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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对不起

作者:鱼肚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屋子里先前烧过火盆,烘的整间屋子里都泛着暖洋洋的热气。


    “姑娘,姑爷给您带进来了。”


    翡微“嗯”了声,绿珠和下人们见没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门窗被紧紧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冷冬。


    翡微现在的身体实在娇贵了些,不仅怕冷得很,经过黑熊口下的一番死里逃生加各种折腾,如今只觉得浑身都跟散架似的,又酸又累。


    她窝在被子里,等了半天没听见月褚宁动静,这才想起房间里就一张床。


    倒是忘了这茬。


    以她现在的身份让月褚宁进屋睡……不就得和他睡一张床吗?


    小时候她倒是跟师兄一起睡过。不过毕竟那时候小,况且师兄与她亲如家人。现下月褚宁虽挂着夫君的名头,但对翡微来说可是实打实的陌生人,真要跟他同睡一张床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要不把床让给他,找个矮榻或者椅子凑活一下?


    她从被窝里伸出脑袋,往外张望。


    只一眼她就知道刚才的操心实属多余,人家月褚宁早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合衣背对着她躺在地上,身上盖的被子又旧又薄,甚至还沾着从外面带进来的泥雪。至于她那明显昂贵精美的纯白披风则被他直接铺在地上当地褥用。


    翡微:“……”


    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原主罚他罚的如此之狠。


    屋里头的地上确实比外面的雪地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但就算有火盆,冬夜的地面也足够冰冷。


    没有枕头,他便用手臂枕着脑袋。


    翡微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少年瘦的连肩膀骨感的线条都清晰可见,蝴蝶骨的轮廓透过单薄的布料耸起。


    他躺在那里,安静的像一个死人,连呼吸声都像在刻意压低。


    在马车里,绿珠曾告诉她月褚宁来自月国。


    多年以前漓国繁荣强健,而月国经历几次政变早已外强中干,不得已,从众皇子中挑了最为体弱瘦小的六皇子,也就是月褚宁,送给了漓国当质子。


    听说他被送来的时候只有六岁,仅带了个奶娘陪伴,不过那奶娘没过几年就死了。


    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月褚宁什么依靠都没有,可想而知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


    绿珠说起月褚宁的身世,目中流露出一丝同情,翡微听着,却没太多波动。许是她未曾经历太多苦难,虽也会心存怜悯,但更多时候只会觉得人生在世,本就难逃三灾八苦,九难十劫。


    能顺遂活下去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子,大部分生命,都是在月光都无法照及的阴暗角落苦苦挣扎。


    而他们这些修道者,不可拘于一身,当视万众如一。


    师尊常说,越是能力出众者,越不可感一人之悲喜。一旦满腔心绪都给了一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儿月褚宁瘦削的后背,淡淡开口:“月褚宁,你冷吗?”


    月褚宁本能地绷了下脊背,这次没不搭理她,缓缓转身,狐疑地看她。


    翡微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腮。


    她的眼睛乌黑而明亮,像是无尽星河都睡在里面,就那么坦荡荡,又大剌剌地看向他。


    月褚宁直觉她跟之前不一样,虽然他根本不相信她所谓的失忆之说,但她的眼神和气质未免变化太大。


    简直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默了须臾,试探:“四姑娘为何不像从前那样唤我?”


    翡微疑惑:“从前我如何唤你?”


    “小杂种。”他开了口,不理会翡微逐渐僵硬的表情,继续道:“小畜生,小杂碎……”


    “好的,我知道了。”翡微尴尬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其实你大可不必睡在地上,我让你进来是想……”


    话说了一半她便说不下去了,从原主罚他去外面雪地睡来看,睡地上这缺德要求八成也是原主的意思。


    见他开口要答,翡微忙道:“你别告诉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月褚宁却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他微微坐起半个身子,沉黑的瞳仁里尽是讽刺,“四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既然四姑娘不记得,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说不定姑娘想起来了,会重新觉得有趣。”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带了笑意,只是搭配上他阴恻恻的目光,怎么看怎么瘆人。


    “你我成亲之后,曾立下三个规矩。”


    “第一,四姑娘让我必须睡在地上。第二,除非四姑娘有吩咐,否则不能发出一点声响。第三,若是发出一点声响,四姑娘就会给我——用、针”他刻意咬重最后两个字,眸中冷意更盛。


    翡微听到“用针”两个字有些懵,见她一脸茫然,月褚宁干脆掀开被子,撸起两条袖子。


    苍白的皮肤露出,瘦而细长的手臂展露眼前。


    翡微打眼一看,除了很瘦很白以外没注意到什么异常,于是她探了探脑袋,借着窗外的月光又仔细看了几眼。


    突然,她注意到什么,瞳仁骤然一缩。


    苍白到几乎呈青白色的小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色小点,正是被针扎后留下的针眼!


