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虞亦初用手背擦拭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水顺着胳膊流经手肘，最终滴落在商瞿江的鞋面，面颊碎发也被水浸湿，贴在侧脸，虞亦初站直了身子，直视面前的人。
西装革履，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留长了头发，眉眼藏在眼镜后，让她看不清情绪。
仔细想来，自己狼狈的一面，十八岁那年，他不也见过。
“好久不见，虞亦初。”
商瞿江贴心的把水拧开。
虞亦初回过神，接过水漱口，又看着递过来的纸巾，自嘲般开口：“商大少爷也是长情，这么劣质的纸巾怎么还能入得了你的眼，也别施舍给可怜人，不怕别人缠上你吗？还有，”
她晃了晃手里的水，“当年你欠我的一瓶水，就当还清了，你也别总惦记着，我没那么小心眼。”
虞亦初将瓶子抛进垃圾桶，“那纸巾商大少爷还是不要用了，伤嘴。”
说罢，虞亦初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走到门口碰到了跟来的徐予羡，她不断问“有没有事，胃还难受吗？”
“刚碰到了个膈应人的东西。”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让徐予羡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眼出来的男生，“是那个男生啊，好帅！他刚在跟你搭讪吗，是吗是吗！”
虞亦初忘了，徐予羡是个无敌大颜控，不论男女，只要好看，全是她的菜。
“是，你喜欢就上，”桌子上还有没喝完的酒，虞亦初伸手拿过，打算继续喝，“不过你要小心被甩。”
“和帅哥暧昧是我的荣幸，谈恋爱就不必了，我消受不起，”徐予羡跨步到虞亦初身边，“还喝，你胃受得了吗？”
“今晚我就是你的小垃圾桶，有什么不好的话尽管说，我转头就给你处理了。”
虞亦初由衷地说：“谢谢羡羡！那我就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虫鸣不停，就像小时课文里讲得一样，蟋蟀拉着大提琴，组织着一帮小弟奏乐，而虞亦初就是乐团的指挥官。
前半夜拉着徐予羡谈天说地，后半夜关了灯，靠着徐予羡看星星，哼着歌，好不惬意。
直到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点头，迷茫地对视，哈哈大笑，钻进帐篷睡觉。
虞亦初盯着帐篷顶，耳边是风声，是虫子乐团的最后一曲，像平静的湖水被夜风轻点，泛起微波，带着疲倦和痛苦，消逝在无垠的暗夜里。
耳鬓被泪水打湿，虞亦初却也顾不得擦拭，她合着莹润的泪，进入短暂的梦。
夏季的晨光格外的早，光透过帐篷陷进来，落在贪睡的人身上，轻柔地唤醒她。
虞亦初走出帐篷，眸光里尽是绿色，城市像是花蕊，被大地簇拥着，爱护着。周边的帐篷都没人，都集聚在热气球那里。
徐予羡从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初初，快走吧，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我们了。”
两人迎着朝霞走着，影子坠在后面，拉长了时间。
“哇！”
“热……热气球，球球！”
……
热气球正在组装吹气，附近三三两两成团，还有刚学会说话的小朋友，最前面站一群人，有的扛着摄像机，还有无人机，无一例外，都带着工牌。
徐予羡和工作人员确定好了时间，拉着虞亦初去了她们等会儿要坐的热气球。
明目张胆的黄色和红色交织，张扬明媚。火焰喷射，周围的空气都被搅动起来，气球充气快要完成。
工作人员招呼乘客落座，一遍遍讲注意事项和安全措施。
头顶是灼热的，但丝毫不影响虞亦初兴奋的心情，四年前错过的热气球，在今天重新来过。
虞亦初蛮执着的，不论是人，还是事。
热气球开始滑行，毫无规则的摇摆让人晕眩，虞亦初低头适应，眼神却骤然撞上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对情侣。
男的依旧穿着西装外套，不过没带眼镜，颇有几分从前的姿色，女生眉眼锋利，长发半扎，一点没变。
篮筐边贴心的包着布，不至于倒刺伤人，艳俗的花布，衬着红霞，似乎很出片，虞亦初眼中的两人，看着相机笑的灿烂。
俊男靓女，好不登对。
“哇！好漂亮！”
