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也被山峦吞没,村子里升起阵阵炊烟,王二狗迈着欢快的步伐,背着自己的小竹筐往田地方向跑去。
满心欢喜来到田埂边,王二狗扒拉开自制的竹篾陷阱——两只灰毛田鼠正蔫头怂脑地蜷缩在笼角,看起来可怜极了。
对于食物,王二狗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只有对捕捉数量太少的失望。
“咋才这么点儿......”王二狗嘟囔着,戳了戳其中稍大的那只,那田鼠只有巴掌大,掂在手里轻飘飘的。
虽然两鼠已经是田鼠里的“壮汉”,肥嘟嘟的肚子把灰毛都撑得发亮,可加起来还不足一斤重。王二狗不由想起去岁那场大丰收:那日他抗着竹竿回来,上头足足串了三十六只田鼠,娘亲给他做了香煎鼠肉、鼠肉羹、熏鼠干......足足吃了四顿才吃完!
王二狗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馋得直吞口水,直到一阵暮风掠过稻田,把王二狗吹回了凄惨的现实。
“老天爷啊,这点田鼠,俺塞牙缝都不够哩!”王二狗掰着指头,按自己的胃口,这样的田鼠他起码得吃上八只才够饱。
放眼望去,曾经鼠洞密布的田埂,如今连个新鲜的爪印都难寻,王二狗拎着轻飘飘地竹笼往家走,路上愁的直挠头。
想起两年半前,田鼠还是村里的祸害。自从他偶然烤了只田鼠尝鲜,这口野味就在村里传开了,数他吃的最凶,一个人顶半个村子的量。前些天还能逮住四五只,如今只剩这两只孤零零的,怕是要被吃绝种了,现在估计上哪里都逮不到八只田鼠了。
......
昏黄的油灯下,炖鸡的香气飘满了小屋。王二狗捧着粗瓷碗,眼睛却不敢看锅里翻滚的鸡肉——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家里竟然为他杀了只鸡。
在王家村,就算是最阔绰的人家,也只在节年才舍得宰鸡杀羊。王二狗想起今天下午娘亲摸着那只芦花鸡犹豫的模样,喉头就发紧。
他扒拉着碗里的红薯饭,心里跟明镜似的:家里统共就七八只鸡,哪里经得起他这样吃?
“慢些吃,锅里还有。”王贵生看着儿子别扭的模样,直接把两个鸡腿都夹到了儿子碗里。
李宝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也温声解释道:“傻小子,别瞎操心。你大哥前些日子跟着县尉去澧县平叛,立了功得了奖赏,寄回了二十两。”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蓝布钱袋,沉甸甸往桌上一放,“你二哥县里的杂货铺子也红火,上月托人捎回来五两银子。”
“还有你大姐.....”她指了指院角的竹笼,“前儿刚送来六只番鸭苗,养到年底又能下蛋。”
李宝香揉了揉儿子圆乎乎的脑袋,笑道:“如今咱家在村里也算数得着的,偶尔杀只鸡给你补身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知道啦娘!”王二狗闷头啃着鸡腿,油乎乎的嘴吧嗒作响,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偶尔吃只鸡还行,要天天这么造,家里迟早得吃垮。
他按按细数:田埂里的田鼠被逮绝了种,屋檐下的麻雀也被掏了七七八八,就连村外涂滩的鱼,自打他学会遍渔网,如今也难见巴掌大的了。
“看来......”王二狗啃完最后一丝肉,把骨头扔给一直在脚边打转的大黄狗,黑眼珠子一转“还是得去内山那片老林子里下套。”虽说娘千叮万嘱不让去,可为了不糟蹋家里的钱粮,这险值得冒。
竖日吃过午饭,王二狗偷偷摸摸,背着小竹筐再次进了内山。
晌午的阳光透过林间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二狗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剥开灌木丛,忽然眼前一亮——一条通体雪白的蟒蛇正盘在青石上晒太阳,蛇身足有成人手臂粗细,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好家伙!”王二狗咽了咽口水,想起上次吃蛇羹还是在半年前。
他悄悄解下腰间捆柴火的麻绳,又折了根细长的青竹杆,短小的手指灵活地翻飞,不到半盏茶功夫就编出个活套。
白蛇似乎察觉到动静,昂起圆溜溜的脑袋吐着信子。
王二狗屏住呼吸,从岩石后探出竹竿,活套精准落在蛇颈上。他猛地一拽,麻绳瞬间收紧。白蛇疯狂扭动,粗壮的蛇身到处拍打,碎石飞溅,却终究敌不过王二虎的一身蛮力。
“哈哈哈,今晚加餐喽!”王二狗小小得意一下,抹了把汗,将瘫软的白蛇塞进竹筐。
竹筐有点矮,王二狗一把将还在篓外甩动的蛇尾按了回去。
“蛇羹要配些野山椒才够味,正好前日在崖边见过一丛.....”王二狗盘算着,往山崖边走去。
......
陡峭的山崖边,一株歪脖老松横斜而出,枝丫间倒悬着个莫约五岁的孩童。
孩童穿着嫩黄色的锦衣,纤细的脚踝被树藤缠住,小小的身躯随着山风轻轻摇晃。炽烈的阳光穿透叶隙,直直刺在孩子毫无血色的脸蛋上,将紧闭的眼睑映得近乎透明。
忽然,那碟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孩子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里映出颠倒的天地——嶙峋的崖石在上,无底的深渊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