    由于这些密密麻麻的针眼实在太小,乍一看并不容易发现。但一旦看清后,无论是施加者残忍的手段,还是一排排凹进皮肤的血点画面,都令见者感到极度不适。


    原来这第三条规矩,是这样的酷刑。


    难怪他进屋以后那样安静,原来连呼吸声都可以成为被罚的理由。


    此时此刻,翡微感到她的境况很是两难。


    这些缺德事当然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但此时她顶着这具身体,自然而然需要顶下这具身体犯下的罪过。


    她干巴巴地道:“原来我这么……变态啊……”


    不怪她不能说出实情。


    若她现在说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凌棠,拉出去做法驱邪那是肯定没法避免,严重点直接把她杀了都有可能。


    她若还有从前的一身修为或许还能逃出生天,可就现在这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状态,怕是只会沦为他人俎上鱼肉。


    月褚宁静静观察她的神情变化,见她面色难堪却并无丝毫愧疚之意,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翡微抬眸,正对上他目中隐隐可见的讥嘲。


    月褚宁的眼珠格外乌黑,像不见光照的黑曜石。而当他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时,便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引人好奇,又令人望之生畏。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翡微犹如凉风拂背,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看出来了。


    虽然他有刻意隐藏,但她还是看出来了。


    月褚宁恨她。


    刻骨的恨她。


    她从来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那样直白的恨意,冰冷的令人感到窒息。


    翡微心中无奈,占据他人身体并非她本意,若她可以选择,宁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愿占据他人身体苟且偷生。只是此时再说什么也晚了,穿都穿了还能咋的,总不能捅自己一刀。


    要知道无故自戕者莫说得道成仙,见了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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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要被直接打入枉死地狱的。


    算了算了,就当给原主和自己积累功德吧。


    做好心理疏导,翡微诚恳且毫无心理负担地对月褚宁道:“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她言辞恳恳,目光诚诚:“从前种种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说着,走下床对他郑重一礼。


    月褚宁没想到她会突然道歉,一时讶然。


    翡微竖起手指:“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再伤害你。


    她言语平静,真诚之态却不似作伪。月褚宁蹙了蹙眉,一脸狐疑之色不加掩饰。


    因她站着,对上躺在地上半起身的他,便多少带了点俯视的意思。纵使如此角度,竟也没有显出半点高傲或鄙夷,反倒目光清澈,眉眼温善。


    凌棠原就长了副好皮囊,只是她惯来没有好脸色,神情刻薄,加之惯爱浓妆艳抹,气质难免庸俗,便是天生的好皮囊也要因此大打折扣。


    可如今的她,褪去一切妆容,清素着一张脸,细眉如柳,明目如辉,生生比平时多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月褚宁不由心下警惕,直觉这样的凌棠比往常更不好对付。


    这样假意示好的戏码从前不是没有过,难道是怕他不会上当,又想了什么新的戏码要戏耍他?


    月褚宁想要看破她到底在耍什么心思,可对上的只是她澈如清水的双眸,他下意识垂了视线,不动声色地错开她的目光。


    其实在听见那句“对不起”的时候,他已经动摇了。


    保证的话他听过不少,但道歉的话,他却从来没听任何人对他说过。


    他觉得要么是他疯了,要么就是凌棠疯了。


    他活到今日,与地上爬过的蛆虫无异。没有人需要给出伤害他的理由,就像没有人需要为伤害一条蛆虫感到抱歉。


    而他们之中,最乐得伤害他的人突然失忆了。她突然想做个好人,用几句好听话就想将所有做下的恶心事一笔勾销。


    阴郁的想法如蛇而起,黑暗的毒液流淌进血液。


    真令人恶心,你们这些恶心的人都死了才好。


    恨意如火焰燃起,方才那一丝微弱的动摇消散,月褚宁抬头,张口就要恶语相向——


    “阿嚏!”


    喷嚏声突兀地打破屋内的气氛。


    月褚宁:“……”


    翡微抽抽鼻子,麻溜钻回被窝,不忘看了眼他盖了等于没盖的薄被,和他瘦的就剩骨头的身板,犹豫片刻,还是豪气地一拍榻:“这么冷的天肯定不能让你睡地上,你上来睡。”


    也不知对方想到了什么,她话还没说完,月褚宁就用一种露骨厌恶的眼神看她。


    翡微:……


    怎么有一种被良家妇女当成变态登徒子的错觉……


    她无辜解释:“我是说你一介凡躯,寒冬睡在地上铁定要冻病。你在床上睡,我去外间的矮榻上凑活一晚。”说着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准备下床给他腾地方。


    月褚宁沉默地盯着她,眼中的冷意不减反增。


    她的转变太突然,反差太大,所以格外惹人怀疑。月褚宁想,大概是从前的游戏她玩腻了,这只是新一轮的游戏,只是这一次更恶毒。


    她想让他尝一口温暖,再一脚把他踹回寒天雪地。


    这样,他才会感到更冷、更绝望。


    月褚宁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翡微眨眨眼,看着他重新躺回冷硬的地面。


    十二月的寒冬夜,寒不过少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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