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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将军府

作者:鱼肚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侯在马车边的婢女惊恐地看着一身狼狈的翡微,兢兢战战伸手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早有暖炉,翡微缓了缓,湿冷疲惫的身子在暖意中放松了几分。


    婢女绿珠陆续拿出毯子、点心和茶水,又捧来兑好的温水给她净手。


    翡微从来没被这般精细的对待过,一时有些尴尬。


    绿珠一边伺候她净手,一边频频偷眼看她脸色。


    翡微瞧这姑娘跟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脸战战兢兢,不由奇怪。


    打理的差不多,绿珠又看了眼翡微,躬身准备退出去。


    “等等。”翡微叫住她。


    绿珠一惊,忙重新跪下,头也不抬地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翡微赶紧叫她免礼,话到嘴边打了几个转,开口道:“外面天寒地冻,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在马车里坐吧。”说着她往旁边挪了挪,在身旁腾出一个空位。


    绿珠面露惶恐,哪里敢真去坐,依旧规规矩矩跪着,小心翼翼:“绿珠是奴婢,不敢僭越。”


    翡微见她不肯过来也不强求,问:“你叫绿珠?”


    绿珠一怔,有些疑惑地抬眸。


    她见四姑娘从猎场回来一副狼狈的样子,心中就暗叫不好。四姑娘素来刁蛮气傲,稍微受了点委屈就是天大的事,定要拿下人和姑爷出够了气才能罢休。出气就罢了,还总喜欢用些阴毒法子折磨他们。


    虽说姑娘对她和晚晴还算手下留情,只是姑娘气性一旦起来,不管不顾的时候也是有的……


    绿珠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知竟只是问名字?


    “是…是、奴婢叫绿珠。”


    “嗯,你跟我讲讲所有你知道有关我的一切。”


    “啊?”绿珠惊愕抬头。


    实在摸不清四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绿珠只好硬着头皮专挑不会得罪她的好听话说。


    马车缓缓而行,翡微在前行的马车中默默消化着听到的信息。


    她身在漓国武将世家的凌家,作为凌家排行老四的嫡女,不久前与在漓国当质子的月国六皇子月褚宁成了亲。


    而那个苍白少年,就是月褚宁。


    翡微摸着下巴,心想那少年看她的眼神,比看陌生人还冷淡。果然包办的婚姻,多是不幸的。


    一连在鬼门关走了两回,翡微对于自己重新在另一个世界醒来的事实很快释然。


    她本来就是修无求道,对于一切命运给与或不给与的都淡然受之。


    更何况师兄告诉过她,所谓魂穿,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个是原主的魂魄已散,另一个是异魂的身体已死。原主无魂,异魂无体,一旦魂穿达成,原主身体接受了异魂,魂魄再想进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再死一次,否则魂魄则会一直锁在原主的身体里。


    虽然翡微不清楚原主的魂魄为什么好端端的魂飞魄散了,但既然她们两个“半死人”莫名其妙凑在一起,总归算是缘分一场,先这么凑活着过也不是不行。


    上天既未绝她的路,她总不能自己绝了自己的路不是。


    马车上的暖炉烧得旺盛,翡微坐了一会儿竟生生冒出汗来。她挑开车上的窗帘,让冷风钻入车内平衡一下温度,顺便探出头向外张望。


    外面是白茫茫的雪色,冰雪覆盖高耸的山峰,望眼寥无人烟。


    她默默看着远方的景色,尽管足够平静,却难免茫然。


    这是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原本的世界里没有漓国,也没听说过什么月国。所以是不是说明……这里不会有玉典门,更不会有师尊、师兄和师姐他们?


