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苏丰熙突然从睡梦中猛地惊醒。
苏丰熙反手拨开床帘,探出一只头来,眯着眼看向窗外,将拢在右肩的黑发,甩到身后,利落起身,穿鞋,梳妆。
苏丰熙对着镜子左右看自己的妆容,屋外哗地一声,传来千万声回响。
“下雨了,小姐。”
苏丰熙只瞧了眼,又继续梳妆。
等苏丰熙整理好仪容,雨势已经归于平稳,淅淅沥沥地落在屋顶,又顺着屋檐流下,砸到泥土里,脏了苏丰熙的鞋面和裙摆。
“快点。”
苏丰熙提起裙摆,快步往前走,飘飞的雨迎面扑来。
苏丰熙去书房拿了前天刚完成的话本初稿,又急匆匆赶往父亲的院子。
苏丰熙抬脚跨过不高的门槛,沿着走廊往院子深处走去,绿色的衣裳似是秋天里的唯一一抹绿意。
小蝶收了油纸伞,也快步跟上。
天上的灰蒙早已结成雨滴落下,天光大亮。
苏丰熙阻止了下人去叫醒父亲,只是站在门口候着,一阵凉风穿廊而来,苏丰熙裹紧了披在身上的披风,但还是有些冷。
急匆匆地赶来,才站定的苏丰熙心绪还是乱的,但面上不显,苏丰熙安静地看着庭院里秋雨湿落叶,雨慢慢小了,苏丰熙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听到门咯吱一声开了的声音,苏丰熙立马转身,恭恭敬敬行礼问安:“父亲。”
苏名成一推开门就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门口等着,有些惊讶,但一看到苏丰熙弯弯的眉眼,顿时心情舒畅起来。
“你今天不休息。”
“我刚写完的初稿,想同李先生去探讨一番。”
“那正好,坐我的马车去。”
“嗯。”
苏丰熙抱着卷轴筒,与父亲并排走着,两人笑意盈盈地问候着,交谈着,苏名成旁若无人地开怀大笑着,欢快的情绪随着笑声传到白晃晃的远方。
苏丰熙先进了马车,苏名成后一步进马车,他一进去就看见他的女儿直直地盯着他,神情严肃地说:“父亲,我要同你说件事。”
苏名成心里闪过一丝窃喜:“什么事情,你说?”
“昨夜小侯爷找了我”,苏丰熙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给他父亲一点消化的时间。
刚才还沉浸在女儿依靠自己的欢喜里的苏名成,立马沉下了表情,蹙起眉头。
苏丰熙接着说:“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让我帮他写一个话本子。”
苏名成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摆了摆手:“这点事情,怎么还要找你,找我不久好了。”
“我给拒了。”
苏名成那颗才被放稳的心又被高高抛起:“你拒了!”
苏丰熙耐心解释说:“父亲,你想想,这件事找您也就一句话的事,为何要找女儿我呢?”
苏名成心里冒出一个不得了的想法:“莫非是?”
苏名成没有再说后面的内容,但是两人心中已经明了。
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话本的内容有问题,京城是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动摇国本的风险,所以在京城拥有公开售卖资格的话本,必须经过衙门的审查,审查没问题,盖上官印才能正式上架。
苏丰熙当然知道小侯爷要写的话本可能没什么问题,但是只有引导苏名成想到这种可能,苏丰熙的这点小错才能被盖过去,这样苏丰熙就依旧是父亲忠心耿耿的女儿。
“父亲,女儿担心会出差错,只能拒了小侯爷。”
苏名成拍了拍苏丰熙的背,夸赞道:“你做得很好,做事就要像今天这样小心谨慎,不愧我的女儿。”
虽是这样说,苏名成的面色依旧凝重。
这边苏丰熙刚和父亲说完,裴承钰就来请苏名成进府。
苏丰熙在心里庆幸自己早早地来找父亲说这件事。
苏丰熙挑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父亲胆战心惊地进了侯爷府,整个人在沉下心来。
苏丰熙猜测,不管如何,父亲已经被请进府了,自己这个话本子写定了。
原本按照苏丰熙的安排,每一季度都会完成一个话本的撰写,这个流程是,花一个月敲定稿子,然后稿子给衙门审查,就算加银子,包括修改也要大半个月,随后就是解密方案的敲定,这个虽然前面一直都在进行着,但是还是需要花上小半个月,最后只剩半月多一点的时间,还要进行印刷,最后才能进行售卖。
可如果小侯爷急着要,那这原本处理一本书的时间,就要用来处理两本书,原本苏丰熙提前敲定初稿,专门余了时间来应对突发情况,如果真要这样,原本富余的时间就会变得很紧张。
所以要么把手上的稿子搁置,要么就提前定稿,小侯爷那边肯定是耽误不得的。
苏丰熙越想越头痛,在心里吐槽:“怎么会有人这么多事。”
苏丰熙觉得这小侯爷绝对不是一个善茬,跟他沟通不知道会不会很困难,真的是权势压人啊。
小侯爷估计是想通过话本来控制舆论,在现代叫作舆论战,很有想法,但是为什么要来折磨她苏丰熙。
苏丰熙又想到一个小侯爷可能会要求的点,万一他要求话本的销量怎么办。
苏丰熙越想越觉得生活无望,早知道就今天出门的时候,找块光滑的石头摔死算了。
苏丰熙就这样担忧了一路,马车停了都没察觉,最后还是小蝶在外面喊,苏丰熙才回过神来。
“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直不了就……算了。”
苏丰熙扶着小蝶的手下了马车,雨还没停,苏丰熙身上的衣服已经潮了。
苏丰熙进了酒楼的后院,换了身衣裳才去找说书先生李良才。
李良才见苏丰熙来了,连忙起身迎接:“小姐,怎么今天就来了,这个季度的样书还要再等两天才会送过来。”
苏丰熙将抱着的卷轴筒递给李良才:“我来跟你讨论下个季度的稿子,初稿我已经写好了,先生您看看。”
李良才伸手接过,又给苏丰熙到了杯茶:“怎么这么早?”
