对简炀的确毫不在乎,所以简舜此刻才会如此笃定。 可他查他们两个做什么? 时清宜又想起先前简炀对简舜的评价:“行事诡谲,看不出目的”。 的确如此。 时清宜思索片刻,再抬眼时,眼角已然泛起点点萤光。 “所以呢?难道不是这样吗?” 时清宜紧抿着唇,面上是被人戳破秘密后的不甘:“你突然回国,就是为了简家在国内的掌权……如果简炀输了,我和珩珩怎么可能过得好?” 听了这话,简舜却是眼前一亮。 他立刻抓住重点:“所以,你离婚吧。” “我和简炀之间只是我们兄弟两个的事情,只要你们离婚,我保证不会影响你和简之珩的生活。” ?! 简舜不会真把自己当做什么救世主吧?以为她婚姻不幸福,就要插手帮她? 时清宜眨着长睫,清亮的眸子蓄满雾气,她顺着简舜的话继续道:“他是珩珩的爸爸……我怎么能离婚?” “怎么不能?!” 简舜紧皱着眉头,看着时清宜的泪水滑落,他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拭,却被她偏头躲开。 悬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一瞬失落。 简舜压低了声音,想要劝解时清宜:“你和简炀只是联姻,你并不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你不痛苦么?” “你如果过得不开心,珩珩又怎么可能开心?” “你不想离婚吗?” 暮色沉寂,简舜的声音低沉磁性,在靡靡夜色中仿佛恶魔的引诱低语。 “你最讨厌简炀了,不是么?和他离婚,你就自由了,我向你保证,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变,甚至会更多。” “离婚吧……” 时清宜的视线落在简舜脸上,她心底有一瞬的微沉。 心底油然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简舜…… 好像是认真的。 他真的想让她离婚。 时清宜拧着眉头,仿佛真的被他这话打动了似的,片刻后,她迟疑开口。 “可是离婚了,珩珩就没有爸爸了……虽然从血缘关系上来讲,简炀还是珩珩的爸爸,但……”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 简舜深邃的眸中酝着难以言喻的柔情,他的语气骤然缓和下来,看了一眼车内乖巧的简之珩,转而又看回时清宜。 他开口。 “我可以做珩珩的爸爸。”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给大哥一巴掌 时清宜猛地瞪大了双眼。 “你疯了!” 随着这声呵斥,下一秒,简舜就被一股力打得偏过了头去。 时清宜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可简舜不怒反笑,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话音刚落,简舜的肩上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地便扬起拳头朝着身后揍了过去,来者侧身躲开,两人位置对调。 简炀站在了时清宜身前,将他隔开。 时清宜的视线落在面前人的背影上,冷冽的烟草香气使得她安心不少。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脏已然狂跳。 简舜这人行事诡异,捉摸不透,而她总要猜测对方的目的,无形中已经承担了许多压力。 简炀的身影挡在她的前面,使得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舒缓片刻。 “哟,小狗来护食了。” 简舜挑眉,看向简炀的目光里满是轻挑的戏谑:“可问题是,这又不是你的,护得住么?” 简炀最是厌恶他这样的神情,神经即刻被他挑动,克制已久的怒火几乎是瞬间冲向头顶。 他握紧了拳。 却在动手的紧要关头,他明显感知到衣角被身后的人扯了扯。 只一瞬,理智瞬间回笼。 时清宜还在他的身后。 他不能动手,因为她不想让他动手。 从前的他可以不管不顾,因为他独身一人,没有牵挂,也无所畏惧。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身后是他心爱的人,还有他们两个的孩子。 他不再禹禹独行。 他有家。 思及此处,简炀只觉得内心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几近于“底气”的情绪,他挺直了脊背,怒火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不动声色的沉静。 他的手向后伸着,下一秒,温凉的手就滑入他手心之中。 他反手攥紧,心中安稳。 再抬眼看向简舜时,他眼尾狭长,眼神锐利,薄唇掀起,吐出了两个字。 “小丑。” 简舜的脸色依旧保持着笑意,但无法掩饰眼底情绪的倏然变换。 好样的。 简炀竟敢说他是小丑。 简舜压低了眉眼,笑意一点一点收敛,他的视线越过简炀的肩膀,看向躲在他身后的时清宜。 “清宜,”他堂而皇之,再次亲昵地喊她:“我的提议,你记得考虑。” “不管什么时候都行,我等你答复。” 简舜的手插在口袋里,给了简炀一个挑衅的眼神,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转身离开。 他笃定时清宜不会告诉简炀这些事情。 这些话将成为他们二人彼此怀疑的种子,动摇,瓦解,直至分崩离析。 简舜缓缓勾起嘴角。 另一边。 简炀转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时清宜兜头罩上,又牵起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这么冷的天气,时清宜站在寒风里和简舜说了那么久,手凉得不得了。 