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哭嚎,阴风如刀。
那些由纸人宾客所化的恶鬼,正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来。它们枯瘦的爪子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一双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轿中那抹嫁衣红上。
是秦绝的行为,触怒了这场鬼嫁的禁忌。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在沈熄冰冷的注视下,秦绝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指尖用力,只听“刺啦”一声,那块象征着死亡契约的红盖头,被他干脆利落地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嫁衣上那股不断抽取生命力的阴冷感觉,骤然一轻。
“你看,这样不就舒服多了?”秦绝笑吟-吟地看着沈熄,仿佛他们此刻身处的不是万鬼环伺的绝境,而是某个风和日丽的后花园。
沈熄气得几乎要发笑。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行事疯狂之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压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问。打乱他求死的计划,和把他推进更深的麻烦里,是两回事。
“救你啊,前辈。”秦绝的回答理直气壮,“都说了,我不想让你死在这儿。”
话音未落,一只离得最近的恶鬼已经扑到了轿前,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的阴风咬向秦绝的脖颈!
沈熄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催动他那所剩无几的力量。
然而秦绝的动作比他更快。
只见他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去看那只恶鬼,只是侧过头,对着它清晰而冷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凶神恶煞的恶鬼,在听到这个字后,动作竟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缰绳勒住。它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恐惧,下一秒,竟真的像个听话的畜生一样,连滚带爬地退回了鬼群之中,瑟瑟发抖。
这是……言灵?
沈熄心中巨震。
这种罕见的、只对灵体有效的精神系能力,对使用者的天赋要求极高,整个归墟中都找不出几个。这个叫秦绝的新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绝却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一把抓住沈熄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从轿子里拽了出来。
沈熄的身体因为力量被抽走而有些虚软,踉跄了一下,正好撞进秦绝怀里。隔着T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胸膛下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与自己周身的死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站稳了,前辈。”秦绝扶住他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我们得换个地方聊天了。”
说完,他拉着沈熄,转身就朝长街的另一头跑去。
“吼——!!!”
他们的动作彻底激怒了鬼群。所有的恶鬼都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嘶吼着,疯了一样地追了上来。
“放手!”沈熄挣扎着,他不想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牵着鼻子走。
“放手?然后让你回去等死吗?”秦绝头也不回,手上却抓得更紧了,“前辈,你就算想死,也得等我同意才行。”
这蛮不讲理的宣言让沈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看后面的鬼群越来越近,沈熄眼神一冷,不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反手一转,另一只空着的手掌心向上,一盏古朴的青铜灯悄然浮现。
那是一盏巴掌大小的魂灯,灯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一碰即碎。灯芯里,一簇豆大的火苗正在静静燃烧,光芒微弱,却散发着让万鬼畏惧的气息。
“魂灯?”秦绝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沈熄没有理他,他调动起最后一丝精神力,注入魂灯。
霎时间,那豆大的火苗猛地窜高,微弱的青光瞬间暴涨,如同水波般向四周荡开!
“嗷——”
被青光扫中的恶鬼,如同被泼了滚油的积雪,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嚎,身上冒起黑烟,动作瞬间迟滞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隙,沈熄挣脱了秦绝的手,冷声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然而,强行催动魂灯的代价是巨大的。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跪倒在地。
一只手及时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再次揽住了他的腰。
“逞什么能?”秦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愠怒,他几乎是半抱着沈熄,强行带着他继续往前冲,“你的灯都快碎了,还想用?想魂飞魄散吗?”
他怎么会知道?
沈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魂灯会燃烧使用者的灵魂,一旦灯体彻底碎裂,使用者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深的诅咒!
“你……”
“别说话,省点力气。”秦绝打断了他,拉着他躲开一只从旁边扑来的恶鬼,沉声道,“相信我一次,我带你出去。”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又或许是沈熄真的已经到了极限。这一次,他没有再挣扎。
两人一前一后,在百鬼夜行中穿行。秦绝在前开路,他的“言灵”似乎对这些低阶恶鬼有着绝对的压制力,一句句简短的命令,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他们清出一条生路。而沈熄则被他牢牢地护在身后,魂灯的光芒时明时暗,震慑着那些企图靠近的鬼怪。
不知跑了多久,那座阴森的祠堂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祠堂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囍字,鲜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这里是副本的核心,也是一切诡异的源头。
秦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鬼群,又看了看怀里气息微弱的沈熄,咧嘴一笑。
“前辈,”他说,“看来我们得进去,会会那个没见过面的‘新郎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