升至半空，放眼望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丘陵好似小土包，城市的高楼大厦也如积木城堡。
身处这般境地，虞亦初心中欢喜，眼中景很难留存，有些可惜。
徐予羡摆弄拍摄设备，看了自拍的，不是很满意，“初初，我们来拍照，等结束我要打印出来，给大胖炫耀！”
小小的屏幕里，是霞光和半遮半掩的太阳，还有笑颜如花的朋友，虞亦初勾起唇，毫不夸张地说：“太漂亮了啦！”
徐予羡：“那是，我来给你拍，”她拿过设备找角度，“初初，不是我说，不拍照真的太浪费你这一身气质，简直就是灵感缪斯。”
虞亦初习惯了好友的夸赞，笑着点头回应，相机定格，镜头重点是女生含笑侧头，顺直的头发随风而动，一缕头发刚好掉落在鼻子上，挡住了挺拔的山根，乌黑的眼珠被丝丝头发挡住，光影落下，朦胧神秘。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地平线，还有其他热气球，起伏规律，明暗恰当和谐。
“天呐，真的很好看！”徐予羡落地后查看照片，赞叹虞亦初的美貌，但又发现照片后方的热气球的乘客在看虞亦初。
她回想乘坐热气球的时候，是有一个男生频繁地看向她们这边，还发现是昨晚搭讪的人。
“初初，等回去我把照片修一修再发给你。”
“嗯，辛苦羡羡了。”
几年后，虞亦初才发现照片的原图，以及她背后的那个人，这张照片，才是她们第一张合影。
两人先去市区吃饭，看电影，逛街，直到傍晚，在安河边散步。
河水青绿，可能是前几日下了雨，流动的河面波光粼粼，两岸乱石还有带着草帽的垂钓人，路上都是散步消遣的人，还有玩滑板的，市井生活气息尽在不言中。
徐予羡很热衷给别人拍照，但安州没有她的一帮拍照搭子，只能逮着虞亦初薅。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她拍了几张后终于累了，虞亦初看到河边有个酒馆，提议去喝酒看夜景。
“好久不见。”这酒馆名很感性啊。
虞亦初踩着木质楼梯下到江边，来到柜台。
“你好，两杯……”她看着手写的酒单，挑了杯店里的特调，“日落黄昏。”
“ok。”调酒小哥利落地拿出工具调酒，五分钟后，两杯有层次的鸡尾酒递到虞亦初面前，“慢用。”
虞亦初接过，坐到露台的位置等徐予羡。
角落里的乐手唱着她听不太懂的民谣，耳边是江水流声，是城市喧闹，还有风声。眼前的“日落黄昏”出奇的像早上的日出，橘黄交织。
早上坐热气球看日出，晚上就坐在江边喝酒，好不真实。
虞亦初一直以来都想体验一次热气球，之前错过了一次，直到今天才完成心愿。
“咔嚓”
相机声响起，是徐予羡回来了。
虞亦初看着相机里的自己，又看向江景，有了实感，松软无力的云朵下忽的出现了一寸之地，让她飘忽不定的灵魂安定。
怎样能将这安定长久的留存下来。
虞亦初的不安、迷茫，全写在脸上，郁郁寡欢。没了外界刺激，她就会立马缩进壳里，提不起兴致。
徐予羡没法子了，喝了口酒，“嗯，这家店的特调还不错，可惜不能常回来。”
两人都是在京城读的大学，徐予羡想留在京城发展，并且找好了实习公司，一周后上岗。
“那你今后什么打算？”
虞亦初没有办法回答徐予羡的问题，她没有家，没有亲人，她应该做什么？选择过后，会有什么结果？
思维怪圈一旦形成，虞亦初很难从其中走出来，出口众多，但她找不到，在原地打转，晕头转向。
“叔叔阿姨，”虞亦初搀扶着微醺的徐予羡，向坐在客厅的大胖二胖打招呼，“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大胖肚子圆圆的，长得很大众，却正气凌然，是教导主任模样的标准式。
下一秒，“徐予羡！你是不是偷拿我的露营装备了！”
父女俩满屋子乱串，吵吵嚷嚷地打闹。
虞亦初一时语塞，好一个刻板印象，快速给他们腾出地方，和二胖坐在沙发上看热闹。
深夜，虞亦初闭上眼，脑海里是今天的欢声笑语，是她渴求已久的幸福家庭，还有热气球上的灼热，风和在空中的掌控感。
对地面上一切的掌控，以及自己。
进入睡眠前，还有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背影。
迷雾散开，虞亦初梦到了咖啡店露台，她穿着深色牛仔裙，面前有两杯美式，对面的椅子拉开，没有人坐。
“……我来了。”
声音忽远忽近，清脆爽朗，就像是桃子冰块丢进热美式里化开的声音，滋啦滋啦，咖啡香裹挟着桃子，香苦味。
慢慢的，那个人和她越靠越近，面容也越发清晰，分明是商瞿江那张成熟的脸。
虞亦初猛的睁开眼，懊恼羞愤，自己怎么对前男友还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