    她叹了口气,刚要放下车帘,突然瞧见月褚宁骑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翡微心情复杂地打量这位便宜夫君。


    其实比起重生,她更接受不了嫁人。


    前生师兄总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若单身,整片森林都是你的。她虽然没太明白这话中奥妙,但总之拥有一片森林肯定是好过只有一棵树。


    不过她的这棵“树”似乎过得不太好。


    冰天雪地的,大部分人都穿厚衣绒披,就是下人们也都穿着毛领夹袄。只有他穿着一身单薄老旧的布衣,抵御彻骨寒风。


    那身旧衣已经洗的掉了颜色,灰扑扑的,显得很不洁净。甚至衣服上还有不少破洞,饶是他长相足够出众,穿成这样也寒碜的不忍直视。


    看来月国的六皇子,在漓国并没有受到善待。


    翡微解了身上兔毛披风,双手捧了出去:“这位……”


    叫恩公似乎不太合适,叫相公打死说不出口,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顿了顿,道:“那个……若不嫌弃,不妨用此披风暂避风雪。”


    月褚宁怔了一下,随即冷硬道:“不必。”


    少年拒绝的方式算不上客气,翡微也不介意,见他神色执意便收回手,放下窗幔。


    绿珠与驾车的马夫在前面听了一耳朵,俩人互相交换了个见鬼的眼神。


    凌府门前。


    门匾上大大的“将军府”三个字格外显眼。


    算上已经退下阵前的凌国双,和如今做镇南将军的凌家长子,凌家总共出了九位将军。这样来看,“将军府”用在凌家身上确实实至名归。


    走进大门,里面雕梁画栋,飞檐青瓦,正厅宽阔规整,又足够端雅,往里走是闲庭深院,清池小桥,这么大又这么好的宅子一般都会留给皇亲使用,凌家能得此府邸,足见漓国皇帝对凌家的重视。


    被熊伤了的姑娘叫晚晴,也是凌家四姑娘凌棠的贴身婢女。翡微原是想让她到自己的屋子里养伤,也好看顾着些。但谁也没给她机会开口,她前脚刚到将军府,晚晴后脚就被送去了下人房。


    她伤势太重,不好再移动,翡微无奈,只得特意嘱咐一定要好好医治她,无论多名贵的药材还是名医,都一定要把她治好。


    下人们闻言,有的目露诧异,有的神色恐惧,猜测以四姑娘的变态,莫不是想将人养好了再好好折磨?


    安顿好晚晴,翡微和月褚宁跟着凌国双进了东边的院子。


    前厅已经站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翡微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几乎是毫不掩饰的,这些人的目光不是鄙夷就是厌恶。再看她头发散乱,脸上妆容糊花,身上衣服更是带了大片雪融化后又干了的水渍。


    无需多说,只消旁人一看就知她定是遭了好一番罪,于是有些人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魏春华“哎哟”一声,“可怜见的,四丫头这是遇到什么了!怎的这般狼狈!”


    她身后的男子掩嘴笑道:“看四姐的样子,知道的是去狩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水抓鱼去了。”


    闻言,在场的下人都忍不住觉得好笑,暗暗看向翡微的眼神也带了嘲笑之意。


    在场的都深知四姑娘的脾性,此番遭了罪又被五公子明着取笑,不大闹上一场才怪。


    然而众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反而颇为规矩地站着不语。


    魏氏斜眸扫了眼翡微,奇怪她为何如此安静,实在不像平时她的作风。


    凌国双浓眉一蹙,呵斥:“逆子!你说的什么狗屁话!你姐姐今日险些命丧熊口,你竟还有闲情耍嘴皮子功夫!看来前些日子罚你罚的还是不够!”


    凌宇乔一缩脖子,立马讪讪道:“爹,我知错了,您别再罚我抄书了。”


    魏春华见势不对,赶紧从端盘上端起姜汤奉给凌国双,一边道:“老爷,妾都听李护卫说了,想不到这等时节竟能撞上野兽!真真是飞来横祸!妾在家里头听到消息,心里别提多担心了!早早便让府里的郎中候着,您和四姑娘可有伤着?”


    魏氏一番献殷勤,凌国双却无心受用,不耐地挥开姜汤,对翡微道:“阿棠,你来说说到底在雪山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叫护卫们跟好你吗?怎的会留你一人遇险?”


