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德善庄回来后的几日,扬州城始终笼罩在连绵的秋雨中。
轻衫派去监视德善庄的人手尚未传回特别有价值的消息,只说吕德全深居简出,偶有外地商客拜访,行踪神秘。
常汝琰却不显焦躁,此刻他需要更多的线索,也需要耐心把某些线头拉直,眼下德善庄无疑是一块关键的起点,但绝非全貌。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秋雨滴答敲击着瓦檐,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秦素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门走进来,她将茶盏放到常汝琰手边,目光扫过书案上摞成小山的账册,忍不住出声道,“这么多,你全要看?”
常汝琰端起茶盏,盯着表面浮动的几缕热气,吹开浮沫后抿了一口。
温热在喉间蔓延开,稍稍驱散了伏案许久带来的疲惫感。
“账目如水,表面看来是一片平静,但水下,说不定藏着深不可测的东西。”放下茶盏后,他从最上层抽起一本账册,手指随意翻动了几页,“查案,有时就得耐得住这淘沙取金的单调苦功。”
秦素注视着常汝琰的侧脸,不知为何,在烛光的映衬下,她竟觉得这人伏案工作的模样有种格外的魅力。
尤其是——常汝琰这张脸还长得如此好看。
秦素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正了神,清了清嗓子掩饰道,“大人说的是,可这么一大堆,单凭你一个人看得看到什么时候?”
常汝琰终于抬眼望向秦素,“秦捕头有何高见?”
被这双眼看着,秦素有些底气不足,却仍旧硬着头皮回道,“高见算不上,不过人多力量大嘛。这账册堆得跟山似的,不如……分点给我?我虽然算账不快,但帮着整理整理找找规律,还是能做的。”
常汝琰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
上次布庄账册梳理之事他还记忆犹新,分明是胆大心细,如今却还摆出个“算账不快”的姿态?
常汝琰心底隐有几分玩味,轻描淡写道,“秦捕头倒是勤勉啊。”
随即,他抬手从桌上抽出一本最厚的账册,推到书案另一端,“既然你主动请缨,那就拿去吧。”
“……”
秦素盯着那本快被虫蛀空的厚账册,再抬眼瞥了瞥常汝琰那张沉寂如水的脸,心头莫名一跳。
或许是错觉,她仿佛瞧见他的嘴角方才微微扬了扬?
可话毕竟已经说出去,秦素只得暗自叹气,认命般搬了张凳子坐到书案对面,将账册翻开。
霎时,一股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直让她打了个喷嚏。
常汝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揉了揉发痒的鼻尖,秦素低声嘟囔了句,便翻看起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毫无章法的蝇头小字,字迹潦草,墨色深浅不匀,日期杂乱无序。
各类“收某某善人捐米三石”、“支某某日买炭钱二百文”、“付李木匠修桌凳工钱八十文”等记录挤作一团。
硬着头皮看了几页,只觉得头昏脑涨,效率反而越来也低。
秦素停住手,深吸一口气。
她低头思索片刻,转而想起现代表格记录的法子。
秦素起身走至书房角落的一张小书案旁坐下,抽出素笺裁成几张整齐的方片,又提笔在纸上细细勾画着表格框架。
勾画完成后,秦素翻回账册,仔仔细细地将每一条内容规整地抄到格子中。
刚开始,秦素的动作还有些生涩,毕竟毛笔写字和键盘打字速度天差地别,但在常汝琰的魔鬼训练下,她早已耐住性子苦练许久,手腕很快便习惯了节奏。
而远处的常汝琰,手中的册本不知何时早已停在了原页再未翻动过,他视线转向了一侧,落在秦素身上。
两人之间隔得不算远,秦素的每一个动作常汝琰都尽收眼底,那素笺上的内容更是让他神色微敛。
这种将复杂账目清晰化的记录方式,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些原本需要大量精力比对的信息,在她的整理下竟显得如此直观明了。
常汝琰眸色稍深,却未发一语。
偶尔,秦素会因某个难辨的字迹皱起眉头,发出一声啧响,而每到这时,常汝琰的视线便会再次不动声色地落回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
秦素放下笔,长舒一口气,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拿起素笺走到常汝琰的书案前,“整理完了,这是我认为存在疑点的账目汇总。”
常汝琰低头看了眼那些汇总,却未立刻翻看内容,而是抬眼望着秦素问,“有何疑点?”
