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车上的氛围还不错,因为这蜻蜓点水的一吻,简炀心头的乌云消散许多。
可在缓缓驶入简家老宅园林的时候,简炀的面色便再次沉了下来。
园林是按照简老的喜好打造的,回廊萦绕,小桥流水,步步皆是景。
佣人将车开走,他们两个则下车,在小径上缓缓前行。
到了门厅处,两人进入,简炀忽地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时清宜下意识抬眼,便和对面的简舜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米白色薄毛衣,先前身上的压迫感顿时减轻了很多,如今手中端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陶瓷杯,冲着时清宜微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普通的邻家大哥哥。
攥着自己的那只滚烫炽热的大掌,顿时用力更多了几分。
时清宜无声地反手握住简炀,对着简舜礼貌一笑:“大哥,我们回来了。”
简舜含笑应了一声,将自己手中的水杯递给时清宜:“外面凉,喝点热水暖暖吧。”
时清宜没打算接。
杯子僵持在空中,简舜完全没有要收回的样子,他好整以暇地盯着时清宜,仿佛笃定她一定会接。
“……麻麻!”
一个小小的身影噔噔噔地从简舜身后跑过来,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时清宜的怀中。
“……抱!”
简老爷子特地嘱咐过简炀,说今天他们会去接简之珩,于是珩珩比他们两个还要先到。
时清宜俯身欲将珩珩抱起,却被一旁的简炀抢了先。
他长臂一捞,就将珩珩抱在怀中,低声同他逗笑了起来:“怎么只喊妈妈,不喊爸爸了?”
简之珩便乖巧地抱紧了简炀的脖子,乖顺地唤了声爸爸,但小眼神时不时地就朝着时清宜那边瞟去。
时清宜笑着,将自己的脸送到简之珩旁边:“亲一口妈妈。”
简之珩的两只小手抱住时清宜,猛猛地亲了她一口。
一家三口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
简舜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中的水杯收回。
水是热的,他的手是冷的。
面前如画的一幕并不会让他欣赏,厌恶之意从心底悄然升腾。
他的视线如锋锐的刀刃般落在简炀的脸上,简炀察觉,转头同他对视。
时隔四年,兄弟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倒像是解不开的仇敌。
时清宜知道他们二人关系微妙,要不然简炀也不至于在听到简舜回来这个消息时,就如临大敌。
可如今亲眼见到二人对峙时的凛然氛围,时清宜还是隐隐心惊。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俩竟到了恨不得反目的地步?
“炀炀和清宜回来啦~”
亲切温婉的声音响起,时清宜循声望去,应了一声:“哎,我们来了,奶奶。”
苏兰娥穿着得体的定制旗袍,满脸笑意走了过来:“简舜回来有几天了,你们兄弟两个应该见过面了吧?来吧,过来坐会儿。”
简炀叫了一声“奶奶”就算打过招呼了,他扛着简之珩向前走,没有回苏兰娥的话。
简舜也没开口,意味深长地盯着简炀和珩珩的背影,摩挲着杯壁,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时清宜快走两步,急忙跟上简炀。
这兄弟两个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怪了。
几个人在客厅聊了几句,便又听见门厅处传来响动。
破天荒的,竟然父亲和母亲一同进来的。
时清宜和他们二人都不熟,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今晚的家宴人竟然这么齐吗?
时清宜拽了拽简炀的袖子,低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今晚人这么多?”
她侧头,不经意间却看到简炀的脸色明显的阴沉下来。
他的眼瞳紧紧盯着门厅处进来的两人,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末了,一声轻笑从他唇边溢出。
他声音很低,像是努力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带了几分哑意:“我怎么会知道,他们都会回来。”
时清宜怔然。
她搜寻着记忆,猛然惊觉,在为数不多的婚后三年中,简炀回来同家人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像今天这样人这么齐全的时候,竟还是头一回。
简父简母一向忙碌,经常世界各地飞,鲜少回来。
而且……
就连简炀也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
“爸,妈,你们回来了。”
简舜迎上前去,语气熟稔地同他们聊天,看情况一早就知道他们今晚要来。
“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爸,您喜欢的那幅山水画我可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了……”
“好!”简荣霍听了这话,心情明显愉悦起来,夸着简舜:“不愧是我儿子,干得真不错!”
说着,视线落在了站在客厅中间,正注视着他们的简炀身上。
眉头顿时皱了皱。
“简炀?”
他身材高大,一直有着健身习惯,又正值壮年,面对简炀的时候自上而下的威压便油然而出。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见到父母回来也不知道迎接一下,还这么不懂事?!”
下一秒,便是毫不留情的训斥。
简之珩的小手抓紧了时清宜,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不敢抬头。
这个老头是谁,好可怕!
时清宜手上安抚着简之珩,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周围人的表情。
简母习以为常,只朝着这边扫了一眼便转头冲简舜说话。
简舜一直笑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奶奶苏兰娥则是坐在一旁,面有不满之色,但终归没有出言说话。
远处的楼梯转角处,一个干瘦的身影出现。
简老爷子歇息好,从楼上下来了。
时清宜立刻开口:“爸,爷爷下来了。”
这才打断了简荣霍。
他冷哼一声,转头快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简老爷子只是一扫,就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他也懒得提,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
“吃饭!”
餐厅里,偌大的长桌之上,只有餐具交错不小心磕碰的叮声。
简老爷子喜静,崇尚养生,“食不言寝不语”,因而餐桌上没人说话。
但这条规矩只局限于他没吃完饭的时候。等他吃完了,放下餐具,其他人也就能开口了。
简荣霍转头,盯着正在因为陌生叉勺不太适应,所以吃饭进度缓慢的简之珩,训斥道:
“这么大的孩子了,连餐具都用不好!”
时清宜的手忽地一顿。
她缓缓抬眼,毫不退让地同简荣霍对视,语气平缓但坚决。
“珩珩如今不过两岁多,能够完全独立吃饭已经很好了,今天用的叉勺也不适合他。”
简荣霍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时清宜竟然敢反驳他,他向后一靠,盯着她:“自己不行,怪东西不好。”
时清宜放下了手中餐具,欲同简荣霍理论个明白。
如果简荣霍说的是她,她或许还会看在长辈的份上低个头就算了。
可如今说的是简之珩,那她便忍不了半分。
哪怕是简之珩的亲爷爷也不行
她刚要开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我说,那是我儿子,你凭什么说他。”
“再说一句,”简炀将手中的叉子向前一丢,直接砸进了奶油汤中,溅起点点汤渍落在桌面上,“谁也别吃了!”
餐厅中的氛围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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