时清宜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简炀的车,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的时候,就看到你和简舜从游乐场里出来,直到看见你给他一巴掌。” 简炀顿了顿,犹豫片刻,询问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时清宜正等着他接着询问,简炀却像是哑火了似的,没了下文。 他仿佛故意岔开话题似的,随手拉开了车门,催着时清宜:“太冷了,先上车吧。” 时清宜心中一顿。 她没再接着追问,转身上了车,简炀紧跟着她也上了车。 看到简炀的一瞬,简之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冲着简炀张开双臂,喊了声:“baba!” 简炀眉眼温软下来,俯身抱了一下简之珩:“珩珩乖。” “你不是有应酬么?” 时清宜问他。 “先把你们送回家再说吧。” 简炀回应,心底还有一句没敢说出口。 ……他是真怕家被人给偷了。 时清宜瞥了简炀一眼,没再说话。 太明显了。 简炀心里有鬼。 “baba……球!” 简之珩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手舞足蹈的,试图给简炀诉说今天的开心。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眼睛亮晶晶的。 他想要球。 时清宜耐心地给他解释:“气球让爸爸的车带回去哦,妈妈的车就坐我们一家三口,好吗?” 简之珩看向简炀。 简炀点头:“听妈妈的。” 于是简之珩又眼巴巴地看向时清宜。 他怕气球消失不见。 时清宜看出他的担心,哑然失笑,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妈妈不会骗你的。” “玩了这么久,珩珩很累了是不是?先睡一觉吧,等睡醒了,气球就在珩珩身边了。” 她的声音温柔平静,话音落下,简之珩就仿佛被提醒了似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车启动了。 时清宜和简炀默契地没再说话,车内安静,不过十分钟,简之珩已经睡得安稳了。 时清宜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同简炀并肩坐着,整个人歪着倚在简炀肩头。 “累了?” 他贴着她耳旁说话,声音很低,呼吸喷洒出来,弄得脖颈痒痒的。 时清宜闭上眼睛,一副要休息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听到简炀张了张口,吸了口气,仿佛要开口,却又是没了下文。 哼。 看谁熬得过谁。 她虽然闭上了眼睛,可手仍旧缩在简炀的怀中,汲取着他的体温,手指在他的掌心中似有若无地勾画着。 终于,在简炀不知第几次的欲言又止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清清……” 他喊了一声,低声询问:“你为什么打了他?” “因为他过分啊。” 时清宜仍旧靠在简炀肩头,闭着眼睛,因为有些疲倦,所以难得说起话来软绵绵的。 “所以……怎么过分?” 简炀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时清宜的手,浑身紧绷,等着时清宜的回答。 简舜是……对她表明了心意么?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既然先前简炀不愿意说,那她就用“交换”的方式,看他会怎么选。 时清宜不紧不慢,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简舜这次回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夺你手里的简家在国内的掌权,还是……” “另、有、目、的?” 时清宜一字一顿,声音轻柔且不咄咄逼人。 却使得简炀倍感压力。 他瞥了一眼时清宜,唇线平直,垂眸沉默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想成为珩珩的爸爸 该不该把简舜的目的说出口,是简炀一直犹疑不定的事情。 简舜行事向来诡异,捉摸不透他的想法,要是他并没有对时清宜表达过什么,而简炀却先说出口了,岂不是…… 帮了简舜么? 简炀又忍不住侧过头,瞥了一眼身旁的时清宜。 她半阖着眼,视线落在两个人攥着的手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的手掌里摩挲着。 简炀眼神黯然。 他难以自制地想起那张夹在时清宜钱包里沈渊的照片。 哪怕后来时清宜和他解释过这只是个误会,她对沈渊并没有多余的感情,但不安仍旧在简炀的心底生了根。 毕竟,那张照片在钱包里足足放了三年。 简炀以为自己闭上眼睛不看,捂住耳朵不听,成为鸵鸟就可以把这件事翻过去,却不曾想,又来了个简舜。 简舜和沈渊,在简炀眼里有一个十分相似的地方,就是…… 比时清宜年长,沉稳成熟型的男人。 他竭力不让自己多想,可这个念头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会不会,时清宜她喜欢的款,一直都是熟男? 而他只是她退而求其次的意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恶魔低语一般在心头盘旋,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境况,简炀几乎再也分不出心想别的事情。 