秦素指着表格上圈出的几行,分析道,“某年三月收官拨赈济粮,精铁五百斤,收商贾捐输药材二十大箱,收匿名善士上等粳米一百石。这些记录与官方存档严重不符,药材和粮食远远超出了寻常所需,且来路不明。”
“这些物资也并未用于修建或是日常衣食上,而是通过义丰钱庄周转,流向了金谷仓、平戎仓和永丰仓三个地点,但三个仓库的名称,官档和本地名录皆无明确记载,位置成谜。”
“另外,记录中多次标注的损耗情况尤为可疑,尤其是药材和精铁,损耗比例高得离谱,远远超出了正常运输储存的范围。我怀疑,极有可能存在虚报冒领或是暗中转移的情况。”
秦素话音落下,静候常汝琰的回应,不料却突然感到周身一阵寒意。
她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常汝琰垂着眼帘,搭在身侧的手也攥紧了几分。
待常汝琰再抬眼时,原本骤然凌冽的气场已消散,神情恢复平静。
秦素因他刹那间的变化怔住,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却被他的话语截断,“做得不错。”
常汝琰拿过那几张素笺,起身朝秦素走去,“你这一手查账的本事着实让我惊讶,本官竟不知,我扬州衙门里竟藏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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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善数通慧的高手?”
“莫非……是在梦中得了仙人传授?”
秦素被他突如其来的打量弄得有些局促,只是尚未说出口的疑问,早被近在咫尺的距离打乱了所有思路。
“呃,这个……”
秦素不自觉往后退了些,干笑着试图掩饰,“大人可别取笑我了,哪里来的仙人呢?我不过是觉着那账本看得晕头转向,眼睛都花了,随手画个格子分开记罢了,也就是瞎猫碰死耗子,撞了个正着。”
“瞎猫碰死耗子?”常汝琰勾了勾唇角,笑说,“如此复杂的旧账居然能被梳理得这般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秦捕头这碰死耗子的本事,只怕扬州内全部的账房先生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人。”
被捧杀得有些无言以对,秦素梗着脖子,声音拔高几分,“我这不是被你逼的吗?那账册都发霉成什么样了,虫蛀留下的洞比字还多!我要不用点法子今晚上别想睡觉了。话又说回来了,好用就行,大人你刚刚不也夸我做得好吗?”
秦素自觉占着理,底气比方才多了几分,还隐隐透着点委屈,“我辛辛苦苦帮你捋清头绪,不夸奖也就算了,还鸡蛋里挑骨头,审贼似的盘问我。要知道这么费力不讨好,我才不揽这个瓷器活儿呢。”
秦素瞪着常汝琰,摆出一副“你再找茬我立刻撂担子不给你做”的架势。
常汝琰看着秦素涨红的脸,凌厉间透着三分狡黠和三分憨意,偏偏委屈却占着最后四分。
刚才心底生出的沉重,此时竟被她这股生动劲儿冲散了大半。
一声极轻的低笑从他的喉间逸出。
“牙尖嘴利,不过是随口一问,竟惹得我们秦捕头一肚子怨气,还真难伺候。”
话音落下,常汝琰目光移回素笺,低声念道,“义丰钱庄……”
秦素连忙轻咳一声,“那个,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常汝琰抬起眼,淡淡应了一声。
得了指示,秦素忙不迭地抓起自己的东西,转身便准备开溜。
就在推门欲走之时,身后响起常汝琰的声音。
“秦素,今日辛苦了。”
秦素脚下一顿,拢着门框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半响,她只轻声“哦”了一句,没再多话便推门离开。
房内,常汝琰指尖在那几个名字间轻轻划过,眼色微沉。
良久,常汝琰召来轻衫。
“明日一早,带人去查查这个义丰钱庄如今还在不在?背后的东家是谁?当年经手三仓交易的掌柜和账房,还留在扬州的,一个也不要漏。”
闻言,轻衫难得愣了愣,略微压低嗓音问道,“大人是怀疑与当年北境之事……”
常汝琰未作回应,只盯着素笺上的熟悉字眼,目光愈发幽冷。
窗外,夜雨的淅沥声不知何时骤然密重,雨声入帘,叩得这扬州夜分外清凉。