    凌国双严肃起来很有些威严,只是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不是看着翡微,而是看向月褚宁。


    翡微毕竟不是正主,哪里知道其中缘故,正思考说些什么能糊弄过去,就听旁边的月褚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着眼睛:“四姑娘本是追着一只梅花鹿而去,我一时没跟上与她走散,听到野兽的吼声才知不妙。无论如何,此事怪我大意,四姑娘遇险皆我之过,望外父责罚。”


    翡微看他下跪认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直呼不可思议。


    还是头一次见认错这么迅速的人。


    当年她要是有这一手,也不至于被师尊罚了那么多次。


    凌国双眯眼盯着月褚宁,眼中一丝轻蔑闪过,跟翡微确认:“可是如此?”


    翡微无意卷入高门内的事,干脆道:“我不知道,我失忆了。”


    上一世,她幼时曾和师兄师姐一起下山过一次,当时师兄师姐不过是略施法术就被村民们当成怪物,不仅下药让他们沉睡不醒,还意图放火将他们活活烧死。自此她便明白,世间玄妙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


    她与原主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假装成原主迟早会瞒不住,到时候被人发现有异,被当成怪物处置,不如一开始就说失忆为好。


    失忆一事非同小可,众人闻言瞬间炸开了锅。


    凌国双这下也顾不上问责,赶紧请了府里的郎中来看,然而除了发现她头上几个磕包以外,再没发现别的外伤。


    等翡微终于被放回院子,时候已近傍晚,简单用了晚膳,洗漱上床开始打坐。


    她如今什么修为都没了,换做旁的修士简直是天塌了一样。但她心态极好,即便什么都没了但只要心法身法还记得,再从头慢慢修炼就是。


    不过一会儿她便练出一身薄汗,气虚无力。翡微叹了口气,这具身体太过娇弱、修炼一事恐怕不能操之过急,只得徐徐图之。


    她意犹未尽地躺下,辗转了半天却没有丝毫睡意,只觉得短短一日发生的种种都跟梦境一样不真实。


    正胡思乱想,月褚宁推门而入。


    晚膳时就没见到他人,翡微撇头,见他身上的旧衣好像比白日脏了一些,衣袖和裤子更是沾着不明的污渍,随着他走进屋内,隐隐带进一股难闻的怪味。


    他一脸疏冷,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进屋拿东西。


    翡微可不是真的凌棠,虽然月褚宁和她现在是夫妻关系,而且可能还救了她的命,但跟他同床共枕这事真的不太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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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会儿,听屋内安静,翡微坐起身,准备与他谈一下日后的床铺分配问题:“你……”


    咦?人呢?


    屋里空荡荡,刚才进来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这夜黑风高的,不睡觉跑出去干什么?


    翡微起身披上外裳,打开门探出头。


    细雪悄悄落入人间,在月色下白得发冷。守夜的下人们聚在廊下避雪,不高不低的声音陆续传入翡微耳中。


    “我还道四姑娘换了脾性,怎的又罚姑爷睡雪地?前些日子才连罚了好几次,再这么下去姑爷会不会冻死?”


    “哎哟,姑爷受罚又不是第一次了,看着像随时都能咽气似的,回回都能从鬼门关爬回来!要我说,扫把星的命就是硬!”


    “诶,我听说他今日又跑去厨房要吃的,被厨房的人揍了一顿不说,还淋了一身的馊水!”


    “啧啧啧!我说怎么院子里时不时有臭味呢!”


    “想当初姑爷刚进府的时候还有点人样,现在……恐怕是越发难入四姑娘的眼喽!”


    翡微愣愣听着。


    睡雪地?在这样冰寒彻骨的冬夜?