时清宜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简炀的回答。 迟迟不答,其实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简舜回到国内,是另有目的。 而这个目的,此时此刻,在时清宜的眼里也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现在的简炀固执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她也只能暂时不提。 不知不觉中,车已经开到了家。 保姆小心翼翼地将简之珩从车里抱起,送回了房间。 时清宜主动上了楼,毫不迟疑地就向右转,朝着自己的卧室里走去。 简炀悄无声息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刚推开门,身后就传来一股力。 整个人被有力的手臂揽在怀中,随即被推到墙上,手掌垫在她的脑后。 炽热的触感便迎了上来。 简炀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挣扎不得分毫。 一个长长的深吻结束,时清宜终于获得半分间隙,她埋首在简炀的肩颈处,轻轻喘息着。 “做什么?” 时清宜低垂着眼睫,低声问他。 那只钳制在腰间的手臂再次施力,两个人的身躯毫无缝隙地紧紧贴在一起。 “告诉我,简舜刚才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对于简舜说了什么才导致向来情绪冷静的时清宜突然给了他一巴掌这件事,简炀始终耿耿于怀。 他不可能不在乎。 甚至是极度介意。 听了这话,时清宜才缓缓抬头,看向简炀,面色清冷,嘴唇因为方才的激烈而显得嫣红。 她的手撑在简炀的胸口处,微微发力,将他推开些许:“我说过了,交换。” “你先回答我,简舜他回国……” 简炀盯住时清宜,手指轻轻抚在她的唇畔,脑海中闪过一个答案。 他开口:“从我手里夺权的确是他回国的目的,但……只是之一。” 他机灵地讨了个巧,没回答明确,可又不能说他没有回答。 时清宜一眼识破他的小心思,正思忖着如何应对,简炀便又凑了上来,薄唇贴近,慢慢啜吻。 他太会引诱,时清宜不由自主被他的节奏牵着走,又是耳鬓厮磨片刻之后,简炀终于放过她,抵着额头,低声问她。 “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你了,现在换你告诉我,嗯?” 原本时清宜是打算绕过去这个话题的。 若是现在就把简舜的话说出来,简炀怕是立刻就会失去理智。 这个时机吐露实情,对简炀来说不算好事。 可…… 时清宜抬眼,一双清冽的眸子同简炀对视着。 早就知道简舜目的的他,在听到简舜那句话之后,真的会失控吗? 顷刻间,时清宜立刻做了一个与先前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的决定。 她决定赌一赌。 赌对了,先前引起他们冷战的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也能在今晚水落石出了。 赌错了的话…… 她不会错的。 时清宜伸长了胳膊,搭在简炀的后颈上,环住了他。 “你先告诉我,”时清宜眼睛一眨不眨,认真道:“简之珩是你的孩子么?” 简炀一贯狭长冷冽的眼眸骤然凝住。 时清宜这话是什么意思? “快点。” 她双手用力,将他整个人往下压了半分,打断他的思考。 两人鼻尖轻轻相触,彼此气息交融萦绕。 “是……珩珩是我的孩子。” 时清宜清浅的眼瞳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盯紧了就不自觉被吸进去。 简炀便无暇思索太多,本能回答:“简之珩出生的时候是做过亲子鉴定的,才给上了户口的……” 时清宜继续追问:“父亲是你,母亲是我?” 简炀额角微跳。 “那当然了。” 他……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简之珩是他的孩子,自然母亲也只会是她。 “噢……” 时清宜确认了之后,心底轻松些许。 她的手下滑,试图给简炀解开领结,却被他按住了手。 “你问这些做什么?跟简舜说的话有关系?” 简炀心中像是被成千上万的蚂蚁撕咬着,焦虑与紧张在心中蔓延开来,难以忽视。 “难不成简舜说他才是孩子的爸爸?他骗人,你不要信他!” 只是一个猜想,简炀就已经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时清宜维持着手上解开领结的动作,简炀僵持片刻,还是松开了手,任由她继续。 领带滑落,灵巧的手指又从第一颗纽扣开始,慢慢地解开扣子。 简炀胸膛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时清宜这时才停下,她仰起头,轻柔着道:“简舜说——” 简炀眯起了眼。 “他可以当简之珩的爸爸。” 钳制在时清宜腰间的手臂骤然一紧,简炀脊线僵直,眼底满是怒火,却没有惊诧,有的只是了然的咬牙切齿。 “他果然……” 他果然,想要对时清宜下手。 甚至想要完全替代自己的位置。 他竟敢…… 胸膛处传来的凉意使他从怒火中骤然惊醒。 不知什么时候,时清宜已然将他衬衫扣子完全解开,此刻正敞着,露出锻炼得当的肌肉线条。 她的手指自胸膛一路往下划着,在腰间停住,轻轻一勾。 暧昧之意溢于言表。 没有过多犹豫,简炀俯身,将时清宜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