“先生您先看吧,有什么要改的您给我标出来,我回去改。”
“要得急吗?”
苏丰熙端起茶杯嘴边送,顿了一下,回答说:“尽快。”
“好的,小姐。”
嘱咐完这些后,苏丰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用早餐,便出了后院,进了前院的酒楼。
早上的酒楼,除了昨夜留宿的客人,基本上没其他人,所以二楼还有空置的雅间,苏丰熙随便选了一间。
让小蝶去厨房寻些吃食来。
苏丰熙自己则一个人呆坐在二楼,看着一楼稀稀拉拉的客人放空自己,许是今天起得太早了,也许是苏丰熙这两天实在是累坏了,压根没睡个好觉,没坐一会。苏丰熙竟然有些困了,眼皮越来越重,直到完全睁不开。
周遭慢慢变得吵吵囔囔,苏丰熙却依旧睡得很香,连有人进来了都没醒。
等苏丰熙睡醒,可能是睡得久了,只是抬起头苏丰熙都感觉头痛欲裂。
苏丰熙撑着额头,垂着沉重的脑袋,缓了好一会才抬起头。
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对面坐着的人直接把苏丰熙吓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裴承钰他来这做什么?
苏丰熙起身给裴承钰行礼问好。
行礼的时候,苏丰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栽下去了,但最后看着意志强撑着坐回到座位上。
“见到我,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见到小侯爷,我当然高兴,能见到小侯爷是我的福分。”
这种奉承的话,裴承钰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还是觉得昨天苏丰熙说的话更顺耳,哪怕她说的话,句句与自己针锋相对。
“我跟你父亲说过了,你父亲也答应我了,现在你总该可以替我写话本子了吧。”
苏丰熙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微张着嘴巴,往外呼着气:“那是自然,小侯爷想要写什么样的故事。”
“一时也说不清楚。”
苏丰熙开始浑身冒冷汗,手不自觉地攥紧,开口询问:“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你应该知道话本怎么写才会让更多人喜欢吧?”
苏丰熙阖眼,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我就知道。
苏丰熙再次睁开眼时,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有些有气无力地回答:“那是自然,但总有意外的情况。”
苏丰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找补回来:“当然,这些我会想办法解决。”
“那明天开始,我来讲,你来写。”
苏丰熙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点了点头:“可以。”
虽然脸上笑着,但是其实她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苏丰熙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还没遇到挡路的奇葩。
她实在憋不住了,在心里疯狂吐槽:什么叫你来讲,我来写,有那么容易吗,你这么厉害,你自己怎么不自己写啊,你不是最会写文章了吗?你不是状元郎吗?
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一天都不用就可以完成,你知道人生当中一定会遇到一个傻逼,如果没遇到,那你就是那个傻逼。
“那我就先走了。”
“小侯爷慢走”,苏丰熙起身去送,可起身的那一瞬,突然眼前一黑,随后就是天旋地转的一阵眩晕。
苏丰熙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艰难撑着床起身后,苏丰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晕倒了。
苏丰熙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自己好像是在裴承钰面前晕倒了,所以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
苏丰熙心道不好,低声骂了一句,“完了,欠他人情了,自己这条命要搭进去了。”
端着热水进来的小蝶,连忙把木盘搁在桌上,“小姐,你发着烧呢?怎么能下床呢?”
苏丰熙被小蝶扶到床上坐下,抬头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如果不是我听到声响,小姐晕倒了都没人发现。”
“屋里没有其他人吗?”
小蝶将搁在桌上装着热水的木盘端到了床头,认真回答说:“没有。”
“好奇怪。”
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丰熙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帮你忙,那一定是别有所求,如若他不要你一针一线,那只可能是他要的东西你不愿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