    她一步一步走向院子。冬日的清月,静静泻出冷冽的光辉,在雪色添上一抹更为清寒的银白。院子里覆盖了一层积雪,昏暗的角落有人裹着一张薄毯静悄悄躺在雪中。


    乌黑的头发被雪花染白,冻得发紫的嘴唇上下颤抖。


    绿珠刚从茅房回来,一眼注意到翡微的动静,立即跑过去,惊道:“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冬夜寒凉,您今日刚受过冻,千万仔细别着凉!”


    一低头又见她竟光着脚,更着急了:“姑娘怎么光着脚!快!快来人!”


    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冷冬夜,受点凉风都容易着凉生病,可有人却一身薄衣睡在冬日的雪地里。


    翡微没管绿珠的念叨,指着月褚宁的方向,认真问:“他是不是疯了?”


    绿珠神情微妙地看了看月褚宁,又看了看翡微,欲言又止。


    绿珠见她当真一副困惑模样,想起今日在府内炸锅的失忆之说,原先还不大相信,如今观四姑娘言行举止,倒真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绿珠微微犹豫,还是如实道:“姑爷前些日子惹了姑娘不快,姑娘便说要看看人是不是真的能活活冻死。于是便……便命姑爷睡在外面的雪里……若是姑爷能坚持七日不死,就让他进屋睡。”


    翡微下意识问:“何人如此歹毒?”


    绿珠:“……”


    是谁您心里没点数吗……


    但借绿珠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这话。


    翡微见她不答,只是一味对自己眨眼,顿了顿,反应过来。


    指了指自己:“是我?”


    绿珠无助地点头。


    “这么阴损的招是我想出来的?”


    绿珠目露担忧,再次点点头。


    翡微无语望天,好家伙,原本她今日洗漱时发现凌棠与她身形长相相似高达九成,还猜测这个世界的凌棠该不会是她的分/身之类的。现在再看,得了,这性子,八竿子都跟她打不着一起去。她们两个肯定绝对断然没有任何关系。


    翡微有些头疼,这下倒是解释了月褚宁看她时候,那冷冰冰的眼神了。


    送鞋子的下人跑来,翡微接过鞋子往地上一扔,不管脚底还沾着雪就往鞋子里送。她走得极快,绿珠拿着披风,小跑着追在后面给她披上。


    绣着石榴花的红色绣鞋踩着积雪,发出清晰的“嘎吱嘎吱”声。


    月褚宁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翡微停在他面前:“月……月褚宁?”


    月褚宁没吱声,他的脸色在月光的衬托下青白的吓人。如果不是他全身颤抖得十分厉害,牙齿也在“咯咯”打架,她真的要以为躺在这里的是一个死人。


    翡微搓了搓胳膊,道:“冬夜冷寒,你赶紧进屋吧。”


    他没动,过一会儿菜缓缓睁开眼睛,眉毛和浓密的眼睫上结了一层薄白的冰霜。


    一双乌黑的瞳,透着比冷风更加冰寒的冷意,没有任何情绪地抬眸看她,似是有意控制打颤的嘴,他慢慢吐出几个字:“还……没到……七日……”


    翡微蹲下,很是不解。


    “你当真要在这里睡上七日?真等七日,你会冻死。”


    “……”


    月褚宁没有情绪的眼睛冷漠地扫她一眼,随即闭上,显然不太想搭理她。


    翡微自讨了个没趣,尴尬地站起身。


    想想也是,她如今的行为在月褚宁眼里,可不就是打人一巴掌再给一颗红枣吗。


    她有些无奈,总不可能真放任他在雪里睡一夜,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凌棠,对折磨他人并没有兴致。微微叹息一声,脱了披风盖在他身上。


    柔软的,还带着温度的披风轻轻落在他身上,如一团温暖的羽毛融化了他身上的落雪。


    月褚宁猛地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瞪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翡微平静地回视他近乎挑衅的目光,道:“绿珠,他冻僵了不能动,你让人把他抬进屋里。”


    站在她身后的绿珠一愣:“啊?姑娘不罚姑爷了?”


    翡微苦笑,“我都